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粗心大意的中年女子終於跟隨一臉嚴肅的警察叔叔來接小欣欣時，已是約莫一個半小時之後。
看到母女倆抱頭痛哭，華鑫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氣。
儘管那位中年婦女一再要感謝華鑫和葉曦的義舉，但總覺得沒什麼的兩人堅持初衷，都委婉地拒絕了。
不過，因為當時景區報了警的緣故，作為錄口供的需要，華鑫和葉曦還是留下了自己的聯繫方式。
從警局出來時，外面早已華燈初上，十里霓虹。
走在嘩嘩作響的法國梧桐樹下，懷揣心事的二人不知何時陷入了沉默。
但是，沒過多久，按耐不住心中某種悸動的少女還是打破僵局率先開了口。
“華鑫……”
“嗯？”
“你和Shirley應該已經和好了吧？”
“嗯……應該算是和好了，不過……你怎麼知道——”
“自己想，反正從結果來猜，我也是能猜到的，畢竟後來Shirley都說要留下來跟你一起陪小欣欣了，反觀之前，她可是連話都不願意跟你多說的吧？”
“咦？有這麼明顯？”
“當然！”
“為什麼我都沒有——”
“因為華鑫是笨蛋的緣故。”
“啊——”
突然，華鑫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腦袋。
——果然，在水上樂園沙灘椅上醒過來時的違和感，全都是一早就被算計好的。
大概那時候，葉曦就是因為有了這樣的打算，才故意說自己去叫人而最終卻空手而回的吧。
“喂！除了這一句冷不丁的感嘆就沒什麼別的要對我說了嗎？”
“別的說的？你是指——”
華鑫真有點想跪地求饒，道出“恕在下愚鈍，實在不明白王女大人你這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啊”這樣的言辭，但他到底只是遲鈍而並非智障。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得道謝的，嗯！咳咳……非常感謝王女大人您的鼎力相助，小的我沒齒難忘！”
“噗嗤——”
瞬間被華鑫這一本正經中帶着玩味口吻的說法逗樂了，葉曦情不自禁地隨手輕“賞”了少年一巴掌，
“還沒齒難忘呢？就你這記性，怕也是沒誰了吧？”
“我這記性怎麼了……可不要小瞧人啊，我可是連三歲時發生過的事情都還記得非常清楚的人！”
“真的？”
“騙你小狗！”
“那你可曾記得我是誰？”
“你是——咦？別鬧了……你不就是葉曦么？”
“是啊，可我是哪個葉曦呢……”
“呃？”
面對出神望着自己，似乎是在喃喃自語的校花少女，華鑫不解地抓了抓臉。
他實在不知道喜怒無常的女友此時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葯。
但旋即，短暫失神的葉曦就又恢復了原狀。
“好了，不開玩笑。”
——她當然知道華鑫已經不記得那時候所發生的事了。
畢竟，對於一個或許是時常“救人”的少年來說，那可能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也沒必要一直記在心底。
我也不是他的什麼人……
怎麼會留下深刻的印象呢……
倒是總在奢望他記起什麼的自己，應該清醒一些了……
要把握當下才是！
想到這裡，葉曦下意識地勾起嘴角，再次輕吐氣息地說道：
“既然我幫到了你，你也承認了，總不能只是嘴上說說感謝的話吧？不該有些什麼具體的表示嗎？”
“……你想要什麼樣的表示？”
在聽聞葉曦那完全是話裡有話的說法一瞬，華鑫突然警覺。
他吞咽着乾澀的口水，猶疑地望向已經勾起嘴角的絕美少女。
——看來這下准沒好事了，按照以往的慣例和傳聞來判斷，這可是要放“大招”的節奏了！
華鑫不無擔憂地縮了縮脖子。
“喂！你那是什麼表情嘛！”
“啊？沒、沒啊……”
“還說沒有，不是發獃就是苦瓜臉的，叫人看着難受。”
“呃……”
“好了好了，我也不是要為難你，但——提個小要求總是可以的吧？”
“當然，你說……”
“下次得賠一場真正的約會給我——就你跟我——兩個人，行嗎？”
“啊？”
顯然，這個要求來得太過突然，不亞於彗星撞地球。
“難道你還有什麼不滿？”
“不不不！怎麼會！”
——高興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會有不滿呢？
葉曦嬌嗔的口吻讓華鑫幡然醒悟——原來真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
倒不如說，這反倒是他華鑫有點奢望的要求了。
強行做出了鎮靜的回應，然而少年的胸口卻慌亂不止。
——剛剛被葉曦指尖點在自己胸口，強調下一次是“兩個人”約會時的觸感猶存，這讓白天安宵的“忠告”再次乘虛而入，在華鑫的內心激起漣漪。
難道說……
她真的是喜歡我的……
不不不……
怎麼想都未免太順利了……
肯定是還有別的什麼坑在前方等着我吧……
“喂！別發獃了，給我個準話，行或是不行？”
“當然行！”
“那就這麼說定了。”
“好。”
“那麼，這件事就算是解決完了，接下來，我們來談談今天或者說到今天為止——關於我們倆之間的事。”
“我們倆之間的？能有什麼事？”
華鑫不置可否，但總算在心裡小小地舒了一口氣。
果然他之前的想法是正確的。
——那個葉曦怎麼可能會平白無故地送那種“大禮”給自己呢？一定留有後手，有所圖的。
幾乎可以肯定，現在，大概就是那個後手亮牌時間了。
為自己的先見之明而慶幸，可同時，華鑫又對那個即將面對的、已經給了“甜頭”的未揭之事感到無比忌憚。
他害怕那是一個自己無法承受的結果，就像在小涼亭中告白時發生的一樣。
“毫無自覺呢，呵呵……”
扶額吐息的葉曦彷彿自嘲般輕笑兩聲，然後停下腳步。
“不過想想也是啊，好像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既不了解，也沒有交集，華鑫之於我，或者我之於華鑫，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就連現在成為情侶了，也是這樣。”
“……”
葉曦的一番話令人摸不着頭腦。
儘管不理解她為什麼要這麼說，又想向自己傳達些什麼，但華鑫總覺得——不太可能是什麼好事。
“知道嗎？其實我今天很多時候都挺氣憤的……”
“……”
“大概你會覺得很奇怪吧？一定在想，為什麼要氣憤這樣的事，對吧？”
“……”
茫然望向身邊似乎無論何時都會讓自己怦然心動的少女身姿，華鑫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因為華鑫似乎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正視我或理解我，我所想要傳達給你的想法和情感也並沒有多少是真正被華鑫所讀懂的。我說的，你可明白？”
眼前，那位如明星般閃耀的COSPLAY界紅人、金陵外國語學院的大校花——葉曦正一針見血地表達着自己的看法，這讓華鑫感到無言以對，只能默默的低頭，點頭。
——事實上，華鑫也從未覺得自己能理解這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大校花的心思。
但是，葉曦的控訴卻遠未在此結束。
“瞧！你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在和我相處的多數時間裡，你似乎總是在發獃，走神，抑或是思考人身。這不是很可笑嗎？明明是你追我的吧？難道不該多為我上點心嗎？去試着正視我，試着理解我什麼的……我可是你名正言順的女朋友吧？哪怕你要思考，要想你所在乎的事情，這些都沒有問題，都可以，我並不是個不通情達理，不顧及別人感受的人，但你不能放到別的時候嗎？”
——不留情面、毫不客氣。
少女的批駁讓少年黯然失色。
但他知道，她說的一點兒也不過分。
自己的確總在不經意間進入“發獃”和“走神”的狀態，等到恍然回神時，一定是因為她的提醒。
脈絡在逐漸清晰，華鑫知道，那個“大招”的最終指向大概就是兩個人關係上了。
然而，他仍然想不透會是什麼樣的“大招”。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想錯了什麼東西。
可是，葉曦絮絮叨叨的抱怨卻並沒有要停止的跡象。
銀鈴般的嗓音仍舊不絕於耳。
——凝視着腳邊被秋風掃過的枯黃落葉，華鑫突然感到某種不安。
“我可是一個活生生的女孩子就站在你的身邊啊！雖說有這樣或那樣不好的傳聞，平日里也從來沒給過別的男生們什麼好臉色看，或許之前讓你有過不好的回憶，但也不是沒有任何優點，好歹……好歹長得也還算可愛，學習不差，運動又很有天賦，更沒有什麼不良的嗜好，身後的追求者不說幾百也有幾十，隨便一抓都有一籮筐——”
淡笑着甩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長發，葉曦搖了搖頭。
寒意在這一瞬間陡然侵襲頭皮。
不會是要提分手吧…… 華鑫內心終於得出這樣一個叫人害怕的結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