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集中區不遠，就是我們停在樹林外的漆黑汽車。而再往前走一會兒，便能瞧見那間由木材和發銹金屬搭起的小屋。不算簡陋，不過也絕對算不上結實。當我再一次朝這裡靠近的時候，刻意對屋子外牆的厚度進行了一次測量。
不到5厘米，而且幾乎是木質。我確信只要我稍微地用一點勁頭，整扇牆都會傾倒。
這是我們往返的終點，也似乎是林軒不知何時建成的居所。
而那位大叔進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將掛在牆面上那些各式各樣的槍械取下，隨後一支一支整齊地放在地面。
“來來，你們倆，選一把趁手的吧，我來稍微改裝一下。”
他終於肯看向我們了，順帶用手指了指這些槍。
“不用……不喜歡這些東西……你這是準備打架去？”李瞳似乎對此也有些意外。
“拿着防身唄，畢竟不是所有東西都能用拳頭砸死的啊，有時候能用一顆子彈搞定的事兒，還要衝到臉上去打搏擊，多不划算。”說著，他已經拿起一把通體黝黑手動拉栓狙擊槍看了看，“……雖說我也只是打算盯個梢。”
“盯梢？您是打算監視什麼東西嗎？”
“對，拜此所賜整個晚上應該都睡不成覺了，你們倆美女不睡覺的話應該沒關係吧？”
“是，如果需要的話，放緩機體元件運作的修整可以延後，或者取消。”
李瞳沒有應聲，但也沒有什麼否認，這應該是默認的意思了。
於是我低下頭，按照林軒的說法開始在那堆槍裡邊尋找一把看上去趁手的，作為今晚任務的執行時的防身武器。
最後到手的是一把稍短的全自動型槍械。因為重量很輕，況且造型相較於其它的槍械更加獨特，所以選擇它的時候可以說是毫不猶豫了。
“就這個。”
“喲，‘短劍’嗎，眼光不錯哦Limit，放這吧，我馬上就給你改裝。”
這樣說著的時候，林軒已經從地板下的某個暗門中取出了一個偌大的工具箱，而打開之後，亂七八糟的金屬器件映入眼帘，這其中不乏很多資料中有過記載的工具，至於其具體用途，照現在來看，應該可以說是非常稀少了。
“您是打算……”
“對，給你加一個能體助推。”
這種方式的對槍械改造正如其名，通過架設管道引導能體，繼而在撞針觸發的一瞬對彈頭進行助推。但這種改造方式有些古老，以至於目前大多數的防彈衣上都配備了動能擦除裝置，所以通過助推產生強大動能衝擊繼而造成殺傷的方式，從現在的技術層面來說已經變得不怎麼可靠了。
“啊對了，廚房地下的門裡邊是有子彈箱的，你找找看寫着有點四五的，從裡邊拿一些彈夾裝彈吧，具體的數量，你看看你自己拿多少合適，萬一遇到敵人沒子彈了就不太好受了。”
“是。”
按照他的說法，我很快便在廚房的下邊找到了一個暗門，打開之後能看到的是數個通體墨綠的大木箱，的確有白色的噴漆在上邊寫下了些標識符號，幾乎都是關於子彈規格型號的標註。所幸不多，找到需要的那種也只是一秒內的事情。
和資料中不同的是，這些子彈的彈頭正發著微紅的熒光，通過對其成分的分析，很快便能清楚這些紅光是由壓縮后的能體發出的，它們附着在彈頭的表面，由一個算不上太嚴謹的撞擊邏輯門開關控制。至於具體的作用，就是在子彈撞擊到目標之後，開關解除對能體的控制，使得它們溢出併產生爆炸，繼而達到更大的殺傷目的。
雖然依照現在的技術做這些東西算不上什麼難事，但做這樣滿滿一箱子彈，應該還是會花上好一番功夫。況且林軒沒有專門的工具，又是怎麼弄出這些子彈的？
正準備扭頭向他發問的時候，那把槍突然遞到了我的面前。
“咦——這麼快？”
“本來就用不了多長時間，你拿去試試看吧，屋子後邊不遠有塊空地。”
“是。”
接過來細下端詳一下，雖然加裝這些密密麻麻的透明能體管道讓槍的寬度變了不少，不過大體的模樣以及重量倒是沒什麼變化。
我將塞滿子彈的一個彈夾裝進槍里，隨後槍栓往後拉動，伴以‘咯嚓’的聲響。
“動作倒是很專業，以前有玩過？”
抬頭看了眼之後，滿臉胡茬的大叔又很快放低視線，忙活着組裝起了其他槍械。
“只是在模仿資料中的記錄而已。那我先去試試看，李瞳您……”
回著話，我將視線轉向正靠在門上的李瞳，她卻很快移開視線，走到一旁，替我讓出了路。
如果對槍械不怎麼感興趣的話，光是看着我去試槍倒也確實很無趣。
“小心點別誤傷了自己啊。”離開之前，林軒還特意囑咐了一句。
誤傷自己？
雖然是第一次使用槍械，但我應該也至少不會朝着自己開槍吧？
“是。”雖然抱着些疑惑，但我還是點了點頭。
推開門，濃郁的泥土和青草味刺激着嗅覺。
屋後有着一圈圍得不算太好的籬笆，裡邊是一片明顯有清理過雜草的深色泥土，正種植着些葉面寬大的綠色植物。在走過一條幾乎快被及腰高雜草完全蓋去的泥土小道之後，很快便能找到林軒口中的那塊空地。一間廠房，房頂和牆面早已經塌掉，不過似乎因為鋪在地面的水泥厚實，或者說地基打得牢靠，地下的草籽樹苗沒來得及將其竄破，便有了這麼一大塊雖沒有長草，卻滿是玻璃渣和水泥塊的空地。
至於開槍這種事，確實是第一次做，況且因為林軒之前的刻意叮囑，所以我下意識地查閱了相關資料，以確認是否有需要注意地方。不過在仔細檢查一遍之後，並沒有什麼特別值得在意的，意外的簡單。
確認保險已經關掉，我學着信息中提示的持握方式，將槍托抵在肩前，視線透過在槍上有着刻度的瞄具，讓其指向不遠處的地面，一隻手握住前握把，另一隻手放在扳機上，之後要做的就只是用食指扣動扳機。
“噠——”
伴隨着槍口的一瞬而逝的火光和有些清脆的槍響，子彈飛速撲向地面的水泥塊，彈頭上的濃郁能體正如我之前預料的那樣，在撞擊之後迅速溢出，繼而產生爆炸——
“……”
水泥塊完全成了粉末碎屑，被爆炸的衝擊揚起之後，直直地撲到眼前，而在我意識到這點時，閉眼已經晚了些。
原來誤傷是指這個。
防禦力薄弱的眼睛遭到這樣的突然攻擊讓我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所幸沒什麼大礙，睜開眼后還是能看清東西，並沒有因此而失去視覺感知。
需要注意的地方應該就是不要用這樣的子彈攻擊近處目標了。而至於改裝后的能體助推，因為我並沒有為它供給能體，先前依靠的只是子彈擊發時本身的威力和速度，不過即便這樣，所能產生的傷害也不容小覷。
按着原路折返之後，我便繼續着之前的裝彈工作，而林軒也趁着這個空隙改裝了大小各異的三把槍，給出的理由是說某些槍可以能會因為結構原因卡膛而無法攻擊，所以配備多把會更加保險。而這些槍械所用不同規格子彈的裝彈工作，也全都是交付於我了。
至於林軒本人，則是軟磨硬泡地把李瞳拉去準備起了別的東西。
“喂，做這個事情，和我的工作好像沒什麼關係啊？”
“別這麼說嘛，你看Limit都沒什麼怨言對不對，況且說不定就和你的工作內容扯上關係了。”
“嘁——哪有那麼多說不定，我怎麼覺得你今天是要撲一個空呢。”
“今天撲空了不也還有明天嗎，也不急嘛對不對。”
一邊往淡綠色迷彩背包塞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二人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開始李瞳還在抱怨着些什麼，不過隨着手頭的事情愈發多起來，她也逐漸變得專註。下一句話也是在將一個鐵盒組裝好之後才說出口的。
“對了，話說回來。”
“嗯？”
“今天在酒館裡聽到的那個消息，你是有些什麼頭緒？”
“啊，那個啊……嗯，怎麼說……”一邊打理着老舊防具上的灰塵，林軒頭也不抬地應着。
“是Met嗎？”
這個名字讓林軒抬起了頭，手頭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沉默了片刻，他這樣回答：
“……我不知道。”
“你之前的態度可一直都很確定的。”
棕發少女看向他，同是棕色的眸子正因為面前大叔的低垂的視線而透着些困惑。
“……”
似乎只要提及到Met，林軒的狀態就會陡然一變。他們之間究竟發生過些什麼，難免讓人有些好奇。
“喂？”
等了好一會兒也沒出聲，少女正打算伸手在他眼前晃晃的時候，大叔卻突然說起了話，語氣低沉，藏在其中的是有些濃郁的悲嘆：
“是別的人吧，說不定是以前改造人集團中苟活下來的一些老朋友……至於她……雖然她也知曉我的真名，但已經很久沒有過她的消息了……”
“這樣說起來……初型機Met最後一次出現的位置，是在三年前的這個地方。”我出聲，摻和進他們的話題。
“嗯，我知道，這也是我搬到這裡來的原因。”
“您是在尋找Met？”
他看過來，這次沒有絲毫猶豫，重重地點了頭：
“我找了她二十年。”
……
陽光逐漸從天際褪去色彩，我們也帶着大大小小的各式裝備出發。似乎是因為之前提起Met的事，讓林軒又開始回想起了些什麼，所以這一路上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話。加之我也找不到什麼合適的話題，也就只有放任沉默在我們三人間盤踞。
不過倒也可以趁着這個空隙整理一下裝備，畢竟身上突然多了這麼多沉甸甸的東西，還是莫名的有些不太習慣。比如纏在腰上這插滿彈夾的寬大腰帶，還有背在身後沉甸甸的迷彩雙肩包……幸好我以自身的防禦能力已經足夠為由，沒有像跟前的這位大叔那樣穿戴着些厚重防具，不然的話肯定會裹得嚴嚴實實，甚至連走路都有些困難。
至於走在我身後的少女，依舊是那樣單薄的裝束，即便林軒已經千叮嚀萬囑咐，也還是沒有讓自己多帶一點東西，拜此所賜無拘無束算得上輕鬆。
“走這邊吧。”
而在即將到達進入的集中區的唯一入口時，林軒卻突然一側身，變了個方向。
“不打算進去么？”
“嗯，我們到外邊看看，帶着這些武器裝備進去也只會有不必要的麻煩。”
門口那兩個AX還站在那裡把守着，正隨着我們的步子而移動着視線，大概是因為我手中拿着的這把武器，所以看過來的目光里多少帶着些警惕。
“那您是打算……”
“就去前邊一點的坡上扎個營，那裡視野不錯。今晚上不一定能守得到，如果沒戲的話我們還可以就地休息。”
手一揚，指向了前邊有些遠的一座小山，高大的林木間空出了一塊不大的空地，比集中區所處的平原要高出不少，倒也的確是個合適的去處。
“所以我們出來究竟有什麼意義。”李瞳撇撇嘴，語氣中滿是抱怨。
對此林軒只是乾笑兩聲，便繼續着往前的步子。似乎因為逐漸習慣穿着這些亂七八糟的厚重防具，所以現在走起路來已經沒多少異樣感了。
爬上半山腰后，接下來的時間大多花在了搭建帳篷上邊，雖然因為土質極為稀鬆的原因失敗了好些次，但至少還是趕在天際那輪新月升起之前點燃了一團篝火，我們三人隨即圍坐在旁。
今夜的星星很少，我們出發時便有些雲開始在頭頂的天空匯聚着，就連那剛出現不久的月牙，此刻也被雲蓋了過去。火苗帶來的光線讓我面前那位多少有些怕黑的少女安了心，目光也一直匯聚在火堆中正燃燒着的木材之上。
“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今晚上的任務可是蠻艱巨的。”
而一旁的林軒則是從包里翻尋出了些腌肉臘腸，在用一根小指粗細的木簽串好之後遞了過來。
“就不能準備些方便點的東西么。”雖然說著這樣抱怨的話，不過李瞳還是老老實實地將東西接了過來，隨即手一伸，將其懸在了火苗上邊。
“這不是沒有嗎……出城的時候也沒想到去買兩個麵包，先將就着吃吧，就當是等着的消遣了。”
撇撇嘴，這位一臉無奈的少女也沒再說什麼，興許是餓了一天的緣故，她已經沒了再和身旁大叔爭論的氣力，於是便有了我們三一齊舉着木簽在火上烤肉的這片刻沉寂。
側頭看去，第4集中區內亮起的只是路燈，所有的商鋪店面似乎都隨着宵禁時間點的到來而關閉，雖然不清楚為何宵禁對這個集中區內也生效，但現在也沒有去詢問誰的必要，畢竟這不在我所負責的工作範圍內。
“說起來，Limit小妹妹是最近才開始工作的嗎？”
“是，現在距離機體激活的時間不足一周。”
“倒也難怪。”
說著，他點了點頭，我卻並不清楚他是明白了些什麼。
“您是指什麼？”
“呃，說話語氣之類的……啊！最關鍵的一點就是明明該撒個謊的地方卻講實話，你這也太耿直了點吧。”滿臉胡茬的大叔猛地一拍腿，看過來的視線里也多少帶上了些抱怨。他指的應該是先前酒館中的事情。
“抱歉，但我認為那種情況下我沒有撒謊的必要，實際上您也沒有受到艾伯特的懲罰。”
“那是因為我機靈跑得快啊，不然那三杯酒下肚今天可是別想到這裡來烤肉吃了。”
“呵，也不知道是哪個傻子說的一個人能幹一瓶。”
李瞳輕笑一聲，把正烤着的腌肉翻了個面。
至於原話主，現在正毫不猶豫地點頭表示認可：
“對啊！哪個傻子說的！是真的傻。”
“……既然都承認了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被腌制好的這些肉塊正因為火焰的高溫逐漸冒出油泡，雖然很淡，但飄散出的氣味也算得上香，不過距離可以食用的程度還是差了一大截。
“林軒先生，我能問你一些事情嗎？”
“啊？什麼？”
“關於您和Met之間的事情。我注意到每次只要提及與Met有關的事情，您的臉色總是會變得很嚴肅。”
當然，現在也沒有例外。
皺起的眉頭和低垂的視線顯露着他的心事重重，先前聊天時的輕鬆神色已經一掃而空。雖然不知道現在提起這樣的話題是不是時候，但我也找不到其他合適的時機來進行這樣的話題。
“是這樣嗎……我還以為自己已經不會了……”他抬頭看過來，笑容中露出勉強。
“您所提及到尋找了Met近20年的事情，是有什麼特殊的緣由嗎？據我了解，那台初型機因為自身機體程式故障等未知因素，已經失去對自身機體的控制能力，並且自她脫離管理局的控制以來，有時會隨着她的出現，伴以小規模的破壞……”
“啊……對……的確是這樣，我跟隨她的行跡尋找這麼久，每次看到的都只是她破壞后留下的殘垣……”
“我想這應該也是我奉命對Met執行銷……回收的理由。”
“不……不是這樣……”
“您是指什麼？”
他卻突然猛地搖着頭。
“她沒有殺過人。不論是所謂的一二三類市民，不論是不是改造人，她都沒有殺過，她沒有，她一個都沒有。”
“您能這樣確定……”
“我能確定，她有好好地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不論我們之間的誰，都有好好的遵守這樣的約定……”
“約定。”我重複着他話中的這個詞，視線也朝向他那雙不知何時充斥起堅決的眸子。
他們約定過什麼？他們之間又究竟是怎樣的關係？
張開嘴正準備再次發問的時候，一直在旁的李瞳卻突然站起了身：
“喂，看那個……”
手指的方向是集中區另一側的外圍，正不停亮起閃爍的光線是與路燈不同的藍綠，雖然微弱，在這黑夜中也是不可多得的光源。而因為建築物的遮擋，即便我將視覺聚焦到極限，也沒辦法看清那光源的具體模樣，但在這個宵禁時分還在亮着光的東西，絕對是我們正要找的。
“出現了……”
話音剛落，林軒便已經拿起地上的槍沖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