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怎麼突然就道歉了……”
“關於周五的事情，我沒有說實話，真的很抱歉！早上的時候我撒了謊。”
“為什麼要道歉——”
似乎在頻率上二人的步調不並不一致。
當華鑫已將話題推進到下一個關卡的時候，Shirley的意識竟還停留在上一個關卡去往這個關卡的路上。
但顯然，下定決心的少年可不會因為這個小小的挫折而打退堂鼓。
“先讓我把話說完好么？本來……這件事我也不該隱瞞的。”
強勢道出的話語讓本還想說點什麼的少女再次緘口陷入沉默。
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暫且把話聽完應該是種美德吧。
“一想到這次告白實際上是受了你們很多的照顧，我就覺得自己好像辜負了大家呢……無論是Sunny哥的建議和方法，還是李雪莉你行動上的幫助……”
其實，華鑫早該意識到的。
與事實相悖的謊言並不會像表面那樣，因為可以輕而易舉地隨意編纂、拿來敷衍過關而越用越順暢。
相反，對於說謊者來說，用的越多，心理負擔反而越重。
——一個謊言往往需要無數個其他的謊言來自圓其說，那麼，越往後走，也就越容易出錯，撒謊也會變成一個越發艱難的選項。
儘管真相有些丟臉，但既然已經打開了類似閥門般的契機，那現在似乎已再無必要遮遮掩掩什麼了。
“總之……告白，我失敗了呢！徹徹底底地被拒絕了！”
堂堂正正說出口的事實，竟讓少年瞬間愣住。
——自己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般害怕事實被觸碰。
事實上，這樣不帶粉飾地說出來后，內心所壓抑的不良情緒竟有所減少，並且，那些在胸口中涌動着的無數想法，此時也像是被激發了一般，有着想要呼之欲出的強烈慾望。
彷彿若不能在此傾吐一盡，自己就會憋悶而亡似的。
“啊……是我自己太天真了！本來，我還以為獲得了神的眷顧，竟然夢想成真了，因為，那一刻，葉曦她的的確確地親口對我說了‘好啊’這樣的答覆呢！”
雖然語調平靜，但仍難掩心中曾品嘗過的某種悸動。
訴說著那個傍晚體驗過的最美好時光時，華鑫的眼中閃爍異彩。
“但是——”
語調轉折得有些突然，一如涼亭中少年所經歷過的現實一般，讓人根本無力思考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怎麼也沒想到，在那之後不過寥寥數分鐘而已，結局就被反轉了……葉曦她反悔了呢……”
想要說點什麼給予安慰，但喉嚨卻異常乾澀，Shirley空洞地張了張嘴，終還是在華鑫打算繼續說下去的表情下再次默然不語。
“呵！還真是乾脆的拒絕！”
自嘲地搖了搖頭，少年就那樣繼續着彷彿獨白般的陳述：
“莫名其妙、直截了當、毫不猶豫……就像被人狠狠地突然一棒子砸在了腦袋上一樣，瞬間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幹什麼了。還真是諷刺啊……大概那才是所謂的‘處男殺手’本來的面目吧！當面甩掉一個沒有自知之明的傢伙，然後再用他完全聽不明白的、莫名其妙的話去踐踏他的真心，讓他在最短的時間裡體驗從天堂墜落地獄的滋味，大概……”
華鑫以手覆面，輕嘆一聲，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緒和表情后，這樣總結道：
“總之，就是那樣了，我失敗了，徹徹底底地失敗了，甚至連理由什麼的都不甚清楚就被甩了……呃哈——如此丟臉的事情我居然就這麼坦然無懼地說出來了呢！真是不敢想象！”
“華鑫……”
面對似乎已經釋懷的少年，同桌的華裔少女卻表情凝重，一臉踟躕。
“喂……沒事啦！李雪莉不用安慰我喔……真的沒事了，其實現在感覺好像也沒有那麼糟糕了。”
意識到這樣的說法好像並沒有使Shirley的臉色有所好轉，華鑫有些頭大地繼續解釋道：
“至少……與剛才之前，盡說些違背良心的話來瞞着你相比，真的好多了！真的……”
至此，Shirley終於從搭檔口中打聽到了自己本希望知曉的一切。
——有關於那個傍晚在小涼亭內，葉曦與華鑫之間所發生過的、無法探明的眾多真實細節。
然而，卻因此感到茫然和後悔。
Shirley自然是沒想到，在那個短短數分鐘的時間裡，事情的發展竟會如過山車般反覆無常。
她更沒有想到，華鑫所經歷的情感體驗竟是那般的痛徹心扉、令人扼腕。
以至於雖沒有現場身臨其境地去感受那一切，但通過他本人的敘述，Shirley是可以輕易感受到那股吞噬人心的悲涼感有多濃重的。
可是——
真的是那樣嗎？
那個“她”真的會那麼做嗎？
Shirley不禁在心底反問自己。
一直以來所憧憬的那位“王女大人”真的如同搭檔所描述的那樣，是一個以玩弄他人情感為樂的“女魔頭”嗎？
不……很難想象……
——根本就沒法接受吧！
雖然與葉曦接觸不多是事實，恐怕滿打滿算起來，也才三次而已。
然而，回憶起來，似乎從來沒有感覺出來——她會像華鑫所說的那樣，是一個性格惡劣之人。
更何況，葉曦還是那個“特別”的“存在”。
——若不是因為她的“鼓勵”，名為“Sunny”、受盡欺凌的少年便不會從那長久的、令人窒息到絕望的地獄中獲得“重生”的力量。
少女“Shirley”便不會誕生，更不會站在這裡。
這一切的改變或許都要歸功於葉曦。
在那命中注定的瞬間，被“王女大人”那張充滿自信、閃耀着奪目光彩的COSPLYA照驚艷到，然後，猛然察覺到“本心”的少年開始正視自己與周遭的那份與眾不同，最後勇敢地邁出自我改造的那一步。
如果要Shirley相信這樣的一個人竟會玩弄人心、踐踏真心，這實在是沒法做到呢。
“現在這樣子，可是一點兒都不好吧！”
“呃……”
“果然我還是應該去跟葉曦再確認一下——”
苦笑着攥緊了手中拙劣的畫作，短髮的眼鏡娘少女如是嘆道。
“李雪莉你……竟然還認為有必要？”
“有！”
Shirley的回答斬釘截鐵，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望着氣場瞬間爆增的華裔少女，少年竟有些不知所措。
“可說不定、說不定……一切已塵埃落定了，你看，因為……作為下戰書的真身——我，現在已經受到了懲罰，而對於協助我這個真身的李雪莉也用了這張畫作為回敬，去確認什麼的……不是自取其辱嗎？”
“難道現在這樣的結果，華鑫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嗎？”
不接受，當然是不想接受！
可……那又能怎樣……
根本無力改變什麼，不是嗎？
不僅無力改變，甚至還被嘲弄般反覆玩弄於鼓掌之間，這樣的結果，誰還會有繼續掙紮下去自取其辱的勇氣呢……
“我……放棄！”
面對義正言辭提出反問的Shirley，華鑫認命般以手撫額，低垂眼帘。
“真的甘心嗎？”
“不甘心，但——已經沒辦法了吧……”
到目前為止，對大校花葉曦所積攢起來的愛慕之情，恐怕比華鑫自己所想象過的要多得多，以至於真的親口說出要放棄的話時，他才察覺自己會有多麼的不舍和痛苦。
“呼——”
無奈地搖了搖頭，發出長長嘆息的少年眼神陰翳地眺望窗外。
晌午的日光已不再如夏季那般毒辣，秋季的加深似乎也預示着某些東西的終結。
“華鑫！”
“嗯？”
大概也看出，即便現在說出安慰人心的話語，亦不能使眼前的少年改變想法。
——或許強求一個受傷之人再去接受創傷實在是件很殘忍、很不人道的事。
心下一片瞭然的華裔少女適時地鬆開紙片，將其緩緩摺疊，然後，“抽象畫”又一次地被收進口袋之中。
“如果還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幫忙的話，儘管說好了。”
“應該不會再有了吧，不過……謝謝。”
或許對於華鑫來說，這件事已經告一段落，但對於Shirley來說，可不是。
抿着嘴點頭回應的少女暗暗下定決心。
——她必須去做個了結。
找葉曦當面確認一些事，不然，她可沒法睡到安穩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