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教學”現場

“是你搞的鬼吧?”

卧室里,薛世衍質問趴在床上玩手機的秋瑜。

雖然他沒有把自己的黑歷史抖出去,讓薛世衍鬆了口氣,但共處一室什麼的……一定有陰謀。

自從秋阿姨和秋瑜搬進這個家以後,老爸就以“作為哥哥要讓着弟弟”為由把他趕出了自己的房間,每晚都只能睡在客廳的沙發上。若是往日,老爸的“良心發現”他一定會欣然接受,畢竟有溫暖的被窩,誰願意去睡空蕩蕩的客廳呢?

但現在情況顯然不同了。

繼弟秋瑜發現了他女裝的黑歷史,還以此為把柄要挾他。

之前他違抗過一次秋瑜的要求,本以為秋瑜會滿懷惡意的去告狀,卻沒想到等來的是老爸一句“從今晚起,你和小瑜睡一屋”。

他把秋阿姨拉進屋子裡就是說的這件事?

他會有這麼好心?

一定有鬼!

之前被脅迫着穿上女裝的薛世衍絕不相信這個繼弟會良心發現,因為他就是這麼個狡猾陰險的人!

“我在問你話呢,這是不是你搞的鬼!”

薛世衍見繼弟根本沒搭理自己,生氣地上前走了一步。

繼弟驀地轉過頭,目光像刀子一樣鋒利:

“再過來一步,我就把你的事抖出去!”

薛世衍停下腳步,既氣憤又無奈地說:“你到底想幹什麼?”

秋瑜就像是川劇的變臉一樣,對他的態度忽冷忽熱,捉摸不定。在這樣下去,薛世衍懷疑自己會精神分裂。

“我看到你這樣子就煩,”秋瑜眉頭皺的高高的,好像和薛世衍多說一個字都讓他感到極度的不舒服,“把那件衣服穿上。”

所謂“那件衣服”,自然是那件白色的絲質連衣裙。

“又來?”

薛世衍很不樂意。

“不換我現在就出去。”秋瑜冷着臉說。

沒辦法,自己的小辮子攥在別人手裡,縱使有萬般無奈也只能屈服。

薛世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入卧室的衛生間,一陣悉悉索索之後,再出來時又變成了那個倩麗動人的“美少女”。

“你今晚睡這裡。”

秋瑜指了指地上的地鋪——他趁着薛世衍換衣服的時候鋪好的。

薛世衍嘆了口氣,走到地鋪上盤腿坐下:“我覺得我們之間需要談……怎麼了?”

他抬頭看着坐回到床邊的秋瑜,只見秋瑜臉色陡然黑了下去,虛眯的眼睛中隱隱蘊含著一絲怒意。

怎麼又不高興了?

秋瑜壓抑着聲線,低沉地說:“你就這樣坐?”

“不然呢?”

薛世衍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

“粗俗!你這樣和臭男人有什麼區別!”秋瑜厲聲呵斥。

“那個……”薛世衍撫了撫額,表情彆扭地說,“可我就是你口中的‘臭男人’啊。”

“你不是!”

秋瑜板著臉,一對細眉高高豎起。

“雖然你說我不是‘臭男人’我很高興,但我冒昧地問一句……這大概是我的錯覺,為什麼我感覺你這句話還有其他意思……”

“並不是錯覺,這是我第三個要求,”秋瑜豎起三根手指說,“只要穿上女裝,你必須忘記自己是男人這件事,言行舉止都要符合一個淑女的……”

“等等!”

薛世衍一個頭兩個大,急忙打斷秋瑜的話,“你的意思是……我以後還要繼續穿女裝?”

秋瑜點了點頭,豎起第四根手指:

“這就是我的第四個要求,從今天開始,只要你進入這個房間就必須穿女裝。別怪我沒提醒你,如果你敢穿着男人衣服在我眼前晃悠超過五分鐘,我就把你的事抖出去。”

“喂喂喂,這太過分了吧!”

一次性就提出兩個要求,還一個比一個過分,這樣就算是自認好脾氣的薛世衍也受不了啊!

可他的抗議顯然不在秋瑜的考慮之中。

“今天的第二個要求你沒有滿足我,所以這就是懲罰。”秋瑜抱着胳膊說,“我根本沒義務幫你保守秘密,如果不想讓他們知道,你就得乖乖聽我的話……當然,我可以給你三次機會,第一個機會你已經用了,剩下的兩個要用么?”

擺事實講道理,打一棒再給一個甜棗,不得不說,這一手秋瑜玩得爐火純青,讓薛世衍不至於產生破罐子破摔的念頭。

薛世衍聞言陷入沉思,秋瑜坐在床邊耐心的等待。權衡利弊之後,薛世衍舉起一隻手,像是學生向老師提問一樣說:“第四個要求就算了,第三個要求也太苛刻了吧?我又不是真正的女人!”

“嗯……那心理方面的問題先擱置,我們首先來糾正你的言行舉止。”

“別說的我好像女裝變態一樣啊!別擱置了,直接消滅吧!我是絕對不會和網上那些變態一樣的!”

“呵呵,人的下限總是不斷被突破的……”秋瑜眯着眼睛嘀咕一句,又板著臉不置可否地說,“總之,我要糾正你過於男性化的動作。”

“不用這麼認真吧……”

薛世衍喉嚨發乾,從秋瑜嚴肅的表情中感受到了排山倒海的壓力。

“你是在小看女裝么?”

秋瑜大聲說:“你知不知道,女裝是多麼可怕又可貴的存在?它們漂亮光鮮,種類繁多,可愛的、成熟的、妖嬈的、典雅的……明明只是用來禦寒的衣服,女裝卻演化出森羅萬象,彷彿包含了一個宇宙……”

“古今中外,人們都追求着最能體現出身體之美的女裝,從襦裙到旗袍、從肚兜到胸罩、從繡花鞋到高跟……”

“絲襪最初誕生是男人的所有物,現在卻成為了女性衣櫥里必不可少的物品之一,這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么?女裝代表了人類對【美】的渴望,當古人們第一次將衣服劃分為男裝與女裝,就預示了他們心中已經產生了【美】的萌芽。”

“可相對的,女裝固然美麗多彩,卻也象徵著脆弱,因為它們已經將【美】發揮到極致……任何人只要穿上它們,就等於將自己的弱點暴露在別人面前,這需要多大的勇氣?”

秋瑜機關槍似的說了一大堆,隨後一臉肅穆地看着目光漸漸獃滯的薛世衍:

“所以不要泄氣,在這一點上,你已經勝過了大多數人。”

“你……說完了?”

薛世衍喃喃問。

見他這樣子,秋瑜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表現有些激動,臉頰發燙起來。他咳嗽兩聲,語氣有些不忿地說:“你現在理解這件事的嚴肅性了么?”

“我感覺你就是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薛世衍說出了內心的真實想法。

“愚鈍!”

“對,我這個凡人理解不了那麼高深的境界。”

薛世衍翻了個白眼。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不過是穿個女裝而已,這也能扯上人類起源、宇宙洪荒?聽了秋瑜那一大堆話,薛世衍的唯一感悟只有一個——

他這個繼弟很有招搖撞騙當神棍的潛質。

“嘖。”秋瑜很不爽。

他從床上站起來,對薛世衍說:“別管那麼多了,你先把這個難看的坐姿改一下!”

“你想怎麼樣?”

看到秋瑜走過來,薛世衍警惕地舉起雙臂,擺出“X”防禦姿勢。

“不準盤着腿!你看你,哪兒有一點兒淑女的樣子!”

“我本來就不是淑女。”

“所以我現在就來教你!”秋瑜說著,走到薛世衍旁邊跪坐下來,“看着,漂亮的好女孩都是這樣坐的。”

“……不學可不可以?”

“你說呢?”秋瑜眼睛虛眯,語帶威脅。

薛世衍無奈地站起來,學着秋瑜的樣子曲腿跪下去,屁股壓在小腿肚上。

“我感覺怪怪的……”

臀部與小腿肉之間只隔着兩層薄絲,這種從未有過的觸感讓他渾身發麻,忍不住想要站起來。

六、迷離之夜

秋瑜起身過來,手把手指導坐立不安的薛世衍。

“你這樣不行,坐下去之前要把後面的裙擺捋一捋……”

“停停停!我、我自己來!”

薛世衍忙不迭地閃向一邊,左手向後把裙子順到屁股下。

“嚯嚯——”

看到他這個反應秋瑜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睛一眯發出嘲笑的聲音,“這反應不是挺好的么?嗯,把少女的嬌羞表現得淋漓盡致呢。”

“嬌羞個屁啊!”

薛世衍老臉一紅,想掐死這個混蛋。

“那你躲什麼?”秋瑜說,“都是男人,還碰不得了?”

“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基佬……”

薛世衍嘀咕。

秋瑜明顯聽到了這句話,眼中閃過一絲憤怒。他蹲下來,一手搭在薛世衍肩上,一手撫在背上:“把背挺直!”

感覺到秋瑜的手在自己背上的熱量,薛世衍彆扭地扭了扭身子。

“挺胸抬頭,目視前方,對,保持這個姿勢。”秋瑜抬起薛世衍的下巴,貼在他耳邊說,“雙手平放在腿上,慢慢吸一口氣,跟着我的節奏,呼——吸——”

耳邊溫熱的呼吸讓他渾身發癢。

“保持平穩的呼吸,慢慢的……你的呼吸怎麼亂了?”

耳邊的空氣震動,讓他感覺對方的嘴唇幾乎就要吻上來了。

薛世衍心跳的很快。

“你、你的嘴可不可以離遠點,”他喉嚨蠕動,乾澀地說,“我……我感覺有點癢。”

耳朵赤紅一片。

秋瑜聞言一愣,扭頭看向薛世衍,嘴唇與對方的耳墜一擦而過。

呼——

晚風吹動窗帘,屋內的兩人對視一眼,閃電般各自向後退開。薛世衍不敢置信地瞪着秋瑜,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指着對方;秋瑜緊抿着唇,眼珠慌亂地轉動,一絲不易察覺的紅霞悄悄爬上脖子。

“你果然是個基佬!”

“這是失誤!”

兩人同時開口。

然後又安靜下來。

半晌,秋瑜興緻索然地說:“不玩了不玩了,睡覺吧。”

“……你果然在耍我!”

薛世衍有些氣憤。

秋瑜從他的衣櫥里拿出一件棉睡衣,走進了衛生間。再次盤起腿的薛世衍坐在地鋪上,目光死死盯着衛生間的門。

這樣下去不行……

他覺得不能再任由這個繼弟擺布,必須想個辦法打破現在的困局。

衛生間里響起了淅淅瀝瀝的水聲,大約半個小時后,洗完澡換上棉睡衣的秋瑜走了出來。

他用毛巾擦着濕漉漉的頭髮,臉色水潤緋紅。

“其實吧,我覺得你更適合女裝。”

薛世衍對他說。

這不是諷刺,而是真心話。剛洗完澡的秋瑜身上莫名有種柔美的氣質,特別是擦頭髮的動作,讓薛世衍有一瞬間都懷疑自己這個繼弟其實是女生。

太像了。

聽到這句話,剛走到床邊的秋瑜臉色一冷。他眯着眼睛俯視仰着頭的薛世衍,直到對方尷尬地笑了笑,才把手中的毛巾用力扔到他臉上。

“去洗澡吧。”

秋瑜聲音冷淡地說。

【好吧,又惹他生氣了。】

薛世衍拿着毛巾聳了聳肩,起身準備去洗澡。不過走到衛生間門口時,他突然想到什麼,扭過頭略帶興奮地說:“洗完澡要換睡衣的吧?我睡相不好,這件衣服很容易睡皺的!”

對啊!就算是這個變態繼弟,也不可能讓他穿着裙子睡覺吧?

薛世衍為自己能片刻擺脫女裝而慶幸。

“嗯……”秋瑜坐在床上點了點頭,在薛世衍期待的目光中說,“你說的有道理,這樣吧,今晚你只戴着假髮睡就行了,明天去買件女式睡衣。”

薛世衍的臉頓時黑了。

要不要這麼執着?

還未等他拾起碎成粉末的希望,秋瑜又補了一句:“還有,褲襪必須穿上。”

“你狠。”

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薛世衍轉身走進衛生間,啪的一下重重關上門。

床上的秋瑜捂着肚子,眼睛彎成了月牙。

晚上十點,卧室里漆黑一片。薛世衍躺在地鋪上,雙手墊在腦後,仰望着窗外的星空。

他在數星星。

耳邊能聽到床上秋瑜的呼吸聲,也不知道他睡了沒有;頭頂柜子上傳來滴答滴答的聲音,那是備戰中考時和夏果一起買的卡通鬧鐘,外形是一隻藍耳朵的老鼠,和夏果的紅耳朵老鼠是一對。

他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個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歸根究底,此刻他所面臨的窘境都是因夏果而起,當初要不是她慫恿自己穿女裝扮什麼“妹妹”,也不至於被可惡的秋瑜抓到把柄。

想到這裡,薛世衍對那個小魔女氣得咬牙切齒。

【果然,和那傢伙有關的就沒一件好事!】

從小到大,夏果不知道惹出了多少麻煩,還每一次都牽連到自己,讓他不得不幫這個小祖宗擦屁股。

真是讓人不省心。

薛世衍翻了個身,雙腿間絲襪摩擦的觸感讓他臉紅。

他現在全身只有一件毛衣和一雙褲襪,本來他是要穿毛褲的,可秋瑜說“絲襪不露出來有什麼意義?”直接給他否決了。

蛇精病啊!

你那麼喜歡女裝自己穿不就好了!

薛世衍滿腹牢騷,但礙於對方掌握着自己的黑歷史,有苦不能言。

他吸了口氣,涼涼的空氣順着氣管流入肺中。

嗯……

他忽然眼珠子一轉,抬起頭悄悄看了看床上的秋瑜。“睡著了么……”呢喃一句,他目光遊離地打量周圍,像是要做壞事的小賊一樣。

反正沒人知道……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逝。

不如……

試試?

大腦還在思考中,身體卻率先有了反應。厚厚的被褥下,薛世衍曲起腿,右手顫巍巍地伸了過去,在大腿上輕輕一碰。

嘶——

他倒吸一口涼氣。

彷彿食髓知味的上癮人士,薛世衍咽了口唾沫,在內心羞恥的掙紮下,再一次將手伸向了自己的大腿。

這次不僅僅是一觸即退,而是將直接整個手掌都貼在了大腿的絲襪上。

這個觸感……

薛世衍自認不是痴迷絲襪的人,以往也只是覺得秀出絲襪長腿的女生很有魅力,可現在,當他撫摸着腿上的絲襪,那種異樣的彈性和細膩感幾乎讓他欲罷不能。

不止如此,裹着絲襪的大腿被細細撫摸的感覺也很奇妙。

他的臉很快就通紅一片,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太……太變態了!

想到這裡,薛世衍恨不得找根繩子把自己勒死。

不知廉恥!

薛世衍!你還有沒有一點兒身為男人的尊嚴!

在心裡狠狠自我批判一番,精疲力竭的薛世衍將腦袋埋入厚厚的被子下,臉燙的不敢見人。

夜風在窗外捲動,月亮散發著柔和的光。

漸漸的,陣陣困意席捲了薛世衍的意識,讓他帶着慚愧與內疚進入夢鄉。

滴答、滴答、滴答……

薛世衍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他夢到自己穿着那件白色連衣裙,行走在人聲鼎沸的街道上。所有人都驚艷於自己的美麗,渾然不知他們眼中艷麗動人的白裙少女其實是一個男人。

意識到這點,白裙少女踩着滴答滴答的水晶鞋,嘴角浮出淺笑。

這並不羞恥,也沒什麼不對,他得意於自己完美的偽裝,以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俯視這些被蒙在鼓裡的可憐蟲。

這很蠢,不是么?

白裙少女在百花齊放的街道上翩翩起舞,像是一隻遊戲花叢的白色蝴蝶。

一隻有力的手突然拽住了她的胳膊。

街道消失了,爭奇鬥豔的花卉們瞬間枯萎凋零。

她看不見那人是誰,她想要尖叫,可隱藏在黑暗之中的人捂住了她的嘴。

淚水在眼眶中翻滾。

下一瞬間,他驀地睜開雙眼,盯着熟悉的天花板發獃。

是……夢?

他的額角滲出汗水,急促的呼吸漸漸平順下來。

還好。

只是個夢而已。

他慶幸着,不由露出鬆懈的笑容。

“唔——”

一股熱風吹在他脖子上。

薛世衍目光一滯,渾身僵硬。

他顫巍巍的向右低頭一看,只見一簇濃密的頭髮赫然出現在眼前。——是秋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