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快撤進來！”
不遠處的聲音讓我驚醒。
視野中瀰漫著塵土。我不知在什麼時候昏了過去。
其他聲音漸漸清晰起來，卻也只有喧鬧至極的槍炮。
爆炸之後，周圍的建築物已經徹底沒了原有的模樣。
我貓着身子，快速撤到了那個男子所在的一扇斷牆后，
在對方几乎是毀滅性的火力打擊下，這個掩體也很快會變得不可靠。
面前男子手中步槍的槍管已經滾燙髮紅，並且因為磕碰而變得彎曲。在他兜帽下的雙耳往外流着血，耳膜大概已經被之前的爆炸震破了。
“啊……”
我晃了晃頭，眩暈稍稍好了一些。
“我已經向本部呼叫了支援！你們再等……”
他說得很大聲，卻又不得不停下來。
正如預料的一樣，子彈很快貫穿了牆面，也貫穿了他的大腦。
紛飛的彈雨不斷在身旁穿梭，面前只剩下滿目的鮮血和被它們撕裂之後的身體殘肢。
這突然的景象讓我呆在原地。
“喂！月！”
不知突然從哪衝出來的女孩抓住了我的手。
她的力氣很大，我竟直接被她這樣拖着走了。
看着她手上淺淺的深紅色光路，我這才回過神，邁開腿跟着她一齊向這幾乎快被完全摧毀掉的建築物里跑着。
“轟隆——”
我之前所在的那扇斷牆倒塌下來的聲響。
一切發生得很快。
回過頭，在牆對面看到的是鋪天蓋地的飛行器，其上站立着全副武裝的管理局士兵。
或許說成是AX會比較合適。
“做出你的選擇，三型機。”
這個聲音在建築物周圍迴響，我很清楚，我們已經徹底被包圍在這棟建築里。
能聽到不斷向我們靠攏的腳步聲。
“我不認為我們能逃出去。”
我看向她，卻只看到她齊耳的棕色短髮。
面前的女孩猛地讓身體轉向，鬆開抓住我的手，一顆子彈也從我們二人之間險之又險地擦過，在地面留下一個深深的彈坑。
“逃不了也得逃。”
她又抓住了我，甚至握得我有些疼。
我明白這只是徒勞，靠我們現在的力量沒辦法逃過管理局的追捕。
她也應該很清楚這一點才對。
大概是她在這種事情上一成不變的固執。
我並不討厭。
“……謝謝。”
我說著，現在露給她的表情應該是在笑。
“哈，事到如今才說這種……”
在她回頭看我的時候，我才能看到她的臉。
一如既往的可愛。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她也因為我的話而帶着試圖掩蓋過去的笑容。
只有你……
只有你，絕對不能有事。
我掙開她的手，用盡全力將她往外推了出去。
建築物在這一瞬間崩塌了下來，我沒來得及離開。只能同那些AX一起被掩埋進了這些建築殘塊之中。
光線也逐漸消失在了視野里。
但這對於AX而言並不足以致命，甚至不會出現什麼實質性的損害。
“月！”
我聽見了她在外邊的呼喊，這聲音很快又被水泥塊的碎裂聲掩蓋。
“做出你的選擇，三型機。”
這個聲音再次在周圍迴響起來。
不一樣的是，這次又多加上了一句。
“銘記AX的行為準則。”
聲音只朝向了我。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就是因為知道，才會變成這樣。
我試着伸手直接推開壓在身上的碎塊，但它們很重，看樣子我應該被埋得很深。
周圍的空氣中夾雜着無數崩塌后揚起的灰塵，我卻不得不做一個深呼吸。
手臂上亮起了淺淺的光路，再次去推動這些殘骸的時候已然變得輕鬆了很多。
我站了起來，這周圍已經成了一片廢墟。
明明只是在片刻之間而已。
身上的衣服已經變得破爛不堪。腰上的皮膚也被尖銳的水泥塊割裂，血液從傷口滔滔溢出。
但這不影響什麼，我能屏蔽痛覺，失血也不會導致我死亡。
我看向正對面的那個人，他正從單兵飛行器上走下來，黑色大衣罩着他的全身。
在那副怪異的黑色面具下，我甚至看不見他的眼睛，即便他現在面朝著我。
“接受回收，或者是和這裡的人一起被摧毀。”
他的話里毫無感情可言。
“你希望我怎麼做呢？”
捂住傷口，我笑着問他。
“月！”
她在我左後側，看上去她並沒有被埋住，我確確實實的把她推離了這個建築物崩塌的範圍。
面前的黑衣男也看向了她。
“接受回收，或者是和這裡的人一起被摧毀。”
再一次的重複，並沒有看向我。
我知道這並不是什麼選擇。
他是在威脅。
“月！不可以！”
她看向我，使勁地搖着頭。
眼睛裡噙着淚，卻早已有很多溢了出來，順着臉頰的弧線滴落在這滿是塵土的地面。
我向她站着的位置走了過去。
“不要輕舉妄動，三型機。”
“我沒有想逃跑的意思。”
停在她身前，我轉身看向黑衣男。
“我會接受回收，但你要放過這裡的人。”
“……”
他沉默了，並沒有給我答覆。
我稍稍握緊了拳頭。
“或者，就在這裡魚死網破。”
周圍的槍炮聲不知在何時停了，不再有任何聲音，彷彿全世界都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黑衣男把手往上揚了揚，在單兵飛行器上的AX三型機們都收起了槍。
“如你所求，接受回收，這裡的人不會被處死。”
“希望你履行你的承諾。”
“自然。”
他這樣答覆我。
我轉身看向身後的她。
她在哽咽，卻強忍着不讓自己的露出難過的表情。
但在話里的顫抖已經出賣了她。
“月……”
“嗯。”
我應着，她撲過來抱住了我。
那張可愛的臉埋在我的胸口。
沒有啜泣的聲音。但我知道，她在哭。
今天也是我第一次見她哭。
“啊……忘記說了，我喜歡你給我取的這個名字哦。”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耳畔的淡棕色頭髮，比看上去要柔軟許多。
“我不要……”
她在顫抖，哭腔讓她的說出的話聽上去有些奇怪。
可以的話……我也不想忘掉……
但我說不出口，回收意味着什麼我們都心知肚明。
所以我不得不把她推開。
“以後的話，也許會再見到也說不定呢……所以……”
她的衣服沾上了我傷口的血。
我只看到了這個。
“再見啦……”
我看着她，一步步地後退着，向著黑衣男所在方向。
想再多看看她。
想再多陪陪她。
“月！”
她追過來，被腳前的水泥塊所絆倒。
但我不能……
我不能停下步子，甚至讓自己轉過了身。
我很怕，怕自己會捨不得離開。
到黑衣男面前並不遠，卻莫名覺得花了很長的時間。
也許是時候結束了。
我也好，她也好。
到頭來，不也什麼都沒有改變嗎……
甚至連這份回憶都會被消除掉。
我向他遞去了一個發光方塊，他也確確實實的伸手接住。
“開始吧。”
我閉上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