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又怪我咯？
在網絡上，瑤池從未對此抱怨過，這也導致夏果對其完成作品的能力產生了一種近乎盲目的信任。一方不說，另一方又覺得這在對方能力範圍內，惡性循環下，夏果拖延交稿的行為逐漸有常態化的趨勢。
以至於後來，連黎冬瑤也應付不過來了，不得不擠壓自己的休息時間來趕稿，徹底累趴下來。
這些都是夏果以前不知道、也從未想過的，只覺得瑤池能順利完成漫畫原稿是件理所當然的事。
現在想想，真是太天真了！
“所以說，那次的原稿，是你和薛世衍一起完成的？”
“如果沒有他，你以為我能按時交給你么？”
黎冬瑤說得似乎很有道理，夏果一時都找不到話了。
但她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可是，也沒必要住他家吧！”夏果氣鼓鼓的，“你，你可以來我家住啊！”
“你知道的，我其實不太想把網絡和現實混在一起。”
“那你們兩個又是怎麼認識的？”
在夏果的追問下，黎冬瑤想起了薛世衍這個人第一次闖入自己眼帘的夜晚。
她怔了怔，紅暈在臉頰一閃而過，隨後平淡的說：“那只是個意外。有次我在圖書館畫原稿，被他看到了，所以被認了出來。”
夏果經常將自己的作品拿給薛世衍看，也是因為這個，薛世衍才認出了黎冬瑤的身份。
然而夏果卻對這種說法產生了懷疑：
“真的只是這樣嗎？”
儘管黎冬瑤掩飾的很好，但剛才她那副魂不守舍的神態還是被夏果給捕捉到了。如果只是在圖書館畫畫被看到，黎冬瑤為什麼會有那種反應？
她嚴重懷疑這兩人之間還有什麼瞞着自己。
但懷疑畢竟只是懷疑，她又拿不出什麼證據，所以只能作罷：“算了，這件事就當過去了吧。”
正當薛世衍鬆了口氣的時候，夏果話鋒一轉：
“不過……”
她看了看薛世衍，又看了看黎冬瑤，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審視，突然說：“我記得，在高一入學不久，你就向黎……瑤池告白過吧？”她還是習慣把黎冬瑤稱作瑤池，畢竟對夏果而言，瑤池才是她相處多年的摯友。
說這句話的時候，夏果眼睛盯着薛世衍。可還未等對方回答，她立馬把臉轉向一邊，反而對黎冬瑤發問：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麼？”
“你喜歡薛世衍嗎？”
這麼直白的問題，頓時讓薛世衍給驚到了。就連坐在另一張沙發上的秋瑜，都悄悄豎起了耳朵。
黎冬瑤眨了眨眼睛，似乎也沒想到夏果會這樣問。
她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心中想着什麼沒人知道。夏果看她這反應，心中立即有了猜測：“你不回答，我就算你默認了啊？”
黎冬瑤眉頭皺得更深了。
“這很重要嗎？”
“很重要。”
夏果回答。
黎冬瑤抿着唇，明媚的眸子透着思索的目光。良久，她似乎是放下什麼嘆了口氣，卻沒有回答夏果，反而是對薛世衍問：
“雖然這個問題很早就應該問你，但現在看來，也不算太晚。”
薛世衍露出疑惑的神態。
黎冬瑤看着他，嘴唇輕啟，一張嘴，就說出了令所有人都震驚的話：“如果軍訓那晚你沒有看到我的裸體，你還會向我告白嗎？”
如果用漫畫來表現，此刻除黎冬瑤之外，所有人腦袋上都炸開了一道閃電。
其中夏果更是不淡定，猛烈咳嗽了幾聲，手指着同樣愣住的薛世衍，向黎冬瑤問：“你你你，你剛才說什麼……裸，裸……裸什麼！？”
黎冬瑤緩緩說：
“本來這種事我是不打算再想的，不過今天事情都發展到這樣了，也不差這一件。”她看向薛世衍的眼神中透着一股說不清的神采，“如果沒有得到答案，或許我一直都會被這個問題困擾吧。”
“你們先等會兒！”
夏果大手一揮，不淡定地大喊，“先把裸……裸體的事給我說清楚！”
她這句話是朝着薛世衍吼的。
回答她的卻是黎冬瑤：
“那晚我去洗澡，被薛世衍看到了。”很簡明扼要的一句話。
但夏果完全不能接受！
“你小子，居然偷看別的女生洗澡！”說話間，夏果就一把將薛世衍從沙發上拎了起來。
眼看接下來這裡就要演變成兇案現場，薛世衍不得不趕緊為自己辯護：
“你誤會了！我沒有偷看啊！”
“那你是正大光明的看咯？！”
夏果氣得眉毛都豎了起來。
她是萬萬沒想到啊，自己一直以為很老實的薛世衍，居然干出了偷看女生洗澡的勾當！
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說！你為什麼偷看瑤池洗澡！不說個一二三出來，我打得你滿地找牙！”
“那是因為我去找你，才不小心看到的啊！”
“哈——！？”夏果一聽這句話，更怒了，“關我屁事！難道是我讓你去偷看人家的嗎！”
心中越想越氣，只見夏果高高舉起拳頭，就要朝着薛世衍的鼻子砸下去。這時，薛世衍被嚇得連忙提醒：
“你還記得軍訓有天晚上，你說要去找女鬼嗎！”
“呃……”
往事浮現在腦海中，夏果的表情漸漸變了，“你是說，我被教官罰做俯卧撐和蛙跳那晚？”
“不是那晚還能是哪晚，”此刻所有當事人都在場，薛世衍終於揭開了這段往事的秘密，“你說要找女鬼，可我晚上等你老半天，你都沒出現。我那時哪知道你被教官逮住了？還以為你沒等我先走了，所以我就去找你……”
說到這，他看了眼黎冬瑤。
“走到一個紅磚瓦房外面，我聽到裡面有水聲，你不是說過那是個頭髮濕漉漉的女水鬼么？我當時想，我怕不是真遇到鬼了，於是就偷偷溜進去想看一眼，結果……”
結果就看到了正在洗澡的黎冬瑤。
“女水鬼？什麼女水鬼？”黎冬瑤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事。
“軍訓的時候有個傳聞，說是每晚都有個頭髮濕漉漉的女鬼遊盪在營地東邊……”夏果越說越覺得不對勁。
“紅磚瓦房的方向？”
“……好像……是的。”
她這下是明白了。
黎冬瑤就是傳說中的“女水鬼”，自己因為好奇慫恿薛世衍晚上和自己一起去冒險，結果自己被教官逮住，而薛世衍為了找自己，真的遇見了“女水鬼”……
哎呀——
夏果想通了之後，一拍額頭：
“咋又是我呢？！”
太失敗了！
四、怎麼還是我？
“所以我想知道，如果沒有發生那晚的事，你還會向我告白嗎？”
沒有理會夏果後悔不迭的神情，黎冬瑤十分認真地問薛世衍。
她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尤其，是知道對方不是故意偷看自己之後。
薛世衍感受到了黎冬瑤的認真，低頭思索了片刻后搖頭：
“不會。”
“這樣啊。”
黎冬瑤怔了一下，隨即又露出釋然的笑容。
她或許是沒想到薛世衍會回答的如此果斷吧。
聽到兩人的對話，夏果猛然從懊悔中清醒過來。她想到什麼，一臉古怪地盯着薛世衍：“所以，那時你向瑤池告白僅僅是因為看了對方的……身子？”
“是。”
“你是白痴嗎？”
夏果被對方的言論打敗了，突然覺得當初陷入惶恐和不安的自己更是傻瓜。
“再等一下……”
不知怎的，夏果忽然有了個不妙的聯想，“在遊樂園那晚你突然向我告白，又是因為什麼？”
“他是在遊樂園那晚向你告白的？”
陡然，另一個聲音響起。
說話的人正是沉默了很久的秋瑜。
夏果轉頭看向她。
她也看着夏果。
“有什麼問題么？”夏果問。
“那晚，我也向他告白了。”秋瑜冷冷地回答。
空氣，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連每個人的呼吸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人渣。”夏果。
“人渣。”秋瑜。
“薛世衍同學，是人渣呢。”最後一擊，來自黎冬瑤。
此時此刻，夏果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一直羞於表達的薛世衍會一反常態地向自己告白，那時自己以為是兩人的感情水到渠成，然而現在看來，他不過是在借自己逃避另一個人而已。
“原來，你真的喜歡薛世衍啊。”夏果對秋瑜說。
她一直以來都隱隱有這種感覺，直到此刻，才真正得到印證。
秋瑜不示弱地點頭：“是的，我喜歡他，在比你想象中更早的時間，我就喜歡上他了。”
夏果以為秋瑜單純只是表達自己對薛世衍的喜歡，卻不知對方說的其實是她與薛世衍兩人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相遇。
但夏果還是很不理解：“你不是……有那種病么？”
一個患有男性恐懼症的人，卻喜歡上了一個她理應害怕的對象？
想到這裡，夏果又察覺到一個平時沒有留意的細節：為什麼秋瑜對薛世衍的接受程度這麼高？即便兩人現在是家人關係，但本質上不過是重組家庭，對一個患有男性恐懼症的人來說，薛世衍和一個陌生的男性有區別么？
為什麼以前就沒注意到呢？
為什麼秋瑜幾乎是一下子就接受了薛世衍的存在？
“因為，一開始我以為他是女生，”秋瑜終於也說出了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而且，那時的我，還不知道這種感情就是喜歡。”
“……女生？”
這讓夏果更懵了。
同樣滿臉問號的還有薛世衍——他同樣不明白為什麼秋瑜會喜歡自己。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天……”
秋瑜深吸一口氣，緩緩講出了自己的故事。
不知道是被前兩次的事刺激到，還是因為神秘的第六感，夏果隱隱覺得有種不妙的預感——彷彿又有什麼詭異的東西要過來了。
……
“……直到很多年以後，就在我以為那個女生再也不會出現在我的生活中時，我媽媽遇上了薛爸爸。”
“媽媽為我付出了太多，我不想讓媽媽因為我的原因，錯過自己的幸福……”
“後來，我收拾房間的時候意外看到了薛世衍衣櫃里的女裝，在那套女裝下面，還有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白裙女生，就是我當年遇見的‘天使姐姐’……”
秋瑜一口氣說完了自己的故事。
薛世衍恍然大悟，為什麼秋瑜最初對自己態度冷淡惡劣，然而在發現了自己的女裝“黑歷史”后卻好似完全變了一個人，變得喜歡調戲惡搞自己。
他當時還以為秋瑜只是換了種方式表達自己的排斥，然而後來的事實證明，兩人的關係也是從那時開始逐漸改善的。
——原來，從一開始就不是他改變了秋瑜，而是秋瑜在嘗試接受新的“薛世衍”。
“那個小女孩就是你？”
“你，還記得我嗎？”
秋瑜喜悅地說。
薛世衍當然記得……
“我記起來了，”夏果捂住臉，近乎呻吟地說，“那天，我第一次把穿着女裝的薛世衍忽悠到街上，然後我們經過一個小巷子的時候看到了有個人在欺負一個小女孩……當時薛世衍立馬就沖了上去，我則拿着電話跟在後面大聲報警……後來那人嚇得跑了，警察來的時候，薛世衍由於怕女裝的事暴露，就拉着我跑了……”
隨着夏果的講述，秋瑜慢慢睜大了眼睛。
這是連她都不知道的另一個真相。
“後來，我們從報紙上看到了你的事，知道你的精神狀況很不好，所以……”夏果嘆了口氣，扭頭瞪着薛世衍，“他就說幫人幫到底，又換上了那套衣服找到了你在的醫院……”
“結果，你沒有認出我來。”薛世衍摸了摸鼻子。
他本來想着女裝的自己救了小女孩，小女孩應該會比較容易聽他的安慰。結果不曾想當時秋瑜因為過度驚嚇，實際上並不知道是誰救了自己。
但好在，由於各種陰差陽錯，薛世衍實際上的目的算是勉強達到了——自從被“天使姐姐”安慰后，秋瑜的精神狀況相比以前改善了許多。
緣分這件事的確讓人捉摸不透。
誰都沒想到多年前兩人的一次交集，到現在產生了如此巨大的影響。
——尤其是夏果。
她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只是覺得自己大概是被命運給詛咒了。
就在這時，包間的門從外面被推開了。
兩顆腦袋小心翼翼地探了進來：
“那個啥，你們談的……”
李可話還沒說完，就感覺裡面的氣氛實在是詭異。
黎冬瑤依舊是風輕雲淡的樣子，但仔細瞧的話會發現她嘴唇不斷上揚；
秋瑜眼睛紅彤彤的，捂着嘴傻傻看着薛世衍；
薛世衍一副麻木了的樣子；
至於夏果……
夏果失魂落魄地趴在沙發上，嘴巴里不斷嘀咕着奇怪的話，像是什麼“又是我？”、“還是我？”、“怎麼總是我？”之類的。
李可向上抬起頭，問趴在自己上面的鞠曉彤：
“你說，她們之間發生什麼了？”
“我覺得吧，還是不知道為好……”
“那你說誰贏了？”
“我哪知道。”
鞠曉彤翻了個白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