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為了耍帥而誇下海口,但這種狀態下獲勝的可能性已經無限趨近於零了。

青的雙手被匕首上傳遞過來的衝擊力震得發麻,她不用看也能知道自己那雙手早就已經變得破爛不堪了。

青原本作為凶刃的記憶並不清晰,林華長老曾經為了能夠讓她重新記起那種手感而進行了許多嘗試。

迅捷劍、天然理心流、無極劍式、萬化十四劍……林家將能夠在劍術領域佔有一席地位的眾多強者通通找了一遍,而青終究還是沒能達到林華長老所預想的那種強度。

並不是青學不會那些精妙無匹的招式——恰恰相反,這些由劍術大師僅僅只演練過幾次的劍術動作對於她而言和劈柴沒什麼區別,只需要看過一次就可以完全記住。

然而那也僅僅只是局限於記住而已,而林華長老想要的則是更進一步的狀態。

“不過就是倒映而已,隨便找一面鏡子就可以做到你所做到的事情……也罷,這種程度應該夠用了,雖然只是個半成品。”

不知道究竟是手上剛剛修復完成的傷口又一次崩裂,還是剛剛回憶起的那句話又一次刺激到了自己的某條虛擬神經,青緊緊地握住手上的短刀,繼續壓榨着自己所剩無幾的力量。

純粹依靠蠻力不可能壓制住這個狀態下的林闕,但青也已經差不多習慣應對林闕這種每隔幾個月就會出現一次的狀態。

——明明有一招可以用來逆轉勝負,但偏偏那個羽家的混蛋就站在旁邊死死地盯着,倒是快點給我滾出去避難啊!

青從未像此刻這樣慶幸自己臉上戴着面具,至少現在不會把自己這種焦躁到無以復加的情緒顯露出來,從旁人的角度來看這場戰鬥依舊處於勢均力敵的狀態。

“無限恢復的身軀,對上能夠腐蝕一切的力量嗎……”

距離青的肘關節僅僅只有一線之隔的靈力團塊瞬間吞沒了被擲出的短刀,刀身上面刻畫的專門用於抵禦腐蝕的符篆雕刻在一瞬間被腐蝕殆盡,而青也趁着那一瞬間避開了原本奔着自己關節襲來的攻擊。

——如果剛剛那一發攻擊沒有避開,可能自己就已經徹底失去抵抗能力了吧?

青的身體結構實際上與普通人的肉身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不同之處也只有快到異常的恢復速度以及內部蘊藏的能夠在每日有限次重構身體的特殊術法而已。

青的身體恢復速度要比受到創傷的速度快得多,然而她知道這樣下去根本就是絕對沒有可能贏——為了確保自己能夠恢復那些被腐蝕的傷口,青要消耗的靈力遠遠大於林闕在這場戰鬥之中所消耗的靈力,兩者之間的差距正在慢慢變大。

青的靈力來自於林闕,然而失去理性的林闕卻早就已經切斷了靈力供應,而青體內的殘留靈力已經不足以讓她用於治癒手上的小傷口,大部分靈力都集中在小腹以及頸部,試圖儘可能的抑制住那兩處正在漸漸擴大的創口——或者說是那兩個正在漸漸變大的窟窿。

“你們兩個人到底還要多久才能準備好啊,我可是真的真的真的快要撐不住了!”

雖然這已經是青第五次說出這句話,但這一次她是真的已經撐不下去了。

“再等一等!說到底還不是因為林家的瘋婆子打碎了老師的魔力容器,現在還要重新從空氣之中收集足夠的能量……再撐五十秒!”

雪婉和Smorge先生藉著書架的掩護躲避着林闕的攻擊,在地板上用水銀與鹽的混合物一點點的勾畫著魔法陣。

萬幸的是,由於青出手牽制吸引了林闕的絕大多數注意力,藏在書架這邊的雪婉她們幾乎沒有遭受過攻擊,可以說是這個狹窄房間之中為數不多的安全區域。

“把這裡的符號寫成花體更好,下面的斜線應該改成曲線,這樣魔力流通的速度會加快三成左右。”

師父用手扶着只剩下一半的扶梯,從雪婉身旁的書架頂端探出半個身子,向她和Smorge先生不停地提供各種各樣的魔法術式修改方案。而也正是憑藉不斷地對魔法術式進行優化,原本根本不可能來得及的術式修復工作也總算是有可能趕上。

當然,這一切都取決於青究竟還能堅持多久。

“術式修復是在你的幫助下才得以快速完成,這一點我是不會否認啦。但是……”

雪婉幫Smorge先生計算着天體的排列方向,同時抬頭向師父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昨晚構築那片小世界的魔法術式很明顯不是普通的理論研究者所能做到的級別,Smorge先生雖然不會對你產生一絲一毫的疑心,但我還是很懷疑你的真實身份。”

雪婉一隻手按住師父的額頭,另一隻手依舊在空中寫寫畫畫,淡藍色的文字像是有了實體一般漂浮在空中,看起來像極了術法施展前的景象。

“‘羽妹’小姐,雖然你幫過我和Smorge先生,但在你偽裝成柔弱少女的這一事實暴露之後,你與我們之間的信任關係就已經蕩然無存了。”

“我懂我懂,魔術師一向都是互相懷疑的,看起來Smorge先生教出的弟子相當不錯啊。”

師父看起來並沒有因為自己受到懷疑而感到生氣,反倒是笑着推開了雪婉伸出的手臂,用自己的雙腳勾住了書架頂端的邊沿。

在倒吊狀態下躲開了從不知道哪裡飛進書架與書架的間隙之中靈力團塊,師父雙手撐在雪婉兩旁,以幾乎要親上去的氣勢一口氣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四目相對,雪婉能夠清清楚楚的看到對方那細細描過的眼線、長長的睫毛以及嬌艷欲滴的粉嫩唇瓣。

“但是,在徹底分析出自己與對手各自的利害關係之前,提前聲明自己的態度與立場可是非常危險的事情哦?”

直到那枚比皮膚溫度稍低一點的金屬刀刃頂住喉嚨,雪婉才從那若有若無的香氣之中回過神來,而這短短的幾秒鐘已經足以令她離開人世數百次了。

Smorge先生依舊在忙着搗鼓手裡那張早就已經破爛不堪的設計圖紙——儘管師父已經幫助他對術法的多個關鍵點進行了優化,但魔法術式的基盤還是需要依靠設計圖紙才能準確無誤的構建完成。

而看到Smorge先生並沒有停下手頭工作的意思,雪婉原本隨時準備揮出的右手也慢慢放了下來——雖然Smorge先生在察言觀色方面差到慘不忍睹,但他卻能夠清晰的把握自己身邊每個人心中所包含的殺意。

——既然Smorge先生沒有任何錶示,也就是說這不過就是……一個不痛不癢的玩笑?

“我可是很認真的在說教哦?為什麼你和那個笨……唉,和她一個樣呢?”

師父翻身從書架頂端躍下,而雪婉也得以看清了剛剛那個抵住自己喉嚨的不明物體——一枚比普通標準偏薄一點的鑰匙。

“雖然說這個時候我還是希望青能夠比我想象中的更耐打一點,但看來這一次她應該是真的撐不下去了呢……”

師父伸手制止了想要探頭觀察情況的雪婉,躡手躡腳的走到了書架的邊緣。

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書店內的大部分區域,但林闕從剛才起就站在靠近廚房的位置,恰巧處於觀察的死角之中。

“您能看到嗎?要不要我製造一面水銀鏡?”

“情況緊急,你還是專心構建魔法陣吧,我這邊自有辦法。”

師父回絕了Smorge先生使用魔法術式幫助她觀察外部情況的提議,將手中的鑰匙伸出書架以外。

“唰!”

在鑰匙尾端被黑色的靈力團塊吞噬消除之前,師父通過鑰匙表面那模糊的映像看到了青的身軀被徹底消滅之前的最後景象。

兩柄失去了刀身的短刀徒然指向天空,戴着面具的身影如同雲霧一般慢慢散去。

“到此為止了……接下來……靠你們……”

伴隨着未盡的話語,失去了支撐的刀柄與面具跌落在昨晚才剛剛擦過一遍的木質地板上,而看起來很明顯依舊沒從夢遊狀態清醒過來的林闕猛然抬起頭,筆直的朝着站在門口的羽齊沖了過去。

“我還真是第一次被同齡的女性像這樣追趕呢,要是眼神沒那麼兇惡就好了……”

羽齊拉下了手中緊握的拉杆,就地翻滾避開了林闕隔空揮出的拳頭。

“迎風朝陽掌?教你這招的人也未免太狠了吧……”

被爆裂的木材碎屑濺了一臉的羽齊向後滾了兩圈,勉強從地上爬了起來。

而在羽齊前一秒所處的位置,那根看起來有着不少年歷史的木質樑柱上已經留下了一個清晰無比的印跡——每一根手指都能夠看的清清楚楚,就連手心的掌紋也能看出大概的輪廓,簡直就像是直接拍在了尚未乾燥的泥土上一樣。

最重要的是,那枚掌印的位置比小腹更靠下,很明顯是奔着男性命門攻擊的招式。

雖然羽齊現在和師父交換了身體,但看到這麼一招還是有些心裡發顫。

“你們究竟還要多久啊,我這邊可撐不了多久!”

“二十秒!”

羽齊忍不住咋舌,抬手抄起櫃檯上的算盤擋住了從林闕身旁突然射向自己的靈力團塊。

二十秒的時間聽起來不長,但那也要看究竟是在什麼情況下的二十秒。

如果是平時的羽齊,面對這樣的敵人都不需要二十秒,只需要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然後取出紫雷符反覆攻擊到對方失去意識就可以了。即使是面對林闕這樣不方便直接出手的熟人,羽齊也有把握在不對對方身體造成損害的前提下將其封印起來。

但那些終究不過是假想而已,是弱者面對殘酷現實尋找慰藉的逃避方式。

對於現在的羽齊來說,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將這個狀態下的林闕拉到書店外部,儘可能的保證躲在書架旁的那三個人能夠在不受干擾的情況下完成魔法術式的修復工作。

“還好,那個老傢伙所說的‘蘇生萬藏’是真貨,至少這一次不用擔心書店的修繕費用了……”

在確認了原本被毀壞過半的室內陳設正在以類似視頻倒放的方式漸漸恢復,羽齊一個閃身邁出了書店,而林闕也依舊緊追不捨,兩人的身體幾乎貼在一起,同時來到了書店外的這條小巷之中。

還剩十五秒。

拜師父這具身體內這些亂七八糟的祝福與加護所賜,羽齊甚至省去了低頭看錶的功夫,只需要在心中默數就能夠計算二十秒究竟過去了多久。

然而這並不會對羽齊的現狀有任何幫助,林闕那已經被靈力侵染而變得有些玉化的雙手在羽齊的周身死穴以及重要關節旁擦過,兩人這微妙的均勢隨時都有可能會崩潰。

“如果運氣真的像昨天那麼差,可能就真的沒救了吧?”

羽齊一邊憑着身體本能改變着肢體的動作,另一邊則儘可能的將剛剛從門口盆栽中摘來的薄荷葉捏碎,試圖讓林闕儘快恢復過來。

如果這世界上真的還有以“運勢”這一概念存在於世的神明,羽齊此刻肯定會誠心誠意的向它祈禱,祈禱自己那不靠譜的身體本能以及不知是好是壞的運氣能夠幫助自己在林闕的攻擊下再支撐十秒。

在經過與青的長時間纏鬥之後,林闕體內的靈力很明顯因為那胡來的運用方式而被消耗的七七八八,就連之前那能夠腐蝕空氣的黑色靈力團塊也少了許多。

當然,這一變化有利有弊。好處就是羽齊不需要時刻注意那些隨時都有可能從周圍襲來的危險攻擊,壞處就是羽齊她不得不在這種狀態下和林闕進行近身戰。

師父的身體絕不算是柔弱,畢竟羽齊也見過師父曾經在沒有任何魔法術式加持的狀態下與林闕打的有來有回。然而就算身體素質允許,羽齊也沒有辦法確定自己能夠在不使用任何術法強化肉身的情況下贏過林闕——如何避過林闕手上那正在燃燒着的靈力火焰就是一大難關。

“只要被擊中一次就算是出局,這算是什麼混合了製作人怨念的垃圾遊戲啊……”

當羽齊的視線捕捉到自己胸前的那隻手的瞬間,她就已經明白自己絕無避開這一擊的可能性,唯一能夠做出的努力便只有儘可能的將上半身向後仰……

“猛虎硬爬……”

“砰!”

羽齊已經感覺到距離自己胸口只有一指之隔的手掌化為重拳所包含的強大力道,也做好了被這一擊打斷幾根肋骨然後卧床修養半個月的結局,但這一切都隨着那一聲猛烈的撞擊聲而煙消雲散。

“我都說了你那個導航肯定有問題,這種狹窄的街道怎麼看都不像是雙向車道啊!”

“這也是沒辦法,感覺惹了大麻煩,我的獎金……”

停在羽齊面前的亮藍色跑車車門緩緩打開,車上的人看起來相當面熟。

“羽家的,我只可以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想好了再問。”

伸出食指輕輕點在羽齊的嘴唇上,那位曾經在林華長老身旁負責侍衛工作的女傭邁開雙腿,從羽齊面前緩緩走過。

女傭的目標很明確,是衝著被撞飛出去的林闕而去的。

雖然剛剛那一瞬間羽齊聽到了林闕被車撞飛出去的聲音,但那並不是金屬直接撞擊肉體的沉悶響聲,而是撞在了某種更為堅固的物體上所發出的聲音。

“雖然長老並沒有給我相關的權限,但既然收到了試做體的求助信號,我也不得不抽出時間來處理一下這邊的事情……”

整理了一下因為坐在駕駛位而變得有些起皺的短裙,女傭一隻手背向後背,另一隻手看似隨意的伸出,朝站在遠處的林闕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毀掉我用年終獎加貸款買下來的新車,就讓大小姐好好感受一下這份怒意吧。”

 

 

“我尋思這根本就不需要別人幫忙了吧,看起來完全就像是在欺負小孩?”

“主要是因為青已經消耗掉了林闕的大部分靈力吧,雙方實力水平差距並沒有那麼大。”

師父和羽齊站在書店門口,一人端着一碗豆漿看着發生於小巷的激烈戰鬥。

其實也不算激烈,靈力所剩無幾的林闕只剩下近身戰鬥的能力,而女傭則憑藉寬闊的場地保持着自己與林闕之間的距離,不斷地使用各種各樣的符篆嘗試限制住林闕的行動。

“不過,同樣是戴面具的,這個人下手可比青重多了,看起來是真的很生氣?”

“你知道這車要多少錢嗎?按照現在的月收入額,就算這破書店一百年不倒閉,我也不可能買得起這輛車——可能都湊不出分期付款的首付。”

“可惡的有錢人!”

師父半是羨慕半是嫉妒的喝了一大口豆漿,而羽齊則回頭觀察起書店內的情況。

原本已經因為之前的戰鬥而變得破破爛爛的書架和地板已經全都恢復原樣,餐桌上的早餐也都恢復成了熱氣騰騰的狀態。

Smorge先生和雪婉已經完成了魔法術式的修復,而從林闕進入夢遊狀態的一開始就因為未知原因昏睡過去的湘雲還依舊在呼呼大睡,看起來像是長期睡眠不足而產生的相應癥狀。

“不過,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啊,我記得雪家給你安排的酒店離這裡挺遠的吧?”

師父用手肘輕輕碰了碰正在品嘗小籠包的繪枋,平淡的問出了羽齊從剛剛開始就想問出的問題。

“唔……我還想問你們呢,你們這幾個參賽者都聚在一起是在幹什麼,為什麼這種聚會不叫上我啊!”

繪枋將嘴裡的小籠包咽了下去,手中那個剛剛才用毛筆畫出來的瓷碗又變回了普通的紙張。

“明明就是莫名其妙的給人遞了請帖,把我們都喊到這座城市來之後又告訴我們不要隨意外出,現在就連早上出門散個步都會被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五門’員工攔住,這種日子實在是太糟了!”

在無意之中被師父打開了訴苦開關的繪枋終於找到了傾訴對象,這些天積攢下來的怨念與不滿統統都化作言語傾瀉而出。

“我懂我懂,‘五門’的那群人太過分了。上次明明只是未經許可借用了他們的飛劍,後來居然還要我們交了一大筆罰款!怎麼會有那麼摳門的傢伙!”

“對的對的,我那次在老家用了不知道哪個‘五門’符修的符紙畫了幾張畫,後來他居然還想把我關進‘五門’的禁閉室讓我好好反省一下誒,也太小氣了!”

“還有上次,我只不過是用魔法術式將‘五門’旁邊大樓的熒幕廣告改成了‘林華長老是個女僕控’,結果就被‘五門’的執行員找上門來痛罵一頓,太過分了!”

“就是說啊,我老家那裡的‘五門’分部每年年末都要派人來我家視察一番,防範我再一次趁年末元旦的時候在他們分部門口貼春畫——我想畫什麼明明就是我的自由啊!”

兩個人越聊越投機,完全不避諱身為“五門”成員之一的雪婉就站在她們身旁。

“冷靜!冷靜!你要是再不趕快幫Smorge先生維持魔法術式的基盤,術式崩潰之後可就要重新開始了。”

羽齊連忙攔住了黑着一張臉的雪婉,試圖制止她揮出手中正在慢慢構建完成的高爾夫球杆。

雖然沒有辦法看到具體的術法結構,羽齊也沒有辦法確定這根依靠固定空氣中液滴而形成的亮銀色球杆究竟是雪婉用來幹什麼的。

是輕輕一擊給那兩個人以示警告,還是狠狠地教訓一下那兩個整天搞事的危險分子?

“處決!天誅!”

不像師父平時那樣能夠依靠魔法術式強化自己的肉身,現在的她只是一個普通且柔弱的少女,自然是不可能在腕力上勝過常年使用強化魔術的雪婉。

但至少羽齊成功的改變了雪婉的攻擊方向。

即使兩者實力懸殊,技巧上的差距也依舊不能完全忽視。對於力道的掌握、人體結構的理解以及視線所指的方向,這些方面的知識不是雪婉作為雪家家主的女兒所應該了解的,但羽齊卻早已將這些知識消化殆盡。

“撥動人類情感與意志的‘弦’,讓他們在彼此鬥爭之中自滅——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居然還有人會用?”

繪枋雖然從剛才起就在和師父一起吐槽“五門”的管理方式,但手中的筷子卻早就已經換成了毛筆,在那張原本用來充當餐具的紙上寫寫畫畫。

而在那根高爾夫球杆嵌入繪枋身旁水泥路面的那一瞬間,繪枋提筆畫完了最後一道線條。

“五方華靈,六丁六甲,助吾功成!”

原本只停留在紙上的墨色線條獲得了靈力的加持,在擺脫了紙質載體的束縛之後,線條在誕生之初所受到的下筆力道與速度都轉換為了另一種存在特徵——低維世界的物質信息對於高位世界而言並不完整,而它們所殘缺的那些特徵此刻則有靈力這一特殊的物質盡數填補完成了。

原本僅僅只有粗細之分的線條獲得了“厚度”,而那僅僅只是從外觀上就能得知的信息,對於能夠感受到靈力的人而言眼前的景象要更加的不可思議。

“憑空造物是神的領域,而你的畫技已經無限接近那一領域了吧?”

師父單手舉着還剩一半豆漿的瓷碗,藉著液面的反光觀察着身後發生的事情。

“不過就是比普通人稍好一些的畫技而已,甚至都沒有辦法讓我過上吃喝不愁的生活……”

繪枋隨手甩了甩毛筆,將上面多餘的墨汁撒向身旁。

“林家、雪家兩個家族的繼承人怎麼都中了這麼簡單的圈套,難不成‘五門’就沒有什麼好一點的教師嗎?這種錯誤就連我這種半路踏入這一領域的人都不會犯,看起來可真是滑稽。”

滴落在地面的墨點化作一道道身形模糊的黑色人影,而原本從畫紙上不斷向外蔓延伸展的線條也漸漸停止了進一步的變化。

“邪穢之物,見則殺之,滅必盡之。”

靈活的運轉食指與中指將手中的毛筆轉了個圈,繪枋雙掌在胸前一拍,將毛筆順勢藏進了衣服里。

而隨着繪枋說出對應的咒言,遊盪於萬界之中的諸天神將在此化作一瞬流光,法旨化作現實之物構築了繪枋的幻象。

那是刑具,是以“禁錮”與“破壞”為目的構建出來用於摧毀肉身的刑具。但與之對應,這也是代表了“審判”與“裁決”的符號,是專門用於對付不應存在於世的那些存在的象徵符號。

“為……何?明明只是一介……庶民,你為何有資格直視這身居高位的靈格……”

師父和羽齊確實失去了力量,昨晚一整夜也確實沒能發現羽家書店的異狀。

如果對手真的是抱有認真的殺意,或者真的能夠做到有百分百把握除掉在場所有人的話,羽齊和師父一定會在毫無抵抗的狀態下被殺掉。

所以昨晚師父刻意啟動了原本還在試驗階段的術法將眾人拉入小世界之中,還刻意搞出所謂的“按照得分排名順序分配睡眠空間”的規矩——目的就是為了儘可能的將那個看不見的對手隔離出去。

“你的神位是篡奪而來的,而我恰好也是一位對製造贗品略有涉獵的畫家……”

繪枋回過頭來,朝着被漆黑的鎖鏈緊緊鎖在炮烙銅柱上的透明人形存在微微一笑。

“能夠在這種狀態下見到你實在是件令人開心的事情,雖然很快也要說再見了。”

慢慢拖動着黑色的軀體移動到銅柱四周,那些由墨滴化為人形的幻影抓住了垂在地面上的鎖鏈。

“嘩啦,嘩啦!”

看起來不過是尚未定型的墨滴,柔弱的就彷彿剛剛滴入水中將散未散的那一縷霧團,然而那虛幻的軀殼之中卻有着足以開碑斷石的力量,就連那幾條手臂粗細的鐵鏈也被拽的嘩嘩作響,看起來隨時都有綳斷的可能。

“就算看到你又能怎樣,這不過就是打個招呼而已,難不成你真以為就這樣抓到了我的本體?”

師父看不到靈體,但卻能夠看到繪枋創造出的炮烙銅柱以及銅柱上時不時噴出的火苗——當然,那些不過就是徒有其表的假貨,既沒有高溫也不會點燃周圍的木製傢具。

與之對應的,師父也可以看到銅柱上那一片沒有火焰的人形區域。

“從形狀上來看應該是人類的靈體,但看起來卻又不像是一般的靈體,畢竟就算手掌穿過也沒有那種涼颼颼的感覺,和我所了解的那些並不一樣……”

“這可不是靈體,而是比那更高一級的存在方式!”

繪枋彈了個響指,站在銅柱四周的人影邁開雙腿,原本就已經繃緊的幾十條鎖鏈已經不再發出響聲,看起來像是已經被銅柱上的火焰炙烤到軟化。

“拋卻肉身,陽神出竅,距離成為在世仙人僅僅只差一步,普天之下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修行者屈指可數。”

“砰!”

在繪枋的眼中,那個半透明的存在被繃緊的鐵鏈與高溫徹底破壞,就連剩餘的碎片也已經慢慢變成了純凈的靈力。

塵歸塵,土歸土,那種東西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出現於世間,像這樣被徹底消滅反而是一種解脫。

“擁有此等實力還會用出這種卑鄙的計策,像這樣的人類修行者可以說是一個都沒有。”

被審判的存在已經徹底消失,銅柱以及周圍負責執行刑罰的人影也失去了存在的意義,慢慢化作了原本構成它們的線條與墨滴。

“不過在這裡的僅僅只是假身而已,能夠像這樣解決掉騷亂倒也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女傭扛着已經昏過去的林闕,高挑的身影擋在了轉身準備悄悄溜回書店的師父面前。

“林華長老有請,諸位都跟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