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睜開了，藍綠色的眸子轉動着，似乎對有人圍在她身邊這一點露出了些意外。
“唔……”
她坐起身，我們也讓自己湊近的身體稍稍往後退了退。
“啊，Limit！”
轉過來的視線注意到了身旁的我，這位有着一頭長長棕發的少女很快衝我露出了一幅笑容。
“……你還記得我？”
“嗯，包括和你莫名其妙打的那一架我也記得哦。”
“抱歉……”
“我才要說抱歉呢，把你的衣服弄破了……”
她又轉動起腦袋，現在朝向了她跟前的李瞳。
“改造人小姐！”
李瞳對這個稱呼露出了些意外，不過很快便嘆了口氣，略微有幾分無奈。
“我叫李瞳。”
“嗯嗯，你好，我叫Met！”
又注意到旁邊的白髮小女孩，於是她一偏頭，忍不住驚呼：“啊！這個小妹妹是誰！好可愛！”
“我是伊芙。”她只是這麼解釋了一句，Met便露出了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
“伊芙……Eve！”
“剛剛我們才聊過……”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只是你的口氣很像一個大姐姐，我一時間還沒想起來呢……”
對此我也深表認同，畢竟自己早就對伊芙的外表和說話語氣不搭調這一點有些奇怪，但想想看李瞳說她已經成年的事實，便一直憋着沒有說出口。
這句話讓伊芙鼓起了腮幫子，正想反駁的時候，Met又繼續說了下去：
“謝謝你哦，幫我修好記憶，這些都是很寶貴的東西呢。”
視線再度轉動，她看向了那個眼眶微紅的大叔。
“那麼，你就是伊芙說的那個頭髮很油膩表情嚴肅而且看上去還挺嚇人的恐怖大叔咯？”
她問道，目光裡帶着些責怪與戒備。
“啊……”
林軒愣了愣。
明明連我都記得，現在看上去卻像……只是忘了林軒？可伊芙說她會記起以前的那些事情……
“我告訴你哦！不要以為伊芙看上去這麼小個就想着去欺負她，她現在可是我的恩人！”
“Met，我是……”
他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要是你再敢欺負她的話，就不要怪我不客氣啦！要知道，我可是有過超級正義之鐵拳的稱號，收拾你可不難哦。”
林軒的語氣卻突然在聽到這一句話之後變得輕鬆起來。
“……我怎麼不記得你有過這樣的稱號？”
“你怎麼可能知道，這是以前你出去的打獵的時候，因為一拳懲戒了‘蟑螂怪獸’，那些孩子們給我的稱號哦~”
“哦？這樣啊，很厲害嘛超正Met。”
“是超級正義之鐵拳！不許亂念！”
“我知道我知道。”
抓住Met輕輕因為抱怨而砸來的拳頭，林軒轉了轉眼珠，“你看，因為你的稱號是超級正義之鐵拳，然後你的名字又叫做Met，這麼加起來就要念作：有着超級正義之鐵拳稱號的Met，這樣不是很長很難念嗎？”
“這麼一說好像確實是哦……”
“對吧，所以我就簡略一下，取幾個關鍵字，最後糅雜一下，就是超正Met。”
“既然這樣的話……”
“嗯，所以就承認這個簡稱了吧。”
林軒的唇角露出了笑意。
“你以為我會上當嗎林軒大笨蛋！”
“啊呀！”
另一隻手一巴掌拍在了林軒的腦門上，瞧見林軒受擊后誇張的表情，Met也終於是忍不住了：
“噗嗤——”
見她終於笑出聲，林軒一清嗓子：
“哈！我差點都上當了，裝得還挺像一回事兒的啊。”
“因為剛才你看上去很好騙嘛……呼呼。”
“這麼久不見變調皮了啊！”
“不不不，我可是很乖巧的。”
立馬換成一幅正襟危坐的模樣，雖然不足三秒便又在和林軒的對視中失去了正色。
“噗……”
“嗯？”於是林軒一挑眉毛，“怎麼？這麼快就原形畢露了？”
“不是……哈哈……沒想到你變成大叔的樣子這麼搞笑，鼻毛！鼻毛！哈哈……”
“唔！”
突然意識到什麼的林軒連忙轉身用手擦了擦鼻子。
“以後你就叫鼻毛大叔林了！”
“不行！這是失誤！不算！”
“不行不行，我都看見了！”
……
彷彿一切煩心的事情都隨着他倆之間的俏皮話而消失，沒有人會再願意去憶起那些讓人心情低落的事實，就連我也不會例外。甚至願意就這樣獃獃地看着，只是去聽藏在那些話裡邊的心緒。
“沒想到你現在居然學會挑人毛病了啊！”
他是在說：‘好久不見’。
“什麼學會啊，從以前開始就一直這麼做的嘛~”
她是在說：‘我也一樣’。
但那些露骨的詞彙沒有出現一星半點，他們彷彿暗地裡約定好了，也或許是什麼莫名其妙的默契，所以只是笑着。
我沒辦法從那兩雙眼睛裡找出什麼傷感。
“那麼……”
像是覺得夠了，林軒長吁了口氣，隨即看向Met：
“接下來打算去做點什麼呢？”
對此，身前的那位少女只是有些不解地眨眨眼。
“去做什麼？”
“你看，今天天氣也不錯……”
剛把手往上一指，林軒便發現頭頂的這片天空已經被茂密林葉遮了個透徹，又只好悻悻地將手放下，“總之這樹林外邊應該還是不錯的。”
“才不要，到處走的話很多蟲子。”
我瞧見一旁的李瞳十分贊同地點了點頭。
“呃……要這麼說的話到處都有蟲子啊，況且蟲子又不會叮你。”
“哼哼，畢竟我是正義鐵甲嘛。”
“剛才不還是鐵拳嗎？”
歪頭思索了一會兒，Met最後還是沒有去細下辯解的打算。
“唔……總之都是鐵……”
林軒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那，是打算去做點什麼呢？”
“嗯……突然這麼問的話，我也不太清楚啊……”
“既然這樣的話……”
他似乎是想讓眼前的少女和他一起去做些什麼，但很快便像是突然忘記了台詞一般，一半的話卡在了喉嚨里。
“嗯？”
“剛剛還想着要一起去做點什麼，現在又突然忘掉啦……嘿嘿……”撓撓頭，林軒咧嘴。
“什麼啊……”
“你也知道，年紀大了，總有些——”
撫上臉頰的那隻手打斷了他的話。
她沒有立即開口說些什麼，只是讓自己的手掌摩挲着那飽含風霜的皮膚。
最後換上一幅微笑，輕聲說著：
“不，一點都沒變哦。”
看着她的眼睛，林軒讓自己的頭輕輕靠向那隻纖細皎白的手掌。
“……”
沒有應聲，也同樣沒有什麼別的話，似乎是覺得這樣就足夠了。
沒有作亂的狂風，沒有攪局的大雨，甚至連飛舞的蟲群也像是突然乖乖地呆在了草叢之中。
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安靜下來。
“你們……可以去做些更有意義的事情。”
李瞳的聲音率先將其打破了。她肯定明白這份安靜的寶貴，但也肯定有這樣做的理由。
“嗯？”
他倆一齊看來的視線讓李瞳深吸了一口氣。
“不是很久沒有見到了嗎？不是再也不打算分開了嗎？那樣的話，我覺得，不如你們來……來……締結一個誓約。”
誓約？我和伊芙互相看了看，略微思索片刻，很快明白了這個詞彙具體所指的是些什麼。
不過剩下的兩個人好像並不明白。
“啥？”林軒一愣，“說得這麼文藝我聽不懂啊……”
“笨！”
Met一手刀敲在面前這位大叔的腦門上，“改造人小姐……李瞳是說讓我們發誓……誒？不過為什麼要發誓……”
“你們兩個故意的吧……”
“沒有沒有……”
“不是不是……”
那兩個腦袋都搖得很快。
“……我是讓你們結婚去啊！”
在說出那個詞彙之後，李瞳看上去卻突然變得有些不好意思，視線立馬移了開來。
“原來如此……”
林軒恍然大悟般的點頭，隨即將視線轉向身前的少女。
嘴角上揚着，沖她伸出了手：
“那麼，願意嫁給我嗎，美麗可愛的Met小姐？”
“嗯！”
幾乎沒有猶豫地點頭了。
“給我等等！”
他倆疑惑的視線又一次地朝了過來。
“你們兩個不會打算這樣就當作結了婚吧？”
“誒？難道不行么……”
“再怎麼說也得辦一個婚禮才行啊！”
“哎呀那多麻煩，況且這裡也沒辦法……”
這位大叔的話還沒說完，便很快被李瞳伸手打斷。
“婚禮就在這裡辦了！你們兩個在這兒等着，其他的事情交給我們。”
現在的模樣看上去甚至還有幾分情緒高漲。
“伊芙，Limit，你們去把那間教堂收拾收拾，我去集中區里買點東西。”
“是，我明白了。”
“嗯。”
在對呆站一旁的我倆發號施令之後，李瞳便讓自己朝樹林外走了過去。
離遠了一段距離，這位穿着短袖熱褲的少女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隨即不放心似的扭頭叮囑了一句：
“還有，林軒，Met，你們兩個可不許跑了，就在這站着等我回來。”
“哦哦……”
“好……”
看他倆一臉茫然的樣子，似乎是沒有料到李瞳會對這件事情這麼上心，當然，這也的確出乎我的意料。
“瞳姐姐還是一如既往呢……”
唯獨伊芙嘆了口氣，這樣略帶幾分無奈地嘀咕着。
“您是指，從以前開始，李瞳她就是這樣？”
“嗯，雖然她是沒有跟我提起這點，不過從小時候起她就很喜歡婚禮。”
有些出乎意料。
“您和李瞳是舊識？”
“小時候我們是在一起玩的，雖然長大之後斷了一段時間的聯繫，不過前些年又重新找到了彼此，也算是種緣分吧。”淺藍色的眸子裡帶上了些波動，她的嘴角也有了些明顯上揚的弧度。
“這樣……”
“我們還是快些去把那間教堂收拾一下，不然瞳姐姐回來會罵我們偷懶的。”
“是。”
跟着伊芙往不遠處教堂走去的時候，視線不經意間瞄向了旁邊有些無所事事的二人，他倆也正看過來。
“我也來幫忙吧……”
林軒一挽衣袖站起身，我連忙說道：
“啊……不必了，這點工作交由我們來完成就足夠了……您好好陪Met聊會兒天……”
“四個人一起做的話肯定會快一些的~”
但Met也起身了，隨後小跑着湊了上來。
“喂……身體不要緊吧……”林軒難免有些擔心。
“放心放心，說起來，剛才我就想去那件教堂裡邊看看了~走吧Limit，還有伊芙~”
手放在伊芙的頭上，雖然這位女孩對此極為抗拒，但礙於自己的個子只能齊到她的胸口，所以不論如何也沒辦法弄開那隻正揉着她頭髮的手，於是只能出聲威脅：
“小心我把你給拆掉！”
不過既然他們倆都這樣說了，似乎也不太好拒絕。
抬頭看間正在身前走着的兩位女孩，我猛地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在和林軒並排往前走着。
在側頭看去的時候，這位男子只是讓自己的目光朝向那身白色連衣裙。
或許不再對我有什麼抗拒的意思了。但在我剛這樣想着的時候，他便突然開了口：
“Limit。”
“……是。”
臉側了過來。
看那幾分嚴肅的眼神，自己甚至已經做好了被威脅的心理準備，但一聲出乎意料的道歉讓我立馬變得不知所措了。
“抱歉。”
“……您是指？”
“為很多事情吧，朝你開槍也好，對你的那些惡劣態度也好。”
原來是這樣么？
“您也有自己的苦衷，所以沒有向我道歉的必要。”
“這裡倒還希望你能坦率一點接受呢。”
他笑了笑。
“……”
自己應該沒有表現出什麼因為先前那些事的不滿，我也確信自己不會露出什麼神色表情……還是說，他只是打算把先前的那些行為當成自己的一時衝動，所以現在開始尋求與我的和解了？
我又是什麼時候學會用這樣的心理去揣度別人的呢？
見我不作聲，林軒只是嘆聲氣，隨即讓自己的步子加快些，跟上了身前兩位正聊得開心的少女。當然，應該只是Met單方面的開心，畢竟被捉弄的伊芙看上去氣鼓鼓的。
這間教堂內的模樣正如我們先前見到時的那樣，略帶幾分腐朽潮濕，不過基礎結構還算得上完好，所以我們的工作重點也放在了清理這些滿是蟲蛀青苔的木製品上邊。
“不過要說具體打掃的話，我還真不知道怎麼做會比較好……”
試着搬開那些椅子的時候，伊芙卻發現自己不僅根本不能讓它們移動分毫，甚至還弄了一手又黑又黏的東西。
“不過這些椅子擺這兒這麼多年了，突然間挪開的話會不會有點不太好啊……”林軒則是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這樣嘀咕了一聲。
“這些蟲蛀看上去並不美觀，如果要在這裡舉行婚禮的話最好還是……”
“我覺得沒關係哦，倒不如說這樣看上去更有一種神聖感呢。”
神聖感……
我啞然。自己並不能理解她對於‘神聖’的定義，不過這倒讓林軒接過了話：
“既然Met都這麼說了，我的意見也和她一樣。”
“……”
伊芙似乎也當是省了點事，隨即找了本還算乾淨的舊書擦起了手。
“那倒也省了不少功夫。”
“至少……”
我的視線在教堂內環視，最後落在角落處結得厚厚的蜘蛛網上。
“這些蜘蛛網還是清理一下吧……”
見他們沒有什麼否定的意思，我莫名其妙地鬆了口氣。大概的確為自己找不什麼工作可以做而擔心了一小會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