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打排球了。”
身穿沙灘衫的可可洛抱着肩膀,鄭重其事地說。
先祖之森湖畔,幾人找到了一片平坦整潔得不可思議的泥沙灘。
木棍和行李包袱布架起了簡陋的排球網。從棍子已經將根系深深扎入土壤來看,其堅實程度不容質疑。
蹲在岸旁睡蓮葉上的青蛙不明所以地看着分立在球網兩側的人類們。
“為什麼是排球。”
感到莫名其妙的不只是兩棲類,還有赤着上半身,僅穿一條長褲的勒伊。
“好像是為了達到某種最低標準。別介意。”
“完全不知道你在講什麼但怎麼可能不介意!?”
“那個……蘇爾蓋特先生。不用那麼激動也……”
與勒伊站在同側的希婭莉塔苦笑着安慰道。她仍穿着那件從某些意義上相當危險的泳衣,但不知是漸漸習慣還是拋棄了一定程度的羞恥心、亦或是兩者都有的結果;她終究放棄了拚死抵抗。
但每當察覺到勒伊無意間被胸口布條吸引而來的視線,還是會不自在地遮住身體就是了。
“你能接受她忽然搞這種莫名其妙的事?”
“這個……因為是可可洛小姐嘛。”
這個回答讓勒伊一時間無法反駁。
“別再負隅頑抗了!史前助手君。水邊=海濱=泳裝回=沙灘排球,這個等式早在世紀之初就得到證明了。事到如今想要叛離就是在蔑視整個業界,放棄吧!”
“放棄吧>д<——!!!”
可可洛隔着球網手指勒伊的鼻子宣示正義。助紂為虐的涅芙莉也站在柱子上用樹葉作成的小喇叭大聲嚷嚷。
“啪。”
“咿呀————”
勒伊自八十厘米外一個腦瓜崩擊落了敵人的妖精喇叭手。
“——”
不必換什麼衣服、本來就僅穿一件長衫赤着腳的糸拉依,自攔網另一頭無言地盯着勒伊。為了不讓父親離開自己的視野,她拚命踮着腳丫。
“那麼就由在下來說明比賽規則。”
可可洛自顧自擔任主持人。
“聽別人說話。”
“所謂排球,就是用這個圓形的玩具相互扣殺,最終達到擊斃對方之目的的一種遊戲。”
舉起就地取材製作的棕櫚葉皮球。
“……你不覺得自己對【遊戲】一詞的理解有問題?”
“雖然是遊戲也不是鬧着玩的。在無法擊斃對手的情況下,擊斃自己的隊友也不失為一種明智之選。”
可可洛逮住希婭莉塔的視線拚命眨眼,向她灌輸錯誤知識。
“你想這種辦法謀殺我?怪不得弄出這種分組……”
勒伊與大小姐一隊,可可洛則將糸拉依抱到了另一隊。他始終想不到父女二人被拆散的理由,也不想接受這樣的事實。
“也不是啦。亞龍人欸亞龍人。不把糸醬和助手君分開的話這邊可就完全沒機會啦。勢均力敵勢均力敵。”
“你也不怕我會指使她背後襲擊你?”
“怎麼可能嘛。我跟糸醬可是經過了生死考驗的摯友。不信的話摸摸頭也————”
“哈姆”
“……咬到了。喂,飼養員助手君!她咬住我的手了。”
“可能是一種表達友情的方式吧。”
勒伊冷眼旁觀。
“嗚哇。血血血出血了!”
“她只是想記住你的味道而已。”
“又不是小動物……她舔了舔嘴唇?好像很中意我的味道!?怎怎怎麼辦!?”
“……”
“別不說話呀!她在脖子上系好餐巾了!!”
“開心吧。糸拉依只有在品嘗最喜歡的食物時才會這麼鄭重。”
“這期待的目光好可愛好犯規也好恐怖——!?”
“……堅強地活下去吧。”
……
蟬在枝頭不眠不休地響着。
可可洛的抽泣聲也是一樣。
“嗚、我的臂掛立體升降裝置和十六倍距光學望遠鏡……嗚嗚……”
付出了巨大代價得以丟車保帥。
“那個……別介意?糸拉依小姐肯定也是很喜歡才會吃掉它們的。”
希婭莉塔想靠近過去,走到一半卻踟躇了,終於隔着攔網安慰道。
“從海拔三千米的加穆爾山脈採到的稀有金屬……”
失主仍哭個不停。
“有形的東西終有一日會消亡噠。沒關係啦。”
妖精進行哲學攻擊。
“我希望它們至少存在到我消亡之後……”
“這樣一來你也該放棄了。糸拉依不會幫你的。”
巨龍飼養員冷嘲熱諷。
“……不要!”
可可洛劇烈復活。
“吾輩的戰爭還沒有結束。”
她情緒一轉,鍥而不捨地開始了對幼龍的馴服。蹲在仔細咀嚼三角固定鉤的糸拉依面前,可可洛嘟嘟囔囔地比劃着。
【我們】【一起】【攻擊】【你】【爸爸】
如此用無章法的手語描述道。
“……”
糸拉依使勁搖頭。表示堅決的拒絕意志。
早已猜到到這一點。可可洛在雪白的短沙灘衫內摸摸索索,掏出一塊掌心大小的棉花糖。
“嘟嚕。”
喉嚨吞咽唾液的聲音。
糸拉依仍然搖頭。但幅度小了不少。
“……”
無言地亮出了第二塊。
幼龍口角垂涎地向勒伊望過來,尋求父親的許可。
父親雙手比出完全否定的×。
不情願地搖頭。
“……”
——第三塊。
“所以說你的那些東西都是從哪兒掏出來的!?”
勒伊忍不住質疑。
沙灘衫下就是比基尼(雖然不知道套上外衣之後還有什麼意義),完全沒留下存放這麼多物品的空間。
“……乳溝。”
其實是縫在衣服內部的口袋。
“你根本沒有吧!?”
那是的確堪比核爆試驗區的凄涼荒漠。
“我、我還有不可知的未來……”
“早就成年了吧你。一把年紀了還相信什麼[只要努力一切皆有可為]?”
“在我們侏儒的文化里,離成年還差那麼幾個月……”
“反正沒希望了。理智一點,這才是科學的生理規律。”
還對未來抱有一絲期冀的可可洛陰沉了臉。
七塊棉花糖。
總共加起來是十塊。帶着在公海游輪賭場上一口氣推出全部籌碼的梭哈氣勢,直接擊潰了糸拉依本來就已搖擺不定的心防。
重重點頭。
握手成交。
今日,對勒伊臨時戰線成立了。
“成立了> A <!”
妖精穿起正裝做建國宣言人。
響起來由不明的歡呼聲。
能看到期望被戳破而不得不回歸現實的少女眼中,一閃凶厲的光。
古有三杯咖啡俘虜月球,今有十塊棉花糖收買龍族。勒伊在女兒心中的價值也就此確定。
察覺到父親難以置信的視線,幼龍躲到可可洛身後,只露出一個腦門來觀察勒伊。嘴裡還嚼個沒完。
“棉花糖?竟然只用棉花糖就……我絕不會認可的!!”
受到嚴重刺激的勒伊像看到女兒帶男朋友回家時的未來岳父一樣抓狂跳腳。
卻只是嚇得幼龍噌地抽回了腦門,徹底避而不見。
“糸、糸拉依……我的糸拉依……”
眾叛親離的魔王受到致命創傷。跪在泥灘上再起不能。
“那麼就開始確立比賽規則啦!”
臨時戰線(只有兩人)主席發表聲明。
“請等一下!蘇爾蓋特先生已經一蹶不振了!”
希婭莉塔輕晃着勒伊的胳膊,試圖引導人生失敗者回歸社會。
“失去了糸拉依……我不就只有去死了嗎?”
“請堅強一點!!”
“沒有糸拉依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乾脆早點去投胎……做只藏在深海的鮟鱇魚……”
“雖然聽不懂您在講什麼但請繼續作為人類活下去呀!!”
“吭吭。沙灘排球的規則其實和普通排球差不多。但在我們這裡就簡化到容易讓人理解的程度吧。只要球在某一方連續落地兩次,就看做這一方的敗北。各扣一分。另外,被球擊倒的人扣一分。擊昏或擊斃則出局☆”
臨時防線總指揮可可洛大帝尚且沒有放棄將PK(Player Kill)和TK(Team Kill)作為第一要務的新時代運動精神。
換而言之就是不分敵我的大逃殺。
“而最終獲勝者的獎勵……就是這個!”
瘋狂的養蠱人掏出一張紙條。
“希婭莉塔醬的身材尺寸一覽表!!!”
“欸————?!?!”
被害人二號驚得瞠目結舌,一下把手中正安慰着的勒伊按進泥灘里。
“怎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畢竟連身上的泳裝都是我做的……哪裡有問題嗎?”
……
“您覺得 哪 里 沒 有 問 題 呢?”
赤瞳中凶光畢露。
長發無風自動。
那一天,可可洛終於回想起了被魔王之女支配的恐懼。
“我也是為了吸引變態助手的積極性……那算啦!算了。換一個換一個。”
世界上總有些很健忘的人。人們常將其稱作“記吃不記打”,而他們也不負眾望地接二連三把自己推入萬劫不復之境。如何跟自己僅有一次的寶貴生命和諧共處,對他們而言或許是一樁無解難題。
“就你啦。”
可可洛將圍着糸拉依打轉,參觀棉花糖食用情況的涅芙莉一把捏在手裡。
“作什麼~~~o≧ヘ≦o”
掙扎掙扎。
“最終獲勝者獎品為妖精一隻!!”
“要求、人權訴訟~~~”
“妖精什麼的最多也就擺在家電貨架上啦。”
“人非工具~~~”
妖精爭取自由平等的抗爭被保守派勢力殘酷鎮壓。
“那個,就算您把涅芙莉小姐當做褒獎也……”
希婭莉塔苦笑不已。
勒伊復活時間未確定。
糸拉依吃糖。
“什麼嘛。誰都不想要嗎。”
“?涅芙莉,是沒人要的孩子?”
妖精眼淚汪汪地顫抖起來。
“你沒有利用價值啦。”
“ (☍﹏⁰) ”
把滯銷品作廢棄處理,可可洛忽然靈機一閃。
隨即在便簽夾上揮筆疾書。
“【勝利者可以隨便命令別人做一件事券】!”
“……”
“……”
“太老土了吧這個展開!”
還魂的勒伊打斷道。
“啊。您還好嗎?”
“沒什麼。只是又在無盡黑暗中被溫暖的神之光照亮了一次而已。”
“怎樣的表現方式!?”
“也不錯吧?怎麼說呢……很有青春的感覺?”
可可洛將手指點在唇間。
“老女人還在我們這流浪者群體里說些什麼。”
“你不也是無家可歸的老傢伙嗎!”
“我至少也跟你差了一代人。”
的確。之前可可洛在旅途中也有透露,她自去年冬天以來便是27歲。上次生日是在紐維尼亞常年冰封的斷層山脈上只有雪兔的陪伴而度過的——順帶一提,雪兔也只是作為食物的一方。從紐維尼亞人部落里用炮豬牙和茶葉換來的一箱小肉乾。
總之,不談可可洛孤獨凄慘的經歷。既然連小侏儒也度過了二十七個春秋冬夏,那麼她和勒伊之間便有二十七年的年齡差距。
畢竟這位正隨旅隊流浪的前勇者還不曾有機會為自己舉辦第一次慶生宴。
“切。那麼我跟糸醬是同年代。以後就叫你單身爸爸助手君好了。”
說來可能是件奇妙的事。
雖然有故意混淆概念的意思……但這對父女的年齡差也不超過兩個星期。
“單身爸爸……女兒……”
希婭莉塔中了一劍似地捂住胸口。
“為什麼你會受到打擊啦。”
“聽到這幾個詞總感覺難以接受……”
大小姐心情不佳。背着手腕,腳尖在地上擰啊擰。
“——霍霍?”
可可洛的眼神變得有些耐人尋味。
“笨蛋助手君。既然回魂了就比賽開始。”
她轉而向勒伊說。
“我幹嘛跟你們搞這種把戲……”
“難得有機會,想跟朋友一起玩……”
可憐兮兮地抱着雙手合十懇求道。
“朋、朋友……”
大小姐越發扭扭捏捏。深深垂着頭,細緻如黑綢緞般的前發作簾幕擋住了臉龐,根本看不見表情如何。
“關我什麼事。”
但還有個冷漠的男人。
“如果我贏了的話,就要教給糸醬很多很多少兒不宜的事。如果不想抱外孫的話就老老實實聽我的話。”
“——你活膩了嗎?”
“如果我的血,至少能玷污一個純潔的幼〇的話……”
完全豁出性命來了。
“……來吧。排球。”
周身燃着不可視的黑焰,惡鬼一般的男人站了起來。
“我贏了的話,就送你下地獄吧。”
賽場將化為修羅場。
氣勢讓膽大妄為的主辦者可可洛也有些畏畏縮縮。
“加入加入!”
此時卻有一隻悍不畏死的妖精逆流而上。
“涅芙莉也要加入。”
“但是五個人的話在公平而言就……”
畢竟是武家出身的大小姐,對於這種問題還比較看重。
“沒有裁判。涅芙莉來做黑哨。”
“一開始就決定是黑哨!?初衷!?”
“笨女孩。世界上唯一存在的公平就只有死亡而已。”
“妖精小姐!?!?”
……
如此。
伴隨着角色崩壞;賭上了青春、友情、純潔、貞操和身家性命的,輕鬆愉快的沙灘排球拉開了帷幕。
正午烈日滲出炫目的光暈,融化在遼遠的碧藍之中。不染雲霞的凈空則似湖泊般平靜。偶爾飛過候鳥,也便看作幾葉來往的舟。
“發球的話,只要稍微把球扔到半空中,然後右手用力朝這邊的地面打過來就好哦。能瞄準助手君就更好了。”
希婭莉塔負責第一輪的開局。
“嘀——————”
涅芙莉找了張修長的竹葉當哨子吹,示意發球。
“那個……欸!”
隨便揮手一丟。棕櫚葉交叉編織、內含椰子的排球猛然竄上蒼穹,越過森林的樹冠層,承載着人類的夢想一般向外太空飛去。
“……你是不是理解錯了【稍微】的含義?”
換個說法。是承載着魔王的怪力升空了。
“一、一不小心而已……”
啪。
掉了下來。
……
是指被擊墜的無辜候鳥。
砸在地上的——
還有本來乘着頭鳥的尾部上升氣流飛行的整個雁群。
鳥雨從天而降。
“Good Shot!”
裁判兼轉播員的妖精如此評論。
隨即也被失控的傘兵準確命中。
“威力也太大了吧吧吧!?”
“嘎——嘎——”
全員陣亡。
候鳥地獄。一地殘羽。
索性,這些長着肥厚絨毛的無辜受害者沒有收到多大墜落傷害。稍微掙扎了一會兒,便都驚慌失措地悲鳴着飛走了。
依照可可洛指定的規則,希婭莉塔得到了擊殺勒伊、可可洛自己和黑哨裁判的三點分數。只有糸拉依嚼着棉花糖高速閃避飛行物,得以毫髮無損。
而受到阻撓登月失敗的排球,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自高空重返賽場。
“嘀——”
垂死的妖精吹哨。
“重新發球。”
希婭莉塔再次把經歷了外太空旅行的排球抱在手中。
這一輪,僥倖活命的運動員們都做好了隨時逃跑的準備。
“……小心一點哦。”
黑哨顫抖着提醒道。
“快。趁現在沒有鳥敢往這個方向飛的時候。”
勒伊對隊友的技術毫無信心。
“嗯……嗯!不用力……不用力……”
閉上眼念念叨叨,上一輪的屠殺者儘可能輕柔地進行拋擲動作。
只用一根指尖。綠色棕櫚球緩緩騰空至符合常理的高度。
“好的!就是這樣,拍過來!”
可可洛在攔網對面拍手道。
“成、成功了!”
為自己完美地學會了半個發球動作,希婭莉塔開心得跳腳。慶祝了一會兒,才反應到自己尚未完成任務。
“啊、欸?啪過去……嘿!”
慌慌張張的一擊。
“啪!”
自然不用提控制力道了。
談到夏天,自然會想到海濱、少女,耀眼陽光,乳白的椰汁和盛大煙火。
多麼美好。
但這幾樣加在一起便再和美好一詞無緣。
“砰嚓!!!”
棕櫚球連並其中的椰子被重鎚砸中而凌空轟爆,飛濺的木屑彈片似深深刺入湖畔的淤泥;塵埃碎葉如硝煙般彌散空中,而其內容物……椰果漿汁則劈頭蓋臉潑向了站在近旁的勒伊。
“……”
雪白一片。
純天然素材染髮完成。
勒伊連發火或抱怨也來不及。由於忽如其來的衝擊,汁液嗆進鼻腔;嘴裡也咕咚咕咚吞咽了好幾下。雖然不是根藤,莫明的嘔意卻也自腸胃一股腦湧上喉頭,一時間壓抑不住。
“——咕、咕嗚!”
為了掩飾異常,他不顧一切狂奔着鑽進了密林深處。
“…………!”
痛苦的嗚鳴聲依稀傳來。
排球場上只剩下面面相覷的女孩兒們。
結果而言,發球的希婭莉塔再次將同隊隊友勒伊擊出場外。獲得一分。
雖然道具慘遭摧毀,幸而還有一枚備用的新球。因為攻守交換(也因為恐懼),發球權轉移到可可洛手上。
“欸?你對這種小椰子過敏的嗎?”
可可洛挺驚訝的。
以【史萊姆】的超強適應力竟然還有“過敏”一說。
而【椰子】在這個世界上,也算是先祖之森的獨有物種。據可可洛所述,東方海上島嶼的類似植物還要遠比這些一隻手握不住的椰子碩大得多。
“對、對不起,蘇爾蓋特先生……都怪我能力不足。”
以四分形成碾壓優勢的發球王希婭莉塔,用毛布幫勒伊擦拭着身上的白濁污漬。因為身高不足,還非得儘力踮起腳尖蹦跳不可。
[是你的能力完全過剩了吧。]
一邊腹誹,勒伊從大小姐手上接下毛布。因為實在不敢接觸半裸的男性還要強迫自己,清潔布本身並沒能接觸到勒伊的皮膚——實際上就像碰上了一面無形的牆,只是在拚命做着將布塊在空氣中上下移動的奇妙動作。
“哼哼哼。得到了不錯的消息呢。”
掌握了主動權和對手弱點的可可洛正對勒伊虎視眈眈。
“等着乖乖臣服於本天才,跪在地上舔可可洛大人的腳趾然後把糸醬讓給我做妹妹,最後自己鑽進培養皿里當實驗品吧。”
似乎還盤算着過於貪婪的美夢。
“受死吧!!!”
突然襲擊。發球即是扣殺。污濁的慾望以排球的形狀向勒伊飛來。目的是身體攻擊,再次用椰汁擊潰弱勢群體的生理防線。
“蠢貨。”
一瞬。
只一瞬。誰也看不清的速度,棕櫚椰子球受到迎擊,自半空中折返回去。
螯肢的肌肉結構藏在手臂關節內部。對於接受了特種改造的身體,一枚扣殺球的速度和慢悠悠飛來的雲朵差不多。
反擊所攜的烈風自可可洛耳邊掛過。鬆軟軟的側馬尾受到衝擊,如粉色的毛糰子搖擺不定。
排球一絲不差地嵌進糸拉依兩腳間的泥沙里,不再反彈了。
沒機會吹黑哨的妖精雙手抱着粗麻繩示意得分。這種運動似乎有着從結繩記事以來的悠久歷史。
“……真的不是人。”
可可洛的美夢只做了不到兩秒就破滅了。
“但即便我接不到,也還有贏的機會!糸醬,這一輪是你的發球局!消滅他們!”
“……發球?”
糸拉依含着棉花糖作出一副不知所以然的表情。
“就是 把這個球球 打回去的意思。”
可可洛用肢體語言作示意圖。
“為什麼?”
“……糸拉依不就是為了幫我戰鬥才站在我這邊的嗎?”
“不是。吃糖糖。”
帶薪休假的幼龍只顧着嚼呀嚼。
“——真的嗎?”
無法接受現實的可可洛雙膝落地,長跪不起。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我自己一個人在孤軍奮戰?沒有朋友也沒有戰友,格羅尼茲第三街區……”
“這種時候就是創造奇迹者,妖精的出場時間!”
涅芙莉扶起了悲傷的可可洛。
“奇迹?”
“Magical Miracle!貫徹愛與魔法的正義!終結一切淚水與孤獨的理想鄉!那就是魔法少女涅芙莉的最終奧義!”
拿了根狗尾草作魔杖揮來揮去。
“我該從哪兒開始吐槽。”
“世界最大不可思議☆!——————
不 明 飛 行 物 【U F O】!”
隨着意義不明的喊聲,棕櫚排球升上天空。
化作一刻難以觀測的綠色流星——其實只是飛遠了而已。
這一回,再也沒有落下來了。
“欸————!?!?”
希婭莉塔目瞪口呆。
“不愧是妖精之力………”
“做什麼!?那可是最後的備用球了!”
可可洛抓狂,揮舞雙臂的速度幾乎能夠原地起飛。
“因為這之後就會變成因自身利益而膠着不堪的人際關係地獄。”
“這地獄是不是太現實了一點……”
勒伊抹一把冷汗。
“啊。真開心。又解決了一次大事件。”
妖精倒是洋溢着滿足感的樣子。
“好甜。”
糸拉依沉溺在糖分帶來的幸福中。
……
蟬鳴聲依舊。
遠方的湖,一如既往地平靜。蜉蝣們仍紛飛作虹彩的旋風;魚兒游在淺灘,浮萍蓮葉間隱隱現現,自水草間灑下清澈的影。
陽光明媚。
結果。自然,比賽因為必需品的排球全部陷入毀壞或失蹤的狀態而畫上了句號。
希婭莉塔積4點團隊擊殺分數獲得冠軍。勒伊靠光速還擊穩收銀牌。糸拉依得到了棉花糖。涅芙莉創造了奇迹。
唯獨第一舉辦者和賽事贊助人的可可洛吃了零蛋。
“……完全敗北。”
嘟嘟囔囔負責收拾道具中。
勒伊倒是幸災樂禍。
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之一,就是親眼目睹吝嗇鬼吃癟大虧損。
“你贏了。按照那傢伙說的,隨便向我們下一個命令就好。”
他提醒道。
聽了這句話,希婭莉塔反而慌張起來。
“命、命令?我並沒有什麼想要大家做的事……”
“隨便什麼都行。就算是那種亂七八糟的規則……也得願賭服輸才行啊。”
勒伊苦笑。
“命令?”
幼龍跑過來,把最後的棉花糖分給她。
“那麼……”
希婭莉塔低下頭,不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臉,沉吟片刻。
站在身畔的糸拉依才能看到,那洗去了愁困的臉頰上,浮起輕快的笑容。
“從今往後,也想和大家一起旅行下去。”
何等犀利的直球攻擊。
“啪。”
包裹掉在地上的聲音。
“當、當然啦!誰也沒說非要叫你自己早點自力更生什麼的啦!”
連忙拾起行李包裹,可可洛壓根不敢向這片瞥上一眼,頭也不回,慌慌張張邁着大步跑掉了。
“那傢伙也會害羞嗎。”
“蘇爾蓋特先生……”
說出了平日無法講出口的話,希婭莉塔面上浮一絲微紅,向勒伊看過來。
小狗似誠摯的視線逼得勒伊也把頭扭到一邊。
“我受了你父母託付……至少在你安頓好之前,肯定會力所能及地幫你。”
“……嗯。”
她再次垂下頭,臉皮不知怎麼越發地燙起來。
或許是口中融化的棉花糖甜得膩人的錯吧。
“姆。”
糸拉依感覺到了什麼。忽然氣鼓鼓,拽着希婭莉塔的手朝,可可洛離開的方向追去。
“回去吧。”
“……嗯。”
一前一後。
旅行者的身影,漸漸隱沒在茂盛的植被中。
……
走着。糸拉依驀然回首,用詢問的目光盯住抱着狗尾草跟在最後的小妖精,涅芙莉。
“——”
無言地問。
“嗯。這樣就好了哦。”
妖精對它一笑。
陽光般燦爛,沒有一片陰影的笑容。
“那麼,世界最小不可思議☆。”
狗尾草輕輕一揮。
拖出炫彩而不可視的光屑。
綠色流星在無盡碧藍的蒼穹中劃過。
先祖之森。
湖畔。從半空中看去,如麥田怪圈般出奇平整的方形泥沙灘,不知何時已在綠海中隱去了蹤跡。
消失了。
或者說。
——它,從沒存在過。
這便是這個短暫的虛幻夏日中,唯一發生過的小小奇迹。
——二〇一八,寫在僅剩無幾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