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深夜商談
薛世衍回家的時候，秋瑜已經趴在床上睡著了。
和秋阿姨在客廳聊了會天，他躡手躡腳地推開卧室門，沒有開燈。“今天運氣不錯。”他暗自喜悅，準備簡單洗漱一下就爬上床。
“你還有五分鐘。”
讓他眼皮一跳的聲音響起。
呃——
【原來是醒着的么？】
心情低落地轉過頭，他正打算故作鎮定地說些什麼，卻發現秋瑜背對着自己蜷縮着，看不出到底是醒着還是睡著了。
“喂？”
他試探的叫了一聲。
“不聽話唔唔——就、就打你屁股……”在薛世衍的注視下，秋瑜呢喃着輕輕揮了揮胳膊，又翻過身正對這邊，嘴裡還含着大拇指。
看來是在說夢話。
“嘖，在夢裡都這麼囂張。”
薛世衍嘀咕一句，覺得自己居然被夢話嚇到很傻。
他到衛生間洗漱后對着掛在門后的女裝比了個中指，隨後穿着毛絨絨的拖鞋走回卧室，從犄角旮旯里翻出藏着的圖釘爬到床上。
布置完“對秋瑜防禦工事”，他看了一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側躺在被窩裡閉上了眼睛。
【這傢伙今天這麼早就睡了，應該可以安心了。】
這段時間來一直沒怎麼睡好的薛世衍很快就陷入了夢鄉。
嘭！
“啊！”
在夢裡被一大群荷爾蒙旺盛的變態追逐的薛世衍猛地驚醒，剛慶幸這只是一個夢，卻赫然發現自己身上隱隱約約有一個黑色的人影。
身體也感受到了多一人的重量。
一時之間，許許多多恐怖故事裡的橋段在他腦中浮現，稀微的月光從窗戶玻璃灑進來，映出這個人影臉上冰冷的輪廓。
咕。
薛世衍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喂。”
那人忽然俯下身，一對陰鬱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薛世衍。
“醒了？”
“呃——”
從上面垂下來的發梢掃在薛世衍臉上，讓他有些發癢。
“你……想幹嘛？”他嘴角扯出一個難看的笑，語氣顫抖。
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薛世衍終於認出騎在他身上的這人不是什麼莫名其妙的孤魂野鬼，而是他的“繼弟”秋瑜。
但這一點兒也不能讓人放心！
【終於忍不住要夜襲我了么！】
他發誓，只要這混蛋基佬敢做出任何一丁點兒逾越的舉動，他就用隱藏在被褥下被塵封了十六年的麒麟臂將之轟殺至渣！
有膽就放馬過來！
薛世衍怒視着身上的秋瑜，心中給自己鼓勁。
“嘖。”大概是不爽他的態度，秋瑜砸了砸嘴。
她摸了摸薛世衍身上那層厚厚的被子，目光閃爍一下，板起臉說：“我有件事要讓你幫忙。”
“我是不會出賣肉體的！”
“肉、肉體……”秋瑜臉一紅，眉宇間浮起一絲怒氣，“我說的不是這個！”
“哼，別以為這樣的謊話能騙過我！你就是想讓我放鬆警惕，然後……別做夢了！我警、警告你，要是你敢對我做什麼……我可就喊了啊！”
薛世衍表面咬牙切齒，實際上比誰都慌。
“呸！”
秋瑜捏了捏拳頭，暗想“誰稀罕你啊！”。不過為了不吵醒媽媽，她只能忍住把這自作多情的混蛋暴揍一頓的衝動，冷聲說：
“我要你幫我查一個人。”
“啥？”
薛世衍一愣。
他遲疑地打量着秋瑜的臉色，發現這好像不是拖延之詞，更加困惑了。
查一個人？
“查誰？”
“不知道。”
“啥！”薛世衍兩眼一瞪，懷疑着傢伙是不是存心想要戲弄自己。
沒有理會他彆扭的表情，秋瑜騎在他身上自顧自地說著：
“我懷疑有人跟蹤我，不過我不知道他到底是誰……所以我要你幫我，明天放學後跟我一起回家，揪出那個噁心的雜碎。”
“這件事我覺得你應該找警察叔叔……”
“一句話，幫不幫？”秋瑜眼睛眯了起來。
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
“說是揪出那個人，可你總得告訴我那個人是什麼樣的人吧？”薛世衍一邊觀察着秋瑜的表情一邊說，“比如是男是女，多高，大概長什麼樣？”
“不知道。”
“啥？你果然是糊弄我吧！”
薛世衍說。
他本來就對有人跟蹤秋瑜這件事感到懷疑，現在見“他”連跟蹤人的大致信息都回答不出來，更加深了這個印象。
“我可沒空陪你玩偵探遊戲！”
薛世衍剛被吵醒困得要死，實在沒心情陪這個任性的“基佬弟弟”玩遊戲。
如果不是怕被繼弟“捅屁股”，他早就一不做二不休倒頭就睡了。
“哼。”
秋瑜眯着眼睛冷哼一聲。薛世衍的拒絕在她意料之中，為了讓對方就範，她早就想好了對策。
說時遲那時快，在薛世衍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騎在他身上的秋瑜忽然掀開了被子。
“喂！”
薛世衍大驚之下試圖反抗，可秋瑜那雙冰涼的小手立刻順着領口鑽入了他暖和的衣服裡面。
嘶——
他被冷得打了個顫。
看到薛世衍驚恐的表情，秋瑜非但沒有因為接觸到男人的身體而感到噁心難受，反而由衷生出了一絲施虐的快感。她舔了舔嘴唇，俯下身再次貼近薛世衍，看着他亂轉的眼珠子一字一頓的威脅：
“你最好搞清楚狀況，要是不聽話，我就扒了你的衣服！”
“你是土匪么！”
秋瑜的呼吸噴在臉上，薛世衍慌亂中想要伸出手把“他”推開，可秋瑜早就防備着這一點，所以把兩條腿壓在他身上，讓他根本動彈不得。
在兩人的動作下，床板發出“吱呀吱呀”的搖晃聲。
薛世衍仰頭看着騎在他胸口的秋瑜，憤聲說：“給我下去！”
“先答應幫我忙！”
“我答應還不行么！”
在貞操危機下，他妥協了。
“哼，早這樣不就好了嗎？”得勝的秋瑜志得意滿，收回了鑽進衣服里的手。
不過縱使如此，她依舊沒有從薛世衍身上下去。
“我不都答應了么？你怎麼還騎在我身上？”薛世衍掙扎了一下，沒好氣地說，“我剛才是讓着你，別逼我翻臉啊！”
“嘁，我怎麼知道你不會耍賴？”
秋瑜撇嘴。
“幼稚！”
“你才幼稚！”
“大丈夫說到做到，你快下去！”薛世衍動了動被壓着的手臂，“我缺氧！”
“撲哧。”
秋瑜沒忍住笑了一下，隨即又板著臉說：“哼，記得明天下午到初中部門口等我，知道沒？”
她剛站起身準備下床，被窩裡的薛世衍猛地蹦跳起來，將她按倒在床上。
“你！”
秋瑜沒想到這傢伙居然敢偷襲自己，剛要怒斥就薛世衍捂住了嘴。
“唔唔唔！”
“哼哼哼，剛才很囂張是吧！”
這次換薛世衍騎在秋瑜身上。
他滿懷着報復的念頭，將手放在了秋瑜的衣領上。
“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你以為我真怕你啊！”他詭笑着，俯視着身下瞪大了眼睛的秋瑜，“還在夢裡打我屁股……要不是看你是我弟弟，你這樣的熊孩子我早就把你屁股打爛了！”
學着秋瑜之前的樣子，他也俯下身貼上去。
兩人四目相對，秋瑜雙手抵着他的胸膛，但以她的力氣又處在這樣不利的姿勢下，根本無法動搖薛世衍。
衣領上的手一點點鑽了進去。
秋瑜胸口劇烈起伏，眼中漸漸泛起了水霧。
“呃。”
薛世衍本只想反客為主，好好懲罰一下這個性取向有問題的“弟弟”，可秋瑜此時的反應卻讓他愕然了。
一直以來強勢冷漠的秋瑜在他的壓制下，露出了截然相反的一面。
及耳的頭髮凌亂地鋪在被子上，清秀的臉蛋上透着嬌羞與軟弱。她看着薛世衍，眼中淚光粼粼，一身水藍色的棉睡衣在之前的打鬧中散了幾顆紐扣，胸部與下顎之間，一大片肌膚在月光的映射下雪白如霜。
不知怎的，薛世衍的心臟不爭氣的跳了一下。
他竟然覺得這樣的秋瑜很誘人。
【他是個男孩子啊！】
被悸動的本能震驚的薛世衍甩手就給了自己一個巴掌，在寂靜的夜色中格外響亮。
我怎麼可能對一個男人有感覺！
六、跟蹤狂
“滾下去。”
薛世衍的手拿開，秋瑜抓緊自己的衣領冷聲說。她臉上的紅潮仍未退散，撇向一旁的目光柔弱又羞澀。
薛世衍故作鎮定的咳嗽一聲，淡定地說：
“哦。”
不過仔細注意的話，能發現他聲音中的顫抖。
兩人都由於剛才那陣胡鬧被弄的說不出話。薛世衍跪坐在床鋪上，餘光瞥到秋瑜撐起身來，立刻又做賊心虛地收回視線。
秋瑜咬着下嘴唇。
秒針走動的“咔咔”聲縈繞在卧室里，坐在上鋪的兩人彼此視線錯開，都在整理着自己混亂的思緒。
“時間不早了，明天還要上課呢。”
不知過了多久，薛世衍打破沉默。
“哦。”
秋瑜應聲。
兩人視線有一剎那的接觸，又閃電般分離開來。
“記得、明天來接我。”深吸一口氣，秋瑜提醒薛世衍遵守承諾，便轉身抓住床沿的扶手。
“呃，等一下！”
薛世衍叫住了她。
“幹什麼？”秋瑜扭過頭來，皺眉，“你想出爾反爾？”
薛世衍撓了撓頭：
“我是想說……那裡有圖釘，小心一點。”
語氣漸漸弱了下來。
把圖釘的事說出來，就等於暴露了自己這些時間以來的“對秋瑜防禦工事”，不過等到秋瑜真的要被圖釘扎到，他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畢竟那些小東西還是挺危險的。
秋瑜聞言看了他一眼，從睡衣的衣兜里掏出一把圖釘：
“你說的是這些么？”
“誒？”
薛世衍眨了眨眼睛，“你怎麼發現的？”
為了不引人注意，他還特意藏在了被單下面呢。
“呵呵，這麼幼稚的陷阱也就你這種笨蛋會中招吧？”秋瑜冷笑說，“每天早上都能聽到某個蠢貨下床時呀呀亂叫，我不想發現也難。”
“咳咳……”
薛世衍在這嘲諷的語氣中，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屁股。
“對了。”
剛爬下床的秋瑜又探出頭來，一雙漂亮的眼睛眯了起來：“你今晚為什麼沒有穿那件女式睡衣？”
薛世衍身體一僵。
“馬上去給我換上。”秋瑜的視線像刀子一樣，“還有……這筆賬我記下了，咱們走着瞧。”
當秋瑜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薛世衍失意體前屈地趴在床上，感覺人生一片灰暗。
【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
第二天下午，薛世衍依約來到初中部的出校口，在門口等秋瑜出來。
初中與高中下課的時間是一致的，所以當他一到這裡就看到大批初中生像是返潮的魚群從校門口湧出。低頭看了看手機上的信息，秋瑜還沒出來。
——今天早上他收到了秋瑜的好友請求，也不知她是怎麼知道的。
【我出來了，在文具店門口，別跟我打招呼，也別靠的太近，跟在我後面就行了。】
手機一響，秋瑜的信息跳了出來。
他抬頭往校門口邊上的文具店看，果然發現了秋瑜的身影。
秋瑜同樣也注意到了他，不過為了不暴露他們的計劃，秋瑜只是瞥了一眼確認薛世衍沒有失約，便自然地將目光轉向了其他方向。
【走。】
發出一個簡單的訊號，秋瑜攥着手機邁出腳步。
一路上他們用手機交流情況，薛世衍跟在秋瑜身後大概一百來米的地方，時不時用審視的目光看着周圍的人。
或許是由於身後有薛世衍跟着，也或許是由於對“揪出跟蹤狂”這件事感到興奮，原本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艱難的秋瑜這時候平靜的多，步子也比以前走得快。
沒多久他們兩人就到了萬花廣場，秋瑜一邊走着，一邊熟練的在手機上盲打出一段文字：
【發現那個雜碎了么？】
【沒有。】
薛世衍回復。
晚上來萬花廣場的人真的很多，特別是那些跳舞或賣小零食的地方，幾乎就是一面面人牆。在這樣的狀況下，即使是狀態良好的秋瑜也感到壓力陡升，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薛世衍一邊留意周圍的行人，一邊注意不要跟丟了秋瑜。他剛擠過幾個大漢，旁邊忽然衝出來幾個流着鼻涕的小屁孩，讓他下意識停下腳步。
“啊。”
後面一個人撞在了他背上。
“對、對不……對不起……”
薛世衍轉過身，見到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十指局促地攪在一起，不停向自己道歉。
【初中部的校服？】
他注意到這個女生穿着海藍中學的校服，肩膀上的袖章是代表初中部的橘紅色。她的體格很纖細，站立不安的腿像是一雙又細又長的筷子。
原本修身的校服套在她身上呈現出大衣的感覺，右腿上的白色長襪邋遢地滑落在了膝蓋下面。
女孩見薛世衍盯着她，躲在長長劉海下的眼睛頓時慌亂地轉動起來。
“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深深鞠了一躬，女孩像是躲避什麼洪水猛獸一般，慌慌張張地跑掉了。
呃？
薛世衍看着那個女孩消失在人潮中的背影，暗想自己有這麼可怕么？
叮——
【你跑哪裡去了！】
手機響起，秋瑜的憤怒彷彿能透過文字傳遞到他面前。
為了不被這個小氣又任性的“繼弟”記小本本秋後算賬，薛世衍趕緊回復：
【剛才被一個女孩子撞到了……你在哪裡？】
【女孩子……呵，你隨時隨地都能發情么？我真是小瞧你了。】
【……胡說什麼啊！】
【我現在在棉水江岸邊一個賣糖葫蘆的小攤邊上，一分鐘之內我沒看見你出現，你就等死吧。】
彷彿能看到秋瑜冷笑的臉，薛世衍嘆了口氣，花了將近三分鐘才看到秋瑜的身影。
在一群吵鬧的小孩子邊上，一位樣貌秀氣的小少年抱着胳膊，警惕地掃視着周圍的行人。當她看到氣喘吁吁的薛世衍，緊捏着胳膊的手不自覺鬆懈下來，隨即冷哼一聲，抬腿就往右邊走。
薛世衍看着“他”的背影聳了聳肩，繼續跟上。
從學校到他們住的小區之間的距離其實並不算太遠，由於走路不需要刻意繞圈，以時間來比較的話和坐公交車所需的時間相差不大。
半個小時后，秋瑜率先到了小區門口。
【發現那個雜碎了么？】她在手機上問身後的薛世衍。
【沒有啊……你是不是搞錯了？】
【……嘖，真沒用。】
看到手機上的信息，薛世衍頓時火大：【喂喂喂！你搞清楚啊，我可是犧牲了晚飯時間來陪你抓那什麼跟蹤狂好不好！】
【哼……你可以走了。】
【啥！】
見過過河拆橋的，但像秋瑜這樣果斷又沒絲毫歉意的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薛世衍磨了磨牙齒，就打算上去和秋瑜理論。
【別過來！】
秋瑜察覺到了他的意圖連忙打出一條信息，又解釋：【那個雜碎肯定在什麼地方……你不要靠近我，免得被發現。嗯……今天就先這樣吧，明天繼續。】
【啥！】
【怎麼？】
【還怎麼……我是你哥，不是你的傭人！還有，如果一直沒發現你口中那個跟蹤狂，那就一直這樣下去？】
【這不是當然的么？】
秋瑜無視了薛世衍前一段的抱怨，理所當然的回復。
這個任性的傢伙……
薛世衍捏着手機，恨的牙痒痒。
但是沒辦法，誰讓他有把柄被人攥在手裡呢？而且這傢伙還是一個“基佬”，萬一把“他”惹毛了，自己可就沒法睡個安穩覺了。
睡夢中被爆菊什麼的……
想想都恐怖好么！
忍下心中的怨氣，薛世衍扭頭轉身，向著小區相反的方向走去。
——現在距離晚自習上課還有半個小時，他必須趕快回學校才行。
剛在手機上叫了個網約車，這時聊天軟件忽然“叮”的一聲，秋瑜的消息跳了出來：
【還有……謝了。】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讓薛世衍像是個傻瓜一樣盯着笑了起來。
還不算太無藥可救……
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