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的，在Wind被回收之後會有新的AX三型機來接替他的工作，新AX的工作效率將比現在舊機型的Wind更高。”
“不需要新的……”
楊姐的眼角竟悄悄泛起了淚。她看向了房間的別處。
她的話讓我困惑。
這和我現有的價值觀並不相符。
更高效的工作機器，這不正是人類所希望的么。
那為什麼會哭，還說出了不需要這種話？
我不清楚自己在什麼地方說錯了。
李瞳也別開了視線，一言不發。
這裡再一次變得安靜，能聽見在房間天花板上白熾燈中電流的嗡嗡作響聲。
“水燒好了，楊姐我背你起來吧。”
“啊，好。”
Wind帶着笑容走進了屋子，楊姐也連忙用手拂去了眼角的淚水，看向Wind，點了點頭。
他並沒有察覺到房間中的異樣。
“啊……能拜託你們把那邊的水端過來嗎？水我已經兌好了，溫度正合適。”Wind一邊把楊姐的一隻手臂放在他的肩膀上，一邊看向我們這邊。
“明白了。”
我應聲，向著走廊盡頭處那個被煙熏得黑漆漆的灶台走了過去。在那上邊有先前Wind拿出去的奇形怪狀的壺，旁邊就是一個裝得滿滿的淺藍色塑料盆。
灶台中還有些燒紅的木炭。
我留意到出現在我旁邊的身影，看過去的時候發現李瞳居然也跟了上來。
有些意外。
“您為什麼……”
“我不想回答。”李瞳這樣打斷了我還沒說出口的問題。
我本來是打算自己來端的，但李瞳卻先一步把盆端了起來，轉身走了。
塑料盆中水裝得滿滿的，如果把它端起來行走，保持平衡應該會很是一件很費勁的事情。
但在李瞳似乎並沒有這種感覺，她的動作很嫻熟。
不過為什麼會突然這樣做……並不符合她的個性。
Wind已經把楊姐背起來，到了外邊的走廊上。
楊姐的頭放在Wind的肩上，外邊刺眼的陽光讓她輕閉着眼。
“椅子。”
李瞳往前走着，這樣說了一個詞。
應該是要我去搬一張椅子出來的意思。
我忙走進房間，把先前我坐着的那張椅子搬了出來，Wind也把楊姐放了下來，讓她靠在椅背上。
“楊姐，仰着頭不要動哦。”Wind取下了一條晾在走廊另一側的淡色毛巾。
“嗯。”
楊姐應聲，閉上眼仰起了頭。她的頭髮也自然的垂了下來。
長長的，卻並沒有觸及地面。
Wind從衣兜里拿出了一把木梳。
“讓我來吧。”
李瞳把那盆水放在了椅背後邊，看向Wind。
“啊……好……”Wind似乎也有些出乎意料，不過還是把毛巾連同木梳遞給了李瞳，隨後退到了我旁邊。
楊姐也沒有反對。
李瞳在盆里蘸濕了毛巾，又很快拿起來，讓還帶着水的毛巾觸碰楊姐的髮絲。這樣一次又一次，直到把楊姐的頭髮全部蘸濕。
她的動作很熟練，甚至讓沒有一滴水珠沾到楊姐的臉上。
“用這個，啊對了……”
Wind遞過去一個方形的瓶子，裝在其中的是小半瓶有些黏着的淺色液體。
“我知道怎麼用。”
李瞳似乎知道Wind想問些什麼，這樣打斷了Wind的話。
她打開瓶子，把其中的液體倒了一些在手心上。隨後斜起身子把它們抹在了楊姐的頭髮上，輕輕地，又仔仔細細地。
一些乳白色的泡沫也漸漸冒了出來。
我很好奇李瞳現在露着怎樣的表情。但她卻埋低了頭。
是故意低着頭嗎。
這樣的話，不論是誰都看不到她的臉了。
除了她面前的楊姐。
“李瞳姑娘以前有給別人洗過頭嗎？做得很好嘛。”
Wind這樣小聲的問了問我。
“……我不知道。”
我如實答着。
我和她認識的時間甚至還不及二十四小時。
不知不覺間，最後一團泡沫也從楊姐的頭髮上被洗了下來。
李瞳擰乾了毛巾，擦拭着楊姐濕漉漉的頭髮，因此而稍變得有些亂糟糟的頭髮也很快被她手中的木梳梳理得再度整潔。
應該差不多結束了。
“好了。”
李瞳抬起一直低着的頭，我看到的是她面無表情的臉。
楊姐收回一直仰起的頭，也睜開了閉着的眼。
長長的睫毛上有一滴水珠。
“謝謝。”
她扭頭看向在她身後的李瞳，笑着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陽光灑在她的頭髮上，讓稍有些濕潤的烏黑髮絲變得亮閃閃的。
“嗯。”
李瞳只是簡單地應了聲。
“你有什麼故事想說嗎？”
“……”
楊姐突然問出的問題有些莫名其妙，畢竟這個問題和似乎和前邊發生的事情沒有什麼關聯。
“不介意的話，就說給我聽聽吧？”
她看向李瞳，眼神里透着真切。
“……”
李瞳站在原地，沉默着。
楊姐也在安靜的等着她說出口，目光不曾偏移半分。
李瞳的眼裡，似乎有了些動搖。
但我不敢確信。
許久之後，她從嘴裡說出了兩個字。
有些艱難。
“……沒有。”
卻又冰冷無比地。
“……這樣啊。”
楊姐咬了咬嘴唇，目光也移向了別處。
Wind走上前，笑着打破了又將出現的沉寂。
“話說回來，李瞳姑娘洗頭的手藝還真是不錯，對吧楊姐。”
“……啊，對，很舒服的。”
楊姐愣了愣神，又很快點點頭，露出的笑有些勉強。
我不能理解她倆之前的對話。
但也許，李瞳並不想在這裡繼續待下去了。
“還有什麼要做的？”
李瞳表情不變地看向Wind。
“應該……沒有了吧。”Wind笑着撓撓頭。
“那就走吧。”
“啊，好。”
李瞳轉身，朝着來時的樓梯口走了過去，沒再回頭看一眼。
我和Wind把楊姐扶進房間，讓她躺在床上。
“那楊姐，我們就先走了啊。”
出門的時候，Wind回頭沖楊姐揮了揮手。
“……”
楊姐沒有應聲。
“我們也快跟上去吧。”
Wind有些擔心的望了她一眼，卻又這樣說著，順手關上了門。
我隱約聽見屋內楊姐發出的極其細微的聲音。
“……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