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人去哪了？”
李瞳似乎是無意間注意到了些什麼。
按照這裡的鋪好的輸電線路來看，每一戶居民的家裡應該都有可以用來照明的光源，但面前的這片居住區里卻沒有一絲殘留的光亮。
剩下的似乎只有懸掛在電線杆半腰的一個大白熾燈泡，算不上明亮的光線伴着有些刺耳的電流聲。
“也許是休息了。”
雖然現在才只是夜晚的19：47而已，大部分人應該都還沒到他們休息的時間點，但我也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原因了。
“……是么。”
沒再說些別的什麼，李瞳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不過也的確有些奇怪。通過夜視模塊能清楚地看到，這些門被緊緊鎖着，沒有例外。
也許是我對於這裡人們的生活習性了解得太少，所以才會覺得不尋常吧。
大概也只能這麼解釋了。
“對於之前Wind告知我們的那些話里，我還稍微有些疑問。”
“……”
雖然沒有回答我的話，但李瞳也沒表現出什麼拒絕的意思。
她應該也想說說話，而不是再這樣繼續沉默下去。
“關於Wind所說的那個故事。”
“我不認為那個故事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蠢到極點、哄小孩的故事。”
回答得很果斷，像是早就準備好了這樣的答案。
“哄小孩？”
“……”
李瞳大概不想解答我的這個疑問。
“我指的是Wind所言中關於故事創作的方面，也就是按照自己的臆想杜撰一個莫須有的事件，李瞳您應該比我更清楚這一點。”
“啊……這個么。”
“是。”
李瞳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我沒寫過書，所以不了解。”
“我明白了。”
“那您清楚，這些非工具類書籍的意義嗎？”
她看向我，露出的神情似乎是因為我的話而感到奇怪。
“你的意思？”
“是，在我的現有資料記錄中，紙質書籍是人類傳達現有知識的一種方式。在很久遠的年代，人類還沒有將知識內容信息化的能力，所以只能將內容通過文字記錄在紙張上。但非工具類書籍，也就是所謂的故事書，我不認為它有記錄些什麼……”
“你不會懂，不明白也沒事。”
李瞳打斷了我，冷冷地。
她在說這是我不會懂的事情，但我自認為所配備的學習能力模塊應該能掌握所有的技能。
“……”
我想這樣反駁，但從李瞳加快了些的腳步來看，她應該是不太想繼續說下去了。
莫名奇妙的就讓她心情變糟了么，我應該也沒提出什麼會讓她生氣的問題才對。
用以照明的白熾燈間隔得算不上太開，但因為這個小巷的曲折構造，仍有一段路是漆黑一片的，不過李瞳也沒有關掉那個手電筒的意思。
穿過這片居住區的時間沒用太長，我們很快到了那個用以蓄水的湖泊。
沒有照明，平靜的湖面中微弱地反射着手電里照出的光線。
周圍有一些不知名的蟲鳴，雖然對它們的具體形態有些好奇，不過李瞳也沒留給我仔細觀察的時間。
大概也不會有什麼風了，剩下的只是些寧靜。
這樣想着，我也移開了視線，繼續向著前方走着。
市場里能看到白天那些簡易的帳篷，被稱之為商鋪，亦或是叫做攤位的東西。簡陋到甚至讓我有些吃驚。在那座商場里見到的商鋪比起這裡不知好了多少倍。
不過更讓我吃驚的是，自己在第一次見到這些帳篷的時候並沒有出現過這種感覺。
“這裡的原有居民……”
我不經意間竟讓自己的話說出了口。
李瞳看了過來。
“……”
目光沒有移開，似乎的確是在等着我的后話，我也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
“從之前的那座廢棄城鎮來看，這裡的原住居民應該有着更好的生活條件，而且是在近二十多年前。相較而言，現有集中區居民的科技水平卻更為落後。”
“所以你想問什麼。”
“這種差異出現的原因。”
“……”
李瞳沉默了。她移開視線，停下的腳步也繼續了起來。
她並不想回答我的這個問題。
“……問問你自己？”
我跟上去，聽見這樣一句話，聲音很小，如果不是這裡十分安靜的緣故，我的聽覺元件應該無法捕捉到這句話。
不過，李瞳的話是說我早就知曉了這個答案么？
沒有頭緒。
“我並不清楚原因。”
“只是我的自言自語而已。”
李瞳沒再看過來，只是這樣淡淡地說著。
“還有什麼別的問題么？”
別的問題。
她似乎沒有因為與我的交談而感到什麼厭惡。
“是，我注意到您對我態度的逐漸變化。”
“……”
李瞳愣了愣，不過卻繼續用那不帶變化的語氣問着我:“變化很大？”
“不，不算是很大，只是一些微小的差異而已，比如不再對我持以不耐煩的態度。”
“是么。”
她微微點頭。
“不告訴我的話，我也肯定不會察覺到。”
“您似乎對這一點有些驚訝。”
“只是對自己這麼快就淡薄掉而吃驚罷了。”
“淡薄掉？您是指對什麼？”
“沒什麼……說起來……”
李瞳搖了搖頭，她看過來，卻久久沒有開口。
我也對她想說的話有些好奇。
“您有什麼想說的么？”
“……我有些事情想問你。”
說出這句話時，她又已經偏移了視線，看上去是在猶豫。
“是，我會告知您我所知的一切。”
“關於之前在商場里的那件事。”
商場中的事？
仔細想想，似乎也沒有什麼事情值得讓李瞳在意的。
“您是指Wind的怪異行為嗎？”
李瞳愣了愣，繼而點點頭，卻並不算乾脆。
“啊……嗯，對。”
“關於Wind的異常行為，我認為可以直接調用他還未被格式化的個體記錄來查看，不過這需要您的許可。”
面前的李瞳似乎並沒有聽，她的眼睛直直地朝着我，目光中的神色卻是渙散的，看上去她應該在想着些別的什麼。
“李瞳？”
直到我再一次的呼喊才讓她回過了神。
“啊，怎麼？”
“我希望能得到您的許可，從而在Wind的個體記錄中調用相關的數據。”
“嗯。”
“是，很快就能完成，請您稍等。”
我打開之前的回收程式界面，其中的待清除一欄里便是Wind的人格程序主體，而我要做的就只是調用這其中的一部分數據，這項工作並不複雜，所以執行起來也用不了多長的時間。
“如同Wind所說，他在進入商場時就已經完全偵測出整棟建築的具體結構，不過對於其不同部位的鬆散程度是他在近距離觀察之後才了解到的。”
而記錄在Wind記憶載體中的只是一些日誌報告，所以我還需要將這些內容總結成為語句才能告知李瞳。
不過我很快便注意到了些不對勁的地方。
“在Wind通過第四層而進入第五層的時候，記錄中他的神經狀態出現巨大波動，暫時不清楚其產生原因。”
“……神經的巨大波動？”
李瞳也有些在意地看了過來。
“是，我認為這種情況應該不會在一型機以上的機型內出現。而一型機則是因為初期的智能模塊不完善才會……”
“那接下來呢？”
李瞳似乎對於我的解釋不怎麼興趣。
“是，接下來的記錄顯示，在Wind聽到我呼喊他的聲音時，刻意啟用隱匿程式抑制了自己發出的聲響，並且在我即將到達五樓時取掉了支撐樓梯的一個關鍵元件，這才造成了那個樓梯的垮塌。”
李瞳皺了皺眉頭：“故意的？”
“又在這個時刻，他取消掉了隱匿程式，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記錄中神經狀態出現了更大幅度的波動。”
“……奇怪的傢伙。”李瞳嘟囔着，“把那一段記錄完整地調給我看。”
“是。”
我很快通過視覺元件投影將相關文字記錄顯示在了李瞳眼前。她的嚴肅表情似乎在表明她正在努力理解其中的含義，畢竟其中大部分是關於機體狀態的數據記錄。
不過我不認為會有什麼報錯的或是漏掉的地方，李瞳再一次的查看應該沒有意義。
“這樣……”
她似乎知曉了些什麼。
“您發現些什麼嗎？”
李瞳點了點頭，語氣稍稍有些嚴肅：“他是想在那裡殺了我們，不過又很快變了主意……優柔寡斷的傢伙。”
殺掉我們？
“可是……”
她伸手示意我不要再繼續說下去，隨後指向了她面前投影中的一段文字記錄。
兩個時間段的不同神經狀態。
“我並不認為您會從這裡得出他想殺了我們的結論，正如同之前在下水道中我告知您的那樣，基於AX的行為準則，Wind肯定不會做出這樣的行為。”
“這傢伙，真的還能算作是AX？”
李瞳和我的目光都朝向了跟在我們身後的Wind，但他現在只是一個沒有主體意識的軀體。
“也許……”
我突然止住了自己的話。
除去他的身體構造，似乎的確沒辦法找到什麼別的點來證明他是AX，或者可以說是，比起AX，他更像一個別的東西。
他露出的那些絕對不會出現在AX臉上的表情；口中的那些莫名其妙不知緣由的話語；他所言的，體會到的那些讓我困惑的感覺……
“就到此為止吧，他已經被回收掉了。”
“我明白了。”
也的確是時候停下這個話題了，畢竟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除去他本人的回答，這些都只是毫無根據的揣測罷了。
不過也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呢？
“走了。”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