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察官的證件照咔嚓一聲就拍完了,現在回頭看,鏡頭裡的我這自豪的金髮變得凌亂,而且還嘴角緊抿,眼神堅定又迷茫。

第一次去法院開庭的時候,我還不懂庭審技巧,看着自己親手做的審結報告裡層出不窮的錯漏,咬牙堅持公訴策略,和被告人與辯護人唇槍舌戰。

我強撐着,僅僅為了國家公訴人的“尊嚴”。

休庭法槌敲下的瞬間,記憶像被按下了快進鍵。鏡頭裡的我依然在寫報告、彙報、開庭、參加各種名目的會議和比賽,神情越來越沉穩、也越來越疲憊。

剛離職的時候,曾經的檢徽是我信心的來源,許多人介紹我說“這是曾經的大檢察官”;

漸漸的,我的自信為曾經的檢徽增添光彩,我更喜歡聽到人說“不愧是曾經的檢察官”。

我依然記得我曾與這樣一群人同道而行。他們曾經青春年少渴望仗劍江湖。他們拿着微薄的俸祿,穿着代表威嚴卻難掩寒酸的青衣官服,用一腔熱血強撐着,平不平之事,解難解之冤。

他們永遠是朝廷的“仰仗”,享有“榮譽”的光環,卻在面臨生老病死這些人之困苦的時候,只能依靠貧寒同僚有限的“捐贈”。

百姓渴望他們是濟世的聖人,卻常常忘記他們的艱辛——間或想起、冠以盛名,往往已是“緬懷千古”的時候了。

因此再遠一點的未來,我希望通過我的力量推動一些期盼已久的改變,通過科技的力量,為曾經的自己、現在的自己和未來的自己做幾件事。

我們希望司法官能夠將自己的公平正義標準貫徹到每一個經辦到案件中、無論政治正確與否,實現“裁判者負責”。

我們希望司法官能夠靠正常到收入維持體面的生活,得到社會的尊重而非暴力的威脅、外界的誤解,實現“司法的尊榮”。

我們希望……不,是我希望。我希望某位女律師在徹底離開人世的時候,腦子裡所充斥的不再是絕望。

“對不起,我沒能救得了你。”

算了,先不提這件傷心事。說起來,我想起之前看過一部電影。電影叫《道士下山》,說了一個很好的故事。

小道士修成下山,見善、見惡、見情、見義、見情慾、見財貨、見外魔、見本心。感覺這些心態似曾相識。對了,我初離開法學院的時候,對善惡、正邪只有簡單的書面理解。

執業日久,所修法門不同,所見所得亦不相同。但萬法不離其宗,法律人的終極思考,是執業理想與社會環境之間的兩元關係。所謂的法律共同體,我想所指的應該是這種終極理念上一致的同道者們。

我期待和曾經的自己再一次相遇,通過某種新的方式。

“伊琳娜,你在辭職之前,就沒有什麼對我要說的嗎?”

老友突然用她那奇怪的腔調問我。

我頗有蘊意的笑了笑,答道:“我捨不得你。”

“屁叻,你才不會說這種話。”

“說的也是。”

兩人在一陣對視之後,由我率先對她鞠了一個躬。

謝謝你,律師小姐。我埋着頭,用低沉的聲音默念。

“揮法律之利劍,持正義之天平,除人間之邪惡,守政法之聖潔。”

離開之前,我再告訴各位讀者一句話。是一句很早以前的古老名言:

The only way to do great work is to love what you do.

If you haven’t found it yet, keep looking.

Don’t settle. As with all matters of the heart, you’ll know when you find it.

成就一番偉業的唯一途徑就是熱愛自己的事業。如果你還沒能找到讓自己熱愛的事業,繼續尋找,不要放棄。

跟隨自己的心,總有一天你會找到的。

我想,我已經找到了。

好吧讀者朋友們,對不起,我騙了你們,其實這話是史蒂芬•喬布斯說的。

為何我要說這話是古老的名言呢?

因為我可能將這句台詞帶進自己的墳墓,慢慢的,話就變成了古老的名言。

你好,檢察官。

再見,檢察官。

……

荒涼之中,伊琳娜獨自一人離開了法庭。

再也沒有回頭。

【真·後記】

寫這個故事的期間發生了很多事。

例如我室友的電腦被偷了。

學校的作業和課程多到快把人累死,有好幾個月無法寫作。補考過關后想說終於可以再次動筆,結果因為要錄入室盜竊案的口供,又耽擱了很長時間。

後來我發現寢室里的東西總是在不經意間減少。

洗面台的牙膏被偷了,洗面奶也不知被誰用過了。

連最後一瓶洗髮水都從浴室消失了。

不論你是誰,日用品這種小東西請自己買好嗎,不必這麼執着於我們吧?

隔壁寢室的哥們兒,我知道是你,拜託了,別趁亂再一聲不吭地把東西拿走啦。

你開口的話,我們會分給你的一點的。

於是經過幾番波折,本書也總算出到第四卷了。

……

我是從大一開始的寫作,這樣的起步對大多數人來說已經很晚了。

而且當時這樣懵懂的動機,就單純的只是想賺錢(?)。

好像自己還從來未有出於對某種題材的熱衷而動過筆。

直到2016年的12月,我向某網站的徵文賽投稿了短篇的推理小說。

雖說和職業寫手扯不上任何關係,但為了使故事能夠看起來順理成章,我還是花了不少心思取材。

“參加庭審是什麼樣的感覺?”

“每次上庭前都感覺法院在為之晃動。”緊張過後,隨即而來的便是長時間的枯燥感,“好想早點結束工作,回家打遊戲。”

被問及了工作感想的某位師兄故作鎮靜地對我答道。

師兄換上了前輩寬大的制服,老版本的檢徽有小茶杯那麼大,徽章就這樣晃晃悠悠的掛在胸前。

幾番談笑后,師兄又說,當他看見前輩們在法庭的身影時,就會想起了自己剛走進檢察院大門的那個初秋。

那時候困擾他的問題還不是繁瑣的庭審,而是“生存”。

一想到這裡,我倆的心就寒了三分。前幾年的那個時候,師兄最大的煩惱,僅僅只是每年三四月揮之不去的霧霾。而現在,則變成了均價一萬一平的房價。

“沒關係的,很多事慢慢就會好起來。”師兄的笑容里飽含深意的內容太多了,不是在這裡用隻言片語就能講清楚的。

隨着取材的深入(雖說大部分時候都是個人興趣所致),我看到了某篇文章。文章的標題我記得叫《老百姓對執法者的誤解》?

題主直言不諱,聲稱法律只能改善統治階級的利益。

(估計這種帖子一刷新就會消失)

結果我剛一刷新頁面,就有一位答主果斷站了出來。

他說: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使法治社會進步,讓大家慢慢消解掉對司法工作者的誤會。

答主是一位新人律師,簽名是“立志成為一流的司法權柄者”。

2018年,他才23歲。

閱讀到這裡時,我好像快要流淚了。

這是我頭次因創作途中所找到的相關文獻而流淚。

或許是在不自覺中,我藉著那位師兄,以及這位不知名的答主對比了一下不中用的自己。

擦乾眼淚時,有兩個角色在我心中誕生了。

這兩位姑娘,承載了我的夢。

雖然無法和立志成為職業作家的人相提並論,但是我在趕稿的過程中也會有感到痛苦時候。

拚命寫出來的東西如果被讀者貶得一文不值就會感到沮喪,比自己還要年輕的寫手受到了編輯的重視就會心生嫉妒。

最扯淡的是,有時候讀着他們寫的東西,竟然還會心想“小傢伙寫得還不賴嘛。”

感動的過程中慢慢對自己的價值產生了懷疑。

於是我讓主人公來道出我的一切。

這是我真正想寫的東西。

本書第四卷,是我自身對於寫作動機和創作意義重新進行審問的產物。不想依賴浮華的辭藻和充滿匠心的寫作技巧,僅僅是把愛寫進書中,賦予主人公靈魂。

到此,本書的第四卷也順利迎來了完結。往後,我也會用同樣的方式,書寫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