這師徒兩人根本就沒有用正常人所進行交談的套路來進行交談,所以到後面重新回顧這一次談話,總會覺得哪裡缺少了點什麼。

  不過只需要用腦子一想解下來的蘇師傅想要說些什麼,王幕就沒有和蘇師傅繼續交談下去的意思了。

  因為這種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別人來向自己灌輸這個問題。

  那個問題就是——

  【如果自己真的離開了妹妹,那妹妹就會按照自己給她安排的計劃生活下去?】

  他覺得這個問題現在的他便可以得出答案。

  一個非常堅定的答案。

  那就是。

  ——不行。

  王禮樂的行為方式就連現在的王幕都看得不是很透,但從自己和她斷絕關係這一點來說,對她而言也肯定是一場災難。

  王幕不清楚自己帶‘女朋友’去見王禮樂之時,王禮樂的反映是什麼,但是這個問題,是毫無疑問的一個問題。

  若是王禮樂不喜歡那個男生,但是被王幕硬生生地和那個男生做了一場交易之後和她斷絕了關係——那個結果就是王幕想見到的?

  沒有人會按照別人的安排來生活,這一點就是連王幕都能夠算在其中,再放到性格比較炸裂的妹妹身上會發生什麼事情,王幕也願意去想象。

  光從這一點就知道王幕現在做出的選擇是錯誤的了,那就不用想在這個假設之下那些更加令王幕感覺到棘手的問題了。

  【如果自己與妹妹單方面的老死不相往來,那自己的妹妹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

  【如果在分開之後,王禮樂依舊喜歡着自己怎麼辦?】

  王幕做出的這個決定在回答的時候便已經要面對這些問題了,自以為自己在做着正確的事情,卻在同樣的問題上再重蹈覆轍。

  他依舊在忽視着別人的感情,不管是對自己的,還是對別人的,都是一如既往地看一眼之後便拋到腦後。

  用着一套孤獨而又自傲的條例在這個現實中生存着。

  在腦海中閃過一連串的問題了之後,王幕只能搖了搖頭,走到了蘇曉曉為自己準備的房間中,在床邊坐下。

  此時的他並沒有開燈,房間里近乎一片漆黑。

  月光躲在了烏雲的背後,也沒有將自己的月華撒在這個陰暗的房間中,只有一絲路燈的光輝靜靜逞強。

  秋日夜晚的微風不斷地吹拂着打在樹上發出了嘩嘩的聲音,也同時從窗戶那開啟的一角中呼呼地衝進來、攜帶着寒冷。

  王幕坐在床邊默不作聲地看了看窗戶,隨後抬手便在身上摸索着,終於從口袋中摸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一個散發著微亮的手機屏幕、和一條白色的耳機。

  ——或許是時候該聽一下葉憐發給自己的那首翻唱了……

  將耳機放到耳中,用手指在發光的屏幕上慢慢觸動,耳中響起了輕柔的音樂后,王幕才將手機的屏幕關掉,開始思考屬於自己本身的問題。

  他總是想要遠離比自己優秀的人,默不作聲地作為一個普通人生活在普通的社會中,普通的想要度過這一生。

  可他總會遇到自己不願意遇到的事情。

  他倒並未覺得那三位和自己度過一年時間的三位舍友依舊屬於那些優秀的人——在他看來廖言之流不過是一個有着奇妙光環的笨蛋而已。

  或許是可能看慣了他們在宿舍里那扮出讓人笑的不能自己的滑稽表演、又或是看到了他們各種各樣的缺點,卻也並未覺得他們和自己並無不同。

  唯一不同的,便是自己需要寫小說來維持生活。

  但其實轉眼一看,李晃是擁有着極其強大的財力和人脈,廖言雖然扯淡了點,卻也只比李晃差了不少,剩下的夏峰,家裡也是一個摸不清底細的土大款。

  這幾點放在現在這看人脈的社會之中、就算是在學校也是令人巴結的對象,和王幕那微小的人脈來說簡直是天上地下。

  但他們依舊用着令人感到滑稽而搞笑的方式在宿舍之中生活着。

  蘇益清更是體現了作為一個有權勢的人該怎麼生活在學校之中,受着別人的愛戴——可最後和自己的交談甚至大打出手的過程中,卻也並未對自己暴露出一絲不滿。

  就在這時,輕柔的音樂伴隨着慵懶的女聲才響起。

  到現在的王幕似乎才發現他的身邊其實並不缺少那些優秀的人,而那些優秀的人依舊有着許多的遺憾和缺點。

  即使是被別人稱讚為女神的葉憐,也依舊有着令人感覺到無奈的小性子,不僅是吃貨這一點,也有着自己的堅持。

  更別說那個一直存在在葉憐心中的陰影。

  若是從遇見葉憐之後開始算,現在遇到的女生,除了祈羽和自己的妹妹之外,卻也並沒有其他沒有身份和權勢的了。

  ——到現在自己遇到的都是白富美?

  耳機中的人聲似乎和王幕的思維在剎那間停頓下來。

  短暫的音樂獨奏在他腦中輕輕地響徹之時,卻同樣抓到了整件事情的展開點,卻有些模糊不清。

  而短暫的音樂獨奏后,再度響起的便依舊是那慵懶的人聲。

  到現在的王幕才能正視所有人的身份,不管是李晃、蘇益清、還是那曾經借宿在他家中的龍熙熙,似乎都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普通人。

  ——為什麼自己到現在才發現這一點?

  這本來就是在第一印象中便確立下來的事情,可到現在王幕稍稍一回想得到的信息便是那伴隨着他們身份不符合的各種舉動。

  “如果可以的話,就讓我今天晚上做一個能解決所有問題的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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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王幕以為現實中永遠也不會發生的事情終於發生在了他的身上——他之前從來沒有想過,他能夠進入到‘夢中’的世界中體會那所有的一切。

  而現實狠狠地打了他的臉。

  那天上似乎是投下灼熱‘陽光’的太陽似乎是如同真的一般,而行走在他身前的那少年和少女,正是曾經的‘自己’和‘妹妹’。

  整個世界都是黑白兩色,可王幕卻能分辨的出來這個世界曾經原來的顏色,本來在夢中不應該有清醒意識說的王幕卻馬上意識到了這個夢境。

  ‘他’還是解答了王幕心中的疑惑。

  “這就是你記憶。”

  “…真是滑稽。”

  王幕搖了搖頭,說著。

  “我可從來都沒有遇到過一次清醒夢,是因為我的祈求嗎?”

  “是。”

  ‘他’回應了王幕。

  “每個人的回憶雖然都不盡相同,但是唯一相同的便是黑白色的記憶和第三者視角。我可以掌控記憶進行跳躍,跳到——”

  “不用了。”

  他僅僅是一搖頭,那個聲音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整個世界也沒有任何的聲音,就像是無聲靜默的電影一般。

  當然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見到王禮樂安靜時候的樣子。

  這以真實記憶作為本體的兩兄妹兩個人沒有任何交談地走在這條小道上,那名和現在的王幕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卻小了許多的‘兄長’走在前面,而作為妹妹的王禮樂則是一言不發地跟在身後。

  ‘兄長’的身上背着一個粉色的背包,但是看起來就根本不是他的背包,王幕僅僅只需要按照現在的場景來對照記憶,也就知道這一點。

  記憶中的王禮樂可沒有像現在王幕所認識的王禮樂一樣跳騰,可以說是安靜之極,她的頭髮也僅僅是象徵性地在背後扎了個鬆鬆的馬尾。

  她現在看起來就如同古時候女性因為方便所在雙肩下扎的辮子一樣。

  不得不說王幕也必須承認現在的王禮樂和他見到的、所感受到的王禮樂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

  太安靜了。

  她的目光可不像是走在她身前的‘兄長’一樣在走的時候眼神四處亂瞟,只是稍稍的看着地面跟着‘兄長’的路走着。

  明明是兄妹,在走路時雖然是朝着同一個方向,可從他們現在的神態當中便能夠知道這一對系兄妹本質上的不同。

  “說實話,我從來沒有親眼見到過禮樂現在的樣子。”

  王幕臉上帶着一絲微微地苦笑,可如果有人在現在所揣測他的神色的話,也會知道王幕現在更多近於調侃。

  那聲音回應了他那自言自語的聲音。

  “——她當時確實是很好,從小開始她便在母親的安排下學習古箏、鋼琴之類的事情了,琴棋書畫基本都有涉及,所以養成了這種安靜的性格。”

  “雖然我知道這個事實,但是真正見到之後還是感覺到有那麼一絲微妙。”

  王幕只是聳了聳肩,繼續說著,“畢竟你經歷過的記憶,又不是我的記憶,縱使能想通但親眼目睹,還是感覺到一絲微妙違和感。”

  那聲音沒有繼續說話。

  而走在王幕身前的那兩兄妹也終於有了除了走路之外的其他動作,只見王禮樂忽然低着頭走快了兩步,伸出手扯了扯‘兄長’的背包。

  ‘兄長’自然是轉過了頭,眉頭稍稍的皺着,似乎是正在思考着什麼——而王禮樂看起來有些不安、懦懦的說了兩聲。

  在她不安的眼神之下,‘兄長’終於點了點頭。

  而得到肯定的王禮樂便轉身小走着往原路走回,甚至將王幕視若無物一般從他身體穿過,走向了記憶的盡頭。

  王幕此時此刻和他當時的‘舉動’一模一樣,都僅僅只是側過身看着自己的妹妹消失在道路、記憶中的盡頭。

  而消失在視野之後,‘兄長’只是踏了踏腳,從身上掏出了一包‘煙’和‘火機’,在王幕的面前點着,然後直接蹲在了原地,眼神卻還是向四周看着。

  王幕沉默了一下,終究還是對着正處於上帝視角看待整個記憶的‘他’說著。

  “——仔細地想一下,我現在確實很少有這種閑着沒事就抽煙的習慣了。”

  “禮樂不喜歡聞到煙味。”

  “我知道。”

  王幕稍稍咂了咂嘴,“也正是因為這樣子,我才把抽煙這個習慣給稍稍減輕的。”

  “是我想減輕,所以你減輕的。”

  那不一樣么?

  王幕撇了撇嘴,倒是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

  “——不一樣。”

  而那個聲音卻是回答了王幕心中的問題吐槽。

  “我在創造你的時候,就已經塑造這一點了。而且這個世界是我們兩個人共同搭建起來的,你想什麼,我都可以聽得見。”

  隨便吧…

  王幕倒也沒有在意這一點,依舊是站在原地看着‘兄長’手指中夾着的煙靜靜燒完,心中卻有了稍稍的疑惑。

  “我的記憶有一部分是模糊的、錯誤的?”

  “這是為了保證你下意識感覺到這個記憶是真實的。大部分的記憶我都會用真實的記憶去代替,剩下的虛假的、模糊的,成分比例大概在九真一假。”

  “九真一假——呵,最實用的說謊方式。”

  王幕也只是自嘲了一下,便不再言語。

  事情的轉折點還是在‘兄長’的身上,因為他不知道為什麼忽然站了起來,抬腿便往回走。

  王幕自然是跟在他的背後,靜靜的看着遠方模糊黑暗的視野變得通透、清晰。

  “我回去是為了什麼?”

  “是因為‘我’要用等妹妹的作為原因,晚一點去上課。”

  “在回答還真是有我的風格。”王幕失口笑了一下,“原來我們早就是這樣了,還真是令我有些微妙的感動。”

  那個聲音便再度閉口不言起來。

  而王幕也沒有絲毫想要挑起話題的慾望,因為他們兩人本來就是一個人,不論說什麼都會被對方知根知底。

  隨着‘兄長’的腳步,視野也逐漸變成了他記憶中的場景。

  在路邊拐角的小區,小區裡邊種了兩三顆樹,樹旁邊則是停着許多車卻模糊地不成樣子的停車場。

  雖然那個停車場中,只有一輛車卻是清晰無比的。

  當然那輛車在‘兄長’到達小區門口的時候便已經發動了引擎,隨後在‘兄長’那隨眼一瞄的注視中離開了小區門口,向著‘他’回來時的車道行駛而去。

  當然,僅僅是隨意一瞟之中他便發現了事情不對勁,臉上出現了稍稍的疑惑,在稍稍思考便皺了皺眉頭,便跑到了車道旁邊截下了一輛空着的的士,上了車。

  看着那輛遠走的兩輛車,王幕卻依舊佇立在原地。

  “我的記憶在這裡是不是被你更改過?”

  “大概吧,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了——”

  那個聲音有些疲憊地說著,“如果你還要看得話車上場景的話…”

  王幕挑了挑眉毛。

  “負擔很大么?回溯記憶對你來說。”

  “——回溯記憶不大,但是加入另一個能夠思考的人格就大了。”

  “那就直接跳到那個工廠外面吧,在車上用電話求助的事情就不用再呈現出來了——畢竟哪裡你應該是沒有任何需要更改記憶的必要的。”

  “嗯。”

  那個聲音剛剛應了一聲,隨後整個場景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忽然出現在王幕身前的依舊是‘兄長’,而在兄長背後的其實也就是剛剛開車的司機。

  雖然他的面部和身材極其模糊,但王幕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當時為他創造生存機會的那個司機。

  “是工廠?”

  “是工廠。”

  王幕稍稍沉了口氣。

  這和他記憶中的描述的工廠有點不大符合,但這應該是原本記憶中真實的樣子。

  “原先我確實也發現我的記憶有點問題,但是我確實沒有想到會是被修改記憶的這個原因——我還以為是我想多了,沒想到有時候我下意識想到的才是真的。”

  “因為儲存記憶的是腦子。”

  在兩個人的交流之下,屬於【劇情發展】的‘兄長’和‘司機’似乎是研究接下來的對策,隨後的‘兄長’便將門稍稍打開了之後側身小心翼翼地躲了進去,悄悄地關上了門。

  而司機則是躲在門旁邊等待着時機。

  那個聲音沉默了許久,說。

  “跟着他的視角吧——接下來的事情,我希望你做好一下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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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清醒夢。

清醒夢跟白日夢並不相同,清醒夢是做夢者於睡眠狀態中保持意識清醒;白日夢則是做夢者於清醒狀態中進行冥想或幻想,而不進入睡眠狀態中。清醒夢一詞首先由荷蘭醫生Frederick Van Eeden在1913年提出。在清醒夢的狀態下,做夢者可以在夢中擁有清醒時候的思考和記憶能力,部分的人甚至可以使自己的夢境中的感覺真實得跟現實世界並無二樣,但卻知道自己身處夢中。

(理論上是個人都能做到。)

PS1:我不大想將工廠里發生的事情發出來,大概的經歷就是逞英雄被捅了個半死的事情吧——因為發出來的話已經脫離了現在的劇情了,而且這卷的重點也不在這裡。

PS2:真想看我可以在本書完結之後將所有的路線都放出來,包括各個路線的結局,還有一些其他故事線的小故事(包括這一段),而且會有一些惡搞番外(笑。PS3:給我應援吧(無恥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