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很不一樣。至少，與我見到過的那些地方相比，腳下的這塊土地要顯得更生機勃勃一些。
算不上太高的建築扎堆成群，在路旁錯落有致的是蒼翠林木以及照明設施。肯定是被什麼人仔細規劃過，這條往前的水泥公路才能如此寬敞筆直，也肯定是因為對這裡的熱愛，路旁的行人道上才會如此乾淨整潔。
嵌合得很好的淺灰色地磚有序地鋪在行人道上，只留下了些許空隙以保證其不會因溫度變化而損壞。從一旁商鋪傳出的是頗具節奏的電子音樂，或是以某種商品減價作為賣點的吆喝，亦或是某些食物烹調好之後的蒸汽以及香味。貼合在各個建築表層的瓷磚顏色各異，卻不知為何，似乎無一例外地為這裡添了一分淡灰。
那是種應該只屬於城市的，沙漠般純粹的色彩。
如果不是因為對地圖上的信息確認無誤，我肯定不會相信這裡是被稱作為‘第4集中區’的地方。和去過的那個集中區不一樣，這裡甚至會讓人有種還未走出城市的錯覺。
但錯覺終歸是錯覺，對穿着黝黑制服的我敬而遠之這一點，已經足以讓人分辨清楚了。
“前五個集中區都直接受城市上層管理，對於分配給所有集中區的資源，這五個集中區也享有優先選擇權。”關於這裡的現狀，常識模塊給出這樣一條解釋。拜此所賜，也沒什麼好繼續想下去的。
要去的地方應該不是這裡，所以沒有繼續深究下去的必要。
相關的聯絡碼已經通過簡訊發送到了我的信息庫中，我需要做的也就只是撥出，然後與那個人約定好集合地點。
“……”
通訊窗口一片黑暗，但因為信號衰弱而出現的嘈雜聲響表明着通訊信道已經建立成功，至於為什麼看不到畫面……大概是因為對方並沒有可以用來捕獲視頻信息的相關設備。
“您好，我是進行此次任務的相關人……”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強行打斷。
“呃，好……我知道了，你們直接到外邊來找我……”
這個有些磁性的男性聲線帶着幾分慵懶，大概是還沒有睡醒。
“抱歉，您指的外邊是？”
“呃……你們現在是在第4集中區吧？”
“是。”
“到這外邊來就成，出防護網不到一百米。”說著時候，他還打了個哈欠。
“請問具體是哪個方向……”
“嘖，你這……”興許是我沒完沒了的問話打攪到他的回籠覺了，語氣里也隨之帶上了些煩躁，“好好好，我發個地圖坐標給你行了吧？”
“非常感謝。”
“真是……不過這怎麼又多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消息啊……”音量弱了不少，應該是聲音的主人離得遠了。
而正當我準備詢問他是否遇到了些什麼困難的時候，通訊被他掛斷，這個有着一片漆黑畫面的窗口也很快消失不見。
這一切的結束，讓我再一次意識到車內的安靜。
只是餘下極細微的呼吸聲。
這份無言是註定的，我和副駕駛位上的那位棕發少女一併沉默着。大概正如以往一樣，她的視線朝着窗外。我不再去嘗試開闢新的話題，她肯定不會回應的，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成了徒勞，因為不久前的那次任務。
我記得，記得很清楚。那些畫面是用刀刃一筆一筆刻在心臟之上的，所以每一次跳動都會觸及到它們，彷彿是在用疼痛讓我銘記，提醒我不要忘卻。
握住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地緊了些。
不會忘的。
“收到新的坐標信息，成功為您在地圖上進行標記。”在車內響起的提示音拉回了我的思緒。
首要目標應該是繼續執行任務，畢竟現在的我，是為數不多獲得知曉舊世界信息權限的三型機，所以要更加認真專註地對待工作才是。
沒錯，因為不久前的集會，我成了眾多三型機中特別的存在：
“AX三型機，編號ZY-γ26445，代稱Limit。”
耳畔響起了那個聲音，不斷回蕩着，有些蒼老，卻有着無比的威嚴。
“是。”
我站得筆直，抬起頭，讓視線與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相接。
白色外套在左臂處多出的深紅色花紋，證明着他不同於管理人的身份。我見過他，在通訊窗口裡，斑白頭髮和絡腮鬍的長度沒有什麼變化，不，肯定從一開始就從未有過改變。
緊接着卻是一陣莫名的沉默，我們對視着，沒有誰開口。
直到身後的Cookie戳了戳我的脊背，示意我走上台。
這裡是管理局一層佔地極大的集會廳。整間大廳被數千個排列整齊的淡色照明燈點亮，灼目的光線雖然刺眼，卻也因此可以讓人將周圍的一切看得清楚。
下層極為寬闊的空地，上層王座般的高台，那位老者就在高台上的座椅端坐，連接我們之間的是一道筆直的石質階梯。
此刻，這裡正在進行着對我的表彰。來之前聽Cookie說起過，除去那些不能離開的崗位，幾乎所有的AX都參加了這場集會，也是近些年來唯一一次。
所以，這是屬於我的一個莫大榮耀。
腳底踩在上邊的堅實觸感伴以迴響，我向著高台，向著老者走近。
身後是數以萬計的AX，統一的制服讓我側目看去的時候成了眼底黑壓壓的一片，交織其間的還有些醒目的純白，那是同樣為數眾多的管理人。他們注視着這裡，看着我不曾停下的步子，看着老者隨着我上台而移動的視線，看着我倆不斷縮短的距離。
從那些眼睛裡，我讀不出除了嚴肅以外的東西。
彷彿很神聖，彷彿是在對某些東西抱以莫名的信仰，彷彿是認為有一位神祇正注視着這這一切。那這樣，與其說這是所謂的對我的表彰會，倒不如說更像是資料記載中的某種古老儀式——
騎士授封？
不過騎士具體是什麼樣的，授封的執行者又是誰……即便不清楚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的腦袋裡也還是蹦出來這樣的詞。
莫名的想法並沒有成為我的阻礙。步子很順利地踏上了最後一階，我就這樣站在了這個坐在椅子上的老人身前。很高，所以還是得抬頭。
“三型機Limit。”他再一次叫了我的名字。
“是。”
“你於新曆67年5月31日，受命執行特殊回收任務，也是自管理局成立以來為數不多的特殊回收任務。”
老人低沉的磁性嗓音回蕩着，在這個集會廳里，在我的腦海里。
5月31日，並不特殊的日子，離現在也只是隔了一天而已，但那些畫面卻隨着老人的話重新烙下印記，在記憶里變成即在此時此刻發生的場景。很清晰，甚至已經到了讓自己按捺不住想去阻止自己的程度。
我感覺到自己的拳頭正在顫抖中不自覺地握緊。
“任務中，你的表現極佳，嚴格遵守了AX行為準則，不僅保證了學校的正常運營，還順利且幾近完美地完成了監視及回收任務。”
我遵循了行為守則。
我保證了學校的正常運營。
我監視着。
……我執行了回收任務。
“即便有人企圖利用人工智能的情感薄弱面，對你的行為進行干擾，你也始終堅持貫徹自己的理念，恪守你作為AX的身份，絲毫不受影響。你的行為是所有AX的典範。”
“……”
典範。
應該是罪人吧。
我沒有說出口，我不敢說出口。所能做的只是保持站姿不動，繼續聽着老人的話，臉上不帶有表情——
正如我不久前確信的那樣。
老人突然放低了音量，用只有我們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著：“我邀請過你的協助人參加這次集會，但她沒有回復，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啊……”
的確，在身後的人群中，我沒有找到那雙已經重新充斥起厭惡的眼眸。
“那天……那天的風很大，也許是着涼了。”垂下視線，我同樣低聲回答着。
我告訴老人，李瞳或許是病了，所以才不願意過來。
真正的答案我當然知曉。
“這樣。”
他點頭，神色中沒有顯露出什麼別樣，很快便又重新提高音量，讓整個‘儀式’繼續了下去：“你的出色行為讓我相信，管理人的指導肯定也功不可沒——亦步。”
那雙眸子轉向一旁，直接鎖在了下方空地中的某個位置。彷彿從一開始就知道那裡肯定站着他口中的那個人。
事實也的確如此。
“是。”回話的聲音清亮，卻有幾分不論如何都難以蓋過去的柔和。
我的餘光注視着正走出隊列的那個人兒。她的裝束似乎和昨天見到的時候、和第一次見到的時候都沒有什麼變化。只是那頭因為睡相不佳而亂糟糟的黑色長發已經消失不見，大概是知道今天會舉行這樣的集會，所以特地去整理了一番。
纖細雙腿邁上石質階梯的剎那，我忙收回視線。
因為自己完全不知道該用怎樣的神色去迎上她的目光——如果她突然抬頭看過來的話。
是該一如既往，還是裝作不理……
階梯太短了。黝黑的高跟鞋停在身旁的時候，我甚至連所有的選項都沒來得及思考出來……也或許該說是我思考的速度太慢了。
她的眼眶泛着用淡妝蓋不去的微紅，我同樣明白原因。
“直到不久之前，我都以為你在只是包容着他們，但在你這樣的管理下，Limit卻成了所有AX中意志最為堅定的一個，着實讓我刮目相看。”
這句話的聲音不大，老人大概只是想說給亦步聽。
“非常感謝您的褒獎。”
聲音很平靜，構成那幅笑容的卻是十成的勉強。她的目光沒有朝向我，即便我已經這樣明顯地看着她。
老人微微點頭，隨即起身。挺得筆直的腰桿讓人看不出一絲蒼老的姿態。
他從那個高高的座位走下，徑直到了我和亦步中間，隨即視線朝前，看着台下站列整齊的眾多AX以及管理人。
音量提高了，他以無比嚴肅的神情說著：“我以管理局最高層的名義，向三型機Limit、管理人亦步頒發最高榮譽勳章。”
話音結束伴以台下雷鳴般的掌聲，兩位身形幾乎一致的AX也在此刻一人端着一個裝有發光方塊的托盤齊步走了上來。
“被授予榮譽勳章意味着從此刻開始，你們已經成了管理局中的精英，希望你們能繼續努力，為管理局，為整個社會的進步做出貢獻。”
發光方塊被遞了過來，我雙手接住。
不清楚給我的這個方塊有什麼作用，但它卻和那些‘鑰匙’幾乎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地方，應該就是它的紋路因為發亮而變得溫熱的觸感。
按照禮儀，我和亦步一起向著老人鞠了一躬。
在他重新坐回那高高的座椅后，我和亦步需要做的也就是退回到隊列中。接下來無非就是傾聽這位老者的講話：近期管理局取得的成就、對其他AX或是管理人的期望，也或許是最近出現的什麼新問題——
不想聽。
我的位置在整個隊列的前方。沿着台階下來的時候，那位有着微卷茶發的嬌小少女正沖我悄悄揮着手。
亦步要去的地方是隊列的後半部。她的雙手放在白色外套的衣兜里，長長的及腰黑髮隨着步調微微顫動，步子不緊不慢，卻還是沒有看向我。
我回到了隊列，在Cookie的身前站定，那位黑髮女子也正從面前走過，沒有絲毫停頓猶豫。
視線不得不垂下。
如果不是因為身份特殊的話，大概她也不願意過來吧。
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呢，那樣的，明知道會惹人生氣的話。
接下來的時間不長，大概也只是讓我等了十分鐘左右。講話結束后，所有的AX及管理人便開始有序地離場。數萬人一齊移動所發出的聲響不算太大，甚至連相互談話的音量都沒有蓋過去。
“恭喜你啊，Limit。”
Cookie笑着，眼神真摯地沖我送上了她的祝賀，“能得到這樣一個勳章，對我們來說可是很高很高的榮耀呢。”
“嗯，謝謝……”
“喂喂，這明明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啊，可為什麼你看上去並不怎麼開心呢？”
值得高興？
看着面前這位少女帶着疑惑表情的臉蛋，一時間我竟不知道該怎樣回復。
“我現在是在高興哦。”思索片刻，我這樣告訴她。
“誒？是嗎？”
“你看——”
兩根食指頂在嘴角，這樣可以就讓自己露出一幅笑臉……
大概。
“……噗。”
瞧見Cookie的反應，我適時地放下了手。
雖然這讓我確信自己果然還是不太適合擺出什麼表情，但如果不用這樣的方式，想要說明肯定也會費上一番功夫。
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Cookie忙重新調整了一下神色，咳嗽一聲，隨即四下看了看：“咳咳……那我們也差不多走吧。”
“嗯。”
即便只是我們在這裡交談的片刻，大廳中原本密集的人群也已經幾乎都離開了，餘下的是一些同我們一樣因為聊着天而慢了半拍，或是選擇等候片刻再出去的少數。
再次抬頭看去的時候，高台上的那位老人也不知何時消失了。
“對了對了，Limit。”
“怎麼了？”
走在身前的嬌小少女突然轉過頭來，讓我不得不停下。
“你知道食堂里最近有推出一種新東西嗎？”
“……食堂？”
“嗯。”
少女毫不猶豫的點頭動作讓我不由得眨眨眼。
食堂……難道不是只賣那種沒有水完全沒法吃的能量塊的地方嗎？難道說它還真的有賣別的東西？
“哼哼~就知道你肯定不知道，那我們現在就去吧。”
“現在只是早上八點而已……況且……”
況且我的能體儲備足夠，完全沒有進食的必要——這句話在即將出口的時候連忙被我吞了回去。
“就當是吃早餐咯，你肯定沒吃早餐對吧？”Cookie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我的異樣。
“……嗯。”
我點頭應允，的確是因為自己正如她所說的那樣沒有吃早餐。
但點頭之前的那片刻猶豫，讓我確信現在自己是正在用什麼東西偽裝着自己。
而所求的目的，應該就是不讓Cookie再一次回想起那個人吧。
現在的她沒再哭了，也應該不會再露出什麼悲傷的表情。就像完全不知曉昨天發生的一切。但我知道，她不會忘記的，她肯定和我一樣，記得清清楚楚，只是我們彼此都心照不宣而已。
不再提及那個人的名字，不再說起和那個人有關的事，這樣就不會因為那個人而讓自己悲傷——這是我們之間不成文，甚至沒有互相商量過的約定。
只是在看見一頭長長金髮的時候，還是會莫名地駐足片刻。
“嗯？”似乎是感覺到了視線，在管理局接待大廳窗口前的那位女性AX看了過來，隨即揮手沖我們笑了笑。
肯定不會是那個人啊……我們明明都知道的。
“你好。”
我沖她禮貌地打了個招呼，隨即伸手拍了拍Cookie的肩膀。
她還是在出神的看着，看着髮絲上那和陽光相似的顏色。
對我而言只是一兩天的時間，換作她的話，可以說是許久了——
久到即便想忘也沒辦法忘。
“Cookie。”
“嗯……”
低着頭的茶發少女回應得孱弱，但她很快便重新調整了神情，繼而轉頭對我露出了一幅笑臉：
“我們走吧。”
“好。”
我們重新邁開步子，沿着這個大廳通往食堂的方向。
這裡離要去的食堂算不上很遠，但也絕不是眨眼之間就能到的地方。半路上，Cookie沒有繼續她之前關於食堂新推出的食物話題，大概是覺得反正就快吃到嘴裡了，也沒有再講那麼多的必要。
不過變更話題這種事情，對於眼前這位身形嬌小的少女而言也不過只是轉一轉眼珠就能完成的工作。
“說起來，我最近有聽說一些關於初型機的事情哦。”
“初型機？”
“就是AX初型機，我們的上上上代機型啦。”看樣子Cookie對我不知道這樣的名詞有些意外。
“這倒是第一次聽說。”
“不會吧，這可是常識啊，對於熟知AX機體信息的你來說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和機能效用無關的東西我沒怎麼讀過。”
她嘆了口氣，繼而搖了搖小小的腦袋：“居然還要從這裡開始講嗎……”
我便不加思索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依照我們的編碼來看，一型機的阿爾法（α）標識，二型機的貝塔（β）標識，三型機的伽馬（γ）標識，這是完全按照某種古老文字的字母表順序進行編排的，似乎並沒有留以初型機的空間？”
“唔……你這麼一說好像確實有些道理哦……”這番話讓這位茶發少女眨了眨眼，陷入了片刻的沉思。
“所以初型機應該只是你聽錯了……”
“不對不對！肯定是有初型機存在的，這點我敢用今天的早飯來打賭！”Cookie卻突然打斷了我。
“你這樣確信的話我也似乎也不能再反駁了？”
“沒錯，拒絕一切反駁！我說有初型機就是有初型機！”
意外的孩子氣。
“那關於初型機的事情是什麼？”
“好像是說……啊！我們到了。”雖然有些感興趣，但少女突然一指前方，便中斷了對話，我也只好適時打住想繼續問下去的念頭。
腳步很快邁入食堂，這個時間點也理所當然會有人來這裡吃早餐，數量不少，吵吵鬧鬧的景象莫名讓我有些不太習慣。
正打算找個座位坐下的時候，Cookie卻突然把我叫住了。
“這邊這邊，你是打算去哪啊？”
“啊……抱歉。”
說起來要先自己去買些東西再來找座位才是正確的做法。一直以來都是麻煩別人給我帶過來的，所以也就自然而然地一來就去找座位。
購買食品的地方是靠在食堂一側牆邊的自動販賣機。上邊是顯示有食物模樣以及現有存量的熒幕，下邊對應着一排擁有信息識別功能的按鈕，最下層則是鋪着一排白色盤子的空缺口。整個機器呈銀白色，但型號以及結構卻有幾分老舊，大概是好些年前的東西了。
我很快在熒幕中找到了一個熟悉的東西。
被切割得工工整整的淡黃色方塊，我再熟悉不過的一種食物，即便有一陣子沒再吃了， 但那宛若干麵粉般的口感也還是讓人記憶猶新。
“啊，Limit，就是這個哦！”在販賣機前來回走動尋找着什麼的Cookie突然注意到了我的視線，隨即一臉興奮地跑了過來。
“這……這個？！”
“嗯！”
只見Cookie的手指伸了過來，在我無比想阻止她的那一剎那，毫不猶豫地摁下了旁邊的那個按鈕。
塗有五顏六色糖塊的甜甜圈。
“……我又是在擔心什麼呢。”不由得長長地吐了口氣。
“嗯？你剛剛說什麼？”識別信息扣除了相應金額之後，Cookie從下方的空缺口拿出了放在白色瓷盤上的甜甜圈，濃郁的香甜氣息也隨着這個動作撲鼻而來。
“沒什麼。這個看上去很不錯，那我也……”
“嘟——”
突然的呼叫信號止住了我的動作，在我還沒回過神的瞬間，通訊窗口已經自動展開了。
即便只是與畫面中的那雙眼睛相對，我也莫名地緊張起來。
“……”
“Limit，你現在是在食堂嗎？”
亦步的聲音很平靜，她的視線亦是如此，也許是故意讓自己變得平淡，但我的確沒在她的眸子里找到絲毫動搖。
“是，我正和Cookie一起在食堂。”
“那等你吃完過來一下吧，你的新任務下達了。”
“您是說……新任務？”
新任務。
任務，是些會讓自己犯錯的事情……
而我又要去做那些事了。
不知道自己現在正顯露着什麼神情，但只憑自己的感覺來說的話，我現在應該是在下意識地抗拒着吧。
“嗯，這次的任務是由上層直接對你下達的，具體的信息等你過來的時候再慢慢說吧，那就先這樣。”
“……是。”
沒有在意我放低視線的原因，亦步切斷了通訊，讓畫面變得漆黑。
整個窗口也隨着我手指下滑的動作而消失掉。
可以的話……真是不太想去。
衣兜里放光方塊的溫熱讓我猛地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明明才被授予了這樣的榮耀勳章，現在就已經有了放棄的打算了？
“看上去你也不是很輕鬆嘛，這麼快就又有新任務了。”Cookie沒有動手去吃盤裡的甜甜圈，她看着我，輕鬆的語氣配上的卻是一副並不怎麼簡單的神色。
“嗯，也許正如你所說……”
並不輕鬆。
“總之還是先吃飯吧，既然是任務的話最好還是別讓亦步等得太久哦，要是被上層知道你收到任務卻在這裡吃飯，受罰的可是亦步啊。”
我點頭。Cookie說的是事實，不論如何，應該以任務為最優先，容許我這樣的吃飯時間，亦步對我應該還是一如既往……她大概已經沒再生我的氣了吧。
這樣心不在焉地摁下了按鈕。
但眼前熒幕中的畫面卻並不是意料之中的那個五顏六色的甜甜圈。
信息流從指尖匯入按鈕，在賬戶中的金額扣除了10元后，下方的空缺口裡便很快多出了一個裝在盤子里的淡黃色方塊。
“……”
“咦？！”
我僵硬地轉頭看向一旁的Cookie，她正露着一臉驚愕的表情。
“……點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