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中旬。在氣溫略顯刺骨的冬季里,修皓與喬雪憶還悠閑地漫步在大學城的路上。也許是因為已經過了放學的尖峰時段,附近都沒看到城東大學的學生。

剛參加完社團活動的喬雪憶一直一語不發地握着他的手。社團活動結束后不久藍遙就被修皓給送回寢室了,換句話說現在終於只剩下他們兩人。

雖然以前也這樣,在周圍沒人時她經常握着他的手。儘管已經和喬雪憶確認了情侶關係,但一到想到到了這種年紀還跟比自己大的女生牽手在路上走着,還是讓修皓覺得很害羞。

牽手會讓我覺得害羞,所以不要再這樣了。即使他已經講了很多次她還是完全不聽,於是修皓也放棄了抵抗。

不過在他內心深處,其實還是覺得這樣的感覺很不錯。而且喬雪憶現在也懶得再念叨他,只要開始一起散步,兩人之間便不會多說什麼打情罵俏的話。

除了一些會感到特別丟臉的情況以外,兩人一般都遵循對方喜愛沉默這樣的習慣。

在修皓的印象中跟喬雪憶第一次牽手的時候,是……是什麼時候來着?他記不太清了。這時修皓突然察覺到,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自己的手掌已經比喬雪憶的手大很多了。

她自然地握住他垂着的手。大概是小手沒辦法緊握住的緣故,喬雪憶彿就像是要抓住他的手指般握着。

喬雪憶的手比起以前應該也大了不少,但是對他來說卻仍然與孩提時代相同……仍然是小小的、很柔軟的感覺。

坡道走到一半的時候,階梯突然變得陡急了起來。兩人終於到了坡道口。只要從這裡望出去,也許是大學附近最美麗的景色也說不定。修皓所居住的學生公寓與喬雪憶現在的家,都是位於三環路的郊外,我們叫這裡為“新區”。

從新區到大學有一個坡道,因此這個陡急的坡道幾乎每天都要經過一次,這點讓人印象深刻。

以我們來說雖然不算什麼,不過對於住在大學外的學生來說,這裡則是有非爬不可的地獄坡道之稱。他心說像自己這種騎自行車上下學的人,大概就是因為每天都要這麼辛苦,所以才會滿口抱怨。

不過住在這附近也好,遠離了市中心的霧霾,而且在大學村郊外還都開滿了菖蒲。紫色的花卉多少也能增添美麗的風情,但是現在看不到了,菖蒲大約在梅雨季之前開花,是在五月的時候。

現在已經快冬至了。

修皓仰望着天空,在天空的另一側,只要劃開那層覆蓋在上面的青色皮膜,就能想象到夜空逐漸擴散的情景,深邃湛藍。

眺望着天空,兩人繼續向前邁進。

“話說,你接下來要打算做什麼呢?”喬雪憶突然間停下腳步來問道。

不知不覺中,修皓察覺現在的自己已經來到了喬雪憶所住的居民區。他不自然地看着天空,猛然發覺剛才回來的路上都沒有跟喬雪憶聊天。

“……啊……嗯……”

“果然還是想回寢室打遊戲嗎?還是說要偶爾到我家來坐坐?”

修皓所居住的學生公寓與喬雪憶的家都是位於通往市區的路邊。然後她的家其實還要過一條河,接着再稍微往下走。

“算了吧,去你家的話,你姐怕是要斃了我。”修皓取笑說。

喬雪憶目前的家是位於三環路地帶的住宅區,並與她自己的堂姐住在一起。兩人見面或者進城的方式基本只有公交車一種而已,不過這段路的距離,說實話即使徒步移動也不會是非常累人。

“那就這樣吧。”她鬆開了那隻握住修皓的手。

“……嗯,今天就算了。”雖然修皓嘴巴上說今天,但其實他總覺得去喬雪憶家做做客也無妨。

“那麼,我先回去了。”喬雪憶因為聽到修皓的回答而露出有些寂寞的笑容。

距離夕陽西下為止還有點時間。對喬雪憶來說,應該是時間多到不知道該做什麼吧。

“雪憶……”

“嗯?”

他還是覺得那句話有些難說出口。自那天從一日法庭歸來后的這段時間,他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最近修皓這種怠惰的心情又更加強烈了。

無聊的日子不斷反覆着。每天只是一味等待着時間流逝而已。這種茫然又充滿虛無感、每天簡直象是飽受煎熬的日子,讓喬雪憶陪我一起度過真的可以嗎?些微的罪惡感在修皓的心中堆棧。

連平常不太思考的事情也開始在心中浮現。

“跟我在一起,應該很無聊吧,雪憶?”他問。

如果早年夏蔚海與我那種算是普通學生生活的話,那目前這種應該算是非常無聊透頂的生活了。但修皓覺得自己又無力改善這種情況。

無力……不過,喬雪憶與他不同。他想,喬雪憶應該和蔚海他們一樣……算是他們那一種人才對。

她狐疑地盯着修皓,“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就如同字面上所指的啊。”修皓回答道。

他認為自己曾經有過彷彿即將窒息的經驗。那種什麼事都辦不到,只能等待時間過去的情況。逐漸邁入痛苦的漩渦,緩慢與怠惰令人感到厭煩。自己卻沒有辦法做任何改變,就跟之前上法庭成為被告的情況一樣。

就算離開了法庭,修皓每天還是在不斷地經歷這些過程。

經常與自己在一起的喬雪憶,想必也會無法忍受吧。他這樣心想。

“為什麼?”喬雪憶搖着頭,“為什麼要這樣說呢?”

面對修皓這唐突的問題,她並沒有回答,只是發出悲傷的聲音而反問着他。

“不是啦,我只是覺得,你經常陪我一起回家,但是我卻完全都沒有跟你聊上一句。”

“這種事情完全不要緊。”他的袖子被喬雪憶拉扯着,“對吧?”

雖然她向修皓乞求認同,不過修皓卻沒有點頭。

“雪憶,你應該也覺得跟蔚海他們在一起玩,會比較開心才對吧?”

至少……比起和我這種人在一起來說,她放學后的時間能做些較有意義的運用。修皓是認真地在這麼想。

但在數秒后,喬雪憶卻不斷搖着頭,眸子中透露着疑惑。

“不是這樣的!”

“嗯?”

“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而已,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夠了!”喬雪憶為了否認而大聲說,“跟無聊不無聊那些完全都沒有關係……拜託你以後不要這樣說!”

驟然間,喬雪憶突然露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我……”

喬雪憶以她溫柔的話語說出想與修皓在一起。然而,這種做法卻讓修皓的心情更為沈重。

只要與我這種無聊的人在一起,連雪憶的時間也會一起被浪費掉。這點讓修皓無法不去在意。這種無聊又虛度光陰的生活方式……他並不想將他人牽扯進來。因此,喬雪憶的溫柔對他來說過於沈重。

“我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那你就道歉!”喬雪憶像是命令般道出了這番話,“有誠意點!”

“對不起。”

他將所有的話語都拋諸腦後,只說出了對不起這三個字。他不禁心想,自己每次總是這個樣子。自己只要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會不斷傷害周圍的人。

“今天的你有點奇怪……”

“嗯……”

她不安地念道:“就像是回到了那個時候一樣。”

“那個時候……高中的那個時候嗎?那個時候的我……這……沒有這種事情。”

為了否定喬雪憶所說的話,他如此對自己強調着。就像是緊繃過度而鬆弛的線一樣,修皓放鬆了兩肩的力量。

“說不定只是因為今天特別累而已。”他忽然感嘆,“今天我們都早點回家睡覺吧。”

他順勢說出剛才隨便想到的借口。

“好吧。”

“抱歉讓你擔心了。”為了讓喬雪憶感到安心,修皓勉強地笑着。

“沒、沒關係的。你不用道歉啦。”她臉上的陰霾終於逐漸散去,“其實只要你打起精神的話,我也會振作起來。”

“好。”

他倆重新手牽着手,再度往前走去。修皓並不是因為無所適從所以才牽着喬雪憶的手。也許正因為是喬雪憶拉着他的手,他才能夠像這樣順利走着。

兩人又一次一言不發地漫遊在河邊的小道。

“啊,已經快到家了。”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倆一起走到喬雪憶家前方的人行道,並望見了通向住宅區的斑馬線。

“那改日見。”

喬雪憶揮着她的小手,“嗯。”

忽然之間,她似乎因為想起了什麼,而回過頭來看着修皓。

“姐姐說要你偶爾也過來我們家玩玩。”

“玩玩?是拿槍指着我的腦袋那種玩法嗎?”他開着一如既往的玩笑話。

喬雪憶臉頰一紅,小聲說道:“姐姐說,或許因為我們……以後會是一家人,對吧?”

一家人啊?

“我知道了。”

“拜拜。”

修皓以視線的餘光看見喬雪憶終於關上了家門。稍微揮了幾次手之後,他繼續開始走着。

……

此時的他還不知道,在這之後,再也不會出現能與她輕鬆相處的時光了。

【平凡的一天·1】

修皓從走廊的窗戶眺望起了樓下的中庭。圍繞教學樓所修建的花園裡,山茶花與寒梅初露頭角,這般景色大概會持續到來年的四月。他打算下一分鐘就往樓梯口走去,順便好好感受一下學校冬至的氣氛。

此前的半個小時中,他都在這裡靜等着藍遙下課。自前不久,修皓在沒有徵兆的情況下加入學校社團后,駐步大一教室前接送同為社員的學妹前去活動教室,彷彿成了他的每日任務。

最開始他還無法接受長期陪同除喬雪憶外的女生上下學,但不知是何種原因,久而久之後他卻逐漸習慣這種與其她女生的相處方式。

教室內的藍遙迅速收拾好了專業課的書本,從桌前探出了身子,接着不作聲色地走到了門外的修皓身後。

“久等啦。”藍遙剛一開口招呼,這時的修皓卻茫然地看着走廊的另一側。

還未等他答覆,藍遙也回過頭來往修皓的方向看。

“那個人不是……”他自言自語道。

修皓髮現對側出現了一位身着白衣的女性,喀喀地踩着高跟鞋朝兩人的教室走了過來。然而還有點距離,所以他看不太清楚。不過那個身形……修皓想,大概是那位醫務室老師吧。

他原本以為應該與自己沒有關係,不過藍遙似乎認識她的樣子。

“老師,你不能在走廊上抽煙!”

剛與修皓碰面不到一分鐘的藍遙,又馬上就小跑步過去向她攀談。

“喲?”這位正瀏覽着手上的檔案,並且不耐煩地吐着煙霧的女性,似乎也開始注意到他們的樣子,“對喔,我從樓下醫務室出來的時候似乎就一直叼着了呢,抱歉抱歉。”

藍遙心想居然連自己嘴裡叼着煙都沒有注意到,這真是驚人之舉。

她似乎特別品嘗了最後一口的味道,而吐出一大團煙。雖然修皓不懂抽煙的感覺是怎樣,但從她的表情看起來似乎非常美味。

老師將走到了過道的靠邊處,將煙頭伸到在金屬垃圾桶上方的煙灰缸,然後把煙捻熄。香煙那股特有的味道在他們的周圍散開來了。

“唔……咳咳。”藍遙突然劇烈地咳嗽着。

“你不要緊吧?”修皓關切地說。

“我沒事。”

“真是抱歉!”女老師一邊道歉一邊苦笑着。

“不要緊,不過葛蕾老師,我覺得在醫務室抽煙也是不太好的。”藍遙跟着笑了笑。

何止是不太好,這應該完全不行!這肯定也會給學生帶來不好的影響。修皓暗自說。

這人就是鼎鼎大名的醫務室老師。城東大醫學部的講師兼醫療人員的葛蕾。她看起來不到三十歲,相貌嬌美,膚色白膩,濃密的秀髮在腦後用發簪紮成了一團。葛蕾穿着看起來很華麗的便服,然後只是披上一件白色長外套,看起來就充滿了醫者的感覺。

服裝帶給人的印象還真是可怕。

雖然大學裡面有好幾個具有特色的老師,不過只有葛蕾老師比較特別。她那旁若無人的態度,在學校中可以說是無人不知。曾經聽傳聞說醫務室已經幾乎變成她的私有物……可是修皓從來沒去過醫務室,到底是怎樣的情況?

“大學的醫務室有一種獨特的味道,應該是消毒水。我從以前就很不喜歡那個味道啊。那個味道會讓我感到頭痛。如果不抽煙的話,我大概就干不下去了。”她嘻嘻地笑着。

這種人為什麼會來當老師?

藍遙應該正與修皓思考着相同的事情,她正擺出一副獃滯的臉孔盯着老師看。居然能讓平常總是讓人感到吃驚的藍遙也為之獃滯,看來老師並非等閑之輩。

“如果有什麼想說的話,就說出來唄。”不知為何,她這些話是瞪着修皓講。

“不,沒有……”

“那算了。話說回來你們現在正要回家嗎?”葛蕾隨即改變了話題。

“對,我們正打算回家。”

“真是令人羨慕,羨慕你們這些時間多得不得了的年輕人們,我也想早點回去喝瓶啤酒啊。”

這種事情,你就算跟我們講也……

“對了,我還不知道同學你是……”

她看着站在藍遙身旁的修皓。葛蕾似乎想叫修皓的名字,看起來一副有話說不出的表情。雖然她認識藍遙這個醫務室常客,但應該不認識修皓吧。

“大家一般叫我阿修。”

“對對!就是阿修……修皓!我突然想起來了!”

老師會認識自己,真令修皓感到意外。

“我對你一直有印象,只是都記不起叫什麼名字。但我記得你之前在法庭上做過被告人。”

被告……果然他人都是經由成為了被告這件事來辨認自己……修皓又再度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不過你已經無罪了,應該好好感謝一下你那個……只有在案發後才知道努力的女朋友。”葛蕾老師注視修皓的眼睛。

“案發後才努力?不,雪憶的聰明與努力都是天生。”

“我這麼講也是有我的原因的。我做過喬律師課堂上的講師,對她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是嘛?”

“說實話,真沒想到她會選擇干律師這一行。大學期間看她總是懶懶散散地坐在角落裡,一聲不吭,也沒有想要努力的感覺。”

“但她已經變了,很早就變了,這點我最清楚。她變得很令我尊敬,不能說她是當律師后才變化的。你用這樣的措辭評價雪憶,在我看來是對她的詆毀。”

修皓的聲音中透露着一種絕不退讓的氣勢。

“喔喔,不愧是她的男友。這樣也對啦,看來能混跡在法庭上的人,各個也能言善辯。”

並不是這樣,我只是單純相幫雪憶說話。他心想。

而藍遙則對於修皓的成為上過法庭,還被當成話題這件事情似乎有點介意。修皓沒有多想,他知道今後常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比起以前被特別對待的情況來說,像老師這樣隨便提提而已的態度,對現在的修皓來說感覺還比較好。

“你在法庭上的身形看起來很帥的。”

“哦?”聽到這令人感到意外的話,讓修皓有些慌張起來了。

“而且仔細一看,你還滿有男人味的嘛。嗯呵呵。”

“哦、嗯……”

“害羞了,你似乎比我所想的還要來得可愛點。”

這種氣氛下葛蕾很明顯地就是想調侃他。不過面對這種談吐風格的女性,反而使得修皓又有點無法開口。

“呵呵,話說回來,阿修跟藍遙是同一個班的同學嗎?”

“只是一個社團而已。”藍遙說。

“……是的。”修皓回答道。

“不僅是在社團里,平時也還是好朋友,老師。”

“原來你們感情很深厚啊,喬律師那邊肯定很嫉妒哦。”

“嘖。”修皓一個咂舌。

混蛋……經常和藍遙獨處事他最不想要雪憶知道,最早他只是看社團里總是只有藍遙一個人,他才好心接近她的。

一人在一個封閉環境下的感覺,修皓再清楚不過。

“老師沒有這種感情好的朋友……你們真有一股很青澀的感覺,彷彿像是我高中時候看的校園漫畫。”葛蕾一邊用有色的眼神看着他們,一邊說著讓人完全不懂的話,“朋友可是不能靠後天形成的,要好好珍惜哦。”

“有點想走了……”藍遙低聲嘟囔,但葛蕾完全無視了她的自白。

“哎。”修皓嘆了口氣。

“你在哎個屁,這種回答一點都沒有精神。”她靠到修皓的身前,稍微用手肘戳了他的腹部一下。

他本能的捂住下腹,“啊好疼!”

“好啦葛老師,不要整他了!”藍遙拉扯開了修皓。

“怎麼,他又不是你男朋友。”

“我才沒這麼想!”

看着她困惑的樣子,葛蕾顯得笑容滿面。藍遙還真是值得欺負玩弄的對象呢。

“還有啊。”葛蕾交互看着他們,並且稍微聞了一下四周,“嗯嗯……咦?”

“怎麼了,有什麼奇怪的味道嗎?”修皓問。如果是剛才的煙味,那應該老早就已經散去了才對,幾乎已經聞不到了。藍遙也跟着聞了一下自己上衣的袖口。

“你們居然還是童貞?不得了!”

“您、您在說什麼啊!老師!”修皓和藍遙異口同聲。

藍遙的臉紅透了,連同語尾也都變得模糊不清。

“請不要開這種玩笑。”修皓指責道。而藍遙則開始低頭沈默着,“還請別開這種特別低俗的玩笑。”

“我只是想說你跟你的女友兩個人感情這麼好,所以應該已經做過了才對,但是卻沒有聞到那種氣味呢。”

“我靠,還有氣味?”

“實不相瞞……其實我的嗅覺非常發達,目前已經進化到可以經由氣味來判斷對方是否為童子身。”

“什麼鬼?”

雖然她一臉得意的樣子,不過修皓實在搞不懂這種超能力是有什麼好得意的。

“不只這樣而已,我還可以得知對方八、九成的性癖愛好。”葛蕾一邊說,一邊發出奇怪的猥瑣笑聲。

修皓不太會應付擅長開下流玩笑的女生。貌似喬雪憶那邊也一樣,他之前聽她說,她也有一個時不時就講出葷段子的女上司。

我倆真是同病相憐。

“阿修的性癖好是……”

“夠了,閉嘴……”

“不要用那種恐怖的表情瞪着我嘛。不要瞪啦,我不說了。”

“謝謝配合。”

“我只是想稍微逗你們一下。”

雖然修皓想淡淡地笑一下,不過一想到被調侃的那些內容,他就無法笑出來。

“哎,你們可要趁着年輕多做幾次喔,不然以後就沒機會了,反正又不會少塊肉。”

“……老師你真的是教育家嗎?”

“活到老學到老,學到老吃到老!來自某位名人的名言。”

“有哪位偉人會說出這種庸俗的話?”

“性病可要好好地注意喔。”

“喂!”

說到這裡時,葛蕾已經從口袋中取出煙盒,並拿出香煙含在嘴裡準備點火。

“老師,煙!”藍遙連忙阻止。

“哦哦……”葛蕾急忙地將香煙放回盒裡,“以後有什麼問題,可以來找老師,老師可是會細心教導一番的。”

她開朗地這麼說著,便揮着手往教師室的方向走去。

“……真是夠了。”

以前對於葛蕾老師的傳言早就略有耳聞,卻沒想到是這麼地……還真虧學校肯如此放任她。

但即使葛蕾老師的性格如此,她在男女學生之間的人氣也是非常高的。由於葛蕾老師本身就是旁若無人般的個性,因此能夠盡量去尊重學生們的自主性。

雖然修皓總覺得她只是毫無責任心而已,不過還是不要太過於追究。藍遙似乎還很在意葛蕾老師的下流對話,因此正急忙左顧右盼,確認附近有沒有人聽到。

“老師平常都是那個樣子嗎?”

“其實並不是這個樣子……可是只要有男孩子去醫務室的時候,她就會一直說那些話題。真的很傷腦筋……”

難不成她是欲求不滿?

“我覺得好丟臉。”她一邊這麼說著,一邊把雙手貼在紅透的臉頰上,想要稍微冷卻一下。

的確,聽到那些事情之後無論是誰都會臉紅的。

“不要緊吧。”

“嗯。”藍遙忽然看起了修皓的臉。她看着看着,臉莫名其妙又開始紅了起來。她用手捂住發紅的臉,慌張地從修皓身邊逃走。

也許她是想起葛蕾老師的話了吧。修皓心覺自己在這種時候並不是很可靠。

“喂、喂?”

“啊!”

“這麼慌張的話會跌倒的。”

“呀!”就在修皓說完的同時,她的身子一個前傾,很重地向前跌了一跤。藍遙剛跌倒的時候,短裙也正好被重力掀起,粉白相間的條紋內褲就這樣被修皓一覽全貌。

“不準看!”

她有點生氣地拉着裙角,迅速地坐起了身。

“沒看。”修皓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毫無起色地單手遮住住了視野,“痛嗎?”

“完全不要緊的。只是有點膝蓋發紅而已。”藍遙跌跌撞撞地站起來。

“如果會覺得痛的話,就到醫務室。”

修皓正想這麼說的時候,卻立刻停了下來。他感覺還是盡量避免再度與葛蕾老師接觸會比較好。

“現在不要緊了。”藍遙的臉上浮現出害羞的笑容,“我們回社團教室吧。”

沒必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修皓察覺到她笑容里這番含意后,而順從地點了點頭。

“就這麼辦吧。”

白晝的天空已經升起了空虛的明月。

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就和往常差不了多少,無論藍遙怎麼傳呼新聞部的社員,收到的消息也只是“晚上有課”“我還有個約會,今晚沒空”或者“我們下次在約吧”之類熟悉的答覆。連同社長也是照本宣科地復讀着其他人的話。但按照修皓在校期間的總結,這些人只是單純地不想參加枯燥無味的社團活動而已,再多的措辭也不過是他早就玩爛的蹩腳借口。

於是整個活動室里就剩下了修皓與藍遙兩人。雖說不久前還在聲稱自己習慣了與藍遙相處,但那也是修皓平時日子裡一套模板化的待人方式罷了。為了緩解尷尬氣氛,之後他倆會時不時聊聊讀大學之前的事,而修皓也簡述了一下大學前與喬雪憶的經歷。

例如男主人公阿修與女主人公阿喬是就讀同一所高中同學,阿修生性活潑臉皮厚,而阿喬則安靜地像只24小時包裹着自己的刺蝟,想要打擾了阿喬的生活就得做好被倒刺扎得全身都是傷的準備。

但隨着阿修的死纏爛打外加連篇的吐味爛話,最終吸引了雷打不動的阿喬的注意。突然有這麼一天,阿修摸清阿喬的底細,這隻刺蝟原來還有一套無人可知的弱點。在一連串致命打擊下阿修深情告白阿喬,溶解了冰山女王的內心,兩人在夕陽的祝福下走到了一起,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大概就是這樣的模板。

“原來學姐和修學長是這麼認識的。”藍遙羨慕地拍了拍掌,完全沒有去懷疑。

總之該坦白事都說得差不多了。

修皓倒也不是不喜歡和她相處,只是偶爾問起一些事他又得去絞盡腦汁編一套故事誆騙這個單純的女大學生。

這種沒有意義的靜坐和吃零食還不如在寢室打遊戲來得實在。起碼他是這麼想的。這期間兩人還共同從泡了一杯錫蘭紅茶,品着茶香的同時兩人又閑聊着不切實際的話題,例如世界大戰、人工智能、司法革命等等……

總之在送藍遙回后,修皓沒待多久又獨自一人離開了。當然這也徵求藍遙的同意,直到看見對方欣然點頭,修皓才放放心心地走出了活動室。

但修皓卻沒有急着回寢室,明明半個小時前他的腦子裡還念叨着想打遊戲的事情。但在離開藍遙后的沒一會兒,他的思想就被再次拋空,像個不會動腦筋的懶小孩似得發起了呆。

“我這是怎麼回事……”

直到孑然一身時,他緊繃的雙肩才緩緩放下。而這個細微的動作卻讓他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原來如此,我只是單純的想一個人獃著而已。修皓突然察覺到了自己簡單但又難以描述的心境。

他重回教學樓下的中庭,仔細環視了一遍花園裡的山茶花幼苗。

“我好像經常做這種沒意義的事情……”

明明對植物學沒有任何研究,對花草的結構認知也只停留在高中生物階段,這樣的修皓卻喜歡像個專家一樣邊“嗯嗯”邊點頭地觀察花苗,讓旁人看得忍俊不禁。

等一到明年,就去接雪憶回學校看寒梅。

他忽然萌生了這樣的想法。

在漫步大約十分鐘后,他隻身一人邁上了前往樓頂的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