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實在不知道徒兒你在想什麼!”

羽家書店裡傳來的是模糊不清的斥責聲,當然,話語聲中並沒有批評的意思,用詞也不刻薄,比起訓斥更像是在抱怨。

“現在確實是秋天沒錯啦,但氣溫還是相當的高啊。居然還給我蓋上這麼厚的毯子,還敷上熱毛巾,我這邊可是差一點就因為出汗過多缺水而死了啊……”

師父懶洋洋的趴在書櫃頂上,手中握着羽齊帶回來的蘋果,雖然是在向羽齊抱怨着,但師父的嘴角還是微微上揚。

羽齊完全沒有辦法依據師父的這個表情來判斷她是生氣還是開心。

所以說,人際關係真是複雜的要命啊……

“才不複雜呢,是你根本沒興趣去處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吧。”

雖然還是面頰微紅,但師父似乎已經退燒了,現在正處於恢復期。為了避免太熱導致出汗受涼,書店現在所有的門窗都被緊緊地關了起來,師父本人也用更薄一點的毯子把自己裹了起來,只留出頭和雙手。

看起來就像是正在蛻變過程中的蝌蚪一樣。

“像蝌蚪也沒什麼不好啊,水中生活和陸地生活都能體驗一遍,感覺很棒呢!”

將手中的蘋果扔給羽齊,取而代之的,師父接過了羽齊遞來的盤子。

被剖去果核的蘋果整齊的被切成剛好能夠入口的大小,淡綠色的塑料叉子歪着插在蘋果塊上。

“但是啊,根據你的描述我也不能猜出對方的身份。能夠讓樹木結出蘋果,這種程度的力量根本算不上罕見,甚至就連我也可以輕而易舉的做到——當然,需要前期做好準備,我得先調配出對應的魔法葯才行。”

將塊狀的蘋果用叉子叉起,師父扭動身子,披着毯子坐了起來。

“如果沒猜錯的話,那個自稱如豐的傢伙應該確實是來自靈界的某位神明,但這個名字不管從哪裡都查詢不到,所以應該是用了假名才對。”

羽齊側耳聽着,坐在沙發上慢慢的用刀削着蘋果。螺旋形的蘋果皮隨着羽齊手中刀刃的移動而不斷延長,最終在極限部分斷開。

“雖然說大部分神明都有着自己與眾不同的權柄,但那些力量對於神明而言也不是什麼隨便就能獲得的東西。行使神跡必須要有對應的傳說作為基礎,這是西方的那些神學研究員這麼多年以來得出的最重要結論之一。”

“對於已經瀕臨消亡的神明而言,雖然世間已經近乎不可能找到記載關於它們的神話傳說,但它們的力量也一定是繼承自那些已經被遺忘了的神話。況且,從那傢伙能夠輕鬆封住徒兒你的紫雷符來看,他根本沒有瀕臨消亡的那種衰弱感,很明顯是個至今還在享用香火的強大神明。”

師父說到這裡突然停住,將手中叉子上的蘋果送進嘴裡。細細的品味一番之後,她放下了叉子,神色複雜的說出了結論。

“這個蘋果,的確就是他所掌握的權柄。這裡面包含着極其濃郁的神明氣息,雖然很好吃,但果然還是感覺怪怪的……”

就是這個,羽齊剛才一直在思考的事情,就是這一點。

“什麼嘛!明明是個靈界的神明,實力也這麼強,掌握的權柄居然就是讓樹木結出蘋果,這種算是什麼神明啊!”

師父看起來相當失望,自暴自棄的趴在了書櫃頂,懶趴趴的用叉子重複着將蘋果塞進嘴裡的動作。

靈界的神明其實多如繁星,因為究其本源,所謂的神明只不過是靈界規則的另一種存在方式而已。大多數神明因為沒有人留意的原因而無法出現在世間,但如果反過來想,哪怕只有一人將時間的某種東西當做神明來崇拜,對應的神明就會在靈界獲得實體,得到與之對應的神位與力量。就像是最近已經越來越廣為人知的那個經典實驗,被觀測到就會確定生或是死,不被觀測就會永遠在生與死的界限中徘徊的那隻可憐的貓。

信眾越多,神明的形象便在大家的心中得到不斷地描繪與細化。為了尋求心靈上的慰藉,信眾大多都會想象自己信仰的神明擁有強大的力量,而隨着這份想象,神明自然也就會獲得越來越強大的力量。

如果要用誇張一點的說法來講,神明並非一開始就坐在神座之上,為其加冕的其實正是人類自身。

可問題在於,能夠讓樹木結出蘋果,力量被局限到這種程度的神明,究竟為何會被自己的信眾崇拜到這種地步?

“現在存在兩種可能……”

師父伸了下懶腰,將已經空了的盤子扔給羽齊,從毯子里掏出了自己的那個白瓷煙斗。

“其一,他掌握着不止一種權柄,給我們展示的只不過是能夠不暴露自己身份的那種普通力量。這樣想的話,這次的失蹤事件很有可能和他有很大關係,所以他才會如此謹慎,盡一切可能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其二,他真的只有這種程度的權柄,只不過由於這座城市和他有什麼聯繫,或是存在什麼和他的傳說有重大關聯的事物,導致他的實力獲得了極大程度的增強。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所說的委託內容多半就是在騙人,是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而使用的計策。”

雖然羽齊已經有所準備,但還是沒想到師父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憑藉這麼一條細小的線索的出結論。

這樣的話,她應該已經注意到了吧,空中的那個雖然粗糙但卻異常有效的幻術。

“不,我是沒辦法從那個幻術中解脫出來的。就算你跟我提起月相的異常,我還是覺得今天是九月二十七號,這個意識已經根植於腦海之中,根本沒有辦法輕易推翻。”

師父將毯子裹得更緊了一些,有些不甘心的說著:“破除這個幻術並非看到空中那輪真實的月亮就可以的,如果在沒有滿足前提條件的情況下貿然去看那個幻術中唯一代表着‘真實’的存在,反而會被直接拖入到幻術的深層,徹底分不清虛幻與現實。真是的,設計這個幻術的人實在太狡猾了,居然會在這麼關鍵的地方準備好陷阱……”

不不不,你是怎麼看穿那個是陷阱的,聽描述來判斷的話,那種明明應該是初次遇到必然會觸發的陷阱吧,是所謂的“初見殺”才對啊?

“哼,你也太小看我了,我這邊可是有這個方便的東西。就算那種陷阱再怎麼狡猾,施術者也不得不在術式的構成上寫上‘沒滿足條件的人沒辦法破解術式’這種明顯的提示啊。”

師父拿出單片眼鏡晃了晃,苦笑着嘆了口氣,再一次的躺倒。

能夠清楚的看清靈力流動方式的鏡片,再加上師父那對於各種術式的深刻理解,基於術法所構建的陷阱對於師父而言根本毫無威脅。

雖然毫無威脅,但也沒有任何打破現狀的手段,這就是師父之所以苦笑的原因。

“還有一件事啊,‘現在’的我不知道究竟這個究竟是怎麼構成的,但是這件事我必須得提前通知你,你最好也給我記牢了,因為我不可能在每次‘循環’中都能察覺到這一點。”

師父在幾個關鍵詞上加重了語氣,但羽齊卻完全不得要領。但師父接下來說出的話,卻實實在在的令羽齊感到了震驚。

“那個幻術並不是僅僅讓人誤認為今天是27日那麼簡單……啊,不甘心啊,居然有人能夠超過當初的我做到這一步。但我又不得不承認,它現在已經是能夠阻止時間流逝的那個級別了!”

“今天感覺有些奇怪呢,比我預想中的更順利?”

林闕用手整理了一下衣領,沿着商業街的街道繼續向前走去。

因為昨天那樣胡鬧了一通,原本她都已經做好今天要倒霉一整天的覺悟了。作為使用命術的代價,林闕的氣運會急劇衰敗,甚至有遭遇死劫的可能。

但林闕並未遇到過那麼嚴重的反噬,最嚴重的一次也就是被捲入火災現場的那種程度——至少她本人是這麼認為。

今天早晨出門之前林闕特意做了一次額外的占卜,目的正是為了確認自己身上究竟是否還殘留有命術造成的反噬影響。當然結果也正如林闕所想的那樣,占卜用的命盤直接碎裂成塊,很明顯是不吉之兆。

“雖說占卜結果應該是很少出錯的,可是這一路上根本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啊。除了路上堵車……那個好像還挺嚴重呢,是因為交通事故嗎?”

雖然心裡還在想着整個早晨自己所經歷的種種事情,林闕還是不自覺的在一家冰淇淋店前停下了腳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平時一直是由青負責準備林闕的每日三餐,而擁有營養師資格證的青自然也不可能放任那些不健康食品出現在大小姐的餐桌。

關於青所鍾愛的那些食品,哪怕是營養學界公認的垃圾食品,她也決不會將其歸入黑名單之中——比如說炸雞、再比如薯條。

可惜的是,冰淇淋不幸被劃分進了黑名單之中。

“真的好想嘗嘗看啊,像個普通的女孩子那樣,一邊吃着冰淇淋一邊逛街什麼的……”林闕用力搖了搖頭,雙手輕拍臉頰,重新振作精神向前邁開了步子。

自己可是林家的大小姐,是未來將要繼承林家家主之位的人,怎麼可以敗給這種小小的誘惑……此刻正是體現自己意志力的……時候……

向前邁出的步伐越來越慢,林闕肩膀微微顫抖,眼睛還是忍不住瞥向冰淇淋店的方向。

誘惑太強烈了!

且不論空氣中飄蕩着的奶油以及蜀國的香味,周圍顧客的表情,售貨員手上那已經完成的冰淇淋,還有人們對冰淇淋味道的評論,這些都是無形之中的廣告。

林闕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些厭惡自己那比常人敏銳數倍的感知力。

原本經過了林家諸位長老祝福之後,林闕自從出生以來就有着比常人敏銳的感知力。這一天賦不僅幫助她得以快速的學會各種各樣本應需要大量時間進行感悟才能掌握的道術,更令她在占卜的準確性方面超越了大多數同門。

她從未想過終有一天會因為這種事情而體會到這份天賦所帶來的痛苦。

“唔,就……就買一份,只是稍微的品嘗一下……只是稍微嘗一嘗……”

不知不覺已經擠進人群的林闕從懷中掏出了錢包,從中抽了一張遞給售貨員,指着桌子上的菜單說道:“請,請給我來一份香草冰淇淋。”

“不好意思這位客人,本店不收支票的……”

“那,那這個呢?”

林闕慌慌張張的從錢包里掏出另一張,遞給售貨員。

“黑卡也不行哦。”

“那這個……”

“漫展門票可是抵不了現金的哦,而且這張門票的票根都被撕掉了啊……”

“我……我還有這個!”

“不不不,客人您是認真的嗎,哪裡會有人用身份證付賬的啊?”

售貨員小姐原本自然地微笑漸漸變得僵硬,林闕身後的顧客也開始抱怨了起來,害得林闕也變得手忙腳亂。

“果然還是不賣……啊,好痛!”

背後不知道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林闕因為那股衝擊力一下子撲在了櫃檯前。

口袋中好像有什麼東西……

林闕察覺到原本在衣兜中緊握的右手旁傳來了類似紙質物品的觸感,懷揣着最後的一絲希望,她將口袋中的東西掏了出來。

那是一張嶄新的二十元紙鈔。

“這不是有好好帶錢嘛,今天又不是愚人節,不要開那些奇怪的玩笑啊。”

售貨員小姐原本有些僵硬的表情重新恢復了正常,收下了林闕在一臉茫然的狀態下遞出的鈔票。

“明明我不記得自己有出門帶現金的習慣啊,難道是青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放的?想不到她居然還挺心細的……”

雖然林闕似乎隱約聽到了遠處傳來一些混在人群聲之中的靈力噪音,但她還是決定暫且忽視掉那些,緊張又忐忑的等待着自己的那份冰淇淋。

“給,這位客人,您的香草冰淇淋!還有您的找零,請拿好。”

所謂的冰淇淋的製作工藝遠比林闕想象中的要簡單得多,只不過是從機器中擠出白色的膏體,然後一圈圈的鋪在棕色的筒狀物上面而已。

“還以為需要冰系符篆才能製造所謂的冰淇淋呢,看來這個裝置也是和冰箱類似的工作原理呢,現代社會果然比想象中的要複雜的多啊……”

林闕小聲感嘆着未見過的科技,為了不把冰淇淋蹭在別人身上,她高舉着手中的冰淇淋小心翼翼的走出了人群。

雖然直到高中為止都一直在家中接受專門的老師進行課程指導,但林闕學到的基本上都是如何施放術法,如何催動符篆以及各種各樣的林家世代秘傳的占卜之法。

雖然林闕作為林家家主的“器”已經算是合格,但其內容物卻遠遠不夠。閱歷、與人相處的經驗、對現代社會的基本了解以及各種各樣的常識,關於這些作為現代人而言極為重要的知識林闕反而沒學到多少。

當然,主要原因就是林家各位長輩的溺愛。

據說是某位長老提出的“如果把送到託兒所的話我們老哥幾個不就每天都要損失一大段照看乖孫女的時間了嗎”這種聽起來像是在胡說八道一樣的理由,林家長老會全票通過了為林家家主的長女聘請私人教師的提議。

同時,那也是個值得紀念的瞬間,畢竟那是林家長老會幾十年以來第一次全票通過議案。

總之就是在這種幾乎要把人寵上天的環境下,林闕並沒有養成那種大小姐常有的嬌生慣養心高氣傲的性格,反而對於所謂的普通的人生興趣滿滿。在林闕的不斷請求下,林家的那些長老最終做出了讓步,允許林闕從高中開始在外界的學校就讀。

“唔,這是何等的……居然這麼甜,怪不得青說這個並不適合我,糖分太高了……”明明沒有專業知識,但林闕還是很清楚攝入太多糖分會在體內轉化為脂肪的事情的,而作為一直試圖控制體重的她而言,冰淇淋無疑是應當捨棄的存在。

“但是,但是真的超好吃啊!”

林闕最終還是淪陷了,畢竟僅僅只吃這一次而已,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才對。

當然,一般的癮君子也會在一開始說出這句台詞就是了。

“悟,你小子瘋了?萬一被大小姐認出來,咱們倆這次任務可就直接算作失敗了!”

老劉慌張的把自己的夥伴從人群之中撈出來,小聲的抱怨着自己的搭檔剛剛的行為。

“沒辦法嘛,看見大小姐想吃冰淇淋,我這邊就不由自主的把錢給她塞進口袋裡了……”

“你為什麼這麼熟練啊!”

“我怎麼知道,而且我記得明明之前出門的時候帶了好幾張二十的散鈔,現在怎麼就剩下這麼點了……”

被稱作“悟”的少年扶了扶自己有些歪了的帽子,翻開錢包數了數裡面夾着的紙鈔,突然抬頭直勾勾的望向老劉。

“別裝蒜了,快老實交代。”

“沒有啊,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拿你的錢去買酒喝嘛,那也太過分了啊哈哈哈……”

“這就自己招供了,倒也挺自覺,但我這可沒有坦白從寬這條規定,任務結束之後你就洗乾淨脖子等着吧。”

“別啊,真的和我沒關係啊!”

老劉現在真的是百口莫辯,他確實有過拿別人的錢去買酒的前科,但那也是因為他把別人放在桌上的錢包誤認成自己的而產生的事故而已。問題在於,這一層誤會他至今也沒能和對方解釋清楚,以至於他現在還會被大家誤會。

“逗你的,我當然知道不是你乾的。同為器修,我自然知道你的梭鏢不可能在我毫無察覺的前提下勾走我錢包中的錢,更何況我還在錢包上加了保護措施。”

悟輕輕碰了一下錢夾的表面,明亮的電弧從上一閃而過,站的稍遠一些的老劉也感覺到身上有些酥麻。

那個電弧如果真的打在人身上,大概能夠直接把人電成白痴。

“你居然把錢包也煉成法器了啊……”

原本對於常人而言是難以理解的靈異現象,但老劉了解悟所持有的天賦,自然也就能明白悟究竟是如何令錢包能夠放電。

化外物為己身,折有餘以補不足,籍此悟道,這種修行方式被稱為器修。

雖然老劉不知道悟究竟師從何人,但彼此做了幾年的搭檔,自然也是了解眼前這個少年的實力。

普通的器修都是藉助自己的血氣煉化外物,悟卻是藉著自己的肉身煉化天雷,再藉助天雷之威將凡物練就法器。雖然從表面上來看,悟只不過是比普通的器修能夠多馭使幾樣法器,但這其中的奧妙也只有真正的器修才能理解了。

“為了防止某個記性不好的大叔再次拿錯錢包,我可是煞費苦心呢……”

悟一副無可奈的樣子攤了攤手,將錢包再次塞進了口袋裡。

“胡扯!這下如果拿錯了我就直接會被電成白痴吧,你小子是故意把雷擊的威力調成這麼大的吧?”

“沒有哦,這可是隨機的。”

悟的眼神飄忽不定,吹起了完全不成調的口哨。

“你這傢伙……算了,不和你鬧了。大小姐好像走了,快跟上!”

老劉一把抓住悟的衣領,拖着他走了起來。

街上的人非常多,也正是拜此所賜,老劉和悟並沒有引起什麼人注意,這也正好有助於他們繼續遠遠地跟着林闕保護她的安全。

但人太多也有不好的地方。

比如說容易跟丟目標人物這一點。

老劉剛才明明看到林闕高舉着自己的那份冰淇淋離開了人群,此刻卻完全無法在街道的人流之中找到林闕的身影。

再比如說容易和自己的夥伴失散這一點。

“喂,我說你幹嘛要抓着我的衣領,想打架嗎啊?!”

老劉看着自己身後那位比周圍人高出一頭的壯漢,感覺自己腦門上的冷汗快下來了。

“不是不是,這是誤會,誤會,不好意思啊……”

不是老劉膽小怕事,而是他實在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浪費,畢竟他要同時去找兩個人的下落。

此時能夠息事寧人自然是皆大歡喜,再不濟也要儘可能的安靜的解決,畢竟引人注目對於“五門”的職員而言是大忌。

“啊?這麼使勁的拉着我的領子,現在道個歉就想完事了?老子這衣服可是名牌啊,都被你這個老東西給扯變形了啊!”

我不是什麼老東西,今年才三十多,白頭髮是遺傳,而且你那款式土到掉渣的衣服根本就是件……

“……是件地攤貨吧。”

向後撤步躲開對方向下揮動的拳頭,老劉心中隱隱的有一絲不安。

太快了,對於正常的人類而言這個拳速有些快的不正常。

老劉一直盯着對方的動作,同時還在思考如何瞞過對方的視線混進人群中逃跑。如果不是這樣,恐怕他剛才已經被那拳頭結結實實的打中了。

“還挺會躲,不愧是專業的啊!”

壯漢那滿是橫肉的臉上擠出了笑容,下一拳則是筆直的奔着老劉的面門襲來。

根本看不清拳頭運動的軌跡,只能憑直覺躲開了……

老劉只來得及在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一招“鐵板橋”使出,他的身體幾乎貼在了地面上。

拳頭瞄準的不是面門而是手臂,如果老劉剛才選擇的是側身躲避,大概此刻他自己的右臂已經被折斷。

“嘖,還真麻煩,每次都得重複一遍這個流程,就不能一拳讓我把你打飛嗎……”

壯漢說出來的話令老劉感到十分費解,但此刻他卻沒時間去體悟那其中包含的信息。

“亂數調整已經結束了,下一次可就是必中的一擊了!”

原本就因為臉上的肥肉而擠得幾乎看不見的眼睛徹底眯成了一條縫,手臂已經收於腰間,對方已經完全做好了釋放下一擊的準備。

下一次?必中?怎麼可能,對方根本沒有用過任何攻擊性的術法,只憑藉肉身釋放出的攻擊軌跡終究還是確定的,既然軌跡是固定的,那就一定能夠躲開。

老劉伸手握住懷中的梭鏢,同樣也做好了出手的準備。原本他以為對方只不過是個街頭挑起事端的小混混,沒想到居然又有如此恐怖的實力。

這已經不是什麼單純的街頭打鬧了,對方是敵人。

全身上下每一處肌肉都已經繃緊,靈力順着自身的經絡奔流不息,呼吸聲漸漸變得平穩均勻,老劉憑藉著多年的戰鬥經驗在儘可能短的時間內將自己的狀態調整至最佳。

“準備完了?到時候可別疼的喊出聲來!”

對方揮拳的那一瞬間,老劉突然想起來了。

前幾天跑到“五門”開設在此地的銀行中鬧事的,那三個混混之中就有這個傢伙。只不過那個時候這傢伙看起來渾身都是肥肉,完全沒有現在這種強壯的感覺。

明明那個時候還是個依賴火器的菜鳥,為什麼現在會強到這種程度……

和上次筆直的揮拳並不一樣,這一次對方的拳速很慢,老劉勉強能夠用肉眼捕捉到運動軌跡。拳頭表面附加了陰火,如果在重擊之下打入他人經脈之中,那股火勁足以廢掉一位修士,至少這輩子再也無法催動靈力在經脈之中運轉。

但既然能看清,躲開這個外行人的攻擊就沒什麼難的。

老劉催動梭鏢想對方的腳踝刺去,自己則在腳掌發力從旁邊躲了過去。

正常人的注意力很容易會被分散,因為雙目匯聚的焦點總是一個。如果焦點不斷移動或是需要注意的事物突然增多,人會因為焦點不斷改變,進而發生顧此失彼的失誤。

但對於老劉這種已經修鍊許久的器修而言,就算是同時馭使數十件法器都算不上是什麼高深的技巧,同時關注兩件事物不過是小菜一碟而已。

右拳如此危險,同時也能夠被清楚地察覺到,一般的修士自然也會將關注點放在此處,進而忽視掉對方的另一隻手。

老劉用胳膊架住對方的手腕,對方手中握着的匕首也因為受到大力的撞擊而掉落在地上。

刀口有白色的油狀物,想必是塗過毒的,但通過這傢伙的握刀方式來看,應該不是那種接觸到皮膚就能起效的毒物……

根據自己的本命法器上傳來的觸感,梭鏢已經刺入對方的腳踝,這樣一來就可以轉守為攻,趁着他因為足部受傷而露出的破綻一舉擊敗。

眨眼之間制定了接下來的行動步驟,老劉向前探身抓住壯漢的手臂,瞬間拉近了兩者之間的距離。

雖然說是器修,但老劉實際上還是學過一些武藝以備不時之需。而在這種情況下藉著靈力增強自身身體的力量,原本並沒有什麼太大殺傷力的招式也會變得異常恐怖。

太極之勢原本以柔克剛,但在此刻的老劉手中,這種中正平和的拳法變得凶暴無匹,有着無可抵擋的威勢。

勝負已分。

只要手中的這股螺旋勁打入敵方的體內,靈力就會開始沿着相反的軌跡開始流動。敵人就算再怎麼強化肉身,終究也難以護持住自己的周身經絡,靈力逆行必然會使對方陷入動彈不得的境地。

“都說了這一擊你避不開的,結局已經註定了,這就是你的第15連敗了!”

雖然腳踝被刺傷,但膝蓋還能動彈。既然如此,最為有效的活用那條腿的辦法自然就是……踢擊!

老劉沒能及時反應過來,他只知道自己此刻已經大半個身子陷進水泥牆體之中。

周圍並不是繁華的街道,而是垃圾遍地的偏僻小巷。剛才的人聲喧嘩,車水馬龍都如煙塵一般散去,只剩下狼狽的老劉口吐鮮血躺倒在垃圾堆里。

自己從一開始就被迷惑了,使用幻術使組隊的二人走散,然後再引導自己走到這處已經準備好的地方……

“第十五連敗嗎……”

已經顧不上注意自己身體上的劇痛了,必須要把這條線索傳遞出去,傳給能夠打破這一局面的人……

老劉強撐着站起身來,斷裂的肋骨似乎刺穿了肺部,就連呼吸都非常艱難,靈力通訊也不知道在何時被掐斷,此刻正可謂是窮途末路。

“這次任務,得加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