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沒能做到任何事。

我自己太過弱小,沒有力量,畏懼力量。說到底,我的弱小並不只是力量不足。

這樣畏頭畏尾的習慣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改掉,我真的好恨自己。

明明看上去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心裡卻比誰都要膽小。

真是受夠了。

在山洞時,自己一個人逞強。保護了伊莉絲和凱琳特……說什麼傻話呢,我即使是拼出了性命,到頭來不還是以另外一種方式傷害了她們嗎?

這種拯救毫無意義,到頭來即使自己為了他人而傷痕纍纍也沒能達成想要的結果。

太過矛盾了啊,我。

在阿爾括基時,拿着Tiamat(迪亞馬特)斬殺了很多很多的魔物,卻沒能救到一個人,反倒再次因為自己的任性和魯莽把同伴牽扯進去。

就算擁有力量,我還是不可能救贖任何人。

就算得到信任,我還是沒為他人真正付出。

即使如此,我——也想要被救贖。

就在剛才,我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塞西亞被抓住,也無能為力。

變得殘破的不僅是我的心,我也失去了一條手臂。

這種凄慘的姿態,不正符合我這樣的失敗者嗎?想要去保護什麼,想要去獲得什麼,想要去找回什麼,這一切完全變為空話。與水霧般縹緲的理想相同,這些目標就像我為埋葬自己所樹的墓碑。靠我這種人怎麼可能實現得了。

到頭來獲得的東西,就只有這種喪家犬的感覺。

果然,這樣的空想從一開始就不該存在。我根本就不該對那渺茫的希望伸出手啊。

現實、噩夢,什麼嘛,兩者無異啊。繼續永遠地做着噩夢說不定會更好呢,就算一直都是沐浴着鮮血,一直殺害着與自己一面都沒見過的人,一直去幻想有愛着自己的人,卻還能在那裡找到轉瞬即逝的美好啊。

——可笑的小丑,這就是你的慾望嗎?

大概是吧,慾望我的確是有,但太過小了,也太過不起眼。既然無法保護好自己身邊的東西,那從一開始就不擁有任何東西就好了。

現在我的慾望也只有這個了,真是有夠自暴自棄的。也許,這種東西也稱不上是什麼慾望吧,單純是我的懦弱在“關懷”我時帶來的附屬品,為的是我能得到這種虛偽的感情。

——這種東西的確不能稱作是慾望,那真正的你那份真正的慾望所在何處?

真正的我啊……或許被我關起來很久了。我從沒問過他,也不敢正面的與他交談。

看着一個與自己完全一樣,卻能直言不諱地說出我所想的東西,怎麼能夠不害怕。

看來這個問題真的只有問他才能回答,我這樣的人,即使給出一萬個回答也是一萬個錯誤。

我的慾望……

浮現在眼前,鋼鐵的牢籠。

從大小和形狀看,與馬戲團囚禁猛獸的籠子大致一樣。裡面關着的,是我。

不,並不一定是我。

蜷縮身體坐在籠子里的人形是白色的,以及交織着深紫色的花紋。

我看到了這樣的自己,雖說很不可思議,但是除了這些特徵以外,他的外貌與我一摸一樣。

這個是……真正的我嗎?

——或許吧,畢竟你已經不記得了。

那麼就由你來告訴我吧,我的慾望是什麼。真正的我,又是什麼?

無論你說出什麼,我都會堅信的。

因為你也是我,既然你是真正的我,那我們就沒必要欺騙彼此。

你會給出什麼樣的回答?我的慾望是金錢嗎?是女色嗎?是權力嗎?是力量嗎?

我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慾望為何物,可是即便知道了,又能改變得了什麼?

醒過來后,我依舊是一無所有。沒有親人,沒有歸宿,沒有愛着自己的人。

一切說不定全都是無用功,與其想這些事不如做着其他的夢更好。

如白紙一般的人生,現在也依舊是這樣一無所有。

不過,若是你的答案能夠為其添上一分顏色,說不定也非常不錯啊。

來吧,說出來吧。我的慾望究竟是什麼,告訴我吧,試着明白后我又能得到什麼。

“我”抬起了頭,那雙混沌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到了這一幕,我終於相信,被困在籠子里的的確是我自己。

這個“我”,與我看到的東西完全是一樣的。

那是在許多年以前的男人的事,或者說是一個以特殊的形式活了數百年的男人的事。

所謂的,說他活了數百年並不是字面上那樣,肉體在世上存活了那麼久。身為一個雖然出名,但總是默默無聞的人,他的名聲也只有少數人知道,因此也不是名垂千史的定義。

他沒有做任何事去抵抗自己的死亡,在他存活的日子裡,沒有一刻是過着安穩與享樂的日子。

與所有的人一樣,出生、認知、成年,他像普通的人一樣來到世界。

但唯獨是這三個過程,他卻在不斷地經歷。

每一次的死亡,靈魂都不會拜訪冥府。

他的靈魂從不曾隕落,這是他死亡之時。

他的靈魂從不曾耀眼,這是他存活之時。

沒有自己真正的名字,更沒有自己真正的目的,單純地遵照安排好的劇本一次又一次上演輪迴。

出生、死亡、出生、死亡、出生、死亡、出生、死亡,不停地輪迴着。

每一次復活都只是為了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盡全力演好自己的戲份。

這種事不會改變,也不會摻雜自己的半點私慾。

按照劇本所寫的劇情行動,一舉一動與喜怒悲歡都為了令劇情順利進行下去。

可謂是完美無缺的演員,比提線木偶更加死板的東西。

濺血的夕陽、雪白的冰原、酷熱的荒漠,以及那不斷在認知中變更着風格的建築。

一切目睹與經歷的東西都像走馬燈一般,活着的時候銘刻在心,死去的時候又不留痕迹地消失。

或許他早已經變成了一種概念了,無法再稱之為人。

即便如此,在時機正好的時候他仍然會出現。

仍然會做出與往日無異的事情,這種死板與執念可謂是無人能比。

奇迹的是,他的理性並未在這種輪迴中崩潰,儘管這是一次又一次的重複作業,他仍然保持着本心。

這個也許是神給予他的唯一的憐憫,但這並不是多麼美好的事,若是在中途墮落,在中途醒悟並悔恨,他也許能走上與眾不同的道路吧。

即使成為普通人,即使成為惡魔一樣的惡人,也比終生成為他人的提線木偶要強得多。

不必再作為一個只知道執行劇本的機械。

這也就意味着,他不會得到苦難,不會得到幸福。

永遠都猶如白紙一般,就像他在戰場上的光芒一樣,白的令人窒息。

他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這樣的命運。

——現在,我來告訴你吧。你的慾望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