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安洁某次私下里为了与教廷合作,而变装只身一人秘密前往圣域,代表紫铭·伊艾拉和教皇赛提斯会面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对面同时从机车里走下来一位身着充满蕾丝花边与荷叶边的及膝裙,整体给安洁带来的感觉是略显花俏但又不得不承认十分可爱的少女。既然那个人会乘坐专车来到这种地方,要么就是像自己这样要亲自来到这里办事的贵族,要么就是隶属于教廷的什么人。

从对面迎面走来的少女显然已经注意到了安洁,但两人只是简单地打了个照面,少女随即就对安洁失去了兴趣般地走在了她的前面。

为了回避潜伏的眼线,安洁已经尽量避免和这次行动无关的人过多接触,所以那个少女没有理会自己反而让她松了口气。

走在安洁前面的少女走着走着似乎就忘记了身后还有了安洁跟着她。她就像是很久没有回到过这里一样,四处打量着周围的景象,时不时还像是认不出路一样在岔路口停顿一会儿。

当已经可以望见圣域内的建筑物时,一位似乎早已在那里等待多时,看起来应该是十六七岁的高挑少女注意到了迎面走来的两人。

那双流露着温柔善意的碧蓝色双眸拥有不同寻常的磨砂之美,但是安洁对她的外表并没有什么印象。如果她经常出入圣域,曾经在哪里见过面的话,应该马上就能认出来。

少女欣笑着快步迎来上来,抱起小个子少女把她举高高。

不过被举高高的小个子少女显然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后面那个小女孩是你从霜月学园捡回来的随从吗?”

原来小个子少女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身后跟着的安洁,不过她似乎对跟踪了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安洁并不介意。

“谁知道呢。”

“是吗……流音也等你很久了。难得回来一趟,先来我的家里坐会儿吧!”

“我又不是回来找你玩的……”

“不要说这么无情的话啊!我听赛提斯大人说过你终于想到要回来之后,每天都会在这里等着你呢!”

“那样听起来更恐怖了!你是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执念吗!?”

“因为可可娜很久都没有在教廷露过面了嘛……”

那位穿着教廷蓝衣骑士制服的高挑少女不顾小个子少女闹别扭的态度,自说自话地拉着她的手走向了安洁不知道通完什么地方的方向。

——原来那位看起来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女是叫可可娜……安洁暗自在心中记下了这个初次听到的名字。

一直在两人的后面等待着她们离开之后,安洁才继续迈步往事先约定好的地点走去。

当前面有不认识的人时,安洁不会主动超过他们,而是习惯性地走在后面。尤其是像她们蓝衣骑士级别那么高的大人物,贸然越过他们可能会被责难,耽误掉很多时间。

当走到那两个人刚刚交流过的地方时,地上一个左右对折起来的信封引起了安洁的注意。她弯腰捡起了那个信封,大概是那个小个子少女在被举高高的时候掉下来的,但是她没有注意到就这样离开了。

然而,当安洁展开信封的时候,却受到了远远比几秒钟超过数百倍的冲击。

那种绣着金纹的信封正是用来寄给奥萝拉大师的定制委托函,每次都是亲手送到店里的安洁自然不可能认错那种信封。

这个信封会在这里,只可能证明了一个问题。

直到最后,安洁都没有再和那个掉落信封的小个子少女见面,只是拜托圣域的其他圣职者将那个信封交还给她。

虽然并没有得到确定,但是安洁在那之后依然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紫铭。

那个名字,虽然对于安洁来说很陌生,但是紫铭曾经有所耳闻。

在人类史上赫赫有名的魔导机械学天才,隶属于教廷的蓝衣骑士可可娜,同时兼任霜月学园魔导机械学教授的她甚至在大陆中都十分有名气。

紫铭将这个名字默默记在了心里,她并没有特意和安洁说明。暂时不让她知道奥萝拉和可可娜教授之间的联系或许会更好。

渐渐地,安洁似乎也没有再重视这件事情。

在比斯帝国第一王子回归的当下,紫铭得到了离开鸟笼的机会。她想到了再次借用教廷的力量,只要可可娜教授能够如期赴约的话。

…………

可可娜教授确实如紫铭所愿,拜访了软禁她的郊外城堡。

奥古斯大部分人对于可可娜教授的了解,都是只有听说过大名的程度,而她的样貌之类的私人信息基本上变成了秘密。

可可娜教授不论是在比斯帝国还是教廷都是神出鬼没的人物。教廷并没有公开她的身份,作为蓝衣骑士的一员也是非战斗阶级。霜月学园就更不可能泄露出可能会威胁到魔导机械学天才的私人信息了。

关于那些魔导机械概念的奇思妙想,或者是借用“奥萝拉大师”的身份公开的各种设计品,从来没有被冠上与她直接联系的某个身份。“可可娜教授”更像是某种只存在于概念中的名讳。

所以负责接待可可娜教授的侍女将她带来这座郊外城堡时,其他王公贵族们也仅仅以为她只是一位单纯的服装设计师,而没有想到她的另外两个身份是教廷的蓝衣骑士,同时兼任霜月学园魔导机械学教授。

“哇哦,这里就是奥古斯城堡啊!比斯帝国的中心啊!”

小帽子下摇晃着细长双马尾的女孩子,张开双臂在紫铭的城堡大厅里转过来转过去。

城堡中安置的卫兵和元老院的眼线此刻都在监视着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女孩,但是可可娜教授只是在天真无邪地感受着城堡高大上的气派。

“这里比我那个破破烂烂的研究室要厉害多了,找个时间要让菲莉丝那个老太婆也给我弄一个像这样的研究室。但是没有电梯的话感觉爬上爬下会很辛苦……对了,没有电梯就自己造一个好了!”

“奥萝拉大师,这边请……”

“来了来了。”

侍女每走出几步就要回过头看看传说中的奥萝拉大师是不是跟上来了,着实煞费苦心。

其实从走进城堡大门开始,可可娜教授就已经注意到了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身为教廷的蓝衣骑士,虽然自己的专长并不是战斗,但是连最基本的洞察力都没有的话,就没有资格和薇汐流音她们站在一起了。

表面上是裁缝店的投递口设置了传送魔法装置,所有的定制委托函都会送到她在霜月学园的研究室中。而在艾卡的眼中杂乱无章的那个房间,其实就是她在闲着无聊的时候用“奥萝拉大师”的身份放飞自我进行创作的工作间。

“接下来我要见到的人就是现在的女皇殿下吗?”

“是的,这里就是现任女皇殿下——紫铭·伊艾拉大人的城堡。我会给您带路。”

“原来如此,是女皇殿下居住的地方啊。难怪会有这么多卫兵在这里。”

侍女用视线悄悄看向可可娜教授,生怕她问出什么自己不能回答的问题。

被赋予了给可可娜教授带路的任务,其实这位侍女的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她知道现在比斯帝国的状态十分不正常,但是有很多话都不能乱说。如果不小心说漏嘴的话,可能就会有很可怕的事情等着自己。

幸好可可娜教授依然只是东摸摸西看看,看样子并没有再对即将见到的女皇殿下有什么想法。

来到最顶层的房间门前,侍女站住了脚步。

这里也有重装卫兵把守,戒备森严的程度远不是下层能与之相比。或许是受到不久前这里被精灵族少女入侵的事件带来的影响,也有可能只是某些人借题发挥,对这里加强了控制。

“女皇殿下就在这里吗?”

可可娜教授抢先一步问了出来,甚至吓了侍女一跳。

“是、似的……”

咬舌头了。

“哈哈哈,你比我还要紧张呢。”

“真是抱歉,失态了……”

因为紫铭对于侍女们的态度并不是很热诚,许多原本属于分内的事情也会被紫铭拒绝。明显能够看出在比斯帝国现在的大背景之下,侍女们也被紫铭迁怒而遭受了冷漠的待遇。

被安排在这里工作的侍女们大多数都是辅佐世家出身,她们都是和王公贵族们的权利斗争无缘的少女们。面对紫铭这样冷淡的主人自然免不了紧张,每次和她接触的时候都只能小心翼翼,尽量不作出多余的举动。

侍女们当然是希望能够和自己的主人好好相处,但是紫铭并不信任她们,将她们看作是和那些权力斗争的王公贵族们一样的存在。这样难免会使得双方的隔阂越来越大。

“我只要这样进去就可以了吗?”

“诶……请、请稍等一下,要先告知女皇殿下。”

从寝居中传来了紫铭应允的声音之后,侍女这才为可可娜教授让开了道路。

可可娜教授推开寝居的房门走了进去。那是如同想象中那般富丽堂皇的房间,在教廷中也有像是这样的卧室,以前薇汐和流音两人同居的房间就和这里的景象有点相似。

坐在桌前的紫铭转过身来,驱动着代步的轮椅向可可娜教授驶来。

“欢迎您,奥萝拉大师。”

她的脸上是难掩憔悴的笑容。但是可可娜教授想到,即使是这样的笑容,她也从来没有在那些侍女们面前露出过。眼前万人之上的女皇殿下和那些侍女们相比,谁才是更加可怜的那个人呢?

或许双方都是吧,她们都只是可怜的牺牲品而已。

可可娜教授悄悄操纵着藏在轻飘飘衣袖中的小机关,魔力的杂波瞬间流过了整个寝居。

紫铭立即发现了这种异常,因为她的轮椅也失去了魔力控制而不能动了。

“现在整个房间里的魔导机械都已经被我停止了,我们有话就直接说吧,紫铭·伊艾拉女皇殿下。”可可娜教授把藏在衣袖中的小开关拿在手中摇了摇,露出了俏皮的笑容,“说实话,您在我进来的时候还是叫我‘奥萝拉大师’这个名字,就是担心这里有监视的设备对吧?”

“虽然我认为他们应该不会做到这种地步,但还是小心谨慎为好。”紫铭终于露出了安心的表情,“既然魔导机械学领域的天才教授都这么说了,我就可以放心了。初次见面,可可娜教授。”

这是紫铭和可可娜教授的初次见面,但是两人事先通过邀请函做过了一次字面下的交流。

“邀请函里用那种说法就是在暗指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吧?不愧是女皇殿下,如果我没有注意到您在邀请函里留下的隐喻,我是不会来这里的。”

至今让可可娜教授离开研究室的只有来自流音的委托,那是四月时前往帝都守备局地下四层修复数据。而那一次,可可娜教授也在离开的时候消除了与自己有关的所有信息。

“我想如果是可可娜教授您的话,一定会注意到那种简单的小把戏。”

“那么,这次您邀请我到比斯帝国最深处的禁地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宴会定制的礼服量尺寸这么简单的事情吧?”

“谢谢您能够这么明事理。其实是我个人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要委托身为魔导机械学天才的可可娜教授。”

“虽然我平时对什么政治之类的国家大事都没有关心过,但是比斯帝国现在的情况我还是知道哦。因为我的学生也和你们的那堆事情扯上关系了,就顺手回教廷调查了一下。”

可可娜教授推着紫铭的轮椅来到会客用的沙发前,而她本人则是坐在了紫铭的对面。

“这种时候拜托我的事情,如果被发现的话应该会很危险吧?说实话,我还是更希望安分守己地给女皇殿下做好宴会礼服就回去呢。”

——如果您真的是这么想的话,现在就不会亲自来到这里了。

紫铭并没有把这种带有挑衅意味的话说出口。

“我听说过可可娜教授确实对比斯帝国和教廷双方都不是特别关心的人。但是之前听说我的皇姐——蓝铭·伊艾拉从监狱里逃脱之后偷渡到了霜月学园,是不是和您的学生有什么联系呢?”

紫铭也曾经从安洁带回来的情报中了解过艾卡·千濑这个人,他们在奥古斯引起轩然大波的时候就引起了紫铭的注意。当然,包括就读于霜月学园的艾卡·千濑成为了声名在外的可可娜教授的学生这件事情,也被紫铭掌握了。

“……你是想用这一点来威胁我吗?”

可可娜教授满脸可爱的笑容反问紫铭。

她当然不会是两手空空地来到比斯帝国的中心奥古斯。如同现在的她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让这个房间里所有的魔导机械都停止运作,轻飘飘的可爱服装下可能还有更多超出现代魔导机械学概念的武器。

“当然不是。想必您也质疑过关于皇姐叛国的那些传闻,您的学生艾卡·千濑也正是因为相信这一点才会为了皇姐有所行动。既然我只是比斯帝国对外的花瓶,就连参加议会的权力都被那群人抢走,自然希望皇姐和您的学生能够为了这个国家再做点什么。我不想再继续用这种无力的姿态来将希望寄托在其他人的身上。我相信如果有可可娜教授的力量,一定可以做点什么。这次宴会是我唯一可以离开这座城堡的机会,也可能是拯救这个迂腐不堪的国家最后的机会,所以我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如果可可娜教授能够帮助我的话……”

对于可可娜教授这种捉摸不透的天才人物,自然不能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说辞来感动她。紫铭深知这一点,既然想要得到她的帮助,就要把这样做同时会带给她的利益挑明。

“现在,皇姐和您的学生一定也在思考打破这种现状的方法。我不希望只有皇姐和他们在战斗,而我就躲在这座安全的城堡里面。如果我能够得到反抗现状的能力,或许就可以为他们开辟一条道理,结束这种毫无道理的纷争,可可娜教授难道不希望回到原来的生活吗?”

可可娜教授知道艾卡现在正陪着逃狱的第三公主在大陆的某处藏身。她现在没有留在霜月学园的研究室,而是回到了教廷,正是难得地想要利用教廷骑士的身份来为他们做点什么。可以说,紫铭的核心思想与她不谋而合。

紫铭当然不可能事先将可可娜教授的心思全部猜透,她所知道的仅仅只是可可娜教授和艾卡的师生关系,其他全部都是根据可可娜教授可能会产生的心理联系了起来。她并没有足够的把握,只是大胆地赌一把可可娜教授可能会为之动心。

可可娜教授收起来笑容,沉稳地用几秒钟思索着紫铭提出的请求。然后,她恢复了最初如同孩子般天真无邪的笑容。

“好啊,我可以帮忙。但是具体需要我怎么做呢,女皇殿下?带着你从这座城堡里逃出去这种事情我可是做不到啊,不过换做其他任何一位教廷骑士应该都可以轻易做到吧。”

紫铭摇了摇头,她想拜托魔导机械学的天才所做的当然不是那么野蛮的事情。

而且,紫铭并不是想要完全依赖可可娜教授的力量,最重要的依然是自己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