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誌1.
因為是第一次記錄工作經歷,所以我在落筆前考慮了很久。
琢磨着要不過把正式內容以小說體的風格來寫……但又感覺以如此方式對待這麼嚴肅的事情貌似又有些不合適。
當然這麼做也有好處。就是由我所記錄的報告,肯定能為閱覽者帶來足夠閱讀興趣……至少在他們能夠站在我的角度,在飽受爭議的案情上清楚理解當事人的看法。
總之,當我今早正還考慮着序言該如何落筆時,不自覺地又到了那個老地方。
由我一直以執行司法者工作的地點——首都法庭。在那裡,就在員工通道的正門,我又一次目睹到了那群老朋友——不幸的受害者家屬。
他們環抱着身子,又冷又餓,在廣場避雨區風餐露宿了很長時間。
……
…
直接進入正題。為了方便第一次接觸“一日法庭”的朋友,我打算在這裡對個別制度做一下相關的介紹。
先讓各位讀這篇日記的新人認識一下我。
該文的筆者,就是本小姐伊琳娜,就職於北都中央檢察院,是一名檢察官。你問我為什麼檢察官要叫一個這麼洋屁的名字,這時我只能回答:那你得問我那下落不明的外籍老爹。
所謂“一日法庭”,顧名思義即為只有一日庭審時間的法庭。至於為何要建立這個制度,這得聯立近年來的國情。
一日法庭制度正式確立的日子,正好是我成為檢察官的那天。當時在最高公民代表大會通過該法案的那一刻,全國上下都引發了一片熱議。
而《一日庭審法》的主要提出人之一,便是我那來自南方的工作夥伴——知名檢察官羅競。那時他正在控訴一起慘絕人寰的連環殺人案主謀,而那名主謀在二審期間,卻因精神病“解離性人格分裂”而免於刑事處罰。
社會上下的嘩然聲我彷彿都能聽到。今天我走出檢察院的瞬間,便注意到一位年邁的七旬老嫗暈倒在了警車的面前。
她是某位死者的母親。
除此之外,其餘受害者的親人都聚集在我之前提到過的法庭正門。他們本應該是等待着檢察官的凱旋,而不是像這般絕望般埋嘆。
謳歌正義?凱旋迴歸?起碼我作為參與調查工作的執法者而言,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大家都儘力了。而我倒也一直都是一個人,根本無法理解失去至親的感受。
只不過,就算是會被調侃成冷血動物的我,也能在不知不覺中感受到國家高層對新法案的支持。
再之後時光如梭,我接到了前往外地審查的工作。為了熟悉各省的司法形態,我連夜坐着高鐵從北方率先趕到了華南地區。
當我在那裡見到同事羅競檢察官的那一刻,我便從他的臉上看見了某些違和的神色。
“法庭上的事,都讓我一個人來吧。”
他面露沉重之情的同時把我的熱血打回了低谷。我想問他為什麼要單刀赴戰場,他卻冷漠的回復我:國人的法庭不需要外來佬。你能考慮到的一切,我都能做到!
喂、我只是長相不那麼本土,至於這麼消費我嗎?
“你真的什麼都能做到嗎?”我問他。
“請相信我。”
……
…
日誌2.
在單位里勞累了一天,處理完工作上的事後,我抱着好奇心先去了一趟某所因法律系聞名天下的知名大學,打算了解一下司法界幼苗的生活姿態。
剛走上教學樓大廳的台階,我就看見悠哉漫步的三個大學生聊起了閑話。為了不引人注目,我逐步靠在他倆身後偷聽着。
前方有一位面向略顯英俊的男學生從口袋裡拿出了兩塊硬糖。他將糖遞給了他身旁清秀可人的短髮女孩,和另一方的寸頭眼鏡男。
“幹嘛?”
面向消瘦的眼鏡男不解地問。
“剛從其他女生哪裡收到的。”
眼鏡男像是在嘲諷般回道:“蔚海真厲害,不愧是我們的城東大校草。”
反正他的話在我聽來很顯然有股說不出的詆毀味。不過那個叫蔚海的男人聽到那樣的腔調后,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
“雨記和白楊吃吃看吧。”
“嗯,味道還不錯。”被稱呼為白楊的眼鏡男率先撕開了糖紙,將糖放進了口中,享受般的品嘗着。
短髮女孩雨記也跟着將糖放入了口,不過短短數秒后她就開始擠眉弄眼,露出了十分猙獰的表情。
“好、好酸!”
她含着糖,口齒不清。接着她用力撕拉糖紙,瞪着糖紙上的“爆酸”倆字。
“原來你怕酸啊。”白楊笑着指着雨記。
“你別裝了,你肯定也被酸到不行了。”
“我可沒有做出像你那麼搞笑的表情哦!”
“你平時長得就搞笑!”雨記生氣地拍了白楊的後背。
“呵呵。”
那個叫蔚海的男人突然冷笑起來。我不知道他為何要那樣詭異地笑。
其餘兩人正在激烈地討論,也沒人去注意蔚海笑容背後的含義。
正當三人眾聊得正興起時,一個垂頭喪氣的褐色捲髮男人背着單肩包與我插肩而過。
霎時,捲髮男忽然神色一轉凌冽,瞪了一下我前方那位名叫蔚海的男生,露出了一副惡相,瞳孔之中充斥着殺意。
你問我為什麼能看懂他的眼神?
因為被我制裁的一部分殺人犯,生前就日常駕馭着這樣的臉。
捲髮男人咬着牙一言不發,邁着沉重地步伐繼續向前,直到他混入人流。一旁的蔚海也發現了他,只是他的表情也沒什麼變化,淡然目送着不遠處那個捲髮男離去。
雨記很疑惑地問:“那個人,不是之前那個混黑社會的學生嗎?被羅老師抓的?”
……羅老師?這個稱謂令我熟悉。
蔚海笑道,“就是那個人啊,經常在教學樓抽煙,不知道什麼原因引起了打架事件的傢伙。”
“就是學校派你去提醒的那位?之後你也和他也打起架了啊。喂喂這種事情不怕對方報復嗎?”白楊有些膽怯。
“沒事,他已經被退學了,我這邊還是受害的一方呢。”蔚海繼續說,“當時我找到了路過的羅老師來幫了忙,幫我一起在教務處那邊作證。”
“捲毛他……一直是一個人住嗎?”白楊問道。
“估計是吧,他父母也放棄他了,不然他也不會那麼猖狂。據他的輔導員說,除非學校強制要求,不然那傢伙的家長在他平時犯事後根本不會來學校。”她解釋着。談笑風生中,三人的身影漸行漸遠。
希望你們口中事情不要鬧太大。我這般祈禱道。
幾位大學生的對話我也沒有興趣再繼續竊聽。在我決意側身離去的瞬間,我卻注意到了讓我之後連續幾夜都難忘的那一幕。
一位長發女性正站在我正對的十米開外。她面若冰霜,衣着搭配隨意,一身常見的黑色連帽衫與迷你裙。引起我注意的是,那位女性有着一對迷人的雙眸,眼角還有一粒美麗的淚痣。不過真正讓我愕然的,是她手中緊握的某樣東西。
那是用鋼印刻出國徽的黑色封皮執照。很明顯,那就是我國司法局所頒發的身份象徵——國家律師資格證。
這個女人是一位律師?我思考着。她並沒有發現我,而是淡定望着我身後的某個方向。我的目光隨着她的視線移去,正好看見了那個名叫蔚海的男人的背影。
他們之間一定有什麼故事。
我情不自禁地這樣想。
……
日誌3.
還有三個多月我在城東的工作就結束了,不知道今年的最後會不會發生點什麼。這些日子裡羅競檢察官並未與我有過太多交流,出於職業本能,我總感覺羅競身上有着某樣不符合司法精神的東西,於是那天我刻意下班得很晚,為了與羅檢一同回家,看能否與他深入探討從而獲得某些不為人知的情報。
城東檢察院外的河流倒映着街坊的路燈,流水聲綿綿不絕,黑夜就這樣蜷縮着。當我快要靠近時,羅檢突然在河岸旁的草地上盤腿坐着,嘴裡叼着一根被壓癟的煙。
他點燃了那根煙,閉上了眼睛享受地吸了一口。隨着呼出的白煙緩緩升起,夜幕下的月光也被這團白霧所籠罩。他將打火機收回了大衣的口袋裡,接着便站起了身來。而就在這站起的一瞬,我發現有位突如其來的人影擋在了他的面前。
那人裹着黑色的圍巾戴着獵鹿帽,似乎整個面龐只有眼睛在工作着。
為了偷聽他倆的對話,我悄悄地從小樹林彈出腦袋。
“怎麼了,羅檢?在這裡抽煙啊?”
“啊……是夏楠啊。”羅競沒有去看那個叫夏楠的男人,打算繞后徑直而去。
夏楠揚起嘴角,很是不屑,“別那麼得瑟了,羅競。政府的走狗一條……誰給你膨脹的理由?”
“……國家。”羅競的話里不帶任何感情,毫無怒意。
倆人是仇敵嗎?我疑惑地望着他倆的身影。
“國家?你不過就是個靠貪污陷害和恐嚇上任的敗類,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哇哇,這是真的嗎?我目不轉睛地盯着羅檢的後背。
羅競停下了腳步,“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還是說你學法律學到連中文都聽不懂了?我要去法院告你這個敗類!”
“是嗎……”他沒有回頭,聲音逐漸淡去。羅競皺起了眉,似乎感覺夏楠所有的話都很不可思議。但他沒有理會,只是用力磨起了牙。
“滾吧!“
“為什麼要做到這一步?我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麼。”他的聲音很小。
“為什麼?因為我討厭你。還需要什麼理由?和你在一個教學樓我都覺得反胃。”
“這都不是理由。”
“你和你女兒一樣,都已經殘疾了,不論是身體還是心理。我討厭你那副嘴臉,沒人會為你做的一切買單。”他繼續朝反方向邁步。
羅競獃獃地屹立在那裡,直到夏楠的離開。飄落出去的煙灰又隨着冷風落在了他的皮鞋上,而那根香煙也在最後一秒結束了燃燒。
我嘆了口氣,感慨着貴圈真亂。
“才九月中旬,天就這麼冷了嗎?”
冷靜地仰望着星空的同時,我不禁懷抱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