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树丛阴影中走出来的,是一个面色蜡黄的男性。
方才那一瞬间我还以为来人会是田胖子,结果只是当地的村民。
小兮估计也是同样的想法,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失望之色。我只能默默地看在眼里。
场面一时之间有些尴尬,由于我们的目光都投在对面那人身上,我觉得姑且还是打个招呼比较好。
「呃……你好?」
我突然有些心虚。从对面那人的视角来看,大半夜在树林中遇见如此一对孤男寡女,女方双眼红肿,显然刚才还在哭泣……
这种场面着实不妙,我只能祈祷他不要产生什么奇怪的误解。
小兮似乎不希望让外人看到自己哭花的脸蛋,连忙用袖口擦干了眼角残余的泪水,偷偷偏过身子。
「……」
对方并没有任何回应,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脑中残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我已经不想再思考更多了。
但是……
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古怪的预感,我发觉情况有些不太对劲。
面对我的问候,那个村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摆动着身体朝这边走来。
步伐不说缓慢,但是非常诡异。简直就像是夜晚大街上的街头醉汉。仿佛下一步就会跌倒。
「宇轩哥哥……」
小兮突然拉住了我的衣角,看来她也察觉到了诡异。
「没事,你站在我后面就好」
我将她护在身后,警惕着那个逐渐与我们拉近距离的村民。
距离越来越近,我渐渐看清了他的衣物。
破旧不堪,仿佛被什么东西撕扯过一样凌乱。
撕裂的布条互相纠缠,上面甚至能看到很多污浊的东西。
我皱起眉头,下意识后退一步,思考着是不是该离这种人远一点。
同一时间,我的衣角好像被什么东西勾到。小兮捏着我衣角的力度更紧了。
我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往来时的方向退去,并且渐渐加快脚步。
就这样,我决定原路返回,上山,回到位于半山腰的夜来山居。
但是——
「宇轩哥哥,小心!」
惊呼传入耳中的那一刹那,已经察觉到危机的我猛然伏下身体。
只觉得一股强劲的气流从耳边呼啸而过,千钧一发之际,我拉过小兮,把她搂在怀里,向另一旁扑闪过去。
失去重心的身体就这样摔在地上,滚出好几米远,直到撞在一棵树上。
「唔……」
怀中小兮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看样子我的身体并没有给她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
但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我强忍住身体撞在地上的疼痛,迅速站起身来。
「搞什么啊——!?」
发出厉喝,警惕看向正前方。
那是威胁来源之处。
那个步伐摇晃的流浪汉,毫无疑问,他刚才向我们发起了袭击。
或许只是喝醉了?
不可能,根本没有闻到酒气!
那么——劫财,还是劫色?
这一瞬间脑袋里冒出了很多种假设,无论哪种都有化作现实的极大可能。
陌生偏僻的小村庄,夜深人静的树林,能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就是因为怕这种事情会发生,我才马不停蹄地追上小兮。
然而事实验证了我的猜想,就是现在,发生在我眼前。我开始庆幸自己成功找到小兮了。
对方没有回答,依然不死心地朝我们靠近过来。
「——站住,别靠过来!」
我再次向他发出警告,可还是没有任何效果,看来他并不打算对刚才的突然袭击做出任何解释。
再呆下去天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
「宇轩哥哥……」
「是个疯子,别理他,咱们快走!」
「好、好的……可是……」
「怎么了?」
「对不起……」
面对小兮突然道歉,我一头雾水,直到她毫无预兆地将胳膊挂上我的脖子,我才醒悟过来自己一直搂着她的身体。
「啊,抱歉!」
该道歉的人明明应该是我才对,我想要将她重新放回地上,可令人意外的是,她伸手制止了我的动作。
「不、不是,不用了」
「小兮?」
面对我疑惑的目光,小兮张了张嘴,轻微回应带着些许颤音。
「腿疼……」
我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
对了,这也是难怪的吧。
回想起先前的时候,她那样拼命地逃开我们。她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体力还是有限的。
是察觉到自己在向刚认识几天的男生撒娇,所以感到害羞了吗?她的脸蛋,即便是在夜晚也能看出红扑扑的。
「我知道了,那就请忍耐一下吧——」
来不及废话了,必须立即离开这个地方——
「……嗯——」
没等小兮话说完,面前的视线被一道巨大的阴影笼罩。
我连忙侧身一闪,再次躲过了袭来的攻击。
「这还没完没了了!」
我咬牙抬头,瞪着眼睛看向他。
「——!!」
视线定格的那一刻,眼瞳微缩。
暗淡无光的双眼,苍白松弛的皮肤。
该死的,不论怎么看,这都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健康人。
难道是……吸毒?
由于吸食毒品而陷入自我幻觉,在失去知觉的情况下无差别地袭击路人,诸如此类的传闻我也不是没有听过,难道就在这种穷乡僻壤给我撞上了?
开什么玩笑,那可真是撞「大奖」了啊……
「宇轩哥哥!」
小兮的惊呼让我迅速反应过来。
但还是为时已晚,这次来不及躲开了,我只好腾出一只手,用手肘抵住那只向面门狠狠挥来的手臂。
咚!伴随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强烈的麻痹感以手肘为起点,瞬间席卷全身。
「没事吧,宇轩哥哥!?」
「还……好!没问题!」
该死,这家伙怕是刚犯完毒瘾!而且我与他的力量悬殊摆在那里,硬碰硬的话吃亏的只能是我。
勉强接住他的攻击,我与他拉开距离。
判断形势只在一念之间,我放弃与他对话的想法,抱着小兮转身就跑。
「宇轩哥哥——他追上来了!」
小兮紧楼住我,一脸紧张地看着我身后。
「该死!简直就像一条疯狗——!」
「怎、怎么办啊……」
「别说话,小心咬到舌头,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小兮连忙闭上了嘴,死死地抓着我。
我改变路线,放弃了上山的想法,朝完全相反的方向跑去。
身后被人追赶,还是在抱着小兮的情况下,我并不觉得上山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所以我选择山下,目标是——山脚的村庄。
由于天色太暗,我尽可能在不被背后追上的情况下放慢速度,小心谨慎地避开那些可能会将我绊倒的东西,就和之前追逐小兮的时候一样。
「……」
跑了一会儿,我发现不对劲了。
不管是背后,还是小兮,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哒哒哒哒哒。
唯有自己仓促的脚步声,不断敲击着自己的耳膜。
压在身上的重量,告诉我小兮依然靠在我的臂膀上。
虽然让小兮不要出声的人是我,但这份寂静未免太过让人在意。
哎咻——惊险地避开一根突然横在眼前的树枝,抽空往肩旁看了一眼。
「小兮?」
「怎、怎么了,宇轩哥哥?」
她连忙缩回头,有些紧张地看着我。
「不、没事,你一点动静也没有,我有点心慌……」
结果差点咬到舌头的人反而是我。
出人意料。
这种情况下,小兮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这是……正常的感情吧!别说这些了,那个男人呢?没追了吗?」
「啊,还在后面,但是脚步相当奇怪,摇摇晃晃的……」
小兮的声音非常自然,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但她绝对漏说了一点,那男人的步伐虽凌乱无章,速度却骇人恐怖,否则怎会死死咬在后面!
月光从前方出口照射过来,视线所及之处逐渐开阔,看来我们已经成功下山了。
至少脚下的阻碍要轻松不少——我本该如此安慰自己,但从另一只意义上来讲也表明我和田胖子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我们的现状绝对不容乐观。
冲出树林,直到来到一处宽阔的平地,我忍不住回头看去。
眼前是黑暗深邃、不透光亮的茂密山林,那种黑暗仿佛能够吞噬人心,散发着恐怖的气氛。
天知道里面会冒出什么奇怪的东西——这种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很难想象自己刚才就是从那种地方跑出来的。
「咦,他没跟上来……?」
被我抱着的小兮没有说话。
在心底升起奇异之感的前一秒——
沙沙。明确听到了树叶摩擦的声音。
从正前方传来,正逐渐逼近。
「是他——!!」
只是一个呼吸的瞬间,那个面容呆滞的男人已经冲出树林,手里还抓着一根折断的树枝。
他要用那根树枝干什么?无需多言,锋利尖锐的断层带着森然寒意,我只觉得身体一凉。真是个不愉快的答案。
「果然是个疯子!」
我暗骂一声,抱稳小兮扭头就跑。
隐约能看到村庄的轮廓。就这样再加把劲,如果能逃到有人的地方,想必是那个男人也不敢造次。
或许还可以借助他人的力量把这个吸毒的疯子给抓起来,如果任由他在大山里游荡,绝对会给旅馆里的各位带来麻烦。
但是……都这个点了,大家应该都已经睡了吧?
我知道农村里的人一般都睡的很早,他们晚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做,白天还要早起干活。我不清楚这里的人会不会也有这种类似的习惯。且不说没有的可能的,如果有的话,那我把这个危险的家伙引过去,好像也不是什么明智的举措。
就在这个时候,小兮轻轻拉了一下我的衣领,伏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宇轩哥哥,谢谢你……就这样放小兮下来吧,小兮已经没事了!」
「啊,好……」
我下意识停下脚步,将小兮稳当地放在地上。
「宇轩哥哥小心!」
听到惊呼后我立马就回了头,恰好捕捉到那个朝这边飞速奔跑的男人,正拿举起那根粗壮的树枝朝我扎来。
我一下子慌了神。
时间好像就此定格,我甚至能看到断层上细细的木刺,简直难以想象被那东西插入身体时的痛感。
已经逃不掉了。我下意识将身旁的小兮推开,反手抓向那根树枝。
于此同时,本能反应促使我一脚踹向他的下肢。
咚!伴随某种沉重的声音响起,脚踝传来麻痹的痛觉。
这家伙……身体居然有这么结实。他真的是个毒瘾患者?
之前就该怀疑了,吸毒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壮实!
但好在最终还是成功握住了那根树枝,坏消息则是,那个锋利的尖口离我的脸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再往前进一点,我的脸就完蛋了。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只是这样想着,身体不断涌出更多力气,但男人的力量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恐怖。
形式就这样僵持不动,但我也有必须坚持的理由,哪怕是为了我身后的小兮!
「宇轩哥哥!」
没有时间理会她,渐渐地……咬紧牙关,瞪大双眼。慌张,恐惧,无助……脑袋开始晕厥,仿佛有一个个小人在我身边打圈。我的全身都在发烫,脸上的皮肤紧紧地纠缠起来。从外人的角度看,我这副拼命的表情一定相当精彩。
啪嗒!
从树枝上突然传来了这样清脆的声音。
脑袋立刻清醒过来。我瞬间意识到了这是什么,下意识转移手中力道,将树枝往一旁猛地扳开。
又是啪嗒一声,这根婴儿手臂大小的粗壮树枝就这样硬生生被我扳成两段。
话说回来,他到底是如何仅凭一人之力把它从树上折下来的——!?
这种念头只在脑中闪过一瞬,我不能放过眼前的好机会。
趁着树枝扳开的空隙,我抓准机会,往男人脸上狠狠捣了一拳,成功将他打飞出去。
已经明确感受到对方的敌意,就绝对不能错过先下手为强的机会。我不会愚蠢到这种时候还用嘴巴跟他讲道理。
他的身体撞在地上,掀起一阵尘土飞扬,一时之间也看不出伤势。
做完这些明显感觉到拳头有些脱力,不过还好,比起先前的危机,这不算什么大碍。刚才的事情我绝对不想再来一次。
舒张手掌,神经中传来的痛感使大脑更加清醒。
也更加明确了我现在要做的事。
「小兮!」
扭头寻找小兮的身影,自己有段时间没听她出声了。
「宇轩哥哥,我在这儿!」
听到这个熟悉的嗓音,我稍微松下口气。
她看上去举足无措,愣在原地。
「趁他还没清醒,我们快走!」
「好、好的……!」
我拉过她的手,朝远处的村庄跑去。
遥遥望去,月光下的村庄一改白天见时的热闹姿态,显得寂静清凉。
不对,我实在难以接受用「热闹」这个词来形容白天所见的村落,比起那种压抑至极的诡异气氛,眼前的景色显然要和谐不少。
但是不要搞错了,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寻求帮手。
老实说,我也很好奇……放任这种极度危险的家伙在外面游荡,他们真的能安心睡觉吗?也没人担心他会袭击半山腰上的旅馆吗?
思考着这些问题,内心深处的违和感逐渐浮出表面,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可恰恰就是在答案即将揭晓的时刻线索中断。
这种痛苦令人焦急难耐,大脑反而变得更加混乱。
当务之急果然还是寻找帮手,如果不把那家伙抓住,想再多也是白搭。
我加快速度,抓紧小兮的手,村口也近在眼前。
也不知道现在旅馆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田胖子和叶文响有没有冰释前嫌,莫名失踪的徐娴有没有找到,不在房间的于涵到底去了哪……
啊啊,光是田胖子那两人的事就感觉没戏,简直烦透了。
这样可不行,必须想办法,想办法改变些什么……
我不禁呢喃出声。背后传来小兮疑惑的声音。
「你说什么,宇轩哥哥?」
「啊、没什么……」
「告诉小兮也没事哦」
我逞强地笑了笑。
「抱歉,你就当没有听见吧,事实上也就只是无聊的自言自语而已……」
「知道了,小兮就当没听见好了」
背后的她好像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但是……」
她突然话锋一转。
「宇轩哥哥,这样真的好吗?」
「你指什么?」
她没解释,我意识到我们现在的处境 。
我们终于冲进村庄,奔跑在白天路过的干道上。
「的确……虽然把他引到了这里,但不能保证他不会对其他人造成伤害,得想办法把大家叫醒才行……」
四周房门紧闭,我不指望有人能主动发现我们。
至于那个被我们再度甩开距离的男人,没给我们任何喘息的机会,在身后穷追不舍。
再怎么说也挨了那么重的拳头,按照以往的经验,他至少要躺在地上缓好几分钟才能重新站起来。
不过就算这样,自己好歹对他造成了伤害……是吧?
我发现自己没什么底气。
那个男人从未开过口。
即便被狠狠揍了一拳。
甚至连一声闷哼也没有。
跟我印象中的人类完全不一样。
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对我穷追不舍,好像我身上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这诡异的举动真的很令人在意。
我不指望自己能在武力上胜过他,这个结论从最开始的接触就已经得出了。
我一咬牙,扯开嗓门朝四周叫唤起来。
「有人吗——!?」
「村子里的各位,都醒一醒——!!」
「有人吗,帮帮我们——!!」
拉着小兮的手奔跑,就这样在几乎是所有人的家门口大喊大叫。
闹出的动静已经够大了,我对这点有十分的自信。
虽然不排除有些人可能会睡得很死,但总会有一两个人听到呼救,带着好奇跑出来看看的。
「有人吗——!?」
「有人吗?」
「……」
又喊了两句,我心里一凉,底气弱了下来。
因为——没有回应。
不管是哪一扇门,都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这样……未免太奇怪了吧。
大家睡得很死,因为现在是深夜?
「有、有人吗——!!!」
「宇轩哥哥,会不会是大家都不在家呢」
这个时候,跟着后面的小兮突然开口了。
「不可能,这个时间他们不在房间里睡觉还能在哪!?」
「真的吗,明明涵姐姐就不在房间里……」
「——!!」
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是啊……
这个时间不在房间里睡觉还能在哪。这是自己说的话,自己认为理所当然。
既然如此,那于涵……为什么不在房间里?
「啊,小兮只是猜测,宇轩哥哥你别放在心上啦」
似乎看出了我的动摇,小兮连忙安慰道。
「现在回头想想,感觉白天的时候,村里人对我们的态度就不怎么友善呢」
「不是不友善,而是完全无视了我们……」
「那现在的情况是不是也像白天那样,他们只是在无视我们呢」
「快住嘴,这一点也不好笑……」
「宇轩哥哥你在想什么呢,小兮可没笑」
我下意识朝她望了过去,她果然没笑,只是一脸平静地望着我。是啊,我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呢……
眼角余光瞥到了那个男人,我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正无声无息地朝我们靠近,手上虽然不像之前那样拿着利器,但只是这样走来,我就感受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压迫感。
「实在不行直接把门撞开,我倒是要看看他们到底出不出来!」
「等、冷静一点宇轩哥——」
小兮话还没说完,我的行动已经开始了。
松开她的手,朝离我最近的那间屋子发起冲刺——
随着一声巨响,接触的那一瞬间,仿佛整间屋子都颤抖了一下。
紧接着——
拼命敲打房门,宛如暴雨轰鸣。
「有人吗,里面有人吗——!!」
「请出来一下——!!」
如果里面的家伙真的在熟睡,我不相信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睡得下去。
除非他们真的早已察觉,故意无视我们。
如果小兮的猜测真的灵验,那简直糟糕透顶。
就在这时,我看到不远处倚靠在屋檐上的铁锹,想都没想就拿了过来。
朝着面前紧闭的房门,就这样举起铁锹——
自己正在干一件鲁莽的蠢事,能意识到这一点说明我的脑袋是清醒的。
真的要做吗?这已经脱离是否会被骂的展开了,就算是脾气再好的人也无法忍受吧。
「呀——!」
小兮的惊呼将陷入泥潭的我拽了出来。
她正睁着恐惧的双眼一步步后退。在她的正前方,那个男人喘着粗气朝她逼近。
那目光虽然无神,但毫无疑问映衬着小兮的身影。
我连忙上前一步,将小兮扯到身后,朝他举起铁锹。
「别过来!你可想清楚了,我是不会留情的!」
虽然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进去,但我姑且还是威胁一下他。
事实正如同我心里所想的那样,他完全没有听进我的警告,甚至做出了想要反手抓住我铁锹的动作。
怎么可能让他得逞!我迅速避开,侧过身体。躲开他的手,顺势举起铁锹越过肩膀。
「啊啊啊啊啊——————————!!」
猛然迈出一步,使出吃奶的力气朝他的脑袋敲去。
咚!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击中了,事情如此简单以至于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在反震的作用下,我的虎口发麻,但我不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迅速换过一只手,朝男人的脑袋再次砸下。
真实的质感透过反震再次传达给了我,他连躲都没躲,我又一次击中了他。
他就这样倒在地上。
毫无疑问,我成功撂倒了这个男人。
剧烈运动的后遗症是一阵胸闷,我喘着粗气,怔怔地望着地上的男人。
脑袋上,也就是刚刚被我击中的地方,血液正从伤口中流淌而出,将地面迅速染红。
等等……这个量好像有点过分……
我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看到如此庞大的量从伤口中涌出,一时之间有些反胃。
「宇轩哥哥……」
见我成功撂倒敌人,小兮犹豫着靠了过来,眼神中似乎带着一抹不情愿。
但并没有来到我身旁,而是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站定。
「……抱歉,吓到你了?」
冲她展露的笑容十分勉强,这点就连我都能体会到。说这话其实也是为了安慰我自己。
「还好……吧……倒不如说宇轩哥哥,真可靠呢」
我苦笑一声,老实说,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
「还是多亏了这个」
看着我举起手中的铁锹,小兮歪了歪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视线突然移向我的身后,脸上涌过一抹苍白。
「小心——!」
在她的惊叫下,我条件反射似的往旁边躲开。
该死,大意了,这家伙居然还清醒着!
如此想着,这个时候,小兮突然喊道——
「宇轩哥哥,他还活着——!」
「——!!」
宛若一道电流贯穿大脑,其中的血液瞬间沸腾起来。
该死——!
他还活着!
刚才那两下不足以致命,他还活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口中发出前所未有的怒吼,就这样奋力将铁锹拍下。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刻意将尖锐的部分朝下。
就这样狠狠地砸了进去,没有发生任何意料之外的事情。
朝我伸出的手臂就此无力垂下,男人再也不动了。
「……」
伤口中飞溅的血液溅在脚下,待一切都尘埃落定,我呆呆愣愣地望着身下的景象。
再也不动了?
我……
杀了他?
欸?
犹如对待垃圾一般,我下意识将铁锹扔到远处。
就像想要迅速撇清关系,慌慌张张就松开了手。
哐当。清脆的声响,敲击在我心底。
就此坠入最深的地方。
我……
杀了他?
怔怔地望着身下的男人,望着他脑门上那个碗口大小的洞——汩汩鲜血从里面流了出来。
这是当场毙命。
不对——
我杀人了?
怎么回事……
身体发寒,就这样不住颤抖起来。
怎么回事,我杀人了……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不想的……
开什么玩笑,这不是我的本意……
我只是……想要让他就这样晕过去,然后制服住这个疯子……
杀人?
……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宇轩哥哥?」
恍惚中,好像听到了小兮的声音。
「没、没关系吧,你的眼睛……」
脑袋晕乎乎的,想要就这样倒在地上,但是不行,我不能在这个地方倒下,哪怕是硬撑下去……
以咬舌头的方式令自己清醒过来。
「我的眼睛……怎么了?」
「有点红……看上去不像是平时的宇轩哥哥」
「是吗……」
这是难怪的吧?
因为我干了一件无法挽回的蠢事。
「怎、怎么办啊宇轩哥哥,他好像不会动了……」
小兮的话让我清醒过来。
没错,既然事情都已经做了。
既然已经无法挽回,再怎么后悔也来不及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这样离开?难道要将这具尸体丢在这里?
——别开玩笑了,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明天一早,大家就会发现这具尸体,届时一定会引发骚乱,那个时候该如何解释?
「……逃走吗?」
不对。
我为什么要解释?
除了小兮,有人知道这是我干的吗?
下意识环视周围的环境,并没有发现其他人。
「宇轩哥哥?」
但是,我刚才引发的那番骚动,毫无疑问已经暴露了我自己。
如果真的有人正在屋内观望,我就完蛋了。
这一刻,我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作茧自缚。
——就是在指我一直以来所作的事情!
咯。
突然,听到了某个细微的声响。
耳朵微微一动。
咯吱。
那是房门打开的声音!
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我瞪大眼睛,猛地拉过一脸茫然的小兮,朝不起眼的角落逃了过去。
躲藏在阴影下,外面的人难以看到这里。
「宇轩哥哥……」
「嘘,别出声!」
「为什么要逃,跟大家好好解释不就行了?」
「……」
「宇轩哥哥?」
「……考虑这些问题之前,身体就下意识开始动作了」
刚才之所以一时冲动对男人下了死手,估计也是这个原因吧……我在心里胡乱想着。
「对不起,都怪小兮任性,擅自跑下山……」
「……」
我彻底沉默下来。
并没有一如既往地露出无所谓的笑容,嘴上说着「没关系」,然后摸摸她的头,将责任全部推给别人,比如田胖子。
或者说「大家都没有错哦」,然后轻描淡写地揭过此事。
我无法做到这一点。
这可是涉及到人命的事情……
这里,我应该原谅她的任性吗?
好迷茫。
我在家是独生子。作为一个哥哥,什么时候应该体谅,什么时候应该发火,对此完全没有任何经验。
「啊……出来了!」
小兮不知在什么时候移开目光,我也跟着望了过去。
稍远的地方,正是我刚才猛拍的那扇门。
打开了。
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心脏缩紧,遏止呼吸。
那个男人的尸体离他不远,甚至可以说,就在他的家门口。
那么……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我在好奇?不,完全没有那种心思,我只能感受到恐惧。
既然他能走出家门,那自然是因为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自我安慰也要有个限度。我可不相信他是因为半夜起来上厕所,所以恰好在这个时候登场。
那么……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现在才出来?难道真的一直在里面观望吗?
如果在里面观望,我是不是还有解释的机会呢?应该能看到不是我先动的手吧。
但是,不管怎么说,杀人的罪行,已经被我坐实了啊。
我会被……抓起来吗?
那是当然的吧,因为我杀了人啊。
杀人犯难道不该抓起来吗?擅自夺走属于他人的东西,就应该接受法律的制裁,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没错,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清楚的,我是清楚的,其实不只是我,每一个人都应该是清楚的。但是,当这种事情真真切切降在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的头上,我们会自降等级,甘愿沦为那些所谓庸俗之人的同类,陷入自卑者专属的迷惘与恐惧。就如同现在的我,心里只想着一件事——杀害他只是我一时失手,而且是他先动的手,为什么要将责任全部怪罪于我,太不公平了吧!?
太狡猾了吧。
太草率了吧。
太不负责任了吧。
太——!
「呀……」
从小兮嘴里漏出了声音,我清醒过来,连忙捂上她的嘴。
别出声,要被发现了!
小兮紧张地看着我,连忙点点头。
抓住机会悄悄喘息,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
仓促之下选择躲在这里。这是位于房屋拐角的隐蔽屋檐,恰好是月光的盲区。
屋檐下摆放着一张桌子,这桌子看上去有些眼熟。我和小兮就躲在后面,张望着外面的情景。
只见那个男人走出家门,径直走到尸体面前。
他的目标太明确,简直就是冲着那个尸体来的……
这样一来不就很明显了吗?他早就听到了动静,故意躲在里面不出来。
下意识捏紧了拳,牙齿都在颤抖。
拳头上突然传来柔软细腻的触感,低头望去,小兮正一脸关切地看着我。
「没事,是我下的手,跟小兮没有任何关系……」
声音有些颤抖,我的情绪并没有嘴上说的那么淡定。
小兮没再说话,但我能感觉到她一直都在看着我。
比起小兮的举动,更让人在意的还是眼前的情景。
他拿起了被我丢在地上的铁锹,那应该是他的私人物品,只是现在变成了我的作案工具。
大路上的光线稍微好一点,我得以看清他的一举一动。
他的身体好像在颤抖。
动作似乎……有点僵硬……?
我不由得回想起今天白天看到的景象,我们刚来到这个村庄,那个时候我就感觉这些村民的动作不怎么利索。
莫非……是得了什么怪病?我倒是经常在电视新闻上看到,某些偏僻的小山村,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全村人都患上罕见的怪病,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会相当辛苦吧,劳作什么的都很不方便。
不对——现在是关心他们的时候吗?
咯吱。
又是一声轻响,我身体一颤。
与刚才无异,是房门开启的声音。
而且不止一个,相同的声音接连响起,有远有近。
距离最近的,是我身后的这间房子,我能清楚的感受到,里面的人出来了。
开什么玩笑,之前闹出那么大动静都没人理会,现在出了事情,一个个全都跑出来了!!
只是一个走神。
等我重新凝聚目光,大路中央,男人的尸体周围,村民们接二连三地朝那汇集。
「!」
我该怎么办?他们会怎么做?
那个被我杀死的男人到底是谁?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逃,和大家好好解释不就行了?
小兮刚才的话浮现脑中。
真的是这样吗,和大家好好解释就一切OK,这个世上真的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更何况——
已经……来不及了吧?
村民们渐渐离开尸体,也没有回家,而是四处走动起来。
不,比起走动——更像是游荡。
看上去毫无目的,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他们的脑袋时不时会摆动一下,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更有甚者还翻开了别人家门口的茅草堆,朝里面仔细审视。
……他们是在找我吗?
找我这个杀人凶手?
而且,更加奇怪的是——
没人说话。
自始至终,没人说话。
就算是刚才,所有人全部汇聚在那个男人的尸体前,他们也没有说话,我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明明看到了一具尸体,那帮人甚至连一点情感波动都没有。
讨论更是没有。
如果是在平时,就算不为此陷入慌乱,也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吧。
一句话也不说,就像是提前安排好了一样。
这难道是——
阴……谋……?
难道说,我陷入了某种阴谋?
圈套?
这是某人刻意设下的圈套?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难道就是眼前这帮村民?他们联合起来想要给我们这些擅闯的外来者一点颜色瞧瞧?所以刻意陷害于我?
——谁在害我!?
我和他们非亲非故,他们凭什么要这样做!?
「宇轩哥哥,他们是在找我们吗……?」
「!?」
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魂飞天外,死死捂住了小兮的嘴。
她似乎有些被我吓到了,表情看上去有些畏惧。
我才是,心脏都快从胸口飞出来了!
再次朝外面张望,好像没人听见的样子,依然在路上四处游荡,没做出其他举动。
松了口气,由于这个蹲坐的姿势维持太久,我感到全身僵硬很不舒服,于是想要往后退一点点距离,稍微舒展一下自己的四肢。
谁知,我才刚一动作——
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后背传来一声轻响。
「——!!」
身体像是被电流贯穿一样麻痹起来。
我不敢乱动,就这样抱着小兮,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动作,僵在阴影中。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的面前闪过一道人影,那是一个恰好路过的村民。
他似乎听到了刚才的动静,正朝这边张望着。
但好在受到桌子的阻碍,他似乎并不打算进来的样子。
没有看到我,没有看到我……
心里就这样拼命暗示着自己,我紧张地抬起眼皮,鼓起勇气想要看看他的脸。
结果——
恰好与他对上了视线。
这是……什么啊?
冷漠?
不——
空洞、无神。
毫无神采。
仿佛失去高光,死寂的眼神。
就跟——
之前的男人一样。
那个被我杀死的男人。
「——!!」
我险些窒息。
胃里不知为何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就吐了出来。
于此同时,我注意到了,他的衣服也同样破烂不堪,留下了撕扯过后的痕迹。
嘀嗒。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滴落下来。
我下意识抬头望去。
从他的眼角,鼻孔,嘴巴里,各种白色污浊的液体从中淌出,混杂在一起,落在衣服上,滴在地上。
恶心。这是我唯一的感受。
他一动不动,就这样与我对视。
他……到底有没有看到我?
内心深处升起焦躁的情感,未知的事实令我恐慌。
如果在这里被他发现,已经不是该如何向他们解释这个问题了。
我突然升起一种预感,这个男人和刚才的疯子,是同类。
幸运的是,他只在此停留了一会儿,随后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待他走后,我明显感受到身上的小兮身体瘫软下来,也真难为她一直屏住呼吸。
她回头,焦躁地看了我一眼,似乎也发现了这帮人的不对劲。
我向她投出一个安心的眼神,但事实是连我自己都无法做到镇定。
稍微抬起头,往桌子外面张望过去,开始仔细观察其他人的表现。
果然……
仿佛失去了什么东西,唯独剩下了空洞。
呆滞无神。
所有人都是这样。
骗人的吧,这是什么意思……
我或许理解了,他们的动作为什么如此僵硬。
为什么没人发出声音。
为什么我之前那样呼喊,都没人理会我。
因为他们……没一个人正常。
白天就觉得他们的行为举止相当怪异,为什么到现在才觉察出来。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掉进了狼坑,自己和小兮就是那两头待宰的愚蠢羔羊。
先前还在为如何解释的问题苦苦挣扎,现在看来简直是搞笑。
眼下的情况比先前还要恶劣。
必须离开这个地方,将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
下定决心后,我在乱成一团的脑中思考对策。
时间逐渐流逝,各种各样的人影从我们面前闪过。
这其中甚至还有女人与小孩,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呆滞,唯独这个无法改变。
至于那具尸体,依然倒在原来的地方,完全没有人管,甚至还被踩了几脚。
噗通。一个跌跌撞撞的小孩被尸体绊倒,接着爬了起来,做出了让我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朝尸体脑袋上狠踹一脚,血液就这样毫不留情地飞溅在那张稚嫩呆滞的脸上。
做完这些,他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摇晃着离开了。其他人也像是没有看见他的举动,即便是路过之人也同样没有往那个方向看上一眼。
果然……
不正常。
太不正常了……
「宇轩哥哥……小兮突然有点害怕……想、想离开这里……」
小兮细微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因为带着颤音,我听的不是很清楚,但只是看着她恐慌的眼神,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真的容许我们离开吗?只有等他们重新回到屋子然后再偷偷溜走。前提是那个时候天还没亮。
「宇轩哥哥……看这个!」
小兮拉了拉我的衣角,示意我向身后看去。
由于刚才撞到了东西,这次的动作十分谨慎,等我看到身后的东西时,脸皮忍不住抖动了一下。
「这是……面具?」
「是呢」
「这是……白天看到的?」
小兮点点头,肯定了我的猜测。
原来,我们现在躲藏的地方,正是我们白天看到的小摊。
身后那张桌子就是原本摆放雕刻的地方,只是因为现在是的收摊时间,那些雕刻已经被收走了吧,唯独留下了这些脸谱面具。
那么……小兮的意思是?
「给,宇轩哥哥」
她伸手取下了一张脸谱,递给了我。
我下意识接了过来,定睛一看,那是一张以白色为基调,纹路分明的京剧脸谱,以前在电视上偶尔也能看到。
感受到我疑惑的目光,小兮解释道。
「戴上这个,大家就认不出来了……」
「……」
我捏着手里的脸谱,有些心动。
的确,这样等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如果他们真的就这样一直找下去,等到天亮,我们迟早会被发现。
「小兮也拿一个」
她将手伸向我的身后,摸出了一个有些独特的面具。
与其说独特,不如说是另类。
为什么说它另类呢,因为与其他中国风的面具不同,森然的白色表面,上面只有三个黑漆漆的窟窿。
这是……欧美恐怕电影中扮演鬼魂用的道具?不会吧,这种画风完全不对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真的没问题吗……?
察觉到我迟疑的眼神,小兮轻声说道。
「偶尔也试着相信小兮吧,唔……那些怪人看上去傻愣傻愣的,应该不会被一眼发现,就算被发现也是之后的事,我们可以跑嘛,而且……宇轩哥哥,这个地方让小兮感觉很不舒服,小后背一直都凉飕飕的,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眼睛盯着自己。总而言之,我想离开这个地方……」
没错,首先该从这个包围圈里脱身,否则什么都做不了。
「……啊、这个方法不行吗,宇轩哥哥……?」
「没有,我觉得可以一试」
稍微有点意外,小兮能毫无保留说出自己的想法。
「小兮只是害怕……要不要采用还是得看宇轩哥哥的意思」
我稍微挣扎了一会儿,很快便下定决心。
「就这样!」
在小兮发出欣喜惊呼之前,我及时按住那两片有些干涩的唇瓣。
「别高兴的太早,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
「欸?」
小兮看到我放下手中的脸谱,疑惑地歪着脑袋。
在她不解的目光下,我从众多脸谱中挑出了一张悟空面具,将目光移向她手中的鬼魂面具。
「换一张吧,白色太显眼」
「不用,小兮就用这个好了」
「……」
看着她将鬼魂面具戴在脸上,感觉喉咙堵堵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看上去有些恐怖呢……」
黑漆漆的窟窿孔,里面似乎传出了吃吃的笑声,我没太听清,也没有在意。
「好吧……那就别出声,别做什么多余的举动,就这样悄悄山上,然后把事情告诉大家……」
说完这话的我忧心忡忡,现在山上到底是什么情况,自我们离开后有没有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我一直在担心这些事情。
小兮点了点头,十分干脆地答应下来。
我没有透视眼,看不出那掩藏在鬼魂面具之后的表情,但想来也是跟我一样紧张吧。
我观察着外面的情景,直至现在,那帮人还没有任何回家的迹象。
不止如此,搜索范围似乎还扩大了几分,大路上的人渐渐稀少,也许是跑到了村外。
找准一个无人通过的时机,我拉着小兮从阴影中站了起来。
哎咻——!身后传来这样的声音,我的突然动作似乎惊扰了小兮,让我感到很是抱歉,应该提前跟她打个招呼的,我果然还是太过紧张了。
捏了捏她的小手,让她镇定下来。
紧接着,将她轻轻拉了过来。
虽然没有达到蹑手蹑脚那种令人心虚的地步,但同时也绝对没有惊动其他人。
就这样,静悄悄的……
「……?」
走出屋檐的那一刹那——
光与影交错的界限,我似乎错过了什么东西。
一道视线,就这样与我擦肩而过。
视线来源处就在我身旁,那是近在咫尺的地方。
屋檐的另一处阴影,好像站立着什么东西。
欸……
透过悟空面具上面的眼窟窿,我下意识朝那处看了过去。
那一刻,时间仿佛就此凝固。
她就那样静静地呆在黑暗中。
那是一张眼窝深陷的脸。
松弛干枯的皮肤,上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褐色老年斑。
虽然没感受到什么气场,但与之对视的那一刻,我却开始恐惧起来。
她——那个老奶奶,她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难道说……从一开始就在?
我们的一举一动,全都被她看在眼里?
仿佛被一桶凉水自上而下浇灌全身,感受到了那种彻骨的寒意。
而且……
——看不到表情。
就连眼珠也看不到,眼眶漆黑一片,可我明显感觉到了正有一道视线从中传来。
「!?」
走神的间隙,她突然朝我伸出手。
周围空间的空气不知为何变得粘稠起来。
在这一刻,仿佛化作永无止境的泥沼,有什么东西正在背后拖拽着自己。
我终于看到了,也开始害怕了——那表情扭曲至极,宛如恶鬼般狰狞。
带着憎恶的凶光,死死盯着我脸上的面具,尖锐目光仿佛利剑一样刺透我的心脏。
心里咯噔一跳。
「——!!」
令人窒息的感觉瞬间消失,堵塞的呼吸道在这一刻猛然畅通。
几乎是潜意识的举动——
不顾小兮的惊呼,反手将她搂在怀里。
不知所措的她挣扎地扭动了几下,我没有在意这些,因为混乱的脑中仅被一个字占据——
跑!
——跑!
其他的事情全都不要管!
「宇轩哥哥——!?」
小兮的叫唤伴随着呼啸而过的空气瞬间消失不见。
没有做出任何解释,整个人就像一颗子弹般爆射而出,仿佛在这一刻超越极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出屋檐——冲向村口——冲向那座山——
身躯是火热的,但我却能明显感受到,整个空间的气氛都是冰冷的。
原本在大道上游荡的村民们,似是被我这般突然动作给吓到,那一瞬间停滞下来,呆滞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奔跑离去的背影。
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站定不动的村民,他那呆滞的表情与其他人无异。但是这种情况下,我根本来不及刹住脚步,而且我也没有那种打算,于是就这样咬紧牙关冲撞过去,将他粗暴地撞开。
不计后果,不停下脚步。
不留任何余地!
做出这种疯狂的举动后,面前道路上的村民,有些甚至还下意识为我避让了道路,似乎被我的气势给震慑住了。
但是,现场空气凝固,也就那么几秒钟而已。
真的只是几秒钟。
紧接着,伴随着背后传来的一声穿透耳膜的尖叫。那一双双呆滞无神的眼睛,居然在这一刻流露出了明显的震怒。
而那感受到愤怒的对象,毫无疑问就是在人群中拼命奔跑的我。
小兮明显感受到了现场气氛的改变,嘴中漏出惊慌失措的娇呼。
我连忙换了个更加自然的姿势抱着她,我们就快要冲出村口了。
站在村口的村民数量稀少,而且他们似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虽然目光同样投放在狂奔的我身上,但表情依旧是呆滞的。
松懈是不可能的,我绝对不会认为自己能就这样逃出虎口。
「小兮,他们怎么了——!?」
也不顾周围的村民是否听见,就这样直接大吼出声。
「他、他们……回到了屋子!」
「什么!?」
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险些停下脚步回头查看。
「不对宇轩哥哥,他们又出来了,手里全都拿着钝器……!」
「!?」
该死,我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迅速将脑中才闪过的美好幻想抛之脑后,尽管肌肉已经开始酸痛,但依然速度不减,我义无反顾地冲上了上山的路。
来不及喘息,只有尽力去奔跑。
模糊的树影从余光边缘不断掠过,眼前同样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在我回过神来之前,视界不断重复着这样的场景。
「小兮,情况如何?」
「没、太黑了,看不到,但是能听到声音」
「这帮死缠烂打的疯子——!」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确实将他们甩开很长一段距离。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我惊人地发现这个距离不但没有增大,反而在逐渐缩小。
「那个……」
「怎么了小兮,他们追上来了?」
「不是,还是只能听到声音,小兮想问的是……如果没有甩开那些怪人,宇轩哥哥要怎么做,难道就这样将他们引回旅馆?」
「……!!」
小兮的话让我睁大眼睛。
眼下的境遇和之前有些类似,她也抛出了一个和之前相同的问题。
老实说我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此之前,我的注意力几乎全在脚下的障碍物上。
后果什么的,根本就没去考虑。
现在沉下心来,用心去思考小兮的话……不得不承认,我们现在面临的处境相当难堪。
「宇轩哥哥,想出来了吗,你打算怎么办?」
「等等……再让我好好想想……」
虽说如此,脑中思绪却是犹如一团乱麻。
现在再来回想,那帮村民的行为举止何止是不正常,已经到达令人害怕恐惧的地步了!话说又回来,他们真的是人吗?
脑中突然浮现了这样大胆的想法。
一旦想起,就愈发不可收拾。
喂喂,那帮家伙……真的是人吗?
对待尸体的态度漠不关心,就连孩童也上去踹了两脚,这真的是人类做出的行为吗?难道他们一个个都是自私自利的冷血动物?
「宇轩哥哥,他们快追上来了!」
关键时刻,小兮注意到我不在状态,扯了扯我的衣服。
我想都没有想,直接调转方向,放弃了继续上山的想法,而是冲进了一旁的山林。
「咦……?欸!宇轩哥哥——!?」
我的突然动作令小兮感到十分不解,而面对她的疑惑,我迅速解释道。
「那些村民很奇怪,小兮也看出来了吧?我不知道他们是磕了什么药还是得了什么病,总之不能把他们引到旅馆,田胖子他们还在那里!」
「嗯……」
「我们就在这里和他们迂回一段时间,找准机会在趁机上山」
「可是……他们既然是这里的居民,没有理由不知道那栋旅馆呀」
小兮似是无心之语,但却如同重锤敲击在我的心里。
她说的对,那些人本来就是这里的原住民,既然如此就不可能不知道夜来山居的存在。
除非那帮人自出生以来就没有往山上踏过一步,否则我不会相信他们不知道位于半山腰的那栋巨大建筑物。这个假设本来就有些异想天开,更何况它已经不攻自破——那个被我失手杀死的村民,我和小兮正是在山林里遇上的。
等等——
这个时候,毫无预料,我的脑中灵光一闪,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起来。
这个变化恰好被小兮捕捉了。
「宇轩哥哥,你的表情……突然间变得好可怕……」
「徐娴……」
「欸——徐娴姐姐?」
她猛然抬起头来,朝四周黑漆漆的树林张望。
「她在哪?小兮怎么没有看到——?」
「不……我不是说这个……」
「咦?」
「难道说……徐娴的失踪,和那些村民有关?是他们下的手?」
「骗人……」
「我不知道,只是突然联想到了这个而已……小兮觉得呢?」
「完全没有头绪……」
说的也是。我忧忧地叹了一口气,谁知这个时候小兮又开口说道。
「如果事情真的是宇轩哥哥你想的那样,小兮也没有搞懂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做呀」
「这个……具体原因我可不敢胡乱推测,但是能让他们下手的理由实在太多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据我所知,她的行李还在房间里,所以姑且排除劫财的可能性」
排除劫财的可能性,脑中就不由自主产生了接下来的联想。
……不会吧,难道是劫色?
之前就已经说过了,徐娴对待他人的态度十分冷漠,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不善。但就算如此,她那股从骨子里散发而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寒气息,再搭配上她那张精致娇小的脸蛋,反而能浑然天成,成为一种另类独特的美感。
说了这么多,想要表达的意思其实很简单。
在这里我也不得不承认,徐娴是个很容易勾起男人征服欲望的冰山美人——别误会,不止我是这样认为,绝大多数人也是如此。在我的印象里,徐娴之所以能在我们大学出名,除开本身不俗的颜值和独特的气质……嗯,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刚刚开学的时候,一群闲的无聊的新生列了一个所谓「收到男生表白次数最多」的人气排行榜,并将它擅自发表在论坛。我当时还因某种个人原因特意搜索了一下。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在前三看到了徐娴这个女生的名字。
不过久而久之,人们对她失去兴趣,她的待人态度令那些追求她的男生望而生畏。
如果徐娴被那些心怀歹意之人盯上了脸蛋,我是一点也不会意外,甚至还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假设归假设,如果事情的真相真的是这个样子,这将会是相当糟糕的展开。
天知道徐娴到底是什么时候出事的,天知道这段时间里她遭受了怎样的对待。一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捏紧了拳,牙齿咯咯作响。
「……宇轩哥哥?」
看到小兮迟疑的目光,我立即收回脸上的表情,但也只能冲她勉强笑笑。
没有解释,因为这毕竟只是我的猜想,尽管在我看来可能性非常大,我也不准备在这种时候告知于她,这只会徒增她的恐慌。
胸口起伏不断,我尝试平复下来。
「这种事情之后再说,先把后面的家伙甩开」
小兮轻轻点头,见她这副乖巧的模样,我心里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乖巧温柔的女孩能在不经意间安抚潜藏在男生内心深处的焦躁,我曾有幸感受这种美好,可那毕竟只是曾经而已。
「……到这里应该差不多了」
许久后,我停下脚步,环视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怎么了,小兮没觉得有哪里特别」
「特意绕了远路只是想把他们引开,我们现在离上山的阶梯很远,如果从这里上山的话,想要找到夜来山居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事情。至于我的目的……小兮,你看脚下!」
我示意小兮往地上看去,她看后眼睛一亮。
「脚印?」
「没错,由于半夜那场雷阵雨,我们这一路上留下了新鲜的脚印,那帮人或许就是因为留意了这个,所以才能一直紧跟我们」
「可要是有脚印的话……我们也别想逃掉啊」
「没关系,我已经事先想好对策了」
我将小兮放在一旁凸起的石头上,她不理解我的举动,满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向她摊开手掌,将从刚才开始就抓在手掌的东西给小兮看。
「这是我刚才扯下的树叶。来,小兮,把脚伸给我」
「……咦、欸——!?」
我话音刚落,她的脸瞬间就红了,咬着嘴唇,一脸紧张地看着我。
「喂,这是什么反应,我只是想把你鞋上的泥巴擦掉而已,用不着这么惊讶吧」
「啊、是这样啊,对不起……」
小兮的脸更红了,她刚才好像误会了什么,虽然我没觉得自己的话有哪里有问题。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于是,我将手里的东西直接递给她。
「喏,那你自己来吧」
好吧,其实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她作为女孩子的矜持,现在转念一想,是我过于莽撞了。
话虽如此,我只是单纯的认为自己来做会更快一点……
「呜……好的……」
小兮迟疑地看了我一眼,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她接过树叶,坐在石头上默默擦着鞋子。
只是看了一眼就迅速收回目光,现在时间很紧,我可不能就这样闲着。
我迈开步子,才刚刚往前走出几步,身后就又传来了小兮的声音。
「……宇轩哥哥,你要去哪?」
我扭头,发现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想要从石头上下来。
「你呆在那里别动,我把脚印往前留一点,马上回来」
她听后迟疑地点了点头,虽然好像还没理解的样子,但我也来不及管那么多了,我用和刚才相同的速度往前跑去,刻意加大力道,留下了深深的脚印。
跑了大概有十多米左右的距离我就停下了,一来是有些放不下心小兮,二来是这里的环境与我想象中的正好合适。
没有继续顺着接下来的路走,而是在这个地方转弯,往左边,也就是下山的方向走了几步,面前是一大片灌木丛,这里虽然没路,但应该是正对山脚。
我用力扒开树叶,刻意留下了自己的痕迹,伪装出有人钻进去过的假象。
做完这些,我又粗略检查了一下,自认为还算是个不错的作品,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时间不等人,我立即按照来时的路线原路返回,由于是倒退行走,还要对上之前的脚印,不能让他们察觉有人折返。总而言之,我需要注意的事情有很多,这阻碍了我的行动,可小兮还在那等着我。渐渐的,我开始急躁起来,以至于额头冒汗。
好在这份急躁没有影响我的谨慎小心的动作,我强耐性子,一步一步回到了刚才的地方。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头确认小兮,所幸的是她很听话,还在原先的地方没有动,只是怔怔地望着我,那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不,这泪眼汪汪的样子,其实已经哭出来了吧?
「这么久……」
「抱歉啦,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其实在我看来也不是很久,只是她不一样,这段时间对她而言一定相当难熬吧。
「……不能这样随便抛下小兮哦?」
「嗯!」
被她这样紧紧抓着袖口,我心里更加愧疚,迅速作出肯定,并揉了揉她的脑袋。
「呜,别把我当小孩子!」
可令人难过的是,她用很不情愿的表情躲开了我的手。
她擦了擦眼泪,虽然眼眶依然是红的,却流露出微微怒意。
「宇轩哥哥,总感觉你好像搞错了什么,小兮马上就要成为一名高中生了……」
「……啊、抱歉、我忘记了!」
我是真的忘记了。毕竟根据这一路上的种种表现,这个女孩给我的感觉都不像是一个高中生,我原以为高中生会更加……怎么说呢,成熟?收敛?也不对吧,起码在现在的我看来,高中生也不过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而已……
至于小兮,她给我的感觉要更加不同,不过话说回来,她真的不是小学生吗?
想到这里,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
感受到了一道不满的视线。
「盯——」
「唔……」
没法做到无视,我只好一脸讪笑地回过头去。
「怎、怎么啦?」
「总感觉宇轩哥哥在想很失礼的事情」
「有、有吗?」
「哼,先把舌头捋直再来跟小兮狡辩吧!刚才的道歉也是,小兮完全没有感受到诚意!」
面对我假惺惺的目光,她也只是有些无语地看着我,然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算了算了,反正小兮也已经习惯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把我当小孩子来哄,真是无趣……」
无趣吗?你看上去倒是挺开心的。其实对于大家的做法,我也有点感同身受啦。一点也不意外,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大家的心情呀。
「我不觉得有错呀,至少在我看来,小兮就是个小孩子,因为我是你的长辈」
「将未成年人统称为「小孩子」这种笼统的概念是不负责任的行为,至少要把等级分清楚!而且如果非要这样说的话,在八十岁的老爷爷的眼里,宇轩哥哥你同样是小孩子!」
「噗哧——!」
虽然刚笑出声就及时捂住了嘴,但好像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因为我已经无法掩藏眼中的笑意了。
「什、什么啊——!」
小兮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气鼓鼓地跺起了脚。
「宇轩哥哥,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小兮讲话!?」
「不……不是、有有有,我在听!只是没想到小兮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一面,所以有些意外!」
「这是什么意思嘛,这种说法不是比刚才还要过分了吗!」
「那小兮你是怎么想的呢,想要成为大人吗?哈哈,关于这一点我认为还是不要冲动比较好,对小兮而言还太早了,就连现在的我都不敢在别人面前自称大人」
「才不想,大人都是骗子」
这个时候,小兮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
「……咦?」
我愣了一下,茫然地望着她。
可是,察觉到我的目光,她眨了眨眼,冷淡的表情瞬间恢复原状。
慌慌张张摆着手。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
她还没说完,远方突然传来沙沙的声音,我瞬间变了脸色。
「是他们!」
听到声音,小兮连忙闭上了嘴,但似乎还有话想说,一直在偷偷看我。
「可以,这样就可以确认他们一直在跟着我们的脚印,小兮,刚才给你的树叶还在吗,没乱丢吧?」
「嗯……」
回答稍显有气无力,我也没在意这些。接过被她攥在手中的树叶,我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弯腰胡乱擦了两把鞋底。
可是好像有些来不及了,我索性将树叶塞进口袋,直接脱下鞋子挂在脖上。
小兮一脸奇异地看着我的这些举动。
「宇轩哥哥?」
我冲她点点头,示意她别讲话,伸手将我们身后的树叶轻轻拨开,露出了一个小口。
「进去,我们从这上山」
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连点头,随即迅速做出行动,刚刚擦干净的皮鞋踩在石头上,没有留下痕迹,小小的身体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钻了进去。
「怎么样小兮,我可以进去了吗?」
「没、没问题!」
听到她肯定的答复,我便猫腰挤了过去。
「好了,我们上山吧」
「嗯!」
随着枝叶垂下,两道身影就这样消失在漆黑的山林中,从外面看没有一丝破绽。
没错,特意留下下山的脚印,让他们朝完全相反的方向追去,这就是我的计划。
沙沙。他们会不会轻易上当呢?
「田胖子——!!」
踏上旅馆四楼,我立刻就推开了田胖子的房门。途中虽然绕了远路,但好在我们还是顺利抵达了目的地。
「哥哥……?」
背后是语气弱势,但姑且还是跟了上来的小兮。
『哥哥大人~这里是你最心爱的妹妹为你亲自准备、满怀爱意的LOVELOVE早餐呦~』
「……」
望着眼前场景,我和小兮纷纷沉默下来。
漆黑无比的房间中,从电脑显像屏中散发出的光唯独照亮了那张硕大的肥脸。
『哎呀~哥哥大人真是的,这种令人害羞的夸奖也能说出口~』
再次听到这个娇媚可人的声音,我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火流从胸口喷涌而出。
我终于忍无可忍,难以遏制地冲了过去,冲到田胖子的面前,重重地拍向他的桌子。
咚——!
轰鸣响彻耳中,伴随着屏幕的闪烁,笔记本电脑猛地弹跳了一下。
原本面无表情的田胖子瞬间变了脸色,他猛然回头,站起身来,一脸凶恶的瞪着我。
「你神经啊——!?」
看到他这副样子,我的怒意再度涌现,冲动之下朝他伸出手,就这样一把抓去,顺势揪住他的衣领,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力气,居然就这样将他拉了过来。
「这句话是我说才对,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的举动让他明显愣了一下,他张了张嘴,但也很快反应过来,一巴掌扇开我的手,冲我冷笑一声。
「我想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你——!!」
我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怒极反笑,满腔怒火正欲发作——
停下动作。
整个房间的空气似乎凝固。背后传来啜泣的声音。
觉察到这一点,我颤巍巍地回过了头。
「小兮……」
面带愧疚地望着双眼红肿的她。
「对不起……」
却见她紧捂嘴巴,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打转,在眨眼的间隙滴落下来。
「哼!」
背后传来田胖子一声冷哼,随后传来板凳摩擦地板的声响,他又重新坐下了。
这个声音惊动了小兮,她吓得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连忙抹干眼泪。
「没、没事的。宇轩哥哥,小兮会克制自己……不会再犯之前的错误了……!」
「抱歉……」
除了低头认错,感受愧疚给自己带来的苦涩,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小兮只是微微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
我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转过了身,将目光投向继续玩着游戏的田胖子。
竭尽所能舒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
其实根本不用这样做,小兮刚才的表情映入眼中,就连一盆从天而降的冷水浇在我的头顶。
整个躯体都是冰凉,可能是半夜的寒意,也可能是怒火燃烧殆尽的余烬。
「田胖子……」
带着阴沉的语调,我颤抖着闭上了双眼。
「你知道我们刚才看见了什么吗?」
「……」
可是,田胖子没有说话。
倒不如说完全没有理会我的意思,唯一的回应也只是敲击鼠标的声音。
清脆声响,本应悦耳,如今落在我耳中却异常烦躁,仿佛有小虫子从鞋底爬过那般瘙痒难耐。
「我说……够了吧?」
「……」
「能好好听我讲话吗?」
「……」
又是一股怒意袭来,与此同时,我的衣角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捻住了。
呼……我瞬间就泄了气,也拿田胖子没办法了。
「算了,我不想跟你说话了,叶文响呢?他在哪里?还有其他人,于涵呢,徐娴呢,找到他们了吗?」
「……」
看来他是打算闭嘴到底了。
要怎样才能撬开一个死不开嘴的人呢?绝大多数人面对这种情况,都只能无可奈何吧。
「宇轩哥哥……」
就在这时,小兮拉了我一下。
我心中一凛,伴随着心灵,整个人颤抖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拉我,但我却回想起了一个事实。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没错,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不是个人矛盾,不是情仇面子,而是更加重要的东西。
自己刚才到底是为了什么,才那样大费周章来争取时间啊。
我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和什么存在争逐赛跑,但我也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就在这里轻易输掉。
未知的敌人需要更加认真对待,虽然我现在并没有那样做。
「好吧……」
我喘了口气,令全身肌肉放松下来。
「田胖子,我对你认错,向你道歉,刚才是我不对,不该那样敲桌子……是我错了!」
「宇轩……哥哥?」
我反手拉住小兮的手,示意她安静下来。她沉默着顺从了。
「我们现在正处于很关键的时刻,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没察觉到的话也立刻给我察觉起来,你就没觉得事情很奇怪吗?徐娴不见了,于涵也找不到,刚才在村子里,我们甚至还遇见了一群发了疯的村民——一切的一切,全都已经超乎预期了——你知不知道!」
一通发泄后,我重新看向田胖子。
虽然还是没什么动静,但能看到他的眼皮轻微颤抖了一下。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刚才杀了人」
哒。手上的动作停下了。
「亲手杀的,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半天没有说话,但能看到他那封闭的心,正在轻轻动摇。
许久之后,他扭动着僵硬的脖子,转而看向我。
「你说什么?」
他并没有不相信我所说的话。
而是在怀疑。
尽管如此,也已经足够了。
「我说我杀了一个人,你不信的话……我的裤脚现在还沾着刚才的血,你要看吗?」
他毫不犹豫望了过去,发现了那一抹起眼的血花。
「呵……呵呵,骗人的吧,别拿动物的血来骗我」
「老实说,我和小兮在山林里晃悠了这么久,还没有发现任何一只动物呢」
「那就是你自己的血!」
「你看我身上有伤口吗?除了这些被树枝划开的口子」
「……」
田胖子一瞬间满脸疲惫,整个人都靠坐在凳子上。
板凳摇晃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伴随着这种尖锐刺耳的声音,他沉默着,最终还是认输了。
「……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将自己和小兮所见到的一切都告知于他,因为时间紧迫,我来不及详细说明,即便如此也花了足足五分钟。
可是,我如此费尽心机地向他叙述,得到的回答却是这样的。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也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但事实就是如此,你不相信也得相信,所以这个事情才蹊跷啊!小兮也亲眼看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以为我们会合起伙来骗你不成?抱歉,我们还没有那么闲!」
田胖子往我身后小兮瞥了一眼。
「宇轩哥哥说的……都是真的,小兮亲眼所见……」
「……」
田胖子沉默了一下,重新看向我。
「按照你的说法……双目无神,动作僵硬……我说,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难道他们还集体嗑药不成?」
「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完全没有道理吧」
「总而言之……你想仅凭这两句话就让我相信你,基本不可能……」
果然……
我咬牙,一时冲动下,冲上前去抓住他的肩膀拼命摇晃。
「仔细回想一下,田胖子!回想早上我们看到的场景,那帮村民是不是怪怪的?你有没有感受到违和感!?」
「……有倒是有,但那些都是排异的正常表现吧?他们不喜欢我们这些外来者,明显展示出了敌意,所以我才会不爽啊」
「你再给我冷静一点,敌意什么的我没感觉,但我不否认他们排斥我们,我想要说的不是这个,你再仔细回想一下,我们经过村子整个过程中,你有看过他们交流吗?有看过他们说话吗?」
「……没有吧?」
「什么叫「没有吧」,就是没有啊!好好回想,然后给我肯定下来啊混蛋!」
田胖子突然一把推开了我。
「需要好好想想的人是你才对,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想说——于涵欺骗了你?」
「——!!」
不可置否,听到这句话后,我整个人都受到了打击。
「这里是于涵的家乡,是她将我们带到了这里,我就单凭你刚才的话来理解,你想表达这个地方很奇怪,不正常,是这个意思吧?那我可不可以反过来理解,认为你在说于涵欺骗了你呢?」
「我……我……」
哑口无言。田胖子的话宛若连珠炮弹,打得我措手不及。
「对了,于涵……她在哪?」
「我不知道,自从晚饭以后,我就没见过这个人」
「徐娴呢……」
「也没有,我一直呆在这里」
觉察到我复杂的目光,田胖子冷笑了一下,慢悠悠地接着说。
「接下来呢?你想问那个垃圾吗?在你的房间,为了让他安静下来,我把他绑起来了」
「你说……什么!?」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回想起来,在我们走之前,田胖子和叶文响两人间发生的那场激烈的冲突。
「绑起来——!?田胖子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
「问我干什么之前先去问问他干了什么吧,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就平白无故遭受殴打啊」
那个时候明明是体格更弱的叶文响在吃亏!看到一脸无所谓的田胖子,我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走向隔壁房间。
「啊……宇轩哥哥!」
小兮见状了连忙跟了上来,只是在此之前还惶恐地看了一眼田胖子,那副似乎在征得他同意的表情令我尤为不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兮又开始看田胖子的脸色行事,但现在我也懒的去管这些。
一把推开面前的门,将房间的灯打开。
眼前瞬间亮堂起来,整个房间凌乱不堪,我开始在这其中扫视,寻找叶文响的踪影。
最终,我在某个角落发现了我想找的那个人。
看到的瞬间,一股没由来的寒意自脚底席卷全身,仿佛血液都因此凝结成冰。
喂……这是什么?
身后传来熟悉的气息。是田胖子。
「怎么样?现在该老实起来了吧?之前还会叫唤两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听不到了呢」
他满不在乎地走了进来,来到我的身边。
与我一同张望那个角落的景象。
看到之后,他的身体也明显僵硬下来。
我没有移开视线。
只是用冰寒的声音向他发出询问。
「田胖子,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伴随身后小兮发出的尖叫,我猛然转身,恶狠狠地瞪视着他,用宛若发起最后通牒的逼问气势,朝他跨进一步,揪住了他的衣领。
「告诉我,叶文响为什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