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源不絕的靈俑軍隊終於停息了,在魔女最後一次揮出群蛇般的雷電,僅剩的狼首士兵在震耳欲聾的轟響之中碎裂成漆黑的塵埃后,從祭祀殿門口,就再也沒有手持附魔武器的士兵蜂擁而入。

一堵斜牆堵在了它們的面前,通過不斷地破壞場地,把岩石的碎屑從那個刻入到每一塊石材內部的魔法陣的影響之中剝離,莉莉婭娜最終獲得了足以構築高牆的大地元素,讓堅實的牆壁向中庭傾斜着封死了入口。

這樣一來,那些彷彿無窮無盡的狼首士兵就必須通過一段不短時間的攀爬才能進入祭祀殿里,怎麼清理也無法剿滅的靈俑海總算被遏止了。

背靠着石柱花苞造型的底端,魔女鬆了口氣,從空間儲物戒指之中拿出了安撫精神的藥劑。

她已經喝掉了差不多7支魔力藥劑,魔力的大量消耗和大量恢復都會對精神造成負擔,即使是不老不死的魔女,經過這場數十分鐘的殲滅戰,頭腦也在微微地抽痛着,就好像被一團鋼絲刮擦着腦漿。

熾白神聖的色彩已經佔據了她的雙瞳,幾乎要噴出光來,她調整着呼吸,藉助藥劑緩解着精神的損耗。

“……呼。”

現在還不是放鬆的時候,戰鬥還沒有結束。

不過,在她阻止足以將她們淹沒的靈俑海時,另一邊的戰場,勝利的天平已經向著她們這邊重重的傾斜。

“阿肯那頓——!!!”

青年的怒吼中,雙劍與鐮狀劍的刀刃鏗鏘相接,莉莉婭娜看向王座的方向的時候,年輕的法老正用左手的短劍擋開木乃伊的右手,更長的那一柄短劍在他的右手中閃電般刺出。已經傷痕纍纍的手鎧連同木乃伊擋在胸前的左手一齊被貫穿,圖坦卡蒙把自己的身體撞了上去,年輕的肌肉因血流的激蕩而膨脹,將他整個人化作一輛人肉戰車,重心不穩的阿肯那頓被逼得步步倒退,凌亂的腳步無法抓住大地,他最迅捷也最危險的「瞬動術」無法啟動。

唯一的反擊是被格開后以違反生物結構的速度大力劈砍而下的鐮狀劍,可那與圖坦卡蒙的雙劍相同的漆黑劍刃在砍到他正在怒吼的兒子的身體之前,就在空氣中與一面冰冷的大盾碰撞。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

火花飛濺,刺耳的金屬碰撞聲就像另一頭猛獸的嚎叫,但那面一米見方的大盾毫不動搖,愛麗絲的雙手支撐着這塊幾乎和她一樣大的厚重金屬,相同風格的重甲包裹着她嬌小的身軀,只有髮絲間露出的長長耳朵為這粗獷的力量對抗增添了一份輕柔的秀美。

阿肯那頓的劍鋒無法再壓下分毫,面對圖坦卡蒙和愛麗絲的協力一擊,這位自詡為神的法老僅能後退、後退,不斷地後退,在退路的盡頭是他之前端坐的王座,他的背脊撞上了鷹的羽翼,來自復仇者的利刃深深地刺穿了他的胸膛。

高聳的王冠早已經脫落,就宛如一幕古老的悲劇即將落幕。被釘在王座之上的王將迎來他的終末,而弒王者就是他的子嗣。青年舉起另一隻手中的利刃,愛麗絲掄起了巨盾,她們的目標是那顆被布條包裹的頭顱,劍與盾最終在被鷹翼擁簇的半圓上發出重擊的轟鳴,反震的力量讓她們雙手發麻,可王座上已經看不到被貫穿胸膛的暴君。

它變成了一陣風,一陣銳利如刀刃的風,帶着冰冷的殺意掠過一側的石柱,無形的護盾上出現了一道龐大的切痕。

冰冷的鋒刃切過,距離莉莉婭娜肌膚僅僅數厘米,卻被五六塊懸浮的小型盾牌阻攔,刮出令人齒酸的尖嘯。而魔女僅僅是平靜地看着,看着他從神速的領域中現身,電光的長線從他的手上,腳上,從他的武器和千瘡百孔的軀體上延伸到自己的腳下,就像被藤蔓的陷阱纏繞的魔物。

一道傷痕把他的胸口幾乎切成兩半,那就是他在站穩后立即用「瞬動術」,從愛麗絲和圖坦卡蒙的追擊下逃脫所付出的代價,如今他被噼啪作響的藍色電光纏繞着,只要莉莉婭娜一抬手,就能把他從木乃伊變成一具焦屍。

汀娜和艾在神殿的中庭搞出很大的動靜后,狼首士兵的數量就驟減了很多,加上不用分心保護其他人,愛麗絲也換上了更能保護一個個體的「雙樹聖衛」禮裝加入到圖坦卡蒙與阿肯那頓的戰鬥中去。

從那個時候開始,阿肯那頓就逐漸落入下風。

而到了莉莉婭娜總算騰出手來的現在,針對他高速移動能力的「奧托姆斯幽閃剃刀」立刻奠定了這場戰鬥的勝利。

“……我建議你不要試圖用瞬動術逃離比較好,這個天空系統的大魔法既是內殿的鎖鏈,也是有形的剃刀,你移動的速度越快,切裂的斷面就越平整。”

冷淡的語調從莉莉婭娜的嘴裡傳出,幫助被縛的法老認清現狀,他手腳上被電光鎖鏈捆綁的盔甲在熾熱灼燒下發紅,儘管已經乾癟的身體無法再感受熾熱或是寒冷,但如果被切削成數十塊碎片,那麼即使是亡靈也無法再行動吧。

何況,阿肯那頓——這具木乃伊是不是亡靈,還很難說呢……

“前所未見的魔法,在我之前攻擊你的那麼多次都沒有用出來,真是耐心十足啊,年輕的魔法師。”

“……畢竟之前你每一次的攻擊都太過謹慎了。”

這個魔法要捕捉敵人需要差不多一秒的時間,所以在殲滅狼首士兵的過程中,即使被阿肯那頓三番四次在瞬息間掠過的攻擊,莉莉婭娜也依然沒有將這個魔法用出來。

直到傷害不斷在他的身上積累,直到他「瞬動」的速度,慢慢地下降。

這都是多虧了揮舞着雙劍,自稱圖坦卡蒙的那個青年。

在戰鬥的初期,他幾乎是徒勞地追逐着阿肯那頓那乾柴般枯朽的身影。

還未足二十歲便逝世的年輕法老,比起統治了西奈超過六十年的阿肯那頓在戰鬥經驗上有着不可忽視的差距,不會「瞬動術」也使得他在愛麗絲沒有去援護他時只能被動地招架。

但很快,他找到了阿肯那頓移動的節奏,在瞬動與瞬動的間隙之中,成功地纏住了他,以一種忘我的意志,揮動着胡狼與百合的雙劍切實地留下傷痕。

莉莉婭娜確實從這個健壯而精悍的男人身上看到了某種東西,某種讓他在二十歲以前便獲得自己的寶具,在數十分鐘的戰鬥中超越數十年戰鬥經驗與「瞬動術」的特質。

如果沒有那些源源不斷的靈俑士兵,或許僅靠他一人就能戰勝他的父親,儘管過程會更為曲折,戰鬥會更為艱難。

……不過,也很難說。

把愛麗絲抱到懷裡的魔女,用一種微妙的表情看着被阿肯那頓砍了數十上百刀,但卻絲毫沒有傷痕的圖坦卡蒙,又看了看已經在戰鬥中破破爛爛,但卻依然一副毫不在意模樣的阿肯那頓。

前者的狀態應該是物理攻擊很難有效的幽靈,後者雖然還無法確定是不是亡靈,但木乃伊的身體只要不是被拆碎或是破壞了關節,那些放在生者身上必死無疑的傷痕也無足輕重。讓阿肯那頓的「瞬動術」變得慢一些的原因也不是那些傷痕,而是在戰鬥中變得破破爛爛的那身鎧甲……

緊握雙劍的青年來到了沉思的魔女身邊,他並沒有放鬆警惕,那雙深褐色的眼珠稍微移動,用餘光向莉莉婭娜和飄到她身邊的愛麗絲致以了謝意。

青年的臉上有些疲累,他還是反握着他的寶具,將左手抬起,隔着數米的距離,指向已經無法再「瞬動」的木乃伊。

“現在,該讓阿努比斯稱量你的心臟了,阿肯那頓。儘管……這晚了很多、很多年。”

“是啊,很多年,現在就算將我殺死,你又能得到什麼呢?我愚蠢的兒子啊,你還這麼年輕,就成為了亡靈,被那個虛假的太陽神蠱惑,又來徹底殺死自己的父親?”

冷笑。

從被刺穿、割開的喉嚨中發出的聲音就像風通過狹窄的岩縫,冰冷得沒有絲毫的感情。

被稱為「異教法老」的這個男人就像毫不在意自己落敗的結局,僅僅譏諷地看着圖坦卡蒙。

“至少,被葬在阿瑪納岩石下的人民、被溺死在尼羅克萊的祭司們都可以安息了,西奈人將不用再擔心一個暴君升上天空,用鞭笞和絞刑架折磨他們。而我也將結束我的復仇,阿蒙的光芒下,正義將得到伸張。”

撫摸着自己堅實的胸膛,青年的每一句話,都帶着復仇與解脫的快意。

歷史上有關這對父子之關係的記載幾乎沒有,莉莉婭娜安靜地維持着魔法,沒有介入圖坦卡蒙刻骨銘心的仇恨與阿肯那頓好似在與蠢貨對話的聲調中。

“那些即使有更多德拉克馬也只會去買更多酒的愚民?那些貪污的金子能裝滿地窖的祭司?還有殘酷地壓迫我的信徒,逼得他們魚死網破的你?”

“被你稱為愚民的人正是這個王國的基石,被你栽贓貪婪的祭司治癒着民眾的傷痛,而我將你那卑微的野心與狂妄從這片土地上掃除!”

“是啊,你將我推翻的的那些神明重新扶上了神位,將我一度解放的土地重新獻給那些無能而貪婪的神!”

“你將他們推翻是為了取代他們成為新的神明,而且比任意一個都要殘暴百倍,但你的野心也到此為止了!阿肯那頓!!”

百合與胡狼飾紋的雙劍上升騰起肅殺的空氣,在整個秘境中吹拂的風已經停了,但在圖坦卡蒙的手上,新的風暴正在醞釀。

“我將親手熄滅千手日輪的餘燼,這是我作為你的兒子能做的,對西奈最大的贖罪。”

「拉普拉斯」在魔女的面前攤開,但莉莉婭娜並不打算出手。

一切都將落幕了,解決阿肯那頓是圖坦卡蒙的責任,儘管她對弒父的戲碼並不感興趣,屬於學者的職業病還是讓她不願意錯過接下來的一刻。

這對父子如今都以近似亡靈的狀態存在着,阿肯那頓的鐮狀劍好歹有着光與高熱的附魔,每一次造成傷害圖雖然有限,但多少還是有,可坦卡蒙想要消滅自己的父親,就只能依託解放寶具真名時,那附帶魔力的攻擊了。

這會是珍貴的第一手資料,已經失落的歷史的一個片段。

“救贖、呵呵……從你被那些神棍迷惑開始,你就已經犯下大錯了啊,圖坦卡頓,而且……”

阿肯那頓第一次,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喊出了年輕法老的名字。

高溫點燃了他身上的陳舊布條,熔融的金屬滴落在岩石上,那身古老而殘破的鎧甲已經被雷光的鎖鏈融穿了,焦臭的黑煙從木乃伊身上的各處升起,他慢慢地抬起頭來,很慢、很慢,被亞麻布條包裹的下頜上下移動,就好像緩慢的並不是他的動作,而是時間。

“——、——”

不是能用眼睛去看,也不是用雙耳聽聞,直覺讓魔女感覺到了某種“變化”,危機感促使她一抬手,讓幽藍的電弧扭動成如群蛇的剃刀。

同一時刻,祭祀殿中捲起了雙劍的風暴,圖坦卡蒙用古老的西奈語呼喊着自己寶具的「真名」,每一道金屬的刃光都是一頭黃金的胡狼,劍刃翻飛的暴鳴即是撕碎大氣的嚎叫,曾君臨西奈全土的法老統領群狼,化作無可披靡的金屬風暴沖向了那於頃刻間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阿肯那頓。

兩個拗口的詞語被阿肯那頓吐出,在這緩慢得彷彿被拉長的時間之中,一字、一頓,就在這短暫的話語中,比起無形的氣質更為明顯的變化已經搶先一步發生了。

那些銳利的足以切裂鋼鐵的電弧一段段崩裂,幽藍的光點飄散熄滅。黃金狼群的撕咬被阻止了,劍痕在空氣中一道道地顯現,留下大片雪花般的裂痕,破碎聲接連不斷,可每一次的皸裂,被劍閃環繞的圖坦卡蒙都僅僅前進微不足道的距離。

彷彿正徒勞地叩擊着無形的牆壁。

“……「壁障穿透·斯普林菲爾德殺戮巨神」。”

“哼!”

瞬發的魔法也被阻下,被附加在上的壁障穿透術式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無論是圖坦卡蒙解放真名的寶具,還是將大氣元素凝聚,有着暴虐破壞力的矛狀大魔法都在屹立的阿肯那頓兩米之外,無法前進一步,就好像那裡真的是不可侵犯的神之領域,拒絕着一切忤逆之物的靠近。

僵持,然後這僵持被迅速地打破了。

雷霆的長槍粉碎,圖坦卡蒙像是遭遇了重擊似的被彈飛,而這一切僅僅是阿肯那頓冷哼一聲,打了一個清脆的響指。

只是這樣而已,圖坦卡蒙與莉莉婭娜的攻勢就完全被化解了。

而無形的並不僅僅是防禦,同時也是反擊。

雙劍深深的插入大地,圖坦卡蒙在留下兩道超過十米的劍痕后才停穩了身體,莉莉婭娜用出今天第六個「閃現術」,她出現在青年的身邊,凝視着被阿肯那頓的攻擊捲入,頃刻間支離破碎的石柱。

古樸的廊柱在一瞬間失去了三根支撐。巨石砸落,但即使阿肯那頓幾乎就在廊柱的正下方,這些沉重的岩石也沒傷到他,崩塌掀起的塵幕甚至沒有滲進一絲一毫,一片空白的區域從瀰漫的塵埃中被詭異地割裂了出來。

阿肯那頓就站在中央,扔掉了手中的武器,用一種古怪的目光看着莉莉婭娜。

依然是帶有口語的通用語,可他的聲音,聲調,在許多細微的地方發生了改變。

“你那些奇怪的魔法給我造成了不小的麻煩呢,年輕的魔法師,我很好奇,那是帝國新研究的魔法系統嗎?”

“……你是什麼人?”

“這是……魔法……不可能,神的戰士是不可能去學習和使用魔法的!!”

圖坦卡蒙憤怒地抬起頭,他質問着那個冷笑的身影,憤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劇烈地爬上他的臉龐。

“你是誰!是誰佔據了我父親的陵墓與神聖木乃伊!!”

“噢,為什麼不呢?我愚蠢的兒子啊,時代變了,不允許我這麼做的神明也不在這裡,我為什麼不能用這樣漫長的時間來學習魔法,讓我變得更強大,強大到……能將你們這樣的刺客輕易碾碎呢?”

阿肯那頓回以嘲笑。

“莉莉婭娜小姐!”

可在冷漠的質問與兩位法老的對話之中,卻忽然插入了第三者的話語。那是本應已經離開這片戰場的聲音,然而現在她又回到了這裡,回到了她們所逃離的地方。

“……汀娜小姐?!”

莉莉婭娜沒法移開視線,她和愛麗絲警戒着這個突然說出“魔法系統”這個詞的阿肯那頓。一支被銜尾蛇纏繞的鷹首長杖從空氣中浮現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新的魔法在默唱,新的戰術在魔女的腦海之中飛快地流轉,但這時她聽見來自沿海小城的那位少女的聲音被擴音魔法放大,從塔牆的頂端帶着迫切地想要將什麼傳達的焦慮大聲的喊叫着而枯朽的木乃伊將手杖往地面用力一頓!

“那個人不是阿肯那頓,他是、他是——”

拚命喊着的汀娜忽然愣住了,在她身邊維持着擴音術的艾也是。

耳畔迴響着激流升天的巨響,湖水遮蔽了天空,包裹了日輪。她們愣神的十餘秒間,挾裹着漆黑的鱷魚靈俑的水流已然交織成包裹神殿的穹廬。

得知了某件重要的事重新而不顧一切回到這裡的她們在這一幕的面前,一齊失去了言語。

“……魔法皇帝……”

只有呢喃似的話語順着思考的慣性,從少女的口中流露而出。

穹廬坍塌。

汀娜瞳孔中倒映的最後一幕,是一面不大的盾牌與無數飛舞着,被切斷的。

白金髮絲。

………………………………………………………………………………………………

汀娜好像位於天空之上。

遼闊的沙漠無邊無際,環繞着碧藍的湖面,湖水托舉着白石,寬敞的道路筆直,人們行走於草地與灌木邊緣,和相識的人打招呼,談論着從湖泊里撈上來的鮮魚,讚美微大的神靈。

孩子們在花園中編織花環帶在彼此頭上,拿着最大最美麗的一個高高舉起,向偉大的神靈進貢,人們躺在屋頂上,庭院中,做出擁抱陽光的姿勢,幾個男人在碼頭將漁獲搬下,謳歌偉大神靈的恩賜。

俯瞰的視野中,橋樑兩側的城市裡幾乎無人勞作,只有那道長長的橋樑盡頭有衛兵守衛巡邏,神情肅穆。

這個寂靜又安寧的清晨中,城裡的每一個人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好像沒有悲傷也沒有苦痛。三輪黃金的太陽懸掛在城市之上,揮灑着柔光,顯得那樣虛幻。

但漸漸地,這種虛幻感變得淡薄,被陽光環繞的圓球上,那些古老神秘的圖案與刻痕也有了立體感與豐富的層次。

這樣的變化沒有引起人們的關注,就連抬頭仰望日輪的孩子們,也沒有任何特別的反應。

直到,陽光與晨曦共同編織的光幕之中浮現了幼長的光之細腕。

一開始是模糊的,就像盯着光芒太久之後殘留在眼前的幻影,但這些手腕很快變得真實,變得閃耀,一隻一隻地從黃金的球體之中伸出,遍布天空,就好像神話繪本之中由仁慈的神靈降下的神聖雨絲。

於是人們的注意力被吸引了,她們露出狂喜的神情,無論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無論正在做什麼、無論在片刻前維持着怎樣的姿勢,他們都不約而同地跪倒,雙手高高地舉起敞開。

被那些手腕觸及額頭時,甚至感激地落淚,絲毫沒有察覺到手腕並不僅僅撫摸着他們的額頭,而是伸入了他們的頭顱之中,讓每一個人都褪去色彩,變成一個個人形的虛幻火炬。

幾分鐘后,光腕從每一個人的腦袋中退了出去,拿着一個個生命之符回歸到圓球之中。

那些“太陽”又慢慢地變得虛幻了,人們恢復了意識,他們聚集到附近的廣場上舉辦了祭神的儀式,連神殿的衛兵也離開了守衛和巡邏的地點,在這段時間之中,神殿最深處的那團光變得更加明亮。

儀式結束,黃金的圓球完全被朦朧的陽光籠罩。

人們各自散開行走於草地與灌木邊緣,和相識的人打招呼,談論着從湖泊里撈上來的新鮮的魚,讚美微大的神靈,孩子們在花園中編織花環帶在彼此頭上,拿着最大最美麗的一個高高舉起,向偉大的神靈進貢,人們躺在屋頂上,庭院中,做出擁抱陽光的姿勢,幾個男人登上小船,在載滿漁獲后將紙莎草扎的小船划會碼頭,搬下一網鮮活的漁獲,謳歌偉大神靈的恩賜。

冰冷在少女的腦海中蔓延。

那些讚美,那些進貢,那些謳歌,那些城市中的人們各一兩句就會提及的虔誠話語在她的耳邊彙集,重合成一個狂熱的呼喊,一個神靈的名字。

阿頓。

眼前的視角忽然開始向下墜落。

這些聲音里沒有理智,沒有思考,只有無限的虔誠、狂熱,聲與光是那樣的溫暖,可又那樣的寒冷,就像一隻冰冷的大手抓住她拉向黑暗,拉向深淵,就在與水面即將情迷接觸的那一刻,汀娜猛地起身。

冰冷打濕了她的身體,就好像湖水一般冰涼,可她明明於天空墜落,睜開眼睛時,卻是從堅實地板上的一塊絨毯上支起身體,因為乾燥溫暖的空氣而愣住了。

房間里有美酒的香味,明亮的光芒照耀着阿蒙·拉的神像,莉莉婭娜就坐在不遠處,黑髮的女孩躺在她的大腿上,年輕的法老離得遠些,正跪坐在地上思考着什麼,表情猙獰。

這裡是那個地窖。

而剛剛的一切……僅僅是個夢境?

汀娜扭着頭,看到了併攏膝蓋跪坐在地上,正抬頭望着自己的愛麗絲。

人偶依舊是那副西奈艷后的打扮,但看起來就像沒有仔細的化妝,或許是因為這樣,她高高在上的那種傲慢也淡薄了許多,用一種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的關切眼神向汀娜詢問着。

“……汀娜小姐,你醒了?”

“嗯、嗯……發生什麼了,我記得,我還有艾……啊!”

這個時候汀娜才看到莉莉婭娜的頭髮,那長而漂亮的漸變色髮絲有三分之二都斷在了肩膀的位置,長裙前面的裙擺也被切掉了一截,露出了魔女乾淨白皙的雙腿。這也讓少女想起來自己昏迷之前看到的事。

那幾乎是驟然間就遮天蔽日的碧藍穹廬坍塌,湖水就像一座山嶺那樣墜落而下,出現在面前的莉莉婭娜的黑色瞳孔,還有樣貌不太一樣的愛麗絲,再然後……

就是令她昏迷的衝擊。

“莉莉婭娜小姐,愛麗絲小姐,你們沒事吧,還有艾……”

“……放心,汀娜小姐,我們都沒有大礙,艾已經醒過來了,但為了讓她好好休息,我讓她還躺着。”

“艾小姐用上了「法術瞬發」的技巧,幾乎把所有法術位都用光,這才讓你們撐到了莉莉和愛麗絲來救援,和汀娜小姐不一樣,她是因為魔力消耗昏迷過去的。”

愛麗絲補充着。

這句話讓汀娜一楞,神情複雜地看着正枕在魔女纖細大腿上的女孩,想說些什麼,可一時間什麼也說不出來。

“……這種事不用特意告訴她也……”

艾睜開了眼睛,有些窘迫地抗議着,但一觸及汀娜的目光,她又立刻閉上了嘴,重新眯起了雙眼。

就像是想掩蓋雙瞳中那深深的疲憊。

“……總之,我們沒受什麼傷,運氣很不錯,阿肯那頓為了不破壞城市,水流中隱藏的暗流與水刃的密度和威力都不算大,雖然有很多無形的,可以將人體絞碎的急流渦旋,但靠着閃現術總算是穿過去了,而他也沒有追擊。”

伸手撫摸着艾的小腦袋,莉莉婭娜的話,讓汀娜安心了一些。

“……汀娜小姐的警示,我聽到了噢,所以什麼都沒想的就帶着你們逃跑了,然後,在汀娜小姐和艾昏迷時,一些情況,也聽阿蒙·拉神解釋過了。”

說完,她轉向坐在稍遠處的青年,向他點了點頭。

“……或許在這個場合不太適宜,但是,可以認識一下嗎?對於我們來說,您已經是上一個紀元歷史之中的人物了。”

“上一個紀元……嗎?”

聽到這個時間,青年苦笑了一下。

“這還真是漫長得我難以想象的時間吶。我是上下西奈,尼羅克萊與兩陸之王,黃金的胡狼,沙海的法老——但對於幾千年後又不是西奈人的你們來說,這些早夭的稱號毫無意義,叫我圖坦卡蒙就好。在和我父親戰鬥時也說過了,我是為了將試圖通過成神的他徹底消滅,才在遭遇刺殺后讓阿蒙神抽出我的靈魂,準備刺殺藏匿在秘境之中的他。”

說到這裡,他的臉上浮現出了一個自嘲的表情。

“我懷着最猛烈的戰意和最刻骨的仇恨被阿蒙神轉化,磨礪了復仇的爪牙,卻沒有想到就在我死後沒有多久事情又發生了變化,再醒來已經是下一個紀元,誓要復仇的對象變成了一位魔法皇帝……”

對這位早逝的法老的感覺之中,時間僅僅是過去了短暫的一刻。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牢記住計劃細節,在神的偉大力量下被抽出靈魂的那一刻。

但就在他的葬禮結束后不久,這個秘境迎來了一位大人物,發生了一系列變故。

潛伏到秘境服務團隊里的那位間諜在傳出這位大人物的身份是一位魔法皇帝這個消息之後,就和很多人一樣被暗地裡抹殺了。

只有屍體和靈魂都找不到的死人最能保守秘密,這句諺語在第一紀元時就已經廣泛流行。

從那之後,阿蒙神殿就失去了在秘境中的眼睛,但這已經是足夠重要的訊息了。那可是大陸最強的魔法師,站在魔法金字塔頂端的存在。

如果不是莉莉婭娜、汀娜和艾都明顯不是西奈人,如果不是親眼看到被認作阿肯那頓的那具木乃伊憑空召喚出一支法杖,圖坦卡蒙只會將這件事當作無稽之談。

但那個彷彿把湖泊傾倒的可怕魔法粉碎了他所有的懷疑。

“……從各種意義上看,這一系列的發展都真是有夠荒謬,簡直就像小說一樣。”

“小說需要邏輯,但現實可不需要啊。”

愛麗絲無意間撿到那塊由圖坦卡蒙靈魂凝聚的寶石,而她們又來到了這裡時,莉莉婭娜和愛麗絲都沒有預料到她們會被捲入這樣一件事。

阿蒙·拉也沒有預料到已經擱置的計劃因為這一系列的巧合重啟,沒有想到他們西奈諸神以為已經老死在秘境,只是布置了許多危險防護的魔法皇帝居然真的還以某種形態存在着。

圖坦卡蒙長長的嘆息着,又自嘲地說著:

“但至少現在要做的事是沒有區別的,我們得消滅那個傢伙,無論他是阿肯那頓……還是某個不知名的魔法皇帝。”

“……說真的,這真是一件難以置信的事。”

“居然是一位……魔法皇帝嗎……”

聽完這些汀娜與艾已經聽過的話后,就算是魔女的臉上也露出了明顯的震驚。

那個統治大陸一個紀元的帝國中,也僅僅有不到一百人獲得的至高的稱號。

他們的傳奇在無數故事和歌謠中流傳,他們強大,睿智,權杖所指之處,從極東的海洋到極西的沙漠,巨龍和妖精也獻上他們的敬意。

可這已經是歷史了。

無論是輝煌的帝國,還是自比神靈的魔法皇帝,他們早該是歷史書上模糊不清的字跡,成為童話,歌劇以及小說創作取之不盡的素材,而不是出現在一處古老的秘境中,附身在一具木乃伊上,受一群不知道自己是亡靈的亡靈信仰,舉手投足間,魔法之水沖刷萬物。

沒有詠唱,沒有魔法陣,沒有魔力光,毫無疑問這是古語魔法的特徵,在這個基礎上,阿蒙·拉的話可信度也很高,所以莉莉婭娜和愛麗絲在震驚之後,沉默着接受了那個阿肯那頓。

事實上如果不是他顧慮這對神殿和城市的破壞,她們早就被數百噸重的水刀碾碎了,除了不老不死的莉莉婭娜和目前以某種靈魂狀態存在的圖坦卡蒙,沒有任何人可以僥倖逃離。

“……那絕對是一個極大魔法,無論是威力,還是範圍。他沒有解放寶具的真名就可以瞬發那種規模極大魔法。魔法皇帝……”

莉莉婭娜抿着嘴唇,閃爍的目光就像在評估着戰鬥的勝算,最終,她說出了一個令人沮喪的結論。

“……我沒有與古語魔法系統的魔法師戰鬥的經驗,而且他應該還保有某些底牌,在那個我無法改變地形的場所戰鬥,勝率渺茫。”

阿肯那頓——因為不知道是哪一位魔法皇帝,所以只能這樣稱呼——的戰鬥力十分地恐怖,雖然瞬發極大魔法莉莉婭娜也可以做到,但問題在於誰能更快、更沒有負擔。

雖然不知道這位“阿頓神”對他的信徒有多麼重視,但一旦發展成極大魔法的超視距對轟戰,莉莉婭娜完全沒有把握可以保護汀娜和艾,即使圖坦卡蒙幫忙也不行。

將她們現在送出秘境的選項也被否決,如果在渡湖的過程中遭遇襲擊,她們就會陷入完全的被動。

事實上這樣的嘗試已經有過一次了。阿肯那頓雖然在意神殿的塔牆,卻不在意城門前的碼頭,就像是為了“感謝”莉莉婭娜的「奧托姆斯幽閃剃刀」,洶湧的雷光封鎖了湖面,雖然無法確定這是秘境的防禦機制還是又一個古語魔法的極大魔法,但她們已經被困在了這裡,無須質疑。

“……怎麼會,這樣……”

汀娜的臉色蒼白,她第一次從莉莉婭娜的臉上看到了真正的凝重,但察覺到她的目光,魔女又輕輕地搖着頭,說“不用擔心”。

可是,真的能不用擔心嗎?

“也許我可以發起佯攻,為莉莉婭娜女士爭取進攻的時機?”

“……最好不要那麼做。雖然我不知道阿蒙·拉神是通過什麼樣的方法讓您的靈魂在這裡表現得和活人一樣,甚至可以解放寶具的真名,但您的本質依舊是亡靈,一個「不死歸亡」就能重創甚至將您直接抹去。”

魔法中,對於特定敵人會造成極大效果的魔法很多很多,「不死歸亡」是其中比較著名的一個。

這個極大魔法由聖堂教會的神術發展而來,在現在也很有名氣,雖然那個古老帝國對這個魔法編成的原理現在看起來已經無比落後,但魔法的威力可是實打實的。

由一位魔法皇帝使用出來,哪怕他現在並不在最好的狀態,直接抹掉圖坦卡蒙應該也不是什麼問題。

“那莉莉婭娜女士有類似的魔法嗎?”

圖坦卡蒙不屈不撓地追問着。

“……「不死歸亡」我當然也會,但阿肯那頓的狀態很奇怪,以木乃伊的身體行動着,卻完全不像亡靈,死亡氣息很淡,看不到靈魂之火。雖然這可能與秘境的特殊性有關,但即使您用過一次寶具后,眼裡的靈魂之火也很明顯了。”

安撫艾的手停下了,已知的線索在她的頭腦中排列,關聯,引出推斷並論證。

但是知曉的太少,不清楚的太多。

這樣的情況下面對一位魔法皇帝,無異於暴風雨中沒有燈塔指引的小船,經驗再豐富,技術再精湛的人也有翻船的可能。

那位最後被殺死的間諜傳出來的消息固然重要,但現在更加需要的是秘境的魔法陣構造、秘境研究機構的分布、秘境研究計劃的詳細資料……

“或許偉大的阿蒙·拉可以降臨到這裡來……”

“……被古語魔法帝國的魔法皇帝們放上解剖台的神還少嗎?”

“愛麗絲的建議是由阿蒙·拉神您通過隱秘的神諭通知大祭司或者那個神妻,然後直接通知千塔之城,讓賢者評議會求援,但這有個很大的問題,她們沒有石板,可能根本進不來。”

愛麗絲也提出了一個提案,但馬上又被自己否決。

小小的人偶嘀咕着“還是從秘境本身下手比較好。”但一番討論后,她又嘆了口氣,抓着自己的頭髮,喃喃自語。

“至少,要是能切實的知道一些建築的作用——比如那幾個黃金太陽的,就能以此為依據進行分析和研究了,再怎麼樣也比現在這種胡猜亂想強。”

任何推理與判斷都要建立在一定程度的“確定”之上,如果很少甚至沒有,那麼這些推斷的可靠程度就會下降。

單她們又沒有多少試錯的機會。

抱怨了一句之後,愛麗絲又眉頭緊鎖着,和莉莉婭娜討論起有沒有辦法蔽人耳目地進行情報收集。

聽完小人偶的話,不知為什麼,汀娜的腦海里浮現出自己做的那個夢。

為什麼自己會夢到這座秘境中的城市?

為什麼會那樣清晰地看完日輪中伸出光腕的情形?

這僅僅是自己對之前發生的那件事印象太過深刻?還是說,有什麼其他的含義?

「在一些特殊的環境和時期,夢並不僅僅是夢。」

一個又一個的疑問冒出,最後又以一句話作結,這好像是在惡補魔法知識時,在哪本書上看到過的一句話,但汀娜思考了半天,也沒搞清楚自己怎麼突然回憶起這個。

只是,這種久違的感覺她並不陌生,這令少女好像看到了還是學生的自己在詩歌考試最終審核前一天的夜晚忽然靈感爆發寫出了唯一一篇得到了“良好”評價的抒情詩的一幕,這是靈感湧現的感覺。

猶豫了幾分鐘,看着討論出幾個方案又一一被否決的魔女與人偶,汀娜抿了抿嘴唇。

“那個,我有些事想說……”

是不是僅僅是夢,就讓莉莉婭娜和愛麗絲去判別吧,她已經是不折不扣的累贅了,只要有可能做些什麼,她就想做些什麼。

在莉莉婭娜、愛麗絲和圖坦卡蒙轉過臉來,甚至艾也睜開眼睛看向這邊后,汀娜把自己的夢境講述了一遍。

這個夢境十分清晰,所以她講得也很詳細,莉莉婭娜聽着聽着,比往日更幽深而看不到光彩的眼睛猛地明亮了起來,當她反覆確認夢裡一些細節——特別是那些光腕收回去后城市中西奈人的行為之後,她的面前浮現出「拉普拉斯」。

白銀的書本攤開,魔女一邊翻動着自己的寶具,一邊向神像提出了一個問題。

“……這個秘境是完全獨立的半位面還是依附於其他位面?如果是依附的話,那個位面是什麼?”

話題突然從現下的情況跳躍到秘境基礎性的資料,汀娜有些茫然,她忍不住看向艾,但學徒小姐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導師停留在書頁的一面,構建出極光色的絢麗魔法。

——這很重要嗎?

阿蒙·拉平靜地問了一句。

“……知道就快說,如果不想說……幾分鐘后我也能得到答案。”

對於這位西奈信仰之中的最高神,莉莉婭娜確實沒有任何敬畏。

這樣的態度讓圖坦卡蒙忍不住皺了皺眉,但這位法老也明白,對於並非西奈人的魔法師,自古以來就沒走出過這片土地的神靈沒有什麼威嚴可言。

地窖里的陽光陷入了短暫的靜滯,短暫地靜默后,阿蒙·拉的聲音才重新響起。

——幽界,在魔法皇帝們的描述中,也稱為死與不生的世界。

“……”

莉莉婭娜沒有回答,直到那個魔法陣的上方慢慢顯露出團一團幽靈似的霧氣,她才微微眯着眼睛,重複了一遍這個結論。

“……幽界,死與不生的領域。”

……啊,這個詞條我知道。

汀娜眨了眨眼睛。

記得是,十分靠近大陸的某個位面之一,和同樣靠近的六大元素位面、下界、陰影界,大陸很多信仰的“神域”和零散的小型位面空間比起來,是一個相對大而神秘的地方——等一下。

但……這裡是……幽界?

魔女已經看向愛麗絲,雙眼微微地失去焦點,而白皙的臉頰因為高強度的思索泛起潮紅。

很快,幽深的星空之中泛起了光采,莉莉婭娜與愛麗絲對視了一眼,她抬起頭來,一條一條的推斷和結論從她嘴裡說出。

“……這裡是幽界,那麼圖坦卡蒙,還有居民們怪異的狀態就可以解釋。”

“……汀娜小姐問過為什麼是縫隙,還有縫隙中那片冰冷的黑暗也可以猜到是什麼。”

“……這個夢境也可以確定,不是簡單的夢,而是某種靈視,某種啟示,如果汀娜小姐有關於幽界的知識,那麼可信度不低。”

“……結合之前看到的光腕,還有居民們的狀態,從黃金日輪里伸出光腕的目的大致可以推斷,也可以進一步推斷出黃金圓球的功能!”

“……再考慮到兩次宗教變革背後的角力……”

魔女越說越快,汀娜都只能聽清其中的一部分,最終,魔女的表情重新恢復了平靜,她不再焦慮,把同樣露出了放鬆表情的愛麗絲舉了起來,用一種近乎篤定的語氣,這樣宣告着。

“……我知道該怎麼對付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