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蜻蜓點出一圈圈漣漪。

忽地草叢中黑影一閃,便落入蟾蜍之口。

只余沉默的浮藻。

勒伊與妖精對峙着。

而不知為何。此時湖畔的淺灘……卻只映出了勒伊一個人的影子。

彷彿他在和空氣對話一般。

“……為什麼這麼說?”

涅芙莉沒有驚訝。

也並未顯露出恐懼或敵意的感情。

她只是單純好奇似地問。

“你們的斑斑劣跡,幾乎寫在每一部典籍里。”

勒伊用蛇一樣的眼神盯着獵物,細數【妖精】的罪行。

“幻化為少女,將青年引誘到荊棘叢刺中死。”

“在起霧的河流或遠洋中歌唱、致使船舶迷失方向,最後觸礁沉沒。”

“吹起讓人着魔的笛聲,一夜間將村落里的孩童全部擄走。”

“以俊男美女的形態誘惑無辜者,最後引起糾紛、導致家破人亡甚至國家傾覆的情況也不罕見。”

“————而像今天這樣,想要把人帶到湖泊里溺死的情況才是最常有的。……對嗎?”

問出這句話時,他的聲音稍啞了一下。

“……是那樣嗎?”

涅芙莉的表情暗淡下去。

“我一直都在警惕你。如果你有什麼小動作,我早就除掉你了。”

“涅芙莉不知道。”

“……不用再裝傻了。”

“那麼奇怪鳥先生,在大樹上的時候為什麼還要叫醒我呢?”

妖精不再靠近,從遠處望着勒伊。

“……”“明明只要殺掉我……或者當作沒有看見就好了。”

勒伊無法回答。自己當初究竟在想什麼,現在他都無法得出結論。

“如果奇怪鳥先生沒有發現我的話,我就不會在這裡了。”

“……”

“我是清楚的。在你們的世界裡,【妖精】是無法被原諒的壞人。因為——”

“這一切就是奇怪鳥先生告訴我的。”

“……我?”

勒伊完全不明白在說什麼。

“在大樹上的時候,奇怪鳥先生能和第一次遇到的我語言相通。不覺得奇怪嗎?”

他心裡一顫。

仔細思考的話的確如此。

無論任何人都能普通的互相交流……這種理所當然的想法只在童話中存在。

就連勒伊現在使用通用語的能力,也是他萬分僥倖才得到的。

“果然,沒發現嗎?”

“……喂。難道你——”

雖然這麼想,勒伊可沒開口說出任何話來。

“……嗯。就像奇怪鳥先生猜的那樣。涅芙莉能直接和人的心靈交流……所以對我而言,世界上並沒有秘密。”

涅芙莉說。

“我和人類……以至於大多數生物都是不同的。沒辦法使用聲音對話,語言也不重要。”

“沒辦法……使用聲音?”

“因為存在的方式有些特殊啦。”

妖精忽然揮着虹色的翅羽,在勒伊頭上飛舞。

空中灑下燦爛、卻如彩虹或幻影般,似乎無法久存於世的光屑。

像是現在才剛剛注意到一樣。

四周傳來的蟲鳴乍然嘹亮,一時喧囂盛極;彷彿面前萬花筒似的光景只是眩幻,耳鳴聲“嗡——”地貫穿了腦髓,讓人瞬間愣在原地。

本應是涅芙莉的存在也化作一隻蝴蝶,在五感僅余的視野中翩翩而舞。似在面前,又似在眼底;她究竟存在於人世,亦或只是自己獨有的幻覺,無人能證實這一點。

這時。

勒伊伸出了手。

一把將不可證明的妖精握在掌心,從半空中揪了下來。

張開手,卻空無一物。

“知道么?”

抬起頭,似乎本就一直停留在遠處的涅芙莉微笑着。

“最初見到奇怪鳥先生的時候,我很驚訝。”

“因為,這個世界上第一次有能看到我的人。”

“……”

“不是哦。”

勒伊開口剛要講話,就被涅芙莉否定。

“和是否在人類抵達不了的地方沒有關係。因為我們本來就不是某種實在的種族……只是生存在世界反面的東西。”

無數光屑如星辰閃耀。

“世界上,是有【奇迹】的存在的。當然,這只是你們對它的稱呼而已。【靈性】,【魔力】……名稱是什麼都沒關係。畢竟,【妖精】這個名字也出自人類的認知。”

妖精又飛旋起來。

“我們【妖精】,就是【奇迹】的聚合體。每當【奇迹】的濃度太高的時候,就會自然凝結出名為【妖精】的結晶……啊,不用完全理解也沒關係。”

“……這和我看到的記錄完全不同。”

“人類的記錄多數只是猜測。因為生物是沒辦法準確認知我們的。看不見,也觸摸不到。現在的我,是由過往妖精們的碎片——數不清的孤獨記憶而組成的。”

“……孤獨。”

這個詞一下點醒了勒伊。

“剛才奇怪鳥先生說,妖精會引誘人類死去。我想,那多半是真的哦。”

“……因為它們太寂寞了。”

涅芙莉躺在勒伊手心裡,張開雙臂,似乎想要擁抱什麼。

“不知不覺就出生在世界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去。永遠不可能被人察覺到,在鏡子里也看不到自己的模樣;無論做什麼,這個世界都不會給我們任何回應。”

她纖細的臂,穿過了勒伊的手掌。彷彿無法與現實相接觸一般。

“——我們想要確認自己是存在的。所以,不介意使用任何手段。哪怕被恐懼,被憎恨,也是我們曾經活過的證明。”

“涅芙莉……”

手中承載着令人無法承受的重量。

勒伊想觸碰妖精,食指卻從那半透明的翅膀中穿了過去。

涅芙莉飛到湖面上。

“人類能看到的所謂【奇迹】,也多半是我們製造的。因為我們妖精就是這樣的存在。渴望交流,渴望被認知……所以才製造出各種各樣引人驚嘆的東西。”

夜空中星辰忽明忽暗。

與之相對,下方閃耀着不可思議的光粒——【奇迹】的碎屑;也與無限遙遠的銀河連成一片。

“雨中露出雲層的太陽是妖精。”

“盛夏的雪是妖精。”

“變成球狀飛來飛去的閃電是妖精。”

“從一無所有處燃起的火焰是妖精。”

“分成兩半的海是妖精。”

“遠洋和沙漠上空浮現出的遠方城市是妖精。”

“睡夢前在耳邊呼喚名字的是妖精。”

“劃過夜空的流星是妖精。”

“日食和月食時,遮住天空的是妖精。”

“忽然失而復得的小物件是妖精。”

“有的喜歡給人帶來幸福,有的喜歡逗人開心,有的則熱衷於惡作劇、或者令人稱奇;因為我們不得不從人們的驚嘆或疑惑中,認識自己的存在。”

勒伊看得出了神。

即便說這是魔法,他也絕不會懷疑。

但他仍疑惑着涅芙莉的身份。

“你說,沒有人能看到你。”

“本來是那樣的。但奇怪鳥先生不同……涅芙莉也不知道究竟哪裡不同。但奇怪鳥先生不僅發現了我,還向其他人介紹了我。”

她的微笑是幸福的味道。

“現在,涅芙莉已經是誰都不能否認的事實了。”

“……我該怎麼相信你?”

“涅芙莉說過,妖精不會說謊哦。因為我們能傳達給別人的,都是自己的心聲呢。”

“……”

“所以奇怪鳥先生就是涅芙莉最重要的人。涅芙莉……存在的證明。”

妖精忽然收斂了光屑,一頭撲在勒伊胸前。

“我倒寧願相信你在說謊……”

“為了奇怪鳥先生什麼都願意做!以身相許也沒關係?”

小臉在斗篷上摩擦摩擦。

“走開!”

勒伊把妖精扔出去。他的神經還沒大條到這麼快就能習慣和不可思議的存在近距離接觸。

“仙人跳。”

該說的話說完,涅芙莉的語言能力重新支離破碎。如果這就是妖精的心聲,那她大概根本沒有要好好說話的意思。

勒伊的警惕放下了許多,但當然沒有完全消失。

古語云,聽其言而觀其行。

涅芙莉有很多機會威脅幾人的生命,但並未真正作出行動。勒伊所懷疑的,終究只是她【妖精】的身份而已。

至於現在……勒伊的確是無趣的常識派,不曾輕信過傳奇故事,只把鬼魂看做心理陰影,遇到超常現象也會第一時間作出【障眼法】的質疑。

可面對沒有影子、無法觸摸,不必開口就能講話的【妖精】;連他的潛意識都認同了對方的話。

只剩下戒備心強撐着不肯完全屈服。

“……等等。”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

“我姑且相信你不會說謊,那你之前講的水怪……”

“有的哦!”

“所有人都會遭遇危險?”

“是的哦。”

“只有我尤其危險……”

“對的哦?”

“……”

……

“————嗚哇哇哇哇!!!!!”

應景的悲鳴聲,從篝火的方向傳來。此為可可洛真人警報器。

……“你再早點兒說啊!!!”

“——!?”

勒伊把妖精塞進兜里,拽着剛才開始就躲在高草叢中、以為自己成功跟蹤了父親的糸拉依,連忙回援。

“說過了呀。”

“這是你應該為了故意不讓人放在心上才用玩笑話來說的信息嗎!?”

“……下次用摩爾斯密碼更好?”

“——沒有下次了!”

一座丘陵橫在希婭莉塔面前。

那是野性的丘陵。

它剛剛浮出水面。

外皮殘留着無數可怖疤痕,浸透板結的堅硬短毛混如甲胄。

粗壯而健碩的前肢,爆炸性的肌肉毫無遮掩地撐起了黝黑的毛皮。

野獸味道在幾米之外也烈得嗆人,血盆大口泛出的腥臭更能奪走人逃跑的勇氣。

呲出的獠牙如一彎新月,看了直教人喉嚨發癢。

武技終究是對抗人類的技巧。在凶暴和狂野面前,希婭莉塔腿腳發軟,絲毫使不上力。

熊。吻部短小,四肢高挑而腰背敦實,身材高大如三四歲的象。比例與靈長類相似的臂展,證明了它在奔跑能力上也絕不遜色。

短面熊。又是滅絕物種。體型比起化石更加壯碩。這骨架龐大的獵食者,若與嬌小的希婭莉塔相比較,便已無法用“大型動物”來形容。

巨獸。

被烤魚吸引了嗎?

不該明目張胆地升起篝火嗎?

現在思考這些已無法補救。

忙着換更換彈容的可可洛根本指望不上。

作為在將軍府里長大的女兒,武器自然不離身畔。帶着鋼菱的翼頭鏈錘,就在離希婭莉塔半步之遙的薄毯上躺着。

最先發現黑暗中那雙綠幽幽的眸子時,她迅速將無防備的坐姿轉為蹲跪。

但現在,這樣的體式卻仍顯僵硬。

思維沒有被恐懼壓倒,她調動自己僅剩的理性飛快尋找對策。

即便撿起鏈錘,自己能在受到致命傷之前將巨熊擊斃嗎?

說到底,巨熊會容許自己靠近武器嗎?

一秒。

兩秒。

時間在心臟撞擊胸口的沉悶響聲中飛快流逝着。

希婭莉塔最後的選擇,是絕不能坐以待斃。

弓緊後背準備彈跳躲避攻擊,她死盯着巨熊的反應,悄悄將手臂探向了錘柄。

指尖即將碰觸到鋼鐵的那一剎那。巨熊向前逼迫了一步。

前掌碾碎植被,深深陷進濕潤的泥土裡。

緊接着便是吼聲。

低沉宏亮,足以穿透靈魂。打在希婭莉塔心底,如驚雷乍響。

她的手定格了。

精神沒被壓倒,軀殼卻未能如此。

也許是恐懼,也許是興奮,更可能兩者皆有。

手臂……以至於整個身體都不由自主地顫抖着。

筋肉不聽使喚。這樣下去,恐怕無法做出防禦就要結束一切。

“嗖”

一道影子從暗處射來,劃出的蒼白線路終結在巨熊探出的前爪上。

是蛛絲。

黏住右腿纏上左腿,將那強有力的前肢牽扯在一起。

巨熊看了看雙手的白線,向它們的來處投以目光。

近一人高的巨型蜘蛛,用布滿尖錐的前爪足撥開蘆葦叢、向湖畔篝火迫近着。

形態怪異,尾部如蠍般彎曲向前。瀝着紫光的黝黑毒刺,一刻也不偏移地指着巨熊的頭顱。

猛獸增加了。

而且,更加可怖。

蜘蛛前後四對足爪和以及一起一伏的肚子上方,林立着鋼針似的鬃毛。外殼的摩擦聲讓人頭皮發麻,布滿頭頂的八隻眼更是其【異類】的象徵。

可可洛組裝好了手裡的槍械,卻慌得左顧右盼,不知該威脅哪邊才好。

幸而她的選擇並不重要。無論哪只猛獸,都不會畏懼小小的彈丸。

希婭莉塔更激烈地顫抖着。連盯住敵人動向都做不到,危機如陰雲般充斥了她的整個世界。

“嘶嘶嘶嘶嘶嘶——”

巨蜘蛛揚起上半身、揮舞前爪,以砂礫摩擦似的刺耳聲音聲威脅着。

熊只是一動不動地看着它。

忽然。

一道流星打破了雙方的僵持。

看似流星,實而是拖着光屑飛行的妖精。

它正落在巨蜘蛛的八隻眼球中間,還煞有介事地盤坐下來。

“涅芙莉!?”

幾人驚呼。

“使用飛行道具是犯規的哦,奇怪鳥選手。扣一分。”

“你的規則和我一分錢關係沒有。”

蜘蛛說。

“蘇爾蓋特先生!?這裡危險……欸?”

希婭莉塔連面前的巨熊也顧及不得,試圖尋找剛才那句話的發聲源頭——她當然無法理解,勒伊現在的處境比誰都要安全。

轉過頭,卻看到了坐在巨型蜘蛛胸腹中間的糸拉依。

“爸爸好硬。刺好疼。”

“……那就下去。”

“………!?”

“嗚哇……助手君!?完完全全不可愛……哪怕有德魯伊的設定也有點……”

最先接受現狀的可可洛。

“你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受女孩子歡迎了吧?”

勒伊也無可奈何。

心知人類形態無法和野獸匹敵,他下意識間就變成了這副自己最擅用的模樣。

“欸、欸!?!?”

可憐的希婭莉塔精神崩潰。

也不能說她的適應能力太差……論起來可能比常人還高一些;可惜這是【常人】等級完全無法生存的奇妙世界。

“笨蛋,別出聲!”

心說這下短面熊鐵定會被尖叫聲激怒,巨型蜘蛛的勒伊用後腿一蹦,搶將進來;從猛獸的利爪前奪了希婭莉塔、靠腹部蛛絲回彈到十幾米之外。

一切動作完成之後,他心中更覺詭異。

被警惕着的短面熊沒有任何行動,仍只是狐疑地窺探着勒伊全身上下。

眼神流轉,彷彿兇悍的細長眼眸中藏着智慧的光。

再說掛在前足上的小希婭莉塔。

已經昏厥了。

被接連的震驚衝擊之後,身體選擇睡眠來逃避現實。勒伊將她交給了不情不願離開父親、降落到地面的糸拉依。

接下來,便再沒有後顧之憂。

勒伊再次正視短面熊。最先發現它的蹤跡、卻沒有提起足夠重視的,是他自己。

“只要自己能應付得了就足夠了”,勒伊的思考方式仍停留在獨居動物的程度上。

明明肩負了代替父母照顧希婭莉塔的約定,現在的他難辭其咎。作為償還,勒伊想要獵殺這隻野獸。

像是理解了他的意圖。短面熊看到蠍尾上蓄勢待發的毒刺,用蠻力扯開雙手的束縛,人類一樣站起來;足有四五米高。

無需猶豫。血管膨脹,尾部前段的體液壓急劇上升。

只待強有力的括約肌放鬆束縛,後端中空構造的角質刺就能瞬間穿透口腔及上顎骨,將猛毒以最快速度注入巨熊的腦幹;排除一切意外情況,直接致死。

“砰————滋滋滋!!”

“所以說了飛行道具NG!!”

射擊的一剎那,涅芙莉卻胡鬧起來。

想揮動名刀【布丁切】敲擊勒伊腦門,卻被武器的重量壓得仰面倒翻過去……勺尖正插在蜘蛛主眼的眼球上。

“——!?!?”

疼到彈道偏移。

毒刺徑直射入湖水。幾條被殃及的池魚隨即翻了肚皮浮上來。

亂排放現象造成了較嚴重的生態危害。

“——你幹什麼!?”

“在奇怪鳥先生違反奧林匹克競技精神之前制止你。”

“完全莫名其妙——喂,幫我壓制住它!刺還需要重新準備……”

“到頭來還是廢物助手呢。”

可可洛抬起一雙槍口,遙遙瞄準了站在遠處的短面熊。

“砰砰砰砰砰砰砰!”

水花四濺。

雖然聲勢浩大地射擊了,也只有零星幾顆鉛彈擊中目標……剩下的則潑灑得到處都是。

說到底可可洛的槍法也就這種程度。打魔王時能做到噼里啪啦,但其實二十米開外全憑天命。

“……誰才是廢物。”

勒伊嘆為觀止。

“咔、”

“啊。複位裝置壞掉了。”

生鏽的彈簧碎屑從槍機孔里灑出來。

“叫你隨便用武器來射水玩!”

這下真的無計可施。命中短面熊的鉛彈也沒能透過皮毛造成傷害,各自滑落在地上。

“……”

巨型蜘蛛走過來。它只能靠這脆弱的身體和巨獸搏鬥,尋求轉機了。

兩隻野獸在月色下對視。

從淺灘遙望遠方,湖面光芒浮動。

夜雀鑽入蜉蝣群,追逐着一隻飛蟲升上夜空。

看似嬉戲,實而是決定生死的戰鬥。

後腿緊繃。等待可可洛撤出危險區域,勒伊就會縱身跳向獵物,以爭先手。

草葉上的蟋蟀沉默了。

短面熊吼叫出聲。

“卡。”

吼聲?

“卡。庫門。”

低沉。嘶啞。然而,聽得出腔調。

巨熊並沒有攻擊過來的意圖。

“康達,忒魯以嘎。哈薩蘭?”

趁這段時間,毒刺從折斷似的尾尖緩緩伸出來。

然而,勒伊卻遲疑了。

“你……在說話?”

自己也覺得不可能,但勒伊仍忍不住問。話一出口,感到驚訝的反而是對方。

“卡……卡忒魯以。庫,漢?”

不只是獠牙,連口中梳子似的細齒都露了出來。似乎在也詢問什麼。

但語言不通。

“涅芙莉。你不是能讀聽人的心聲來着。”

“不想聽。”

任性的妖精。

“噹噹噹噹當!原聲傳譯機。”

好在還有可可洛。她的口袋裡除了有用的東西以外什麼都能掏出來。

雖然不知道出來玩水需要什麼翻譯機器,但這次碰巧幫了大忙。

“需要先調試一下。”

她坐在地上鼓搗起來。

熊和蜘蛛都側過臉看着她。

“肯定不是艾布里德語。那麼暴風語嗎?來說說看。‘卡’‘卡’的那個。”

擰旋鈕。

“卡。”

熊照做了。

“好啦!”

小方塊機械,旋轉錶盤上的文字飛快移動着。漫長的三四秒鐘,指針終於落在儀錶盡頭的小文字上。

上面寫着……

【德魯伊語】

“……”

勒伊傻了好一會兒。

“停手。朋友。”

巨熊再次開口,機械方塊上的小喇叭就發出無感情色彩的金屬音。

“我,沒有敵意。”

……遇到真貨了。

從本能出發,勒伊並不想相信一頭熊說的話。但熊說了話這件事本身就足以證明很多問題。

【而且……德魯伊語?】

勒伊裝傻的時候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東西。

正處於混亂中,巨熊卻又向前走了一步。

“而你。”

青銅喇叭鳴叫着。

“……你,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