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李瞳，如實說著。那為什麼自己會得出這樣的結論？理由是什麼呢？
能給出的解答有一條，也只有一條：
AX行為準則。
李瞳也看向了我。
“……也許吧。”沉默半晌，她移開了視線，“告訴我你現在的計劃。”
“是，因為沒有相關線索，我想請您去其中的一條道調查，我負責另外的一條道，在搜尋到Wind之後……”
“不行！”
話沒有說完就被打斷了，斬釘截鐵地。
“但是這兩條道的方向不同……”
“我說了，不行！”
李瞳現在的表情看上去很嚴肅，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我不清楚為什麼李瞳會這般抗拒，這應該是現在可行的最佳方案。
“……”
稍稍有些困擾。
“這樣的話，就只有隨機選擇其中的一條道了。”
“嗯。”
看樣子李瞳贊成這種方案。
“根據隨機結果，我們將往左側前進。”
“嗯。”
我開始向著左邊那條漆黑的通道邁開步子，李瞳緊緊跟在身後。我這才注意到現在沒有任何可用的光源。
完全的漆黑，我也不得不把視覺完全調整成夜視模式。
突然有一絲拉扯感，從衣服上傳來。
“李瞳？”
回過頭，李瞳竟用手拉着我的衣角。
“快走啊！”
語氣中似乎有幾分惱羞成怒的味道。
“是。”
我連忙收回視線，向著這條道的深處前進。
大概李瞳是十分不習慣黑暗環境吧，這樣的話這些行為也能解釋清楚了，不過也對她的這一點稍稍有些意外。
但如果說出來的話她肯定會生氣的。
等等——
我剛才似乎漏掉了什麼東西？
再次回頭，的的確確在李瞳的髮絲上看到了一些白色的絲狀物，名為蛛網的東西。
在這個下水道裡邊，應該到處都有蜘蛛結下的網。
“李瞳，你先前提及到的AX二型機的行跡隱匿模塊。”
記得李瞳提及到了這個模塊的具體實現方式。
偏折光線，以及製造真空。
“怎麼？”
“在它啟動之後還會有物理上的碰撞么？”
“當然會有啊。”
我開始在這個通道里觀察，通道正前方的那片蛛網的確有被破壞過的跡象。
通過這裡的應該不會有別人。
“我想我大概找到相關線索了。”
我試圖向前奔跑，但從衣服上傳來的拉扯感也大了起來，不得不停下。
“喂——你這傢伙……”
傳來的是李瞳頗具怨念的聲音。
“啊……抱歉。”
也只好慢慢地加速了。
不過為什麼Wind要這樣做呢，明明連機體密鑰都交了出來。
這樣的行為應該沒有實際意義。
從褲兜里拿出了Wind的機體密鑰，在手指觸碰之後這個方塊發出了不斷閃爍的淡淡熒光。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有這樣的手段。完全可以用這個機體密鑰來取消Wind對自己身體的操控權，這樣應該也能終止Wind正在使用的這個隱匿模塊。
“……”
在現在這樣極端黑暗的情況下，絲毫光源應該都會引起李瞳的注意。
“你打算用這個？”
“不。”
我如實答着。
如果使用機體密鑰，這就會變成一個不可逆的過程，Wind將會喪失一切控制身體的能力，這之中自然也包括了肢體行動以及言語功能。至少在那發生之前，我想弄明白Wind這樣做的理由。
由他親口告訴我。
“是么。”
李瞳隨意的應着，抓着我衣角的手依舊沒有鬆開的意思。
我把Wind的機體密鑰收了起來，在這個方塊脫離手指之後，散發出的淡色熒光也熄滅掉了。
“一定會找到他。”
李瞳沒有應聲，只是跟上我稍稍加快了些的腳步。
也許就在這個通道的盡頭，他就在那裡準備離開下水道。
他會逃向哪裡？
是去第三十九集中區？還是返回管理局？但不論是哪，應該都有極高的被發現的可能性，我也想不到他會逃向的其他地方。
也或許，他本就沒打算逃。
在我和李瞳攀上布滿蜘蛛網的下水道鐵梯之後，一排整齊防護網前站着的，赫然是Wind的身影。
防護網嚴密的銜接着，鏈接成一排，排列得無比整齊，甚至沒有在這當中找到任何能出去的地方。在那上邊上還纏着一卷卷帶着刀片的鋼絲。
這並不像是他們能完成的工作，而且還是沒有足夠電力的集中區的居民，即便加上Wind也不可能。
防護網外，是一片沒有任何建築物的平原。
長勢旺盛的植被覆蓋著地表，望去只有一片綠色。
李瞳的神色恢復了之前的淡然，絲毫沒有在下水道的時候那般嚴肅，她鬆開拉着我衣服的手，清掃着頭髮上的蜘蛛網，這樣的話我的頭上應該也有不少。
“那外邊就是有高能輻射的區域了，雖說現在已經消退了不少，不過仍有變異種在這邊活動。”
Wind伸出一隻手指向外邊，止口不提先前使用能力潛逃這件事。
“你……”
我忍不住發問，但李瞳伸手止住了我。也許還沒到時候。
“我們開始檢查防護網吧？”
Wind看向我們，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
“嗯。”
李瞳應聲，卻只是直直地盯着Wind。Wind避開了她的視線，沿着防護網慢慢的走着。
我並沒有看到什麼動物活動的痕迹，更別提Wind先前說起的變異種了，不過大概也只能歸咎於這些植被太過於茂盛，連一株青草也有我半個身子那麼高，這些就是變異了的植物么？
沒有搭載相關判別程序的我並不能知曉答案。
我們跟上了Wind，比起在下水道里，李瞳的步子也快上了不少。
Wind仔細檢查着防護網，沒再和我們說話。
之前的那些任務都沒有這麼認真過。
我第一次在他那張一直露着笑容的臉上看到嚴肅的神情。
似乎是認為很重要。
“在這個任務上你很認真。”
“嗯……”Wind停下來看向我，笑了笑，“我倒是覺得我一直都很認真來着。”
“是這樣嗎？”
我似乎並沒有在其它任務執行途中看出這點。
“畢竟這個東西可能會關乎他們的生命安全啊。”
“AX並沒有保護第三類市民生命安全的必要。”
我這樣說著。
這也是AX的行為準則之一。
“……對，的確是這樣。”
Wind又回復了嚴肅的表情，回過頭沿着防護網前進着，同時也繼續着先前仔仔細細的檢查工作。
他的行為讓我困惑。
AX的行為準則明明是AX應該最優先執行的條例。
李瞳從我身旁走過，只有我還站在原地。
“我也是第三類市民。”
她瞥了我一眼，這樣淡淡地說著。
在那早已經移開的目光里，我能看到的東西更清晰了一些。
一種叫做‘厭惡’的情感。
我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做錯了。不過或許我也沒做錯什麼。
李瞳的態度一直如她口中所說的那樣，她討厭着我。
並沒有什麼改變。
我邁步跟了上去。
陽光已不再刺眼，因為現在已經到了被劃分成‘黃昏’的時間段。
“那就到這裡為止吧。”
停下的地方是一片寬敞的區域，防護網鏈接在一棟樓宇間，也是這連綿不斷的防護網的盡頭。
這棟建築修建得很結實，朝向防護網外的那一側沒有任何可以鑽進來的空隙，另一側倒是完全暴露在我們眼底，內部結構看得一清二楚。
“呼——”
Wind呼出一口氣，似乎是覺得有些累了。
但這對於AX來說並沒有多少可能性。
“辛苦你們了。”
Wind回過頭對我們說著，恢復了一如既往的笑容。
“……”
李瞳沒有給他答覆，我也一樣。
畢竟我不覺得累，而且，他也應該明白我們沒有問他先前那件事的理由。
Wind並沒有在意，繼續自顧自地說著。
“啊……如果可以的話，能再陪我去一個地方么？”
“你要去哪裡？”
“就是這裡，這棟樓的樓頂。”
他用手指向的就是我們身旁那棟修建得很結實的建築。
有些疑問，不過沒等我問出口，Wind已經向著這棟樓里走了過去。
“這裡原來是一座工廠，具體是生產什麼的我倒是不太清楚。”
他一邊沿着樓梯往上走，一邊這樣對我們說著。
“不過也無關緊要。”
建築物里空空如也，除去我們腳底這個沒有扶手的樓梯，剩下的就只剩一些碎裂的水泥塊和不知從何處落定的塵埃了。
我和李瞳都沒有出聲，只是這樣跟在Wind後邊，聽着他的閑聊。
這一路上都是如此。
Wind很健談，但或許這份健談只是為了些別的什麼。雖然我不能確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確，但通過對這一路上Wind表現的分析，我只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李瞳也早就察覺到了。這大概也是她先前問我的原因。
我們的確是按照他所安排的一步一步走着，但他做這些事情的意義是什麼呢？
我們很快到了頂層。
黃昏時的光灑向大地，一切似乎都被染上了一層金黃。
Wind望着防護網外的那一片被植被覆蓋的平原，也或許是在望着那輪即將沉入地平線的太陽。
“Limit，李瞳姑娘。”
他叫着我們的名字。
“是。”
“……”
“對你們而言，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
……最重要的東西？
我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
但未等我們回答，Wind就已經繼續說了下去。
“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東西就是現在。”
“現在。”
我重複着他的話。
“是，屬於這個地方的，我的現在。”
他向前走着，停在這座工廠頂層的邊緣處。
不知何處來的風拂動着他那寬鬆卻又髒兮兮的衣服。
“能聽聽我的故事么？”
他並沒有看向我們，只是望着遠方如油墨畫般的地表。
“我只是……突然有點想說而已。”
“……”
李瞳沒有表態。
也許是和我一樣，認為這是不必要的行為。
但她似乎也沒有什麼拒絕的意思。
“是。”
我應允了他的要求，代替李瞳。
“……謝謝。”
他回過頭，對我露出了一個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