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琳娜之章】
晚上十點。這會兒是伊琳娜最放鬆的時刻。
待卸妝和洗漱結束后，伊琳娜換上了冬季慣用的雪色羽絨，有了一年來難得的休息時間。伊琳娜打算老老實實躺在大床的中央神遊物外，當周圍一切不存在，並安詳入眠。
然而正當她要合上雙眸時，身穿白色薄紗睡服的女孩兒踏着輕盈的小碎步，靜悄悄地走到了伊琳娜的面前，兩眼迷茫地俯視着她。
“伊琳娜小姐。”
“要睡啦，你幹嘛？”
“我很好奇，你之前是一位怎樣的檢察官？”她低聲發問。
“當然是一個充滿正義的檢察官哦。”伊琳娜回答地毫不含糊。
“你常說正義分很多種……那你，屬於哪種正義？是字面意思上的，還是……”
“你這話問得就很妙了。”
伊琳娜也只好實事求是的告訴女孩兒，不然以對方的性格，她可能會一直問下去。
“好吧，老實告訴你，雖然我也曾想過維護世界的和平，防止世界被破壞，但起碼現在看來……才發現那些全是扯淡。”
“為什麼呢？”
“要問為什麼……”伊琳娜不由閉目思考，”不為什麼，至少曾經我還能用智慧打敗了別人，現在卻不行了。”
智慧早已無法主宰庭審勝負。這個世界上，還是存在着的比法律更加具有審判效應的能力。就連伊琳娜也懼怕那種能力。
“我現在只想帶着像你這樣的一位心愛姑娘，消失在茫茫的人海。”
“那麼，能和我講講關於你的故事嗎？”女孩兒盤着腿，緩緩坐到了她的床邊。
“既然如此，那我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你好了。”
於是在今天開始工作之前，伊琳娜想講講關於青春與重逢的那些事。
【追憶·1】
“修皓，你怎麼不吃啊？”白莉婭困惑地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修皓。他正歪頭望着窗外想心事，任憑小火鍋里的牛肉和蝦滑上下翻滾。
他一定還在為喬雪憶的那些照片難過，白莉婭想到這裡，自己的心裡也跟着不安起來。
這時候，修皓忽然回過頭，用異常平靜的聲音對她說：“把那些照片再拿出來給我看看。”
他果然在想那些照片。
“吃飯的時候幹嗎看這些東西？”白莉婭說著。
她不想再用那些照片刺激他。
“給我。”他表情嚴肅，神情黯然，這讓她有些怕他，同時也為他擔憂，”快啊。”
修皓趕緊催促道。
“給你可以，但你要保證，你……再看到那個……嗯……照片，”她一邊翻她的資料夾，一邊說，”你得保證，不能哭……我不想在吃飯的看見別人哭。”
他哈一聲笑出聲來：”你管好你自己吧，我才沒那麼多愁善感呢。”
白莉婭擔心道：”你之前在房間里查前輩以前的資料時，我就覺得你快哭了。”
“莉婭，我是覺得很難過，但我不會那麼失控。”修皓笑着催促，”快點快點。”
“也對，你現在是冷血動物了，我都忘了。”白莉婭點點頭，瞬間說服了自己。她放下筷子，從資料夾里爽快地拿出那疊照片給他。
“不過，這有什麼好看的。”她嘀咕了一句。
修皓從裡面抽出喬雪憶的手燒傷的那張照片看了看后，便快速推到白莉婭面前。
“看，這是左手。”他說。
“那又怎麼樣？”白莉婭對提問的反應向來很慢。
“你說她寫了遺書，是手寫的嗎？”
“當然。”
“那遺書應該不是她寫的，雪憶是左撇子。她的左手燒傷了，不可能寫遺書。”
他冷靜地說。白莉婭被他這句話嚇了一跳，筷子里夾着的一塊午餐肉直接掉進了調料碗。
“你說什麼……那也許她是用右手寫的呢？”她放下筷子，從資料夾里掏出遺書的複印件給他看。
“她右手不會寫字，如果寫，也是歪歪扭扭難看得要命。”修皓看了一眼那封遺書說道，”她曾經寫過信給我，我認識她的筆跡，這不是她寫的。”
“是嗎，那她給你的信還在嗎？”
“我燒了。”修皓回答着，隨後又問，”你們是怎麼判斷這封遺書是她寫的？”
“在她的抽屜里找到一張她寫的賬單，日期是三年前，筆跡跟遺書相同，其實，”白莉婭把一大塊生牛肉放入火鍋中，”我們還沒找到其它筆跡證據。你的信真的燒了？”
他朝她坦然一笑。
“我說了，我已經都燒了。她去世后不久，我就銷毀了她給我的所有東西，包括信、禮物、照片。所以我家裡什麼都找不到。”修皓頓了一頓，又問道，”賬單在哪來？”
白莉婭掏出賬單複印件給他看。修皓看了一眼就還給了她。
“這不是她寫的，她的字要比這好看。”
修皓一邊說，一邊往嘴裡塞了一塊熱騰騰的牛肉片。
“那……”
“喬雪憶……她可能不是自殺，你們找到她的家人沒有？”
修皓撈起火鍋里所有的牛肉放入調料碗。
“可你親眼看見她跳下去了啊！”
“這其中有什麼比較深刻的原因。而這原因你我都不知道。快說啊，你見過她家人沒？”
“她父親在一年前腦溢血病死了，親屬里只有叔父與母親，但是我們還沒聯繫到他們。”
白莉婭又往火鍋了丟了幾個蝦，修皓剛才的話讓她有些心神不寧。
難道喬雪憶是被人誘導的自殺？想到這裡時，白莉婭並沒有說出聲。她默默看着修皓，又是一陣不知所謂的沉默。
“實在沒辦法，那就找找她的電腦吧。”過了一會兒，修皓闡明說。
“電腦？”白莉婭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她哪來的電腦？”
“你看這張照片，”修皓把那張喬雪憶小腿有傷的照片拿給了白莉婭看，”這種傷是燙傷，我以前有個同學也有過，那是大冬天，因為天氣太冷，把取暖器長時間放在離腿太近的地方烘出來的，不算受傷。一個人站着不可能有這樣的傷，因為一般情況下，人不會在房間里在同一個位置上站那麼久，所以只能是坐着。”
“你是說，她坐着玩電腦？”白莉婭從來沒想到過這一點。
“現在的人只有在電腦前才會坐那麼久。”修皓夾起熱乎乎蝦仁吃了起來，”而且我知道她愛看書和下棋，她大多數也在電腦上做這些事。”“
“所以……”
“所以我認為她的自殺有哪裡不對勁。她獨居時至少有過兩台電器，一台是取暖器，一台是電腦，我們可以去找找那台電腦的行蹤。也許她把它賣了，附近就有一個電器二手市場，我們等會兒可以去看看，如果沒出手的話，就可以找到她的電腦記錄了。”
修皓自顧自地解釋起來。
他腦子真好。白莉婭嘴裡咬着筷子望着他，在心裡由衷地嘆道。
【2】
“大叔，你怎麼看？”
白莉婭本打算以試試的心態問問，沒有對老闆的答覆抱有任何期待。何況都過去這麼久了，電器行接待過的訪客又那麼多，對方哪可能會對每張臉都記得那麼詳細。
“嗯嗯……我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應該沒記錯吧？”
“對的，這個人好像是來過。”有些肥胖的中年電器行老闆看了一眼她手裡喬雪憶的照片，冷漠地說。
天啊……他果然沒猜錯。白莉婭心想，並暗自讚揚了另一頭計劃出這些行動的修皓。
“那她是什麼時候來的？”白莉婭連忙問。
“大概兩三年了吧。”
“記得這麼清楚啊，明明都過去這麼久了。”
很難竟然連時間也回答準確。這大叔不是在誆我吧？
“主要當時那個賣家當時也沒跟我砍價嘛，用很低廉的價格把東西賣給了我。而且那東西保養得跟全新的似得。何況……”
“何況什麼？”
“她穿的西裝既整齊又乾淨，也沒有怎麼化妝，看起來卻還是很漂亮。”
“原來重點在這裡……”
“逛這種二手電器市場的美女可不多，我當時還想衣着這麼光鮮的人也會差這點錢嗎？後來她以低價賣了自己的用品，我才打消了這個想法。原來她是急着把那玩意兒脫手，所以我才對這姑娘印象挺深的。”
“她都賣給你什麼？是電腦還是家用電器？”
白莉婭一邊問，一邊朝二手電器市場的大門外望去。
此刻修皓正坐在車裡等她，她只看到車窗上一個淺淺的影子。
“她啊，就一台筆記本電腦。”電器行老闆抬起頭想了一想答道。
“沒有取暖器嗎？”
“我這裡不弄取暖器，你到後面去問問。”電器行老闆漫不經心地向後一指。
“她那台電腦，現在賣出去了嗎？”
她這個問題讓電器行老闆突如其來地楞了三秒。
“你等等。”他說。隨後他的手便開始在櫃檯下面翻騰起來，不時發出塑料薄膜摩擦引起的沙沙聲。
白莉婭耐着性子等了好一會兒，他才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來交給她。
“喏，給你，這是買主的電話？”
“在你這裡買東西的人都會留電話？”白莉婭十分意外。
“不是啦，是這人特意留的。今天跟小妹妹你聊天我才想起來有這茬。”
“怎麼說？”
“照片上這美女的把東西賣給我以後，差不多有兩年時間我都沒有賣出去。一來這台筆記本電腦的配置在當年還算不錯，所以想抬高價格賺點數目比較大的差額。二來結果回過神的時候那價格已經沒人要了，生意做久了很多電器就會閑置。這電腦就是其中一台。”
“後來又是如何賣出去的？”
“差不多收到這台電腦的第二年，也就是去年年後，一個洋女人的把電腦買了回去。”
“洋、洋女人？”
“聽我說完嘛。洋女人買下電腦的第二天，特意跑了過來在我這兒留了個電話，說若是以後有人來打聽那個賣電腦的女生，就是你照片上的那個美女，和這台電腦，就去找她們。”
電器行老闆滔滔不絕，像是說上了癮。
“等一下！她怎麼知道會有人來打聽？”白莉婭又問。
“誰知道。”老闆撇了撇嘴道。
有人來打聽賣電腦的女生？
女生……
白莉婭隱約從老闆的話中知道了一件事：買主知道賣主是女性？
“她是不是也問你關於賣主的情況了？”
“啊，是啊，”電器行老闆好像回想起什麼，“她問我，那個賣電腦的女生是不是一個眼角有痣的漂亮妹子。我說是的。哎呀說實話，我在這裡做生意這麼久，看見這麼漂亮的女人也是一種福氣。”
白莉婭突然有點不耐煩，“你都說兩遍了，我知道她很漂亮行了吧。”
“唉不，這次我是說買主，那個金髮的洋女人。哦對了！小妹妹你跟她們一比也很可愛呢，是做什麼工作的？我猜你還在讀大學吧！要不未來出道做模特或者偶像……”
“好了好了，承蒙您的吉言！說正事，買主其它還問過什麼？”
“嘿，說正事的話就都沒了。買主就給我留了個電話，讓有興趣的人去找她。”老闆的臉上忽然壓低嗓門說，“我猜，洋女人認識肯定那個女生。”
“她認識……她是什麼樣的人？”
“是個年輕的金髮外國女人，這點我就不提了，之前關於這點說了那麼多。她個頭起碼有一米八，穿得也很體面。”
“謝謝您叻，我要去其它店鋪打聽打聽。”
“不客氣，有空再來玩哦。”
白莉婭趕緊結束了談話。她總感覺這位電器行老闆會把話題帶偏。
家用電器門市在二手市場一共有十來家店鋪，每家店鋪和專櫃都依次在列在了一條街。如果所有人都跟電器行老闆一個思路，白莉婭只需要舉着照片來回每家店停留一分鐘，大概就能搜集完所有信息。
大約15分鐘后，她在電器行完成了全部的調查工作，安心回到了修皓的車裡。
“有收穫嗎？”他看着她關上車門，漫不經心地問。
“有很大的收穫。她在這家二手電器市場共出售了三件家電，一台筆記本電腦，一台取暖器和一台29寸的電視機。”
“都賣了多少錢？”修皓問。
“電腦賣了1300多塊，取暖器120塊，電視機400塊。最先賣的是電視機，那是案發的一個月前，接着是電腦，案發的兩個星期前賣的，最後是取暖器，是出事前四、五天。”
“她這麼早就把出租屋的東西全賣掉了？也不到兩千塊啊，這是要幹嘛……”
修皓心說那女人幫人打一場官司也不至於這點錢。所以……問題肯定不在錢上面。
“總感覺學姐是有預謀地做這些事。”
“案發前一個月賣掉了電視機……那不是庭審開始前嗎？”修皓似乎陷入了沉思，“算了，還有其它內容嗎？”
白莉婭把那張電腦買主留下的電話號碼交給了修皓。
“這是什麼？”他問道。
“電腦的買主特意留下的電話，說如果有人來問電腦和喬學姐的事，就跟她們聯繫。好奇怪的買主。”白莉婭道。忽然，她發現修皓看着那張條子在笑。
“哈哈哈哈！”
“怎麼啦？”她問。
“這個手機尾號！哈哈哈，我認識這買主。”
他一邊說，一邊點燃了引擎，發動了車子。
“嗯？她可是個女人啊！”
“對啊，我沒說她不是。”
“原來你除了喬學姐外還認識其她女性……咦，以前還口口聲聲說‘我眼裡只有雪憶’……呸、渣男！”
“不是啦，你誤會了。這個女人她原來是北都中央檢察院的檢察官，現在長居在了城東。”
“是工作上的夥伴？”“也算不上……總之這位老姐是個金髮藍眼的混血美人兒，做得一手好菜，只是一開口就喜歡說不正經的話……別說這個了，這女人的摯友還是我的頂頭上司。走，我們去找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