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闪雷鸣的夜晚,教堂的礼钟被敲响了。

礼钟发出了嗡嗡的声音,向四周传递着礼拜的讯号。没过多久,它的音符便被埋在了雷声和雨声里。身处后屋的人听到钟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在心中做起了祈祷。

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为了拯救她。为此,我不惜犯下更多的错。

主啊,请宽恕我们吧!

······

“见鬼!”

低声咒骂了一句后,范伦铁恩站起身来,搓着手走到了门外。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香烟,在同事克拉伦斯打火机的帮助下点燃了一根烟,将其放入嘴里。尼古丁的味道侵入咽喉,范伦铁恩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他吐出了一口烟雾。

“非正常死亡。不是自杀,也不是意外事故,几乎可以肯定是谋杀。”范伦铁恩看着手忙脚乱布置着警戒线的人员,同身边的克拉伦斯说道。“死者身上有许多伤口,大小不一,很难判断凶器的种类。”

“死者的身份可以确定吗?”克拉伦斯提了提帽子。他的目光一直聚焦于尸体所在的房间,似乎想要从中发现什么线索。他是范伦铁恩一手提拔的副警官,虽然年轻,但却是警署里公认的推理好手。

“可以。死者正是失踪多日的凯希。”范伦铁恩左手叉腰,神情有些兴奋。

克拉伦斯知道,自己这位上司一直想要经手大的案子,并借此来升职加薪,他非常想要摆脱现在庸庸碌碌的不被高层喜爱的生活,或许这次杀人案让他看到了希望。

“凯希?就是上次来报案的迪德莉夫人的丈夫吗?”克拉伦斯略微思索过后,便想起了这么一位失踪的企业家。

“没错,就是他。”范伦铁恩点点头,继续吞云吐雾。“虽然凶手很谨慎,拿走了他身上所有能够辨识身份的东西,还砸烂了他的脸和手指,但他左腿上那块胎记可做不得假。”

“原来如此。”克拉伦斯沉吟一会,唤来了一名警员。“那我让他们给迪德莉夫人打个电话吧,至少要让她亲自确认一下死者的身份。如果死的真是凯希,我们也得向她问话。”

“嗯,让她过来吧。”范伦铁恩同意了克拉伦斯的提议。

······

警员联系了迪德莉夫人之后,她很快就赶了过来。在她的指证下,范伦铁恩和克拉伦斯终于确定了死者的身份。

死者确系凯希,不光他左腿上的胎记可以证明,他右脚大拇指上的黑色裂纹也可以证明。

“凯希是在上周六下午出门的,他说要去见见教堂的老朋友。”得知丈夫的死讯后,迪德莉夫人并没有感到意外,她平静地陈述着自己丈夫生前最后的细节。“他上周五才从外面出差回来,隔日中午就和我说想去找老朋友聊聊天,不过我知道,他肯定是去找他的小情人了。”

“小情人?怎么回事?”范伦铁恩吐出一口雾气,向她追问道。他丝毫不在意迪德莉夫人皱着的眉头,仍自顾自地抽着烟。

“我和凯希虽有夫妻之名,却没有真正的感情。”迪德莉夫人冷冷地回应道,她似乎不太喜欢范伦铁恩。“我和他属于商业联姻,我出身于金融世家,他则是优秀的企业家,两家人都认为这次婚姻能够给彼此带来持续长久的利益。但他这个人很贪婪,既不想放弃商业联姻带来的好处,又不想认真对待我和这个家庭,所以才总在外面寻花问柳,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夫人,那你知道他的情人是谁吗?”克拉伦斯将获得的情报记录在笔记本上,提问道。

“他的情人多了去了,我也懒得一个一个去调查。”迪德莉夫人摇了摇头。“不过他挺喜欢年轻小姑娘的,据我所知几年前他就在外面包养了两个女大学生。”

“能把那两个女大学生的身份信息告诉我们吗?”克拉伦斯尽量礼貌地提出了请求。“还有你之前说的他在教堂里的老朋友,能告诉我们他的联系方式吗?”

迪德莉夫人点点头,将自己知道的所有情报都说了出来。她越说越动情,到了后面,她还对克拉伦斯诉起了苦,说自己是多么希望夫妻和睦、家庭圆满,多么希望过上轻松、快乐的日子。

直到临走之际,她还在对克拉伦斯叹气。

“唉,要不是我太普通了,浑身上下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特点,他也不至于在外面寻鲜。”

······

“那个女人看起来对你有意思啊,一直缠着你说这个说那个。”

走在前往教堂的路上,范伦铁恩打趣道。

“哪里,她只不过是想要找个人倾诉一下罢了。”克拉伦斯苦笑着回应道。“对了,尸检报告应该出来了吧?”

“嗯,一个小时前刚出来。”范伦铁恩嘴里叼着烟,眯着眼睛看向远方的钟楼。“死亡时间是上周六晚11点到次日凌晨4点,凶器是尖锐的长条状物品和钝器。”

“深夜行凶啊。”克拉伦斯嘀咕了一句,不再说话。光靠这一点线索还不足以推理演绎。

两人来到了教堂,迎接他们的是这里唯一的牧师,同时也是死者凯希生前的好友克里斯托弗。

虽然迪德莉夫人说克里斯托弗平易近人,对宗教十分虔诚,又是牧师世家,是个大好人,所以绝不可能杀害自己的好友,但克拉伦斯秉着警察的职责,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还是没有排除他的嫌疑。

“是吗,可怜的凯希,竟然被人杀了······”克里斯托弗听闻了好友的死讯后,变得悲伤起来,他捂着脸轻声抽泣。“可怜的凯希,前几天我从迪德莉夫人那里听说他失踪了,当时就觉得他可能出事了,结果没想到······”

“节哀吧。”范伦铁恩拍了拍克里斯托弗的肩膀。“请你相信,我们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的。”

“你们一定要将凶手捉拿归案!”克里斯托弗有些愤慨地握紧拳头砸在了腿上。之后,他又闭上眼睛划起了十字。“愿主保佑你们。”

一旁的克拉伦斯皱起眉头,他觉得这个克里斯托弗好像有些异常,但又说不上来。不,或许只是他的错觉吧。

“凯希上周六下午来过教堂吗?”

“没有,怎么了?”

“那个女人没有和你说吗?上周六凯希出门的时候说是要来见你的。”

“没有,他已经好久没有来教堂了。”克里斯托弗摇摇头。“我这位朋友一直很忙的,从他两年前资助这个教堂开始,就只来过四五次。虽然外界都说我们是好朋友,但实际上我们很少聚在一起。”

“恕我冒昧,请问你在上周六晚10点到次日6点这段时间里身在何处?在做什么?”克拉伦斯向克里斯托弗提出了问题。

“大半夜的还能干什么?”克里斯托弗不由笑道。“教堂后面有间屋子,我平时就睡那里。啊,不过11点钟的时候我应该在敲礼钟,因为第二天要礼拜。礼拜日前夜敲礼钟是我们这的惯例。”

“有其他人在场吗?”

“谁会在半夜三更来教堂!”克里斯托弗似乎意识到了克拉伦斯对自己的怀疑,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不过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恍然地拍了拍脑袋。“啊,还真有!隔壁的爱格妮丝好像来过。”

“你的邻居?她为什么要半夜三更来你这里?”

“来做祈祷。似乎是白天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一直到深夜才抽空过来。”

“她是什么人?”

“镇上的大学生。因为父母离异所以就一个人回到了隔壁的老房子居住。她很小的时候就喜欢跑到这边来玩,后来搬回这里了也偶尔会过来做做祈祷。”

克拉伦斯注意到,在提到爱格妮丝的时候,克里斯托弗的眼神里闪过了一抹温柔。

······

克里斯托弗排除了嫌疑。

据附近的住户称,他们在上周六晚11点确实听到了钟声。虽然那天打雷下雨动静很大,但还是能听到礼钟的声音。后来,范伦铁恩和克拉伦斯也去找了爱格妮丝,那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她承认自己那天去教堂做过祈祷,一直到半夜2点都和克里斯托弗呆在一起。

这也为克里斯托弗带来了几乎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最新的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凯希遇害的时间缩短到了12点至2点。从教堂到废弃大楼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没有一个小时恐怕很难走到,而当时又是一个下雨天,所以克里斯托弗根本不可能在这段时间去废弃大楼将凯希杀害。

可如果凶手不是在废弃大楼里行的凶呢?如果凶手是在杀害了凯希之后再将他的尸体运到废弃大楼去了呢?如果凶手存在一个共犯帮助他制造不在场证明呢?

凭借着敏锐的直觉,克拉伦斯始终对克里斯托弗抱有怀疑,他甚至还怀疑爱格妮丝就是他的帮凶。只可惜这一切都只能算作他个人的推测,根本无从考证。

凶器没有找到,凯希遇害时的具体情报也难以勘察,大雨冲刷了太多太多,让人毫无头绪。

克拉伦斯想要让人去监视克里斯托弗和爱格妮丝,于是他找上了范伦铁恩。范伦铁恩因为这件案子最近是忙得焦头烂额,比往常要勤快得多。不过自从他得知凯希曾得罪过黑帮后,他就认为自己找到了破案的正确方向。因此,当他听到克拉伦斯的推断后,马上就否定了他的想法。

“那个人畜无害的虔诚牧师和家庭不幸的可怜女孩会合谋杀人?别开玩笑了!”范伦铁恩猛地吸了一口烟,手指点着桌上的纸质文件。“现在的关键是要弄清楚凯希和黑帮之间的过节,分析他们可能的作案动机和作案手法。你就别一个人胡思乱想了,我不会给你调派人手的。”

说完他又有些警告意味地看了一眼克拉伦斯。

“记住,帮我办完这个案子,我升官了,你就能离开这里了。”

······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克拉伦斯穿着一身黑衣,悄悄潜入了教堂后屋。他这几天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克里斯托弗和爱格妮丝。这两个人的关系十分亲密,经常一起出入教堂后屋,还遮遮掩掩的,似乎不想让人发现。值得注意的是,爱格妮丝时常会双眼无神地看着某处发呆。

如果只是寻常的失格牧师爱上邻家女孩的桥段,克拉伦斯倒也不会在意,但直觉告诉他这事很可能与凯希的命案有关。

环顾室内,克拉伦斯发现那张木质的大床上十分凌乱,有好几件男人和女人的衣服,一旁的地上还散落着用过的保险套。

果然这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克拉伦斯眉头紧锁。当初询问他们的时候,他们可没有任何表示。

克拉伦斯眼神游移,目光停在了床沿处。那里有着一截用胶水粘起来的支撑木架。他走近一摸,发现断处十分锋利,仔细看了看,上面好像还有淡红色的痕迹。克拉伦斯睁大了眼睛,这根断木也许就是杀人凶器!

他站起身来,再次观察了这张木质大床。周围的墙上有一些像是撞击产生的灰黄色痕迹,大床本身也是吱吱呀呀的,似乎承受了太多的重量。在床的边上,还有一个不容易被注意到的手推车。克拉伦斯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上面放着一团已经发了霉的棉被。在棉被里面,还有几根染着红色的生锈铁棍。

克拉伦斯飞快地在脑海中整理起了这些线索,事情的真相跃然于纸面。

很有可能,爱格妮丝这位年轻貌美的女大学生就是那一天凯希外出要寻找的情人。

不知为何,凯希和爱格妮丝来到了教堂幽会,结果被一直爱慕着爱格妮丝的克里斯托弗发现了,于是他们两个人发生了争吵,克里斯托弗就在一怒之下用床沿的断木将凯希杀死了。事后,克里斯托弗用棉被包住了凯希的尸体,用手推车将他运到了废弃大楼,再用那里随处可见的铁棍砸烂了凯希的脸和手指。然后克里斯托弗又要挟了爱格妮丝为自己作不在场证明,还强迫她与自己发生关系。

结合种种线索,克拉伦斯得出了结论,凶手就是克里斯托弗。

他悄悄地离开了后屋,拿出手机给范伦铁恩打了个电话。

“喂?”

“是我,克拉伦斯。我已经找到了新的线索,作为凶器的断木和铁棍也找到了,你们那边的工作可以停止了,完全走错了方向。”

“哦?你说找到了凶器······你已经能完全证明你的推论了吗?”

“不,和之前的有偏差,等我回去再和你说。”克拉伦斯露出了笑容。“你可得守信啊,这次案子结束后,我就要调到大城市去了。”

“没问题,如果你能破案的话。”

电话那头,范伦铁恩吐出了一口气,示意手下人停止工作。

他知道克拉伦斯很早就想离开镇子去外面打拼了。他一直被范伦铁恩限制留在了警署里,只能处理一些琐碎的杂事,没经手过什么大案子,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才能得不到发挥吧。

正当范伦铁恩想要再同克拉伦斯聊聊的时候,听筒那边却传来了沉重的闷击声。

随后,电话被挂断,克拉伦斯也再无音讯。

······

顺着克拉伦斯的思路,范伦铁恩排除了克里斯托弗的嫌疑。

说虽如此,但范伦铁恩也知道,目前克拉伦斯已经失踪,在找到他之前根本无法做出进一步的判断。只不过他在克拉伦斯遭遇袭击后,马上就带人去教堂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可根本就没有找到克拉伦斯提到的断木和铁棍。而且,在克拉伦斯失踪的时候,克里斯托弗又恰好和邻居爱格妮丝在教堂大厅里做着祈祷,在两人都有嫌疑的情况下,偏偏另外的两户人家也在场。

眼看这桩案件就要变成悬案了,范伦铁恩却无可奈何。他知道自己的升职遥遥无期了,因此变得愈发暴躁了起来。他让人跟踪克里斯托弗和爱格妮丝,时刻观察他们的动向,但他们彼此之间却再没有接触过。不,说不定他们之前就是这种关系,或许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关系密切的人。

不过,爱格妮丝最近似乎染上了毒瘾,她在家里的大麻烟雾中欲仙欲死的样子,正好被跟踪人员透过窗户看到了。范伦铁恩将其作为突破口,开始调查起了她,结果得知她在不久前曾去过镇上的医院打胎,而同行者正是克里斯托弗!

他们两个确实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范伦铁恩得出了这一结论。

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他们根本就没有作案动机。至于那天晚上的不在场证明,也就是换了一个解释,从祈祷换成情趣罢了。

由于毫无进展,范伦铁恩只好放弃了跟踪,将重点再次放在了黑帮上面。如果是黑帮犯罪的话,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为了不被查出真相,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干掉克拉伦斯。

他已经忘记了克拉伦斯说过的话——

“你们完全走错了方向。”

······

见鬼,又是雷雨天气!

范伦铁恩一边在心中暗骂,一边擦去了袖子上的水珠。

今天是凯希的葬礼,就在这座教堂里举办,由克里斯托弗主持,范伦铁恩也受到了迪德莉夫人的邀请前来参加葬礼。

“啊,这不是警官先生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克里斯托弗朝范伦铁恩走来,他的脸上挂着疑惑。

“另外那位警官先生呢?他没有陪你一起来吗?”

范伦铁恩仔细观察着克里斯托弗的神色,但从对方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做作的痕迹。如果他现在是在演戏,那就太可怕了。

“他几天前失踪了。”范伦铁恩沉默了一会,回答了对方。

“啊!真是遗憾!”克里斯托弗发出了惊呼声,好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很快就闭上了眼睛,在胸口上划了个十字。“愿主保佑他,阿门!”

虽然这一行为在克拉伦斯眼里可能充满了异常,但范伦铁恩并不是那么心细的人,他没有注意到克里斯托弗眼里闪过的一瞬阴霾。

之后,范伦铁恩又和克里斯托弗聊了一会。在范伦铁恩有意无意提到爱格妮丝的时候,克里斯托弗总会一脸淡然地说她是个好姑娘、希望她过上好日子,然后就转移话题。

葬礼索然无味地开始了。

克里斯托弗站在神像下方,向在座的所有人宣读了凯希的死讯。之后,他又发表了一系列的超度和祝愿说辞。他表情沉重,声音也与平常略有不同,说起话来十分动情,就连范伦铁恩也被他身上的悲伤情绪给感染了。

感到些许焦躁的范伦铁恩悄悄地离开了大厅,走到门外点上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阴雨朦胧,疑点重重。

范伦铁恩不由叹了口气,将夹着的香烟伸出屋檐,雨水很快便浇灭了火种。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后院的一抹绿色。那可能是教堂种植的观赏性花草吧,在雨点的打击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叶片忽高忽低,让人产生了它们在同风雨作斗争的错觉。

范伦铁恩瞪大了眼睛,他不顾大雨磅礴冲了过去。因为雨水的冲刷,泥土也变得松软了起来,本来堆得严严实实的土堆也开始瓦解了。

范伦铁恩激动地身子都有些颤抖。

因为,在这土壤之中,露出了一截尖锐的断木!

······

快到预设的时间了。

克里斯托弗抬起手看了看表,想着现在该去后面敲响礼钟了。不,今天应该说是敲丧钟吧。

克里斯托弗在心里苦笑道。

“别再来见我了。”

他还记得自己对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多么地痛苦和不舍。但是没办法,如果他们之间还维系着那种不正当交往的话,警察迟早会察觉出什么的。

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克里斯托弗有些心不在焉。在宣读完了超度和祝愿后,他便又想起了那天雷雨夜发生的事。

“我怀上了你的孩子。”

他还记得,爱格妮丝一丝不挂地半坐在床头,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凯希,说出的惊人话语。

克里斯托弗心如刀割。

他知道自己的朋友凯希是有家室的人,不应该到外面沾花惹草,但他也知道凯希一直为现实所困,常常向自己倾诉心声,说他渴望没有工作狂、糟糠妻和妥协的生活,向往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愉悦生活,所以克里斯托弗才会对他那糜烂的私生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他没想到,凯希这一次寻到的对象,竟然是自己的邻居女孩爱格妮丝!

而且,这还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克里斯托弗后来才知道,在那件事发生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凯希都在包养爱格妮丝,他每次回到镇上来,都会在爱格妮丝独居的老房子里同她私会。而那天他们之所以会去教堂,不过是凯希一时兴起罢了。在圣洁之地行污秽之事,还真是恶趣味十足。

克里斯托弗一直爱慕着爱格妮丝,他沉迷于她的美貌,沉迷于她的优雅。在他的眼里,爱格妮丝就是一个天使,圣洁而美丽。所以,当克里斯托弗知道爱格妮丝为了虚荣、为了富贵找到大自己二十多岁的凯希包养自己的时候,他根本就不愿意相信。

“你和她离婚吧!你得娶我!我怀了你的孩子!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孩子吗!?”

爱格妮丝向凯希怒吼着,想要逼迫他做出选择。但凯希并不想结束商业联姻带来的好处,当然,还有寻花问柳的快乐,所以他拒绝了爱格妮丝的请求。于是,两人扭打了起来。

如果能做选择的话,克里斯托弗宁愿自己没有来过这里。他恨那座礼钟,恨它竟然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恨它在这种时候出现故障。可是,他也不想后悔。在他目睹了这一切之后,他发现自己还是放不下对爱格妮丝的情意。因此,当他看见凯希掐住了爱格妮丝的脖子时,他毫不犹豫地冲进了房间。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他的意料。

凯希死了,凶器正是床沿的断木,爱格妮丝在最后关头抓住了它的把柄,将它用力地刺进了凯希的胸口。鲜血流满了床单,爱格妮丝惶恐地发出了一声尖叫,抱着腿缩在了墙边上。克里斯托弗也僵在了原地,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过了许久,克里斯托弗才终于迈开脚步,走到了爱格妮丝身前,一把抱住了她。

“没事,别担心,我来处理。”

克里斯托弗处理尸体的方式和克拉伦斯生前推理出来的相差无几。他小心翼翼地处理好了凯希的尸体后,发现爱格妮丝还是缩在角落里。

正当他准备好好安慰安慰她的时候,爱格妮丝却突然朝他扑了过来。

“救救我!”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克里斯托弗便沉浸在了肉体的狂欢中。

之后的好几天时间里,克里斯托弗和爱格妮丝一直维持着这样一种病态的关系。在爱格妮丝的请求下,克里斯托弗陪着她去了躺镇上的医院,将她肚子里的孩子给打掉了。

后来,两个警察来到了教堂。克里斯托弗为了不让爱格妮丝担惊受怕,一个人想好了所有的说辞,瞒过了警方。可是,有一个警察却一直怀疑着自己和爱格妮丝,他甚至还潜入了后屋进行调查。为了保护爱格妮丝,克里斯托弗只好将他杀死。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只是想要找到一个依靠,一个真正的爱人,过上富足、幸福、简单的生活而已啊。”

每当坐在床头,爱格妮丝便会木然地说出这段话来。

克里斯托弗知道她是一个爱慕虚荣、攀比富贵的人,但同时,她也不过是一个希望找到心上人、过上美好日子的小姑娘罢了。

他非常嫉妒凯希。如果他也有那么多金钱的话,是不是爱格妮丝也会对自己投怀送抱呢?

克里斯托弗摇了摇头,走向教堂后方的礼钟,用力地敲响了它。

钟声回荡在教堂里,与外面的雷电和大雨混在了一起,像是哀鸣,像是审判。

就在这时,一道道迅捷有力的脚步声进入了克里斯托弗的耳朵里,他看见那个名叫范伦铁恩的警察举起手枪对准了自己。与此同时,好几个警察都出现在了这里,将克里斯托弗团团围住。

“不许动!克里斯托弗,我将以谋杀罪逮捕你!你有权保持沉默,否则你所说的一切都将作为呈堂证供!”

范伦铁恩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不自觉握紧了手枪。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之前的一切居然都是在演戏。不过,现在铁证如山,他也没有掩饰的机会了。范伦铁恩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么一来,这次案件总算完美收官了,自己也终于能顺利升职了。

对面的克里斯托弗低下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似乎已经认命了。可就在范伦铁恩示意下属上前抓人的时候,克里斯托弗却突然抬起了头颅,发出了令人心悸的张狂笑声,面目狰狞地冲向了范伦铁恩。

“别开枪——”

范伦铁恩出声想要制止手下人的动作,但却晚了一步。

随着一阵枪响,克里斯托弗倒在了血泊中。

顿时,万籁俱静,唯有风声、雨声、雷声和钟声,交替挥响,碎在了教堂之上。

没过多久,克里斯托弗咳出了一口血。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了慌乱中的人们。与他们不同的是,克里斯托弗现在感受到的只有轻松和解脱,或许还有一丝快意。

主啊,这是否就是救赎?

克里斯托弗露出了一个微笑。

在这最后时刻,他想起了爱格妮丝,想起了凯希,也想起了自己的一生。

他想起来了,自己是一个牧师的儿子,从小就立志成为虔诚的信徒,要接管父亲的教堂,为镇上的所有人聆听忏悔和祈祷。他要成为最优秀的牧师,为主和世人服务。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克里斯托弗留下眼泪,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

范伦铁恩再次遇到迪德莉夫人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年。

克拉伦斯的尸体至今仍未找到,他的家人已经放弃了希望,便擅自替他做了一场葬礼。讽刺的是,葬礼举办的地点仍是这座教堂。

“好久不见,警官先生。”

迪德莉夫人率先向范伦铁恩打了个招呼。范伦铁恩注意到,她的身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你好,夫人。这位是?”

“啊,这是我丈夫。”

“哦,哦。”

迪德莉夫人支开了那个男人,带着范伦铁恩来到了教堂外面的椅子处坐下。

今时天公不作美,虽然没有下雨,但还是布着一层阴霾。

这座教堂自从克里斯托弗死去后便一直没有主人,直到一个月以前,从外地来的一个牧师接管了这里,教堂才重新开门。现在,这里正举办着克拉伦斯的葬礼,超度和祝愿说辞已经结束,沉闷的钟声再度响起,回荡在这片小天地里。

“还是商业联姻。”迪德莉夫人叹气道。“这应该就是我的命吧,谁让我出生在金融世家呢。”

范伦铁恩点起一根烟,苦涩的味道在喉咙处发散开来。

“都是命。我啊,这辈子也不可能升职了,再干个几年,干脆就退休算了。”

沉默降临,远处的乌云逼近,隐隐可以看见电闪雷鸣,但两人丝毫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许久,迪德莉夫人开口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什么?”

“为什么礼钟会变成丧钟,每个人希望的都成了最坏的样子?”

“嘿,只有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