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是今天的主色調。

枯死的植株、沿途的斷壁。石塊、碎屑、塵土、天空、地面……視線所及的任何一處,它都在無比高調地宣揚自己的存在。硬要用什麼來形容的話,就像是這個世界曾在一場大火中燃燒,而如今焰勢褪去,只殘留滿目灰燼還宣揚着曾有的繁華。

不過至少腳底的路能看清,所以我們還在繼續往前。

這裡是城市圈外,一座廢棄了不知多久的舊時小鎮,也是一片徹底脫離城市管轄的區域,無法接收到管理局信號的這一點可以佐證……也或許只是我被系統隔離屏蔽了而已。下意識地想揉揉額頭,又留意到現在沒有可用的手臂。

“呼……我們在這裡歇會兒吧……”

走在身後的小個子女孩吐了口氣。

的確是覺得累了,語氣里才會帶着幾分央求的意味,我們也隨之止住腳步。

身前的少女取下兜帽,淺棕的短髮齊肩,小巧的橘色髮夾束着劉海,光潔額頭下的眸子正細緻地觀察着周圍。雖然那身後的大箱子看起來可能會遮擋視線,不過她也算是背着走了好一段路,應該也差不多快習慣了。

她叫做李瞳,我的協助人……現在用這樣的職稱來介紹的話,似乎有些不太合適了啊。

“的確,現在也不早了。”

“對吧對吧,我們還騎車跑了那麼遠,這樣的距離差不多了,現在的話還可以替Limit接接手臂。”

應聲,棕發少女看了過來。

罩在身上這件灰袍並沒有可以直接觀察手臂的缺口縫隙,當然,也沒有那個必要,畢竟我的兩隻手臂都正被她拿在手裡。

“那今晚就在這裡休息吧,希望這屋子沒那麼容易塌掉。”

抬手指了指右側路旁的一間水泥房,她一邊說著,一邊替我們分配好了接下來任務:

“我現在去找些吃的和乾柴,你替Limit接手臂,至於Limit……現在就好好坐着休息吧。”這幅欲言又止的樣子,或許本來是打算給我分配些什麼工作的。

背上的箱子放下地,又把我的手臂遞給小個兒少女,李瞳才沿着水泥路面繼續往前。

“嘿咻……我們也進去吧?”

“嗯。”

看她一手拿一隻手臂,還背着一個幾乎有她身高大小的箱子的模樣,我很想幫她分擔些什麼東西,卻也實在愛莫能助。

沒了雙手還真是不太方便。

所幸過程雖然驚險,這位女孩還是憑自己的氣力將這些東西搬進了水泥房。

這間水泥房的上邊幾層已經塌了,最底這層還算完好,暫且不提能不能長期定居,至少遮風擋雨不成問題。因為還有一個一碰就倒的木門隔絕着外界,所以這裡邊暫時還沒有被厚塵蓋去,基本的傢具陳設也擺得有序,能不能用就不得而知了。

又是‘嘿咻’一聲放下箱子,女孩取了兜帽,抬手擦擦額上的汗水,便開始打量起這間屋子來。那頭白髮雖然矚目,和她本人襯起來卻不會摻雜什麼違和。

伊芙,一個看上去怎麼也和快成年着不了邊的小個兒女孩。

“看樣子這裡以前的生活還算不錯。”

“是么……”

就目前而言,我倒覺得怎麼看也沒有顯露什麼‘不錯’的跡象。

“不說這個,我們先找個地方開始吧,再不接的話你的修復程序都快讓傷口閉合了。”

“是,雖然我有按照你說的刻意減緩運作速度,不過時間過得實在有些久了。”

伊芙走近,幫我脫下灰袍,其下的漆黑制服破破爛爛,已然乾涸的血跡讓布料留有些僵硬的部分。這件制服早該脫下來了,卻因為我們走得匆忙,連換身行頭的間隙都沒有。

從肩部開始的切口十分平整,在修復程式的運作下,傷口已幾近癒合。

“你先找個地方坐着,我準備好了就來。”

“嗯。”

說著,她轉身打開了那個大箱子,其中像鎚子鑷子之類的小器件琳琅滿目,用於鏈接機體的線纜足有拇指粗細,另外還有台用於指令輸入的計算機。也沒什麼好在意的,之前她在修復Met的時候就用到過這個工具箱,只不過那時候的自己沒什麼閑心去仔細了解而已。

是啊,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經歷過的事情也好像是在做夢一樣。

不……我有做過夢嗎?

“我們開始吧。”

身前傳來的聲音讓我回過神,這才注意到身前的這位白髮少女已經拿着兩根纜線走了過來。

“……是。”

雖然知道她是準備幫我接上手臂,不過為什麼會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

“首先需要把傷口切開,再接上手臂……”

抬頭看向她的時候,立馬便留意到了那神情里露着的興奮。這讓我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伊芙就對我的這具身體抱有濃厚興趣。

“雖然很抱歉打擾您的興緻……但如果可以的話,我非常希望您能在將我修復之後再……”

不對,即便修復好了我也不想被拆。

動作頓了片刻,淺藍色的眸子便朝向了我:

“害怕了?”

不可否認。

“……”

也不敢承認。

“放心吧,我還是分得清時間的,什麼時候該做什麼我很清楚。”

那眼底的掃興我看得很是清楚。

“啊……那我就……”

接口刺破皮膚的痛覺止住了我的話。她已經將兩根纜線接入了我傷口間的能體迴路,隨之傳來的牽扯感略顯礙事。

“說起來,有一點我覺得很奇怪。”

“您是指什麼?”

“我仔細研究過AX的修復程序,你們身體的有機部分,甚至是各樣機械元件,在受損后都會按照備份資料里的信息搜集元素、材料,從而進行復原行為,但為什麼手臂就不行了?”

這樣說起來,在從第二集中區外離開之前,我拜託過她倆將我的手臂重新接上,而但出乎意料的是,一直以來都主動工作的修復程序完全沒有去鏈接手臂,反倒只是止住血,甚至已經有開始將傷口癒合的意思。

像是不承認這兩隻手臂是這具身體的一部分。

“抱歉……我也不太清楚。”

“也是啊……”

她嘆了口氣,隨即神色一轉,一臉嚴肅地看向了我,“那麼在進入下一步之前,我得告訴你兩件事情。”

“是,我正聽着。”

她豎起食指:

“第一,我對這方面的研究實在是不夠深入,只能按照我以前從那些殘骸中得到的實驗結果來進行試探性的修復,如果有什麼差錯的話,很有可能會導致你的機體爆炸,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爆炸?

在我感覺到自己表情變僵硬的同時,她又豎起了一根手指:

“第二,在我對你的能體管道改造之前,你絕對不要使用任何會讓能體外溢的機能。”

“啊……”我點頭,“我明白的。”

原因很簡單,所以她完全沒有為我重複解答的必要。AX的能體特殊,一旦外溢便會被發現,到時候,所有的計劃和打算都會在還沒開始之前就宣告完結。所以我們才走得這麼匆忙……不,是逃得狼狽。因為意識到自己的孱弱,所以張皇失措,拿一件灰袍遮住顯眼的制服,刻意關閉了任何可能與管理局建立通訊的進程,甚至覺得這還不夠,還問伊芙要了一個信號屏蔽終端揣進兜。

在別人看來應該很好笑吧,明明才放了狠話就逃得這麼落魄。

我不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這次是真的開始了哦?”

“是,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見我點頭,伊芙轉身回到了箱子旁。

計算機終端的電源已經打開,兩個手掌寬的顯示器上鋪滿了密密麻麻的扭曲符號,雖然不能理解這其中的具體含義,不過看這些字符的排列方式,大概和我名字的那類字符近似,而旁邊幾條正不斷起伏的折線,應該也是我的目前身體某些數值的波動反映……

“Limit,不要亂動。”

一邊鍵入着些信息,身前的少女語氣無奈地出聲。

“抱歉。”

忙收回探出去的身子,在我的動作停止之後,那些折線也不再有動靜了。

只是單純的接觸不良。不過,雖然我對自己的數據有些興趣,但也應該不能成為我行為如此失態的理由。我是為什麼會這樣主動地湊過去呢……

“雖然我知道你這樣乾等確實挺無聊的,不過……”

啊!我肯定是無聊了!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

我甚至在為自己找到這樣一個合理的解釋而興奮不已,以至於她後邊的那些“會影響讀寫數據”之類的話完全沒有被我聽進去。

“實在無聊的話和我聊聊天也行。”

“……不會打攪到您么?”

看她目光未移開屏幕分毫,手指也不斷在鍵盤間敲擊的模樣,我實在是對她的這句話有些懷疑。

“沒事,就聊會兒天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明明開始還和我講說不定會爆炸來着?當然,這肯定沒有問出口。不知是出於對伊芙的信任,還是被‘無聊’支配了心境,所以順承着她的意思岔開了話題:

“那我能問您一些事情么?”

“嗯。”

正想繼續說下去,話突然停了。想問些什麼呢,這樣疑惑着的時候,我才注意到自己原來沒有想從伊芙這裡得知的東西。

大概只是想說說話,什麼都好。可又是為什麼會這樣想?

眼前少女的模樣專註,看上去只是在繼續着自己的工作,事實上她也在等着我的后話。

這個問題……如果問她的話,她會給我解答嗎?

“您是出於自身的興趣才開始研究這些東西的嗎?”別的問題說了出口。

手停住,她的視線略微放過來了一些:“……說是的話也算,說不是的話也能講通吧。”

“抱歉……我不太明白。”

淺藍的眸子轉了回去,纖細的手指也繼續在鍵盤上敲擊,沒有任何用于思索的時間,她繼續說道:

“小時候我對這些可不感興趣。”

“是這樣么?”

“嗯,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我的父親……啊,你肯定沒聽過,畢竟也不是個什麼正經人。”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變過。

“誒?”

“我的意思是他的工作不是你認為的那種正經工作,想到哪裡去了。”

不……再怎麼想也應該怪您的說辭有問題吧。當然,我也只是在心裡這樣念叨一下。

“您父親的職業是?”

“像我現在一樣,承接各種機械物件開發的自由工程師……”

不知道是眼前的代碼里有了什麼棘手的地方,還是她刻意停了片刻。至少在她說出後半句之前,我沒有任何猶豫地接了話。

“這也不算是什麼不正經……”

“另外,還兼職改造人集團的科技顧問。”

出口的這個詞讓我愣了愣。對現在的人們來說,和改造人沾邊的確不太光彩。

“既然都提到這個了,就和你說說看吧。”

“……”

我不知道該回應什麼,所以只能一言不發地聽着。

她繼續說,手沒有停下,我已經逐漸能感覺到電脈衝正通過纜線流入身體。

“想想看,大概是我三歲的時候,那傢伙硬生生塞了一堆書給我,然後摸摸頭讓我好好讀完,完全沒有考慮過我究竟能不能認全這些字。”

大概是回想起了什麼不太開心的事,不論是語氣還是神情里,都多了幾分埋怨的意味。

“您的父親給您留的書里是記載着與這些的相關知識嗎?”我看了看箱子里的東西,她沒有試着去尋找我的視線,即便如此,她也完全清楚我指的是什麼。

“對。”

“那您的父親還真是給您留了一筆寶藏呢。”

“不過再想想,哪裡會有給三歲的孩子電學書籍看的父親呢。”

“……這倒確實。”

再怎樣對自己的孩子抱有期望也不應該這樣操之過急了。

“每天的點心都是半焦半生的餅乾;睡前故事絕對是自己的科學研究;完全不給自己的孩子買玩具,想要玩具了就給一堆不用的電路板;不小心摔倒了,擦破了點皮還沒哭,他先忙手忙腳地把自己弄哭了,到頭來還要去安慰他,不然就得兩個人一起哭了……”

這番言論還真是出乎意料。

“……您的父親真是一個有趣的人呢。”

“可別這麼說,這世界上沒有比他更無聊的傢伙了。”

在我想說些什麼之前,她抬手,伴以一次輕巧的鍵位敲擊,一股信號脈衝便隨之強硬地進入了身體。至於為什麼必須要加上‘強硬’,是因為這種異樣感讓人難以接受。

“呃……”

“啊……好像忘記弄強度調節了,Limit你感覺如何?還能撐住么?”

“我大概明白您先前說的爆炸是怎麼一回事了。”

“咦?這麼嚴重么!”

“抱歉,只是玩笑,”

見她露出一幅與外表不符的嚴肅模樣,我也連忙出聲解釋,“雖然沒有調節強度的確有些不太適應,不過還在忍受範圍內。”

“這樣……”

這才像是鬆了口氣,看了看計算機的熒幕,隨即又將視線收回:

“……那接下來就等這個程序跑完,剛才的話題,要繼續嗎?”

“啊,如果可以的話。”

沒有因此記恨我真是太好了,看來以後還是不要做這種自己明明不擅長的事情。

她起身到了跟前,大概是這時才記起將身上的灰袍脫下,穿在裡邊是一件黑色T恤衫。我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畢竟對於這位彷彿一直與不合身衣物打交道的女孩來說,能穿上這樣一件合身T恤實在是難得。

正這麼感慨着的時候,那件熟悉的不合身白大褂又回來了。

“剛剛聊到哪了?”

“您說您的父親很無聊。”

“啊,對,很無聊,世界上最無聊的傢伙。”

我沒作聲,等着她的后話。

“這個人除了自己的研究就什麼都沒了,他花了畢生心血,到頭來什麼可以留下的東西都沒有。同事,家人,朋友……對他來說好像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我的母親,我幾乎不記得她的容貌,在生下我之後一年就走了,因為沒有別的人可以照看我,他才到我的身邊,卻也在我三歲的時候就離開。”

“冒昧地問一句可以嗎?”

“嗯。”

“您的母親,還有父親,他們是去了哪裡?”

這個問題她沒有作答。臉上不慍不怒的神情足以讓我明白。

“對不起……”

“不用道歉,傷心的時間早就過了。”

雖然一幅小孩模樣,但這番言論足以證明她的成熟。這也是我不止一次感慨的地方,當然,需要加上‘偶爾’的前提。

“不過照您的說法來分析的話,我很好奇您的父親是怎樣和您母親相愛的。”

她搖頭。

“天知道媽媽是看上了他哪裡。”

“你就沒考慮過是叔叔去追阿姨這點嗎?”

直到有了從門口傳來的聲音,我才注意到天已經漸漸暗下來。李瞳和伊芙是舊識這一點我早就清楚,所以她能順利接上這段話也不覺得意外了。

“不可能不可能!那傢伙怎麼可能!”

放下手裡一團包着什麼東西的淺灰色麻布,李瞳又把背上的一堆乾柴扔到一旁,這才拍拍手說道:

“當初叔叔可是追了阿姨三年啊。”

先前還擺手否認的伊芙現在已經是一幅驚呆的表情了。

“看上去您倆認識的時間比我想象的還要早一點呢。”

“嗯……快十多年了吧,”

看看四周,朝我們走近的少女又說道:“這裡不錯,一時半會兒應該塌不了,真希望後邊的路上也能找到這樣的住處。”

“那樣的話……我們的帳篷不就用不上了嗎……哎呀!”

李瞳沒有回話,直接一手刀敲在伊芙腦門上。

“不過關於我們要去的這個地方,我似乎還沒有仔細聽伊芙您提起過?”

“這樣說起來……好像也沒閑工夫談這個啊。”揉揉腦袋,伊芙轉轉眼珠思索了一會兒,“一路上光四處撿垃圾去了。”

對此李瞳只是一挑嘴角:

“你現在穿着的,還有你待會準備吃的,都是垃圾哦。”

“垃圾就垃圾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吃了。”

“誒?”

不止是我,就連這位正準備看她笑話的棕發少女也吃了一驚。

“回到正題,現在瞳姐姐回來了,正好也有空,我覺得有必要和你們說說看我們準備去的那個地方。”一邊說著,伊芙起身從大褂兜里掏出了一個深黑色筆記本。

“我去弄飯,你接著說。”

“嗯。”

自己目視着李瞳的視線隨着伊芙的聲音收了回來。

“從我開始做自由工程師這一行起,我就一直在和一個組織打交道,他們對外稱自己是雇傭兵,對內稱自己是變革者,而在城市圈範圍內,官方給定的稱呼是……”

她刻意停了停,朝向我的目光似乎是想讓我猜猜看,不過依照我現有的資料庫來看的話,似乎沒有與之相關的……等等,我記得伊芙和我說起過。

“叛軍?”

“對,叛軍。對AX來說,這應該是目前最需要警戒的敵人了吧?”

“或許不是……”

在她們提起之前,自己甚至連這個詞都沒有聽到過。不過,這樣的刻意停頓看上去似乎是在擔憂些什麼,所以我頓了頓,繼續說道:

“您不用顧慮我,不論是管理局還是叛軍,與我而言都沒什麼關係了。”

“……啊,好。”

聽聞,身前的白髮少女也點點頭繼續說了下去,“雖然對他們的具體人數規模不太了解,但在這顆星球上,大概也只有那地方還容得下現在的我們了。”

視線再一次轉向了我。

“而且,那也是唯一能實現你願望的去處。”

“嗯。”

我重重點了頭。

“那些人抱着和你同樣的想法聚集,他們是被壓迫者,為了終結掉現在城市中荒誕的制度而四處召集着意欲反抗的人們,為了實現……”

“等會兒!”一直在旁默然聽着的李瞳終於出聲了。

看過去的時候她正用小刀切着一個不知名的黑塊。在和伊芙說話的此時,手頭的動作也沒有停住。

“你這是收了那些傢伙的廣告費嗎?”

廣告費?

“他們就是這麼對我講的嘛!”

伊芙賭氣似的把手裡的筆記本拿給李瞳看。看起來她還仔仔細細做了筆記的?

放下手頭的東西,棕發少女接來瞅了一眼,語氣不變地繼續數落:“那你也別一句不差地照着念啊,我還以為你是他們的形象代言人呢。”

形象代言人?

所以她們究竟在說什麼呢。

“我……”

伊芙還想說些什麼,卻在那之前被李瞳一揮手打斷了。

“現在我想知道的就三個問題,第一,要去的那個地方,你能不能加入?”

“當然可以,雖然這麼說瞳姐姐你可能會覺得是吹牛,但我在反叛軍那邊可算得上是名人,要加入的話他們可是很歡迎的。”

白了她一眼,棕發少女繼續說道:

“那第二,改造人……也就是我能不能加入?”

“當然可以,反叛軍至少有一半是由改造人組成的。”

“好,第三,”

這次手指向了我,“三型機呢?”

伊芙的視線也轉了過來。

“……咦?”

看這像是猛然意識到什麼的表情,我想她應該確實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你這傢伙……”

嘆了口氣,李瞳把手裡的東西放下,一臉無奈地盯着眼前的小個兒女孩,“老是這樣,我還以為這麼久不見了你差不多也改掉這個壞毛病了。”

“瞳姐姐你不也沒問……啊呀!”

這聲嘀咕被一記敲在腦門上的手刀打斷。

“現在首先解決這個問題,不想出辦法的話今天晚飯也別吃了。”

“怎麼這樣……”

注意到的時候我已經和伊芙一起抱怨出聲了。

而那位提出者也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了她的決意,於是拉着伊芙湊到我的身前,至於為什麼沒讓我過去,大概是顧及到現在的我沒辦法有太大的動作吧。

率先開口的是李瞳。

“不過說回來,硬要想的話,好像也沒什麼辦法啊……AX是靠能體驅動的,只要動就一定會使用到能體,雖說遠距離探測不到,但近距離的時候要怎麼樣才不會被發現……”

這番言論讓我一陣愕然。明明是她說要想辦法的,第一個覺得沒辦法的也是她嗎?

“仔細想想,叛軍那邊應該還沒有那麼嚴謹的審查手段。”

伊芙很快表情嚴肅地接過了話。

“哦?”

“據我所了解的,叛軍那方並沒有城市圈內的各樣審查儀器,用來監測能體的東西應該都算得上稀少,上次他們找我就是訂做了那個東西。”

“看樣子你還沒給他們交貨啊?”

“拜瞳姐姐你們所賜,完全沒時間繼續做。”

對此李瞳只是攤攤手。

“雖然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但至少那些叛軍對於加入者的身份應該不會太深究下去,我們也只需要把這個事實藏起來就好了。”

“你是說……”

“加入的時候,我們就說Limit是個改造人,這樣即便在以後可以能體外溢了也不會被人懷疑,多虧了AX和改造人這麼像。”

“不錯。”

點點頭,李瞳又像是注意到了什麼,剛放鬆下來的眉頭又皺了回去。

“不過……名字得改改。”

“您是說我的名字么?”

“嗯。”

“這倒確實。”

伊芙對此也表示贊同。

“外表完全和人類沒什麼差別,脫下管理局制服的話完全可以混跡人群中,唯獨這樣的名字,只要一聽就能明白身份。”

雖然不明白緣由,但事實似乎就是如此。

“名字……很重要麼……”

“與其說重要不如說不可或缺吧,名字可不僅僅是個稱呼,裡邊也藏着對你的期望,有種說法是一個人的名字決定了今後的命運,很久之前的人類文化中,就有專門解析名字的相關知識。”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

伊芙的話讓李瞳有了些興趣。

“雖然再具體一點的東西我就不知道了。”

“……”

於是剛剛湊近的臉蛋又拉了回去。

稍稍思考了一會兒,我突然明白了伊芙說這些的用意:

“所以您的意識是,名字不能隨便取么?”

”嗯,況且對於Limit你來說,新的名字應該有很重要的意義吧。”

新的名字,還有重要的意義……我是該藉此表明自己已經脫離過去?還是該寄予這個新名字以自己的期望呢?越是這樣想,我就越對起名這件事情猶豫起來……不,與其說猶豫,用毫無想法更合適一點。

在看向身前二人的時候,她們倆都悄然移開了視線。

“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是沒辦法決定下來新名字了。”

我只好這樣說道。

“嗯,看樣子是呢。”棕發少女伸手摸了摸鼻子。

“可以在路上好好想想嘛,反正還有那麼遠才到,比起這個,今天的晚飯是什麼?”

“黑麵包泡白開水。”

“那是什麼……”聽這語氣,伊芙應該並不是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李瞳沒有接話,反倒是在那充斥着抱怨的目光中繼續手頭的工作:把一團所謂的‘黑麵包’削進空罐里。

“真希望能在明天之前修好手臂,一直麻煩您們做這些事情真是過意不去。”為了不讓氣氛變得奇怪,我連忙找了個話題。

“不……做飯這種事情還是讓我來吧,Limit你去做其他的都行……”

看她這有些僵硬的表情,應該是對我的廚藝……

想起以前做出來的焦塊,我決定不再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