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有事找你
上午的課程結束后，秋瑜等同學們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
“那、那個……”
一個柔柔弱弱的聲音靠近她。
“……有事么？”
秋瑜轉過身，看向悄無聲息出現在她背後的沈萌春。
——在她出聲之前，秋瑜一點兒也沒察覺到她靠近的動靜。
就像是幽靈一樣。
沈萌春把手上的便當遞出來，害羞地說：“我、我……我做了午餐，要一起、一起吃么？”
“啊？”
秋瑜有些楞。
這是什麼情況？
沈萌春自顧自的在秋瑜面前打開便當，低聲說：“為了做這個便當我今天好早就起來了呢……正好昨晚上吳媽媽買的排骨還有一點，我就拿來用了，嘿嘿……因為不知道做法，我做的時候還上網查菜譜一邊做一邊看……”
“等一下。”
秋瑜打斷了沈萌春的自言自語，指着便當盒裡的東西問：“……這是什麼？”
“糖醋排骨呀。”
沈萌春仰起頭說了一句，又羞澀地低下頭搓手指，“我聽說你……不不，是覺得你應該會喜歡。”
糖醋排骨……
秋瑜面無表情地盯着便當盒裡被稱之為“糖醋排骨”的黑狀物，指着邊沿一圈墨綠色的斑點問：“這些又是什麼？”
“嗯……我覺得光吃排骨的話不夠營養，就加了點蔬菜。”
“蔬、蔬菜？你說這一圈發霉的苔蘚是蔬菜？”
秋瑜瞪大了眼睛。
“對啊，我加了西蘭花，不過……好像煮的有點久？”
沈萌春撓了撓臉頰。
這已經不是“有點久”的問題了吧？你這西蘭花根本連完整的形狀都沒有了啊！
“你……”秋瑜抿了抿嘴，艱難地開口。
沈萌春期待的揚起腦袋。
“你和它們有仇么？”
“誒？”沈萌春一臉困惑，“他、他們？”
“唉……算了。”
秋瑜見她滿眼無辜的樣子，搖搖頭說，“很感謝你為我做的這個……姑且稱之為糖醋排骨吧，不過……請至少把它們做成人類能吃的食物。”
“唔——”
“嗯，就是這樣，我要去食堂了，你這個……還是扔了吧，會出事的。”
秋瑜又瞥了眼便當盒裡的迷之物體，打了個寒顫。
【到底是怎麼才能做到這種地步？】
她原以為這種黑暗料理是漫畫里的誇張橋段，沒想到現實里居然會真的遇到。
太恐怖了。
秋瑜離開后，沈萌春沮喪地坐在秋瑜的座位上，撐着下巴盯着自己忙碌了一早上的“愛心便當”發獃。
“為什麼呢……明明只是樣子難看了一點……”
嘟囔着掏出手機，她給薛世衍打了個電話。
“是……是兄長大、大人么……”
“……都說了不要叫我這個，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兄長大人……”
沈萌春嘴巴一癟，眼眶冒出水霧。
“呃，怎麼了？秋瑜那小子欺負你了？”
“不、不是……”沈萌春吸了吸鼻子，輕聲說，“是我自己……我把事情搞砸了。”
“嗯？”
“明明兄長大人給我提供了情報，可是……可是我做的菜讓秋瑜同學很不滿意，吸——兄長大人，萌春是不是很笨？”
“他不喜歡糖醋排骨？”
“是萌春做的不好……”
“他現在在哪裡？”
“好像、好像去食堂了。”
“嗯……這樣吧，我現在去找他，你馬上過來。”
“嗯嗯！”
掛斷電話，萌春揉了揉眼睛，臉上悲苦哀怨的表情一下子就不見了。她用屁股磨了磨身下的椅子，又把臉蛋貼在課桌上蹭了蹭，眼中浮現出一絲滿足的氣息。
“秋瑜同學的味道……嘿嘿……”
一不小心口水流了下來。
另一邊，正在食堂排隊打飯的薛世衍剛掛斷電話，立馬又撥給秋瑜。
嘟——嘟——
“……喂？”
秋瑜不耐煩的聲音傳入耳中。
“你現在在哪裡？”他問。
“食堂，幹嘛？”
不用面對薛世衍，秋瑜語氣生硬地說。
“幾號食堂？”
“你問這個做什麼？”
“急事。”
“……3號。”秋瑜的聲音頓了頓，煩躁地說。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非要回答薛世衍這個無聊的問題。
明明是個讓人討厭的傢伙……
秋瑜銀齒輕咬。
“你待在原地別動，我馬上過來！”
“你到底……”
話還沒說完，對面就掛了電話。
“……”秋瑜捏着手機，心口憋着口氣。
【這混蛋以為自己是誰啊！】
她恨不得把手機狠狠摔到地上。
但考慮到最後損失的是自己，她還是理智的放棄了這個發泄方式。
大約五分鐘后，薛世衍的電話又打了過來，秋瑜盯着屏幕上那串數字深吸口氣，冷着臉接通：
“說。”
“你在哪裡？我都找了一圈了，沒見到你啊？”
“二樓。”
“哦，知道了。”
“你……”
嘟嘟嘟——
對面又把電話掛斷了。
秋瑜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
沒一會兒那個兩次掛斷她電話的傢伙從樓道口興沖沖的上來，一看見她就用力揮手：“喂！”
喂你妹！
秋瑜忍住不爆粗，目光冷冽地看着跑過來的薛世衍。
“呼——”
薛世衍杵着膝蓋喘息幾下，直起身好奇地問，“你怎麼跑到教職員區來了？”
“……這就是你最後想說的了么？”
“啊？”
薛世衍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看到他這副蠢臉，秋瑜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湊上前一腳踹在了要害處。
噗——
冷不防遭此重擊，薛世衍兩眼一瞪捂住下體跪在了地上。
“嘶——你……你……”
他滿臉醬紅，綠豆大的汗珠一顆顆往下淌。
在周圍打飯的教職工們看着這對少年，一個戴着眼鏡的斯文男人剛要上前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旁邊的蘇雲卿拉住了他。
“小孩子鬧着玩，沒事。”
“這……像是鬧着玩么？”
斯文男人同情地看向薛世衍。
這邊薛世衍好不容易緩過氣了，站起來怒視着秋瑜：“你幹什麼！”
“呵呵。”
秋瑜抱着胳膊冷笑。
“你！”薛世衍指着他，想還手又怕對方爆出自己的黑歷史，“一上來就打人，莫名其妙啊你！”
“我莫名其妙……哦，你想說的就只有這些？”
“等等！不要動手動腳！”
“我哪裡動了？”秋瑜嘲諷地看着他，“好了，別說廢話了，找我幹嘛？”
“誒——你打我的事就這麼算了？”
“哦，你想繼續？”
秋瑜虛眯着眼睛，有意無意地瞄向下面。
咕——
剛經歷了碎蛋之痛的薛世衍下意識後退一步。
秋瑜嘴角微不可查的揚起一絲幅度，板著臉問：“說吧，什麼事？”
“呃……”
薛世衍皺着眉權衡了一番利弊，自認為現在不是和秋瑜翻臉的時候，於是只好憋屈的把剛才發生的事甩到一旁，伸出手說：
“那個啥……把你的食堂卡借我用一下。”
“……啥？”
正等着他回答的秋瑜聞言一愣，不禁肩膀一垮。
說什麼有“急事”，還一而再再而三的掛斷自己電話，本來還真以為會有什麼重要的事，結果……
只是來借食堂卡？！
“很好，你可以去死了。”
秋瑜的目光彷彿死水般波瀾不驚。
四、借卡
秋瑜被薛世衍氣得不輕。
【我真是個笨蛋！】
她深吸一口氣盯着薛世衍，后槽牙咬得嘎嘣響。
“怎麼了？”
【……還問我怎麼了？】
這傢伙難道一點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嗎！
秋瑜抿着唇，冷冷甩了他一眼就往打飯的窗口走去。
“誒等等啊！”
薛世衍追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秋瑜身體一僵。
一直看着他們的蘇雲卿也下意識捂住了嘴巴。
但預料中的激烈反應並沒有出現，秋瑜側着身，視線在兩人手腕處停留了數秒，又抬眼看向薛世衍，目光微沉。
“那、那個、拜託了！我早上出門忘了帶卡，回家我就還你錢！”
薛世衍表情誠懇。
“……”
秋瑜抽了抽手，繼續用冷冰冰的眼神盯着他。
薛世衍愣了愣，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隨後鬆開手訕笑：“呵呵……一時情急、一時情急……”
不對。
大家都是男的，不過是抓一下手而已，我為什麼要道歉？
薛世衍搞不懂自己為什麼要道歉，不過在他鬆開手后秋瑜冷若冰霜的臉也緩和下來，只是眼神依舊沒有溫度。
沒人注意到她縮回身後的手微微顫抖。
“嗯……你說你沒帶食堂卡？”她輕咳一聲，冷聲問。
薛世衍忙不迭的點頭。
“你是笨蛋么？”
“呃……”
“這種事都能忘記，我真是佩服你呢，”秋瑜挖苦了一句，揚起下巴說，“只此一次，下不為例，我可沒有幫助你的義務。”
“嗯嗯！”
薛世衍聽話地點頭。
【要不是為了掰正你的性取向，我需要這樣么！嘖，虧大了。】
被年齡比自己小的秋瑜一本正經的教訓，薛世衍怎麼想怎麼不是滋味。
還好這裡是教職員區，大多數人對兩個小屁孩的事情沒什麼興趣，見他們沒有打架就沒再關注了，要不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訓斥，薛世衍非得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不可。
當然，雖說沒多少人關注這邊，但總歸還是有的，其中一個就是秋瑜的班主任蘇雲卿。
她和剛才那個斯文男老師坐一起，一邊敷衍的聊天一邊觀察着秋瑜和薛世衍的互動。
不得不說，她心裡十分驚訝，以至於連斯文男老師臉上的哀怨都沒有注意到。
【那孩子……】
在蘇雲卿的印象中，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她能以如此平靜的神態與男生交流。她自然還記得薛世衍，知道這個秀氣的男孩是秋瑾再婚家庭的孩子，也是秋瑜現在的哥哥。
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秋瑜的男性恐懼症她是知道的，也因為這樣，她平日里都刻意不讓班裡的男生有接觸秋瑜的機會，比如秋瑜座位周圍全都是女生，班級清潔的小組也把她安排到女生裡面，就連體育課的時候都叮囑了體育老師，讓秋瑜能和女生們一起練習。
這些安排當然會引起班裡男生的不滿，認為秋瑜被特殊對待進而排斥她，不過班裡的女生們對此卻十分樂意，甚至當一些男生故意來挑釁的時候，馬上就會遭到班裡女生們的群起而攻。
蘇雲卿不由想起了前段時間秋瑜逃學的事情。
整件事她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事情的起因是班裡一個男生對秋瑜積怨已久，認為她搶了班裡其他男生的風頭，於是當面諷刺秋瑜“你這個吃軟飯的小白臉神氣什麼？”，之後還動手揪住了秋瑜的衣領。
患有男性恐懼症的秋瑜這麼近接觸男人，還是一個對自己有明顯敵意的男人，頓時驚慌失措，鬧出了亂子。後來當蘇雲卿得到消息趕過去的時候，秋瑜已經逃學了，而那個挑事的男生……
據說放學后被班裡的符珍妮叫人截住揍了一頓。
“因為是兄妹么？”
與秋瑜相處了兩年多，蘇雲卿十分清楚秋瑜對男性的肢體接觸是多麼抵觸，可剛才薛世衍抓住她手腕的時候卻什麼都沒發生，這一點超出了她的認知。
即使是名義上的兄妹，可他們認識的時間也不過幾個月吧？
秋瑾再婚的時候發請帖邀請過她，不過她當時有事，所以沒有去。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讓一個極其厭惡和恐懼男性的人消除對自己的戒心，這個叫薛世衍的男孩是怎麼辦到的？
蘇雲卿一雙妙目炯炯有神地盯着薛世衍，心裡既有驚嘆，也有欣慰。
不管怎樣，這個男孩能做到自己努力了兩年都做不到的事，光這一點就值得她對他刮目相看了。
【希望他能幫助秋瑜徹底走出男性恐懼症的困擾吧。】
她撐着下巴，嘴角不知不覺掛起一絲笑容。
就是這不經意間的風情，直把她對面那個斯文男老師看呆了，以至於連臉上的不耐煩和埋怨也消失得一乾二淨。
但蘇雲卿註定是不會注意到這一點的。
另一邊，秋瑜從褲兜里掏出錢包，把夾在內層的食堂卡取出來遞給薛世衍：“喏，拿去。”
薛世衍接過卡，轉身往樓下走。
“喂！”秋瑜眉頭一皺，叫住了他，“你幹什麼？”
“啊……去打飯啊？”
薛世衍回頭一愣，隨口說。
“我是問你下樓做什麼？”
秋瑜抱着胳膊，不滿地看着他，“這裡不就有打飯窗口么？趕緊的，你不餓我都餓了。”
“呃……”
薛世衍轉了轉眼睛。
他掃視了一圈這裡，腦子裡盤算着自己的主意。由於是教職員區，來這裡吃飯的大多數都是學校里的老師或職員，與樓下擁擠的情況相比，這裡相對冷清許多，在打飯窗口基本不需要排隊。
這可不利於他的計劃。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秋瑜能在教職員區打飯，但他必須想個借口去樓下才行。
【如果是平時的話，我也想在這裡吃啊。】
薛世衍有些羨慕。
“發什麼呆啊？你還吃不吃飯了！”
“嗯……那個、其實……”薛世衍找借口脫身，“這裡的飯菜我不喜歡，樓下的吃習慣了！”
“啥？”
秋瑜一臉“你腦子有毛病？”的表情。
“咳咳……就是這樣！”薛世衍說，“你在這裡等等，我打完飯立馬把食堂卡還給你。”
“那我先打飯，你晚上再把卡……”
秋瑜翻了個白眼，對他這麼墨跡又矯情的態度很不爽，可她話還沒說完，意識到再不走就晚了的薛世衍腳底一抹油，轉眼就跑到了樓道口。
“你等等啊！我馬上回來！”
當這句話傳到秋瑜耳中，他人早就跑沒影了。
秋瑜說話的嘴巴僵住了。
她獃獃地看着空無一人的樓道口，一時竟反應不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麼。
那傢伙……
跑了？
拿着自己的食堂卡，丟下一句話就……
跑了？
咯嘣——
秋瑜黑着臉，差點把牙齒咬碎。
【這個混蛋……】
之前隨隨便便掛掉自己的電話，不僅沒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麼，現在又不等自己把話說完就跑了！
這個混蛋！
她站在原地，捏着拳頭深深吸了口氣，只覺一股怒火衝上腦門。
薛世衍拿着食堂卡跑到一樓，給沈萌春發了個信息：
【搞定了，十分鐘后你再上去。】
【知道了，兄長大人！】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得意洋洋的薛世衍不會知道，正是這次的事件，為他日後的悲慘遭遇埋下了伏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