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為止了,吾絕不會讓你再向前邁出半步!

雙手緊握着鑌鐵打造的唐刀,身披重甲帶着面具的武者英魂怒目圓睜,緊緊盯着眼前的勁敵。

與諸位先人的魂靈鎮守此處古鎮已有千年之久,武者做夢也沒想到過會有人以這種理由攪亂這場幾乎被人遺忘的古老祭典。

“嘿嘿嘿,我只是研究一下嘛,帶回家觀察幾天就給你們送回來。你們這些戍衛靈又不急着重回鬼門,呼呼呼……”揪住想要逃走的蝌蚪狀的藍色靈體,師父難掩臉上的興奮之色,喘着粗氣,左手執筆在浮空的筆記本上瘋狂的記錄著什麼。

明明對手處於完全沒有防備的狀態,武者卻不敢輕舉妄動——明明先前數十位亡靈為了阻擋她的腳步,先後對她發起了攻擊,卻都被各自褪去周身靈力,暫時性的變成了毫無反抗之力的亡靈。

“沒想到把你們的外殼去掉之後,裡面居然是這麼可愛的小傢伙啊!”捏了捏自己手中小小的亡靈,師父感覺自己非常中意這種獨特的觸感——又軟又彈,還有一絲絲幽靈所特有的涼意,簡直就像是專門用於應對盛夏酷暑的冰枕,“哇不行了,有點想多逮幾隻回去養在書店裡了……”

吾等是戍衛此處的禁衛軍,豈能丟下城池不顧,寄宿到別人家中!

定下心神握緊手中的刀柄,武者沉下腰身,燃燒着蔚藍色鬼火的唐刀勢出如虹,自下而上劈向師父。

然而師父依舊忙着在筆記本上寫着什麼,根本沒有做出任何準備躲避攻擊的舉動。

“刺啦”

就像是將冰塊擲入油鍋之中,看起來鋒利無比的唐刀接觸到師父的那一瞬間便開始融化,炸裂。隱約可見朦朧的五彩光暈在師父身上流轉,如同古代傳說中刀槍不入的仙人之姿。

“啊啊,我還以為能夠完好的留下來呢,保存完好的唐刀可是非常難得一見的……”師父嘆着氣從地上撿起已經褪去火焰,變得銹跡斑斑的唐刀碎片,挑了一小片塞進了口袋裡。

武者手握着只剩下半截的唐刀,感覺一陣頭疼——雖然自己並不能確定成為靈體之後還能不能算是有頭疼這種感覺。

就在剛才揮刀劈向眼前敵人的時候,武者多年奮戰沙場所練就的戰鬥本能令其下意識的向後撤了半步,這才避免了自身遭遇與那截唐刀一樣的下場。

雖然並不明白其中的原理,武者剛剛卻突然感受到了一股至陽至聖的靈力,也正是那股靈力將自己手中經過鬼火加持的兵器如摧枯拉朽一般摧毀。

如果收刀太遲,就如同先前紛紛落敗的同伴一樣,吾的這一身鎧甲也會被摧毀么……

再次向後撤了半步,武者心中滿是不甘。如果是堂堂正正的對決,就算輸給對手自己也不會有任何遺憾。然而今天卻偏偏對上了這麼一個喜歡把對手的護甲剝得一乾二淨然後細細研究的怪人。

望着師父背着的那塞得滿滿的背包,武者甚至開始考慮起自己是不是應當暫時撤退以便去給其他幽靈通風報信。

“唔,你要是跑掉的話我確實追不上你啦,飛劍弄丟了,這個背包還這麼沉……不過你應該不會逃跑的吧,我可是很相信你的喲?”明明看起來是非常和善的微笑,在武者眼中師父卻笑得如同催命判官。

“誒誒,別把我想象的那麼過分嘛,只是稍微把你們從厚重的盔甲之中釋放出來,你們又沒有肉身,不要害羞嘛!”背着裝滿了各式各樣驅魔物品的大背包,師父緩慢的挪動着步子,慢慢向武者走去,“真的很好奇你們究竟是什麼樣的靈體構造誒,明明只有這麼小的靈體,卻能指揮着如此巨大的鎧甲靈活行動,是符篆?還是小型的陣法?難道用到了機關術?”

武者緊握着手中的斷刀,隨着師父的步步逼近而慢慢後退,直到退到牆邊為止。

如果早知道這背包里的東西這麼不好對付,就應該幫那位大人儘早把它處理掉才是。

武者緊緊的盯着那個自從幾天前就一直扔在公墓山山腳的背包,已經明白眼前之敵能夠剋制至陰鬼火的原因。

“前幾天為了以防萬一丟在這裡的背包果然派上用場了啊……話說,明明是千年以前就已經成為戍衛靈,你居然能猜到現代西方魔法的運轉方式嗎?”帶着能夠觀察靈力波動的單片眼鏡,師父就像是讀唇語一樣讀取着武者周身的靈力波動,藉此讀出對手內心的想法:“沒錯,通過將各個靈異體系中帶有驅魔含義的標誌按照特定的規則組裝在一起,這個背包理論上足以抵擋任何來自非物質世界的攻擊手段,可謂是‘萬法不侵的寶物’——不過就算我這麼解釋你應該也聽不懂就是了。”

“反正大概意思就是說你已經沒有任何反抗手段,現在就算叫破喉嚨也沒人能來救你了,乖乖束手就擒讓我把你扒光帶回家做涼枕吧!”

放棄了麻煩的理論說明,毫無顧忌的一口氣說完反派宣言的師父邁開步子,伸手準備將武者身上的鎧甲像剝螃蟹一樣剝個精光。

怎麼可能因為那種根本聽不懂的理由束手就擒啊!

武者突然間向後撤步,一腳踢在身後的牆上,借力躍向空中,抖手擲出了手中褪去了藍色鬼火的斷刀。刀口閃爍着點點寒芒,如毒蛇吐信刺向師父。

將腰間懸掛的另一柄軟劍抽出,武者在空中扭轉身形,向師父的背後刺去。

原本是用於在絕境之時出其不意襲殺敵人的招式,如今卻被僅僅用來自保,武者心中充滿了微妙的苦澀感。

只不過這念頭雖然快,卻快不過武者手中的劍。

一切都在轉瞬間發生,也在電光火石間結束。

在那一瞬之後的數秒,一人一魂佇立在原地,絲毫未動。空氣已經凝固,遠處偶爾飄過的醉酒亡靈似乎也與他們完全無關。

只有師父衣袖上被整齊切開的幾道缺口以及她指尖滴落的殷紅液體證明了那一瞬間的激烈交鋒確實發生過。

實際上僅僅過去了幾秒,但對於武者而言卻如同幾個世紀一般漫長。

“咔啦!”

突如其來的異響打破了這短短的平靜,一塊塊由靈力凝聚而成的盔甲碎片緩緩飄落在地上。

武者的胸鎧上,深深地嵌着一枚小小的銀質彈頭。以彈頭為中心,理應無懼普通槍彈的盔甲呈蛛網狀龜裂,然後碎成了漫天的藍色粉末。

“嘛,現在都已經是什麼年代了,誰還用冷兵器一決勝負呢?”師父輕輕吹去槍口那並不存在的假想硝煙,另一隻手腕輕輕扭動,被雙指捏住的軟劍彎曲到極限,從武者的手中飛出。

皺着眉頭扭了扭之前在靈界舊傷未愈的手臂,師父對於自己在剛才那一瞬間略慢的反應速度頗有不滿。

“雖然還有些不足之處,不過這種專門應對靈力屏障的子彈可是我的得意作品。你最後絕境之時也不忘記反擊的這種精神倒也值得讚賞……”師父低頭從口袋裡翻出一枚符篆貼在傷口上,一邊念叨着一邊抬頭:“誒,怎麼是裸體,你怎麼沒和那些幽靈一樣變成軟綿綿的小傢伙?”

並沒有如之前那幾個被剝去鎧甲的幽靈那樣變成小小的蝌蚪形靈體,被盔甲粉末籠罩着的,是潔白如玉的軀體。修長的四肢看起來經過了充足的鍛煉,似乎隱藏着充足的爆發力。一頭長發如瀑布般低垂,披散在光潔如羊脂一般的肩頭。從纖細的腳踝到光潔的大腿再到略微翹起的臀部,整體構成了如同天造地設一般的完美曲線。當然,儘管對於習武之人來說某些代表女性特徵的曲線並不利於戰鬥,但那畢竟也算作曲線的一部分,完完全全就是足以迷倒眾生的完美身材了。

“你這傢伙怎麼是個女孩子,山神那個糟老頭的愛好也太奇怪了吧!”

嗚,神明大人,吾已經嫁不出去了。

雙手分別捂着胸前與股間緊緊地將後背貼近牆壁,戴着面具的武者緩緩跪倒在地,心裡羞憤的恨不得自己也能如那幾個同僚一樣變成毫無靈智的亡靈。

“啊,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以為你和他們一樣剝掉鎧甲就會變成很小隻的狀態……嗚哇,原來你和他們不一樣,我真的看不出來啊!”師父手忙腳亂的試圖解釋的什麼,然而此時此刻,無論何種辯解也無法撫平這位被當街爆衣的少女所遇到的創傷。

在周圍只剩下一大群醉的不省人事的幽靈和沒有靈智的亡靈應該是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

嘛,一位少女偶然間在盛大的祭典之中有所失態,誰會在意這種小事呢?

更何況,這是專門為死去的魂靈所準備的,由被人遺忘了本名的神靈所舉辦的,紀念另一個被遺忘者的,古老到幾乎無人記得的祭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