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腐爛姐妹會】
事實上，薛世衍想過要“負責”。
說是沒有自覺也好，說是大男子主義也罷，在老爸的教導下，他一直想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想逃避自己的過錯。
正式開學的第一周，作風認真的黎冬瑤在全班票選下成為了新班級的班長，其中就有薛世衍的一票。平日里，他總是悄悄配合班長大人的工作，要是有人搗蛋，就暗示在軍訓時認識的好哥們兒嚴立文，有這位人高馬大的傢伙在，不需要多說什麼，那些刺頭就會知趣的閉上嘴。
因為這樣，班裡漸漸有傳聞說嚴立文喜歡班長。
面對同學們的揶揄跟起鬨，嚴立文堅決否認，不過也沒有供出背後的薛世衍。倒是黎冬瑤，有人故意在她面前說起嚴立文的事，她卻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視線偶爾掃到薛世衍身上時，深深皺起眉頭。
又過了段時間，做好心理準備的薛世衍在走廊上攔下黎冬瑤，自顧自地說：
“我喜歡你，請和我交往吧！”
“……什麼？”黎冬瑤顯得有些措手不及。
“嗯，那個……”薛世衍搜腸刮肚，組織語言，“你、你、你是我喜歡的類型，所以……”
“請不要開玩笑了，薛同學。”
黎冬瑤冷淡地推了推眼鏡，想要繞開。
薛世衍再次擋住。
走廊上一些學生已經注意到這邊的動靜，看過來。人生中第一次告白的薛世衍表情緊張，慌了手腳，把心一橫結結巴巴地說：
“我說的都、都是真的！我我我是真的……真的喜歡你！”
“你……喜歡我？”黎冬瑤眉毛一挑。
“是的！”
“呵，有多喜歡？”
沒注意到黎冬瑤嘴角的冷笑和嘲弄，薛世衍感覺到周圍投射過來的視線，羞得臉紅耳赤，腦子都糊了，一句不經大腦的話脫口而出：
“我喜歡你……喜歡到想要把你裝進神龕里供奉起來！”
“……”
這是多麼變態的發言啊！！！
薛世衍反應過來，真想一拳揍在自己臉上。
他腦子裡一直想着討巧的話，什麼仙女啊女神啊之類的形容詞攪合在一起，就不由說出了類似R18遊戲里變態狂魔的宣言。
而黎冬瑤只是略微愣了一下，接着默不作聲地從裙兜里掏出手機，淡淡地說：“我要報警了，薛同學。”
結果當然沒有報警，薛世衍卻是鬧了個大笑話。
班裡的人背地裡都在說，平時看薛世衍和嚴立文關係挺好的，沒想到居然都喜歡班長。還有人說這簡直是故事裡的劇情啊！兄弟倆爭奪一個女人什麼的，還煞有介事的預告，班上即將上演一場慘絕人寰、催人淚下的修羅場，請自備紙巾和防彈背心。
但所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吃瓜群眾都失望了，對於薛世衍那場鬧劇般的告白，嚴立文並沒有暴怒或吃醋的反應，依舊沒事人似的和自己哥們兒勾肩搭背。至於黎冬瑤，也完全沒有一絲“女主角”該有的姿態，好像和自己無關。
於是又有人說，嚴立文真傻啊，被朋友撬牆角都不生氣。
外界的紛紛擾擾沒有給流言風暴最中心的三人造成太大影響，聽着同學們的議論，嚴立文勾着薛世衍的肩膀，笑哈哈地說：
“哥們兒，你的告白也太遜了吧？鋼鐵直男啊！”
“……我唯獨不想被你說。”
薛世衍推開肩上的大個子，翻了個白眼。
這件事後，夏果不知發了什麼脾氣，把他揍了一頓，還嚷嚷“連個小女生都搞不定，真丟我的臉！”可當薛世衍虛心請教，這位嬌蠻的大小姐眉毛一豎，二話不說又是一陣粉拳，打的薛世衍連連求饒。
“死纏難打的男生最討厭了，別人都拒絕了，你還想湊上去啊？”
薛世衍不好說那晚的事，也覺得夏果說的沒錯。
自己太天真、太想當然了。
談戀愛是雙方的事，即使自己真的對黎冬瑤很有感覺，可對方不喜歡他，又何必強求呢？更何況，自己還有偷窺的黑歷史，恐怕在黎冬瑤心目中，他完全就是一個佔了便宜還賣乖的噁心傢伙吧。
薛世衍越想越沮喪，終於在自我否定中死了心。
不過話雖如此，感情這種事也不是一時三刻就能消除的，哪怕已經不抱任何期待了，薛世衍總還是不自覺會把目光投向黎冬瑤，觀察她在做什麼。
【感覺像是變態一樣……】
或許是想要讓薛世衍從“失戀”的陰雲中走出來，準備着漫展活動的夏果強硬地拉來了薛世衍，把校對文本的工作交給了他。
看着攤在面前的BL本子，薛世衍內心是抗拒的，但在夏果鐵拳的淫威下，他還是捏着鼻子答應了下來。
正好也可以讓自己沒有胡思亂想的時間。
夏果在網上成立了一個叫【腐爛姐妹會】的同人團體，已經有一兩年的時間了，常常活躍在網絡和錦城各大漫展上，小有名氣。
最初這個團體只有夏果一人，薛世衍偶爾幫忙。後來工作量實在太大，即便是自稱天才的夏果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效率完全承載不起自己的腦洞，於是在網上到處賣萌，用哄的、騙的，找來兩人創立了現在的社團。
其中夏果是絕對的核心，負責主筆和編劇，把腦洞寫成劇本或小說；另一個核心是“瑤池小仙女”，不常上線，個人信息很神秘，負責把夏果的稿子畫成漫畫。
除了這兩個人之外，“可口可人”負責宣傳作品和經營社團賬號，在漫展上也會攝影拍照，“銅牆鐵壁”是“可口可人”的姐姐，後來才被拉進來的，是個長相很帥的女生，不是通常意義上的“宅”。
——這三人中，薛世衍只見過“銅牆鐵壁”的樣子，因為她會COS社團作品裡的男角色。
其餘還有些成員，不過大多都是湊熱鬧和打雜的，真正被夏果認可的就只有“瑤池小仙女”、“可口可人”和“銅牆鐵壁”，她們三人也是【腐爛姐妹會】早期的元老，對夏果來說有着特殊的意義。
過去薛世衍在社團成立后也幫過一些忙，不過不是內容，而是打雜。夏果懂的東西很多，每次COS的衣服和道具都是自己做的，東西太多一個人搬不動的時候，就會來拜託薛世衍。
【腐爛姐妹會】的成員們也知道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是“果果”的青梅竹馬，好幾次“可口可人”都調侃地說夏果金屋藏“嬌”，讓她把薛世衍拉到群裡面玩，但都被夏果否決了。
不止是群組，她甚至不讓薛世衍進入漫展，每次下了地鐵就一個人扛起衣服道具，叫薛世衍自己回家。
於是就連有些嚴肅的“銅牆鐵壁”都嘲笑她，說她怕自己的小青梅竹馬被“可口可人”這個花心女盯上。
關於這點，夏果當然不承認，直說“那個人”只是她的弟弟。而躺着也中槍的“可口可人”則很不滿，嚷嚷着晚上要撕了“銅牆鐵壁”的嘴。
女孩子們在網絡上肆無忌憚地聊天時，話題中心的薛世衍正捧着本厚厚的稿子，坐在夏果旁邊一個字一個字讀，緊鎖的眉頭不難看出他內心的掙扎。
夏果哈哈大笑，一個勁兒拍薛世衍的肩膀。薛世衍困惑地看了她一眼，又瞥了瞥電腦屏幕上顯示的聊天內容，聳了聳肩。
他對“銅牆鐵壁”的玩笑話不以為然。
以夏果自信的性格，如果真的喜歡他，根本不怕、也不在乎別人的挑戰。至於她為什麼不把薛世衍拉入群組，甚至只以“那個人”或“青梅竹馬”作為他的代號，全是因為【腐爛姐妹會】在她心目中是特別的。
作為從小長大的青梅竹馬，薛世衍能看清這一點。
不是因為“薛世衍”，而是因為“三位志同道合的小姐妹”，就像她小時候守護着薛世衍不被別人欺負一樣，夏果也小心翼翼地經營着自己的【腐爛姐妹會】，不想讓現實攪入其中。
這是她的堅持。
也是她的執着。
二、不是助攻的助攻
這次漫展夏果她們不打算出原創，而是出熱門動畫的二次同人。
用“宣傳大隊長”可口可人的話來說，就是：
“蹭熱度啊！蹭熱度你們懂不懂？現在那個動畫那麼火，男性角色在原作中的互動也基情滿滿！這時候當然是要參一腳進去啦，以果果的劇本和小仙女的畫工，肯定能大獲成功！”
“可原作不是BL吧？”說這句話的人是銅牆鐵壁。
“這有什麼關係？”可口可人強調說，“萬物皆可基！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我們基不了的，重要的是樂趣！樂趣知道嗎？”
“說了這麼多，還是想蹭熱度吧？”
“哼！蹭熱度怎麼啦？只要大家開心不就好了嗎？你們啊，知不知道我平時到處去打廣告有多累啊？一些黑子挑三揀四，看倆眼就開噴，論壇啊貼吧之類的地方還動不動就刪帖，我很辛苦的好不好！真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
“哦，是嗎？我看你和別人對噴挺開心的，註冊了不少小號吧？”
“死小彤！不和我頂嘴你渾身不對勁是嘛！”
“昨晚我把布丁放在冰箱里，早上起來不見了。”
“唔！那、那個……哼，哼！你又沒說是你的！”群組語音里，一個嗓音甜甜的女生狡辯說。
“家裡就你跟我，不是我的，還能是誰的？”
銅牆鐵壁的聲音偏中性，蠻有磁性的，像是成熟穩重的大姐姐。
夏果戴着耳機哈哈大笑，惹得一旁的薛世衍直皺眉。他聽不到幾個女生之間的私密話，抬手拍拍夏果一抖一抖的肩膀，問說：
“這……這這這怎麼還有床戲？你們不怕被警察叔叔抓起來嗎？”
夏果回過頭，摘下耳機，眨了眨眼睛笑說：
“安啦安啦，這只是原始劇本而已，‘瑤池’畫成漫畫的時候會自主規避的。”
“既然要和諧，你幹嘛還寫出來？”
薛世衍翻了個白眼。
一般的劇情還好，他就當做以女性視角看女性向故事了。可看着看着，一段肉感十足的床戲忽然出現，是那麼的猝不及防，讓這個自詡男子漢的鋼鐵直男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俊逸哥……】
【哦，寶貝兒，讓我給你注射感冒糖漿吧！】
什麼鬼啊！
誰家的醫務室會這麼亂啊！老師呢？醫務室的老師是死人嗎！有人在你的地盤【嗶嗶——】和【嗶嗶——】啊！管一管啊！
還有那搞笑一樣的神經病台詞……
薛世衍深深地嘆了口氣，感到十分疲憊。
“這你就不懂了，”夏果抱着胳膊，推了推臉上並不存在的眼鏡，“我可是專業的，作為一部漫畫的原作，哪怕知道某些劇情會被和諧，也要拼勁全力把它們寫出來！這就是我的職業操守！”
“你只是想要發泄自己的慾望吧。”
薛世衍吐槽。
夏果被嗆了一下，惱怒的紅了紅臉，抬腳就踹了過去。
【腐爛姐妹會】的工作先放到一邊，反正夏果這個“不堪入目”的劇本也不會堂而皇之印刷出去，最多在群組內部“交流學習”，其實有他沒他沒什麼要緊的。
入學第二個星期，學校要舉辦新生歡迎晚會。具體籌備事項在上周就開始進行了，高一12個班級每個班編排一個節目，經學生會文藝部審核評選后勝出四個優質節目，登上晚會舞台表演。
屆時，全校師生都會集合在操場上，高二的班級也要出四個節目，高三由於備戰高考，只需要來觀看就行了。
薛世衍所在的高一6班準備的是相聲，上周通過了初選，進入複選環節。這些日子以來老何整天紅光滿面，罵人都笑眯眯的，不出意外的話班上的節目出線幾率很大。
也因此，嚴立文慌得一批。
他本來是抱着好玩的心態報名的，也有在班裡的女生面前刷刷存在感的意思，可誰曾想，老何看了幾個男生的演出，大筆一揮就勾了嚴立文的名字，還拍拍肩膀讓他好好乾。
【幹個毛啊！】
別看嚴立文平時沒臉沒皮，其實就是個窩裡橫，一想到馬上要登上被全校師生矚目的舞台，他的雙腿就打顫。
薛世衍安慰他：
“你想想，咱們學校里有一兩千個學生，女生少說也有三分之一，你到時候好好表現，說不準就被誰看上了呢？”
“嗯——你說的也有道理。”
嚴立文摩挲着下巴，作思考狀，隨後肩膀一垮癱在課桌上，有氣無力地說，“說是這麼說，可有個屁用啊……要不，我請假幾天？”
“醒醒吧，瞧老何這幾天的高興勁兒，你敢臨陣脫逃他能生撕了你！”
“唉，我的命咋這麼苦啊——”
晚會的項目還沒正式決定，作為捧哏的嚴立文已經不戰自潰了。
高一6班的相聲由一男一女組成，一捧一逗，嚴立文自不必再說，另一個擔任逗哏角色的是6班的班長，黎冬瑤。
這讓薛世衍有些意外，又在情理之中。
相聲畢竟是一個傳統項目，年輕人喜歡的不多，倒是網上有不少受眾，主要還是得益於某位非著名相聲演員的活躍。
他們班的項目是老何定的，還親自準備了劇本。一開始女生們不太想參與這種“土氣”的演出，報名的人很少，態度也很敷衍。經過一輪篩選后，老何很不滿意，眼看就要大發雷霆的時候，身為班長的黎冬瑤只能挺身而出，讓女生們都鬆了口氣。
慶幸有人擋災的同時，她們也私下裡八卦，又開始猜測黎冬瑤和嚴立文之間的關係。
而“三角”之一的薛世衍，自然躲不過調侃。
不論怎麼解釋，反正班上的同學們大多都默認了黎冬瑤和嚴立文兩人是“准男女朋友”關係，只是挑不挑明的區別。
薛世衍作為“失敗的第三者”，雖然也受到關注，但比其他兩人輕鬆得多。
唯有程然給他加油鼓勁，叫他不要氣餒。
“那個嚴立文一看就是花花公子！班長要是被騙就慘了，你可一定要堅持下去呀！”
程然的個子小小的，看着像初中生。
她和黎冬瑤是同桌，關係很好，心裡認定了嚴立文不靠譜，而薛世衍看上去文文弱弱的，長相也不賴，於是自作主張替黎冬瑤牽線搭橋，要他“打敗惡龍拯救公主”。
——聽上去像是老套的RPG劇情設定。
程然說的信誓旦旦，彷彿薛世衍就是手持屠龍聖劍的勇者。當嚴立文龜縮着不願意和黎冬瑤對稿，甚至玩失蹤后，程然更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推薦薛世衍和夏果搭檔。
“這樣不好吧？”
一天下午，嚴立文下課之後又不知跑到了哪裡去，黎冬瑤無奈的同時，也對程然的建議有些皺眉。
程然噘嘴說：
“咱們班的節目都複選通過了耶！後天就要上台了，那個花花公子一點膽色都沒有，到時候臨上台又玩失蹤怎麼辦？所以啊，你就把薛世衍當做備胎，以防萬一不是嗎？”
【這話我怎麼聽着怪怪的。】
被稱之為“備胎”的薛世衍撇撇嘴，心裡腹誹。
黎冬瑤仔細想了想，以嚴立文目前抗拒的狀態，的確無法保證他到時候不會掉鏈子。迎新晚會是全校師生都會參加的大型活動，由不得半點閃失，更何況何老師把這件事交給了她，她不能辜負這份的期待。
黎冬瑤是個認真的人，也是個責任感很強的人，思慮再三后，為了不讓自己班級在全校師生面前鬧出笑話，她蹙着眉，嘆了口氣，態度坦誠的對薛世衍說：“那麼……就麻煩你了，薛同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