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什麼地方？我是誰？耳邊是誰的聲音？
似乎有微弱的光線傳入我的視覺接收器中，只不過現在還很模糊。
有什麼東西導入到我的記憶存儲器中，但是也很模糊，像是一個小女孩的記憶，然後是少女的記憶，只不過越來越模糊，之後幾乎完全無法辨別。
“莉萌，你還記得我是誰么？”
一個戴着口罩的男子看着我，雖然他的表情有些嚴肅，但是露在口罩外面的的眼睛看起來卻感覺相當的柔和，而且他的眼中似乎融合了關心，期待，以及緊張的複雜情緒。
頭腦一片空白，不行……想不起來。
我……到底是誰？
後來似乎突然有很模糊的感覺，我應該叫那個人爸爸，而我試着這麼叫之後，那個人看起來似乎很開心的樣子。
我的名字似乎是莉萌，我是一個仿生機械人，這是我慢慢恢復的認知告訴我的。
本來應該如同一個初生的嬰兒的我，不知為何會有其他人的記憶，那個記憶不屬於我，但是我卻必須要將那個模糊的回憶拼湊起來，因為那個人需要我恢復那段記憶。
恢複本來不屬於自己的記憶是多麼的不容易，但是那個人很期待，所以我必須加油。
找回記憶的過程很辛苦，有的時候甚至會讓處理器過熱，我不是很理解人類的感情，但是在很努力去找回記憶，卻無功而返的時候，我總是會覺得有些想哭，有的時候想到即使找回記憶那些記憶也不會屬於我，就會感覺心情相當的複雜。
好在我的身邊有那個少年的陪伴。
少年的名字是幻影，不，比起名字，也許說是代號更為確切一些，我並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着並沒有什麼關係，只要他在我的身邊，我就會有一種莫名的安心感。
那個少年總是一副很憂傷的樣子，似乎有着什麼悲傷的往事，不過在和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把憂傷掩藏起來，用很溫柔的眼睛看着我。
明明我並不是人類，而只是一個模仿人類的仿生機械人，為什麼那個少年，在看我的時候，卻像是看着一個人類一樣。
每當他因為任務要暫時離開的時候，我的心中都會出現一種很難過的感覺。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是處理器要燃燒起來一樣，但是明明沒有處理什麼複雜的數據，按理說處理器應該不會過熱才對啊。
也不像是中了病毒的感覺，我的系統被一個叫普羅米修斯的少年安裝了類似於防火牆的東西，所以病毒是無法侵入到我的系統內的。
到底是因為什麼？我試着在數據庫中搜索了一下，但是卻什麼都搜索不到。
“莉萌怎麼了？從剛才開始，你就一直在發獃。”
幻影伸出手指在我的眼前晃了晃。
“是想起來什麼了么？”
“沒有……”
“沒關係，我會幫助你一起尋找記憶的。之前你說過可能和書店有關吧？那我以後多帶回幾本書，也許你就能想起來什麼了吧？”
幻影揉了揉我的頭髮，我身體有模擬人類的感受器，能夠感覺到那個少年手掌中傳來的熱度，還有柔軟的觸感。
我甚至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睛，很享受這個動作。
那個少年似乎並沒有把我當成是一個仿生機械人對待，而是一個人類少女。
我的身體確實是在最大的程度上模擬人類，除了我異色的瞳孔，其他的地方都和人類看起來沒有什麼不同，但是我也清楚的知道，我並不是人類，我並沒有人類的感情，我的思考，都是根據處理器的精密計算后的結果，但是幻影對待我的方式，卻真的像是對待一個人類的小女孩。
幻影說服那個人，帶我去書店，還給我買了一隻巨大的玩具熊。
雖然我的身體被設定成了一個小女孩，但是之前那些模糊的記憶卻彷彿在告訴我，事實並非如此。
我並不是一個小孩子，儘管我一直這麼對自己說，在和幻影一起來到禮品店的時候，我的目光還是被那隻很大的玩具熊吸引了。
似乎在我的記憶中，也有一個很大的玩具熊，它幾乎佔據了整個床。每當不開心的時候，我就會將腦袋埋在玩具熊的身體中，我似乎還給那隻熊起名為毛毛熊先生。抱着柔軟的毛毛熊先生，我心中的所有不愉快都會煙消雲散。
明明知道那個記憶應該並不是我本人的記憶，我還是在那隻玩具熊面前站住了腳，不過考慮到將它帶回去會很麻煩，即使我的力量比人類的成年男子都要大，但是如果我輕輕鬆鬆抱着這個熊回去，路上的人類應該會覺得很不可思議吧？
除此之外，我看到了那隻玩具熊前面的價格標牌，看起來很昂貴，我並沒有人類的貨幣，雖然幻影之前說過會送我當成禮物，如果選擇這個很大的玩具熊的話，對幻影來說也是不小的一筆開銷吧？
於是我拿了一隻比較小的熊，雖然不是毛毛熊先生，但是也非常可愛。
沒想到的是，幻影居然看出了我之前被那隻巨大的玩具熊吸引，還是買下了那隻大玩具熊。
看着他和殘音一起吃力地搬着玩具熊，我其實很想去幫他們，但是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我還是選擇走在他們的身後。
然後我的聽覺感受器聽到了之前在書店的時候遇到的那個少女的聲音。
那個少女的名字，如果我的記憶儲存器沒有出錯的話，應該是夏汐歌。
看到她的時候，我總覺得在什麼地方見過她，但是並不是什麼美好的記憶，甚至讓我感覺有些不舒服，就像是之前在地鐵中的感覺。
對這個名為夏汐歌的女孩子，我有着莫名的好奇，不知道和她接觸之後，能不能找回我失去的記憶呢？
來到她們面前的時候，我突然感覺我的程序似乎出現了什麼問題，和那個少女以及她身邊的人無關，也不像是中了病毒，而是不知為什麼的程序錯亂。
如果這個時候我強制關閉自己，還是可以阻止程序繼續錯亂下去的吧。
但是執行強制關機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很害怕。
如果我將自己關閉，會被當成是壞掉的機器人丟棄掉么？
會被拆解成零件，送進廢品回收廠么？
如果那個樣子的話，現在的記憶是不是也會被格式化？
雖然屬於我的自己只有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但是我不想就這麼忘記，和那個人，殘音，特別是和幻影在一起的記憶，我都不想忘記啊。
不是那個人要讓我想起的記憶，而是屬於我，僅僅屬於我的，最最寶貴的記憶。
真是奇怪……為什麼身為仿生機械人的我，會有如此複雜的感情呢。
因為我的猶豫，失去了強制關閉自己的機會，我的視線變得一片血紅，處理器也變得相當的混亂。
我已經不是我自己了么……如果能夠恢復正常的話……還想要借那個少年……和幻影在一起……一起去書店，一起在街上散步……希望還能有這樣的機會……
之後我似乎陷入了一段很長的黑暗之中。
無盡的黑暗中，時不時會閃過模糊的記憶碎片，有些很模糊，像是泛黃的老照片，有些卻很清晰，就像是剛剛經歷過的一樣。
我看見那個少年抱着大大的玩具熊，雖然面色疲憊，但是卻目光溫柔。
幻影……
我向著那個少年伸出手，但是幻影卻變成了真的幻影，消失不見了。
等到我的意識終於恢復了清醒，我看到了那個少年寫滿關心的臉。
“莉萌，你還記得我是誰么？”
是幻影！
如果我擁有人類的心臟的話，現在它一定是在砰砰的猛烈跳動着吧？可惜我只有一個處理器。
即使是這樣，我胸口處也在異常工作着，和之前那種不受控制的異常不同，而是有些奇怪的異常，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一樣，彷彿我也具備了人類的感情。
“看起來是失敗了。”
說話的是普羅米修斯，大概他是看到我這麼久都沒有反應，以為對我的程序調試失敗了吧？
普羅米修斯將手伸向我的開關，只要他按下那個按鈕，我就會再次進入睡眠狀態，如果這樣的話，我就再也看不到幻影了吧？
一想到我又會陷入那沉寂的黑暗之中，沒有辦法看到他的臉，沒有辦法聽到他的聲音，那種強烈的異樣感就會浮現出來。
好奇怪啊……作為仿生機械人的我，明明是不會生病的，這種痛苦的感覺到底是什麼？難道是我的系統中了病毒么？
“幻影，幫幫我，別讓他關掉我，我不想睡。”
不由自主的，我向著那個少年尋求幫助。
本來還想對他說“如果被關上了，我就沒法看到你了”，不過這樣讓人害羞的話，我還是沒有辦法說出口。
“莉萌，你沒事真的是太好了。”
幻影的笑容和之前一樣溫暖。
“歡迎回來。”
那一個瞬間，我突然覺得能否找回那個人想讓我想起的記憶已經不重要了，我想要的，是屬於我自己的記憶，是和這個少年在一起的記憶。
明明作為一個機械人，我應該忠實的執行那個人的命令，稱呼他為爸爸也好，去找回本來就不屬於自己的記憶也好，都是基於那個人的命令之上的。但是現在的我卻覺得，只要能在這個少年的身邊，能夠和他創造屬於我們自己的記憶，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我開始覺得如果我是一個人類就好了。
雖然我比人類在很多方面都要強很多，比如更快的反應速度，更大力氣的身體，以及更迅捷的速度。但是我更想要成為一個人類，一個什麼能力都沒有的人類，不是被空之病毒選擇的的能力者，也不是注射那個人的藥物變成的異能人，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就好，這樣就能什麼都不用擔心地站在那個少年的身邊了吧？
“莉萌，你在想什麼呢？”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那個少年突然走了過來。
“最近你經常一個人發獃……果然還是因為那件事給身體造成了什麼損傷吧？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不要勉強自己哦。”
“我沒事，而且我又不是人類，是不會感覺到身體不舒服的。”
我將臉埋在玩具熊中，沒有去看那個少年。
如果我現在抬起頭的話，他一定能看到我的臉在發紅，不得不說，我身上的那些精密零件真的做的很好，就連我現在害羞的感情都能模擬出來，我甚至能感覺自己的臉在微微發燙。
但是……為什麼我會覺得害羞呢？
這也是程序模擬出來的感情么？還是說，這是屬於我自己的感情？
作為仿生機械人莉萌，我誕生到這個世界上的時間很短，而導入到我的存儲器中的那個不知道是誰的模糊記憶卻像是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活了很久了一樣。
也許我能夠擁有感情，和那個記憶也有些許的關聯。
我再一次想要找回那些模糊的記憶，和那個被我稱為爸爸的人無關，純粹是我想要明白我為什麼會有感情，為了自己，為了能夠更加接近人類，為了能站在那個少年的身邊，我想要找回那段記憶。
不知道什麼時候，感覺自己已經幾乎完全理解了人類的感情。
不過這種感覺並不是很好，有的時候甚至會覺得相當的難受。
例如幻影對我說到【死亡】這個詞語的時候。
開始的時候，我並不是很理解這個詞語，也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麼大不了的。
但是最近他再對我提起這個詞語的時候，我卻感覺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像是有一部分記憶開始蘇醒了一樣。
緊接着，我感覺到很悲傷，悲傷到處理器都要碎成粉末的那種感覺，就像是系統就要停止而且永遠不會再次啟動的感覺。
在幻影問我理解死亡的含義的時候，我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沒有經過處理器，也沒有在網絡上搜索，我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我不是很懂，不過在提到這個詞的時候，總覺得有些不舒服，系統就像是一下子要停止運轉了一樣……而且和要進入休眠的時候那種讓人放鬆的停止運行不一樣……而是……感覺像是要直接被銷毀一樣。”
“毀滅的感覺么？這麼說也是沒問題的呢。”
他的瞳孔中閃過複雜的光芒，然後那個少年看着我，並且問我。
“那莉萌，假如我死掉了，你會感覺到難過么？”
停下來……不要說這種事情了。
因為……聽到這種事情，很痛苦的啊。
真奇怪，明明我不是人類，明明我只是一個仿生機械人，為什麼會覺得這麼痛苦呢？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情呢？是因為我的系統很高端的緣故么？
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我已經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從他的手心中傳來的溫度讓我很安心，這是他活着的證明。
不知不覺似乎我用了很大的力氣，他看起來有些痛苦地吸了一口涼氣，即使如此我也不想鬆開手，我的觸覺感受器可以感覺到他的脈搏的跳動，本來是67次，現在卻已經增加到了80次，他的心跳強健有力，透過他的皮膚傳了過來。
人類的生命很頑強，有時卻也十分的脆弱。
之前在那個人的實驗室看到那些孩子因為實驗而失去生命時，我並沒有太大的感覺，但是如果那些人里有幻影，我會感覺到很難過吧？
無論別人如何，我只想要這個少年能夠活下去。
聽說為了模擬人類，我們仿生機械人甚至可以哭泣。
現在的我，其實很想哭，但是這個樣子一定會被幻影嘲笑的。
幻影離開之後，我一直將臉埋在那隻玩具熊的身體中。
畢竟我並不需要進食和睡覺，所以一直這個樣子也沒有關係。
雖然我的系統可以告訴我時間，但是我並不在意，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有腳步聲傳來。
是幻影回來了么？
我抬起頭，看向房間的門口。
出現在我眼前的並不是幻影，甚至不是那個人，而是經常和幻影在一起的，上次也和我們一起出去的那個少年——殘音。
殘音似乎並不是很喜歡我，我也沒有怎麼和他說過話。
不過我很理解他不喜歡我的心情，畢竟我不是人類，卻無限接近於人類，殘音作為人類不會喜歡我很正常。
“你這個傢伙，居然在哭？”
看到我的樣子，殘音似乎有些驚訝。
“如果是在擔心幻影的話，那你不用哭了。他剛才和我聯絡說已經找到了普羅米修斯，現在正準備回來。不過因為普羅米修斯好像傷的很重，所以他可能沒法給你帶禮物回來了。”
“他沒事就好……”
我聽到殘音的話，如釋重負地出了一口氣。
“雖然我沒有感情，但是總覺得好像安心了一樣。”
“你看起來真的很像人類呢。”
殘音第一次對我露出微笑。
“幻影一直把你當成是人類的小女孩看待，開始我很不理解，你明明就是機械人，怎麼可能明白人類的感情。後來他還給你送禮物，一直顧及你的感受，在你失控的時候，也一直很擔心你。”
“抱歉，之前給你們添麻煩了。”
“但是現在我似乎也能感覺到，你應該確確實實擁有人類的感情的吧？剛才幻影出去執行任務，你在擔心他是否能夠平安回來吧？”
殘音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幻影那傢伙，是我在這個地下基地中唯一的朋友，他之前經歷過什麼我並不是很清楚，但是我曾經一直以為他失去了作為人類的感情。”
“失去了作為人類的感情？”
“是的，對那個人言聽計從，對其他人漠不關心。哪怕是關乎到自己生命的任務，也是毫無畏懼的樣子。但是認識你之後，他似乎終於開始對死亡產生恐懼了，也開始渴望去了解別人的內心。”
殘音的嘴角勾起弧度。
“感覺認識你之後，幻影重新獲得了作為人類的感情，至於你，像是習得了人類的感情一樣。”
“謝謝你，殘音。”
“不用謝我。”
大概是因為我的感謝覺得稍微有些不好意思，殘音低下頭。
“等到一會幻影回來了，你可要好好迎接他哦，畢竟他和我聯繫的時候第一句話就是問你的狀態如何，我可沒有見過他如此關心過一個人。”
“嗯！”
我重重的點了點頭。
等到幻影回來之後，我一定要對他說一句“歡迎回來”。
因為他和那個人對於我來說，都是最最重要的人。
即使我只是一個仿生機械人，但是我擁有了人類的感情就沒有必要隱藏了吧？我可以像一個人類一樣生活下去。
幻影一定也想讓我這麼做吧？
--the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