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不錯。
難得起來早了些，一睜眼瞧見的那片和煦陽光讓人心情極為愉悅。
當然，這並不代表今天一整天都會順利無比，除去撕掉日曆上印着‘31’的一頁，直到中午我都還沒找到什麼可做的事。
“啊啊！好無聊啊！”
趴在藤椅上的棕發少女突然大叫一聲，讓我正端在手裡的那杯水險些灑在地面。
“是，我不否認這一點，”我指了指牆上掛得高高的那個時鐘。“但您也差不多應該習慣了，現在已經快中午了哦。”
“給我說說今天的新聞。”臉側過來，她還是保持着趴在藤椅上的姿勢，完全沒有在意我剛才那番語氣不重的數落。
“我不覺得您聽了就會不無聊了。”
“也沒什麼別的事情可以做啊……”
“您大可玩玩遊戲？”
“沒意思。”
一直盯着我的那雙眼睛突然莫名其妙地移開了，似乎有些不太愉快。
說起來，一起玩遊戲的時候，她好像還從來沒有贏過……啊！是在賭氣吧，畢竟是個好勝心很強的姑娘呢。
這樣想着，我便開始接收起今天系統推送來的新聞訊息來。亂七八糟的不少，幾度篩選之後，終於找到一條還算得上有趣：
“據悉，在科研所相關人員的不懈努力下，蛋白質的批量合成加工已經初步實現，屆時將會把此成果逐步推廣，最終為廣大市民帶來福音。”
“什麼來着？”
在我流暢地讀出那則新聞之後，少女突然從藤椅上起身，又一次看了過來。
“大概是科研所的某項科技成果……”
“我是指剛才說的那個不知所以的名詞。”
“……蛋白質批量加工合成？”
“啊？”
我確信她已經聽清楚了，因為那眸子里露出的並不是什麼疑惑。不過具體是什麼也弄不太清楚。
“嗯……應該是某種合成技術。”
“這個我當然知道，所以說是用來幹什麼的？”
“抱歉，我不知道。”
我立即搖頭。
“你不是號稱最最最厲害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全能三型機嗎？”
這麼說著的時候，她已經似笑非笑地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記憶載體中並沒有這項對應的記錄，我不認為我有說過這樣的話。”
“不！這就是我從你口中聽到的。”
“……咦？”
“嗯？”
和她對視了一眼，在瞧見那挑起的眉毛，以及眸子里還沒完全消去的一點彆扭之後，我突然明白這番莫名對話的用意。
“是是是，我說過。”於是連忙認輸。
“哼，我就說嘛，我怎麼可能會記錯。”
“哈……”
剛想乾笑一聲，機體便又接收到了一條新聞。本打算直接忽略掉，但其中的一個詞讓我不由得繼續看了下去。
“以後可別和我狡辯，我說是那就肯定是……”
“先不說這個……您聽聽這一條新聞。”
“嗯？”
見她停下了自己的話，我才繼續說了下去：
“接上條，在蛋白質批量合成技術方面取得驚人進步的科研所，以極高的研製效率發行出了一款合成機，希望以此取代老式食物合成機。目前該方案已經被政府採納，並計劃在今天內實現全區機器的更換。”
“喂——這也太快了點吧？！”
“這麼一說好像確實……”
畢竟上一條新聞也只是幾小時之前發來的，不過以現在的辦事效率，這樣的速度似乎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或許在我退休……休養期間，整體科學技術又上了一個台階也說不定。
“沒想到那個什麼技術竟然是用在合成機上邊……也不知道會有什麼變化。”
正打算搖搖頭表明自己也不清楚這一點的時候，新的訊息便又發送到了機體裡邊。
“新的合成機較之老一代提升了近五倍的速度，並且所能造出的食物分量也是原有機器的兩倍，根據各地反饋回的最新消息，目前合成機更替完成率已經達到了99%。”
沉默片刻之後，少女抬起頭，死死盯住我的眼睛，能看到現在她的表情明顯已經成了懷疑。
“……我怎麼覺得這是你編的啊？”
“這是真的……”
不過為什麼在我讀了一條訊息之後，就立馬來了一條呢？正覺得奇怪的時候，新的一條又來了。
“鑒於新合成機的技術限制，而適配菜式的難度出乎技術人員的預料，目前為其適配的菜式只有‘能量塊’一道，因此近一個月的時間內暫時無法進行菜式更換，政府發言人表示會提供各種口味的能量塊以供大家選擇，希望各位市民諒解……”
我一字不差地將這條新聞念了出來。
不過……這是說這一個月能買到的只是能量塊？那個沒水根本吃不下去的乾粉塊居然還要提供各種口味？
大概是和我意識到了相同的一點，棕發少女的臉色變得僵硬起來。
於是又來了一條：
“據悉，在先前進行的‘你最喜歡的能量塊口味’的投票中，麻辣味能量塊得分最高，有關負責人表示會加大合成機中麻辣味能量塊的產量。”
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這是哪個傻子打算干吃辣椒面嗎？！”
“等等！我注意到一個不太尋常的現象。”
“什麼？”
“只要打開程式看了這些新聞，新的一條就一定會在幾十秒內發送過來。”
果不其然，又是一條。
“你是說……”看那稍稍皺緊的眉頭，她應該也猜出來了個大概。
“嗯。”
我點頭，“這次，我就不去查看這條新聞，看看是不是還會有新的消息推送。”
“嗯，我覺得可行。”
我也調出了和新聞訊息程式相關的全息窗口，隨即和少女一起在桌前坐下，表情嚴肅地等待着新一條新聞的推送。
於是半個小時在我們目不轉睛的等待中過去了。
未讀新聞也始終只有先前的一條而已。
“看樣子必須是在我查閱了一則新聞之後，新的一條才會發送過來啊。”
“你有什麼頭緒？”少女面色嚴肅地問道。
“抱歉……暫時還沒理出來……不過說起來……”
“什麼？”
“為什麼我們一定要等半小時之後才下結論呢？”
少女倒吸了一口氣，似乎直到這時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你說得對啊……咳咳，不對！這只是戰術性等待！”
戰術性等待？
試圖理解一下之後，為了避免尷尬，我決定轉移話題。
“根據目前所掌握的訊息，確實梳理不出什麼具體的線索，不如我們再看看這條？”
“嗯。”
就現在的狀況來看，我覺得這更像是誰特意編寫出來的一個程序，觸發條件就是我查閱新聞，隨即推送一些早就編寫好的預定信息。所以這一條應該也是和之前差不多的內容，比如那些新機器又打算怎麼架設，或是又臨時起意加了點什麼新菜樣……我好像對後者挺期待的？
不過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呢？最近好像也沒有招誰惹誰……
而在點開那條推送信息之後，顯示其上的字符為我解釋了一切。
“是不是很期待新機器呢？可惜食品合成機沒有被換，能量塊也只有一種味道~很失望吧！哈哈！你被騙啦！愚人節快樂喲~”
與其說失望倒不如說鬆了口氣。
“事件的罪魁禍首，我有頭緒。”
少女立即舉起手，這麼對我說道。
很巧的是，在瞧見這番說辭之後，我也立刻鎖定了目標。
於是我們打開了通訊窗口，十分默契地撥出了一個聯絡碼。
“是你吧？”
而面對我們的眼神，畫面中那位正穿着白色外套的黑髮女子只是裝傻一笑。
“誒嘿？”
“別給我裝，肯定就是你。”
“被發現啦~不過你們可算在十二點之前上了當呢~”
“你是怎麼想到發這麼無聊的東西過來啊？”
“竟然說無聊！”
她似乎對此還十分震驚。
少女撇撇嘴移開視線，於是話題丟給了我。
“啊……您是在什麼時候編寫出這樣的程序呢？”
“你也應該有見到過吧，以前接受任務的時候你還見到過不是嗎，我那時就一直在寫這些東西哦。”
我一直以為那是些很重要的東西。
“所以，那時您那麼專註去寫的東西竟然是這麼無聊的新聞推送程序？”
“啊啊！那丫頭說無聊也就算了！你也說無聊！我可是為每個人都構思出不同的內容啊！我這麼嘔心瀝血之作竟然被你們說無聊？！”
雖然黑髮女子這麼說了，但看身旁棕發少女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她大概也想和我說同一句話：
你真夠無聊的。
“我生氣啦！哄不好的那種！”
大概眼神終究還是暴露了我們現在的想法，於是那位女子氣鼓鼓地吼了一聲，窗口畫面隨即一黑，通訊被切斷了。
真是閑得慌啊……
“我還以為是惹上了什麼新型黑客。”我看向身旁的少女，她也正看着我。
“對啊，我還說終於找到點事情做，沒想到這麼無聊就結束了……不過今天是愚人節啊，不說的話我還沒注意呢。”
“關於‘愚人節’，我所了解的信息並不多，能告訴我一些么？”
“嗯……就是這一天里可以去愚弄別人啦，如果別人上當的話就是所謂的‘愚人’，不過這些玩笑在中午十二點之前必須結束，否則的話你就成了比‘愚人’還要笨的大傻蛋。”
難怪剛才聯絡的時候，黑髮女子會刻意提到十二點，不過……
“為什麼有這樣的規矩？”
“不知道……很早之前定下的規矩吧，大家都一直沿循着呢……好像以前還有一首小詩是這麼說的：愚人節已過十二點，你個大傻瓜來得晚，待到來年愚人節，你就是最大個的大笨蛋。”
“這樣啊。”
我點點頭，雖然不是很明白，不過既然是約定俗成的，倒也不用去糾結那麼多了。
“啊！對了！”
突然一拍手，棕發少女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湊到我面前，一幅興緻勃勃的模樣。
“正好還沒到午飯時間，不如我們也來過一下這個節日吧。”
“您是指相互愚弄？”
“雖然這種說法有點奇怪，不過也差不多吧，我們先各自回房間準備一下，三分鐘之後到這裡集合。”
準備？是指準備什麼能瞞過對方的謊言？正打算問的時候，她已經起身鑽進了自己的房間。
“一決勝負吧！”
關上房門之前，還特地扭頭這麼說了一句。看那不甘示弱的模樣，大概是想藉此報復遊戲未贏一局之仇了。於是我也只能無奈地進了自己房間。
但要說什麼事情可以騙過她的話，故意去想的話還真是沒什麼好點子呢……
坐在床邊，我揉着額頭苦苦思索。可惜的是，三分鐘時限已到，也沒什麼好點子，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走出房門的時候，那位少女已經一臉自信地坐在桌前了。
這幅胸有成竹的模樣竟然讓我有些期待她會出些什麼好主意。
“那麼準備好了嗎？”
“嗯，放馬過來吧。”
“哼哼，看你這麼沒自信的樣子，那我先就給你發個紅包打打氣吧~”
只見她拿出手機，隨即熟練的點擊了幾個位置，於是我很快在聊天程序中收到了一條訊息。
雖然長得確實很像紅包的模樣，但只要我稍微解析一下便能發現這是一個偽裝得很好的網頁鏈接。說是給我加油打氣，原來從這時就已經出招了啊。
“才一毛啊……您原來這麼小氣的嗎？”
我的反應讓她愣了愣神。
“誒？這裡邊應該沒有錢啊……”
“有啊？”
“我剛才都看了……明明只是個網頁？”
“啊，對啊，是網頁沒錯，我照它的提示輸入了‘我是笨蛋’，然後它祝我愚人節快樂，就給了我一毛錢……我還以為是你給的，原來不是嗎？”
“不可能吧！”
目睹着她點進了剛剛那條偽裝成紅包的網頁鏈接，界面果真如我開始解析出的一模一樣，一個如果不輸入特地字符就無法退出的鎖定頁面。而少女在輸入框內輸入了‘我是笨蛋’四個字之後，網頁上只是顯示‘嗯，這才乖嘛’，隨後便關閉了。
悄悄在心裡比個‘V’字手勢。
“你騙我！！！”
“噗！”
看她那氣急敗壞的表情，我終於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沒想到啊沒想到，你這傢伙這麼有心機！！！”
“總之您今天是‘愚人’了。”
少女氣鼓鼓地把手機放下，隨即一臉不服氣地說道：
“輪到你了！出招吧！”
“嗯……我想想……您知道嗎，其實先前提及到的食品販售機里有賣一種特製雞腿哦……”
“不可能！食品販售機里的東西我可是全都吃過了，有些什麼東西我很清楚~”翹起嘴角的模樣似乎在為識破我這個拙劣的謊言而有些高興。
不過果然這一點騙不了她啊。
“那，還有一點，您知道嗎，最近的新法令已經出條了，AX與人類的婚姻已經被法律所認可了哦。”
“哼哼，這一條法令我早就確認過了，雖然已經被人提議加入現有法令，但距離審批頒布還是需要的很長的時間~”
又一次識破了，她甚至已經驕傲地昂起了頭。這表情很可愛……啊！有點子了。
於是我出聲叫了她的名字。
“李瞳。”
“嗯？”
這樣的發言似乎讓她有幾分意外。
“既然這個法令頒布是遲早的事……那我也想，現在對您說了也可以吧。”
她眨眨眼：
“你想說什麼？”
“我喜歡您。”
那張臉蛋‘唰’地一下變紅了。
“……哼，差點就上當了，這點小伎倆可休想騙我！”
於是我握住她的手，讓自己的鼻尖觸碰在她的手背上邊。
“我是說真的哦。”
“……”
她似乎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那雙眼睛也慌亂地游移起來。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和您一起，永遠一起。”
“你……你說真的？”
意料之中的反應呢。
想回答的時候，牆上時鐘的準點報時已經傳進了耳朵。
“啊，12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