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大概如此。
已經感受不到寒冷了。
痛覺和光感早就消失了。
她的哭泣聲,不知何時也已經聽不到了。
死亡。
我想象過。崩潰過。心懷僥倖過。絕望過。最後,做好了覺悟。
但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在死亡終於降臨之時,一切的思考都失去了意義。
知覺隨感官而去,意識開始模糊了。
趁現在,我要感慨這一生嗎?可以覺得不甘嗎?或者說,應該微笑嗎?
無論怎樣都無所謂。
我,只有接受。
倦乏如潮水般逐漸漫過身體,無聲的搖籃曲在引我恬然睡去。
如果死亡就是永恆的沉眠,那對我而言無疑是一個解脫。
罷了。
就這樣吧。
一道散發著溫暖的光芒灑在我的身上。即將消散的意識,迴光返照般重新振奮起來。
奇怪。
我本應看不到這光的。
這裡是天堂嗎?
想要睜開自己的眼睛,活動自己的手腳,但我並不能感受到它們的存在。
他們脫離了身體嗎?我就是因此而死的嗎?
“[你]…………………”
久違的語言。在尚未完全清醒之時,有人正對我耳語着。
“…………………”
也不管我有沒有聽清,這個聲音繼續講了下去。就不能稍微體恤一下死者嗎?
“………………交換,”
我勉強集中了精神。
“我可以實現[你]的一個願望。”
總之,他好像是神的樣子。可能的話真希望他在我瀕死之前出現。
“我要復活。”
我說出了理所當然的答案。雖然作為死者的願望有點出格,但也無可厚非吧。
“我做不到。”
何等無能的神。明明是難得的許願。
或者,其實連神也無法復活死者嗎?
“我要再見自己父母一面。”
既然如此,我就只和父母道聲謝就去投胎好了。他們將這樣不肖的我撫養成人,一聲不響地死掉果然還是有些心懷愧疚。
“我做不到。”
ha?
“不過在另一種意義上,你遲早會再見到他們。”
這是要讓我們在陰間相會嗎?這樣做神也可以嗎?
“對了。能讓她幸福的生活下去嗎?”
是的。還有她。最重要的是她。她需要我。我必須保護她。
“她是誰?”
她是誰?
我也不知道。我明明必須保護她,卻連她的名字也記不得了。
這樣的話,許願也就無法成立了。
希望她沒事。希望她能原諒我。
“算了。我想在來世投個好胎,身體健康。”
我的願望越發渺小了。
“我與命運之神交流一下。”
你不是至高神嗎?也對,畢竟這麼弱。
“我做不到。”
好快的回答。而且和上次一模一樣。你真的有去找人商量嗎?
“[你]根本沒有來世。”
………
…………
我渺小的願望和唯一的希望,被神摧毀了。
看來真的要在此結束了。
死亡,果然是絕對之物。靈魂與輪迴並不存在,我從一開始就該明白。
這樣好了。
“那,最後讓我玩一次遊戲吧。”
“當然可以。這就是[你]最後的願望嗎?”
“...足夠了。這就是我的願望。阿,掃○和空當○龍那種就算了。”
反正這個什麼神也實現不了其他願望了吧。作為一個玩家,這樣結束自己的生命倒還不錯。
“我將滿足[你]的願望。”
“那將是一場最有趣的,最真實的,[你]未曾接觸過的,前所未有的遊戲。”
“這也是我能給予[你]的,最大的憐憫。”
“你的生命終了之時,便是遊戲結束之時。這樣可以嗎?”
同樣的,一旦遊戲結束,我的生命也會就此終結吧。
“我明白了。”
一顆閃耀着的微粒從空中飛落進我體內,立即隱蔽了光芒,消失不見。
“那麼,請[你]就此沉睡吧。人之子們。”
“直到世界完成之時。”
光明漸漸消失了。只剩下我在黑暗中,獨自一人。
寧靜的潮汐再次湧上來,我的意識漸漸模糊。
這是我最後的一場遊戲。
縱使命運對我不公,但這同樣是上天的賜予。無論如何,我都應該懷有感激。
我的死亡被推遲到下一次的GAME OVER之時。既然連神明也無法延續人的生命,這場遊戲其實也只是我臨死前的幻覺而已吧。
但不知為什麼,在如此絕望的情境下,我反而興奮了起來。如果我還有一顆心臟,一雙腿,一定會因此而雀躍。如果我還有着喉嚨與唇舌,一定會因此叫喊出欣喜之聲。
也對。
即便是遊戲也好。即使是幻覺也罷。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能夠用自己的努力來延續自己的生命,哪怕這生命終究不過是虛幻之物。
我果然,愛着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