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校醫佘幼薇
封住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教室里的兩人同時回過頭,只見門口飄進來一簇紅點,再仔細一看,那根本不是什麼紅點,而是香煙燃燒的部分。
一道強光忽然亮起,照了過來。
薛世衍抬起胳膊,眯了眯眼睛,出聲詢問:“是老師嗎?我們被人惡作劇困在這裡了……”
“跟我出來。”
站在門口的人打斷了他的話,冷聲說。
和黎冬瑤對視一眼,兩人藉著手電筒的光線走出教室。他們出來后,門外的人走到護欄邊,轉過身雙臂枕在欄杆上,肆無忌憚地打量着兩人。
她身穿白大褂,嘴邊叼着根香煙,弔兒郎當的,不是他們見過的老師。
從穿着上來看,更像是醫務室的校醫。
“這麼晚還待在教室里,有什麼想說的嗎?”
校醫打扮的女人問。
“你是老師嗎?我們之前在排練晚會的節目,結果有人惡作劇把門抵住了……”
“那是我乾的。”
“……哈?”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固。
短髮女人吸了口煙,滿不在乎地說:“昨晚你們也待了很久吧?高一第二節晚自習下課就要回寢室,你們不知道嗎?”
“那是因為……”
“你剛才說排練晚會節目?證據呢?”短髮女人再次打斷了薛世衍的話。
【這人就不能聽人把話說完嗎!】
他腹誹的想。
一旁的黎冬瑤走上前去,把相聲的台本遞給了短髮女人。
女人隨手翻了翻,也不知看清楚沒有。她抬起頭,認真地看了兩眼冷靜的黎冬瑤,又看向薛世衍,說:
“好吧,我相信你們了。”
“……”
薛世衍氣得說不出話。
這個女人從出場到現在就一直打斷他的話,還面不改色的承認了封住門的事是自己乾的。這些就算了,最主要是她一副居高臨下的態度,根本不管兩人的感受,自說自話就決定了一切。
就算是老師,這樣也太過分了吧?
“我沒見過你,你不是高一和高二的老師。”黎冬瑤忽然開口,盯着短髮女人看。
“嗯,我是高中部的校醫。”
女人的回答很乾脆。
就和她承認“惡作劇”是自己乾的一樣,絲毫沒有愧疚和心虛。
“學校里不能吸煙吧?”
薛世衍補了一句,心裡已經琢磨着明天一定要把這件事報告給老何。
短髮女人瞥了他一眼,嘴角微不可查的一笑,按滅香煙,輕鬆地說:“想報復我嗎?太好了,我早就不想干這個狗屁工作了。”
【不按套路出牌?】
薛世衍有些傻眼。
而黎冬瑤又仔細把這個女人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之前由於手電筒光線太強沒看清楚,現在她隱隱約約覺得這個女人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
“佘姐姐?”
她輕聲試探。
“嗯,就是我。”
短髮女人點頭答應。
薛世衍看了看兩人,一頭霧水地問黎冬瑤:“你和她認識?”
不是“老師”,而是“姐姐”,這顯然超過了一般學生對學校教職員工的稱呼。
“她是校長的女兒。”
黎冬瑤很簡明扼要的說明了情況。
薛世衍恍然大悟。
——難怪這個女人這麼有恃無恐。
“可我們的校長不是姓郭嗎?”他又問。
這次回答的是佘幼薇:
“不錯嘛,小子。剛高一就記得校長姓什麼,很多學生畢業了都不知道呢,”她看似誇讚地說了一句,又板起臉,“大人的事,你個小屁孩嘰嘰歪歪什麼?”
川劇變臉都沒她快。
【這都什麼人啊!】
被當面懟了的薛世衍感觸更深。
看出了他的憋屈,黎冬瑤解釋說:“我初中入學那段時間見過佘姐姐幾次,她那時……很淑女的。”
“你見我的時候是在家裡,那個死老頭整天嘮嘮叨叨,念經一樣……”
抱怨自家老爸的佘幼薇忽然回過神,撇撇嘴,“嘖,跟你們小孩說這些幹什麼……時間不早了,既然你們不是私底下搞東搞西,那就回寢室吧。”
佘幼薇把兩人帶下了教學樓。
黎冬瑤很禮貌地向兩人道別,臨走時薛世衍忽然叫住她,撓了撓後腦勺說:“我有個想法,你考慮一下?”
“什麼?”
“要不我們換一下角色定位吧?我昨晚惡補了些相聲的視頻,發現捧哏不需要做太誇張的肢體動作,或許比較適合你?”
“嗯……”
黎冬瑤聽后沉思了一會兒,答應等明天排練的時候試一試再做決定。
“喂,你不回宿舍嗎?”
等黎冬瑤走後,穿着白大褂的佘幼薇站在薛世衍身邊問。
“我是走讀生啊。”
“走讀生?那你慘了,這個時間點很難叫到車的。”
“……你以為是誰害的啊?”
薛世衍翻了個白眼。
他從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大人。
佘幼薇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抬手拍拍薛世衍的肩膀,豎起大拇指往停車坪的方向指了指,“得了,還在生氣啊?我送你一程,這總行了吧?”
“你會有這麼好心?”
薛世衍說話也是很不客氣。
接連無視別人的發言,還跟學生搞“惡作劇”,這樣的人說要送他回家,這可能嗎?
他很懷疑這個女人的真正用心。
“懷疑我?你有什麼值得我騙你的東西嗎?”佘幼薇又拍了下他的背,勁直往停車坪的方向走去,“反正我要回家了,你自己看着辦。”
薛世衍盯着她的背影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
這時候高三都已經下課很久了,他手機又沒電,叫網約車都沒辦法。要搭出租車的話至少要花十幾分鐘走到另一條比較繁華的街道上,想想都累。
至於這個女人……
不管她的性格有多惡劣,至少不是什麼可疑人士,不用擔心被拐跑。
而且自己可是男人啊!有什麼可吃虧的?
思來想去,既然有免費的專車可以送自己回家,薛世衍也就欣然接受了。
走到停車坪,薛世衍的眼睛還在一排排或漂亮或髒兮兮的轎車上打轉,佘幼薇的聲音已經從另一個方向傳了過來:
“傻不拉幾瞧什麼呢?過來!”
【忍住!忍住!】
被無緣無故罵了一句的薛世衍轉過頭,等他看清佘幼薇的座駕,立刻傻眼了。
“這……就是你的車?”
“你小子什麼眼神!我的車有什麼讓你不滿的嗎?”
佘幼薇跨坐在一輛白色的自行車上,斜着眼睛。
“我姑且問一下,這不是另一個‘惡作劇’吧?”
“你有這麼大排面嗎?”
“嗯……怎麼說呢,佘老師,你別看我長得瘦,其實我也有100斤的。”
薛世衍委婉地提醒。
佘幼薇自信一笑,拍了拍自己座駕的龍頭:
“擔心我帶不起你?這可不是一般的自行車,是電動的!電動的懂嗎?”
“哦,電動自行車啊,真是高科技。”
“……你找死是不是?”
聽出了薛世衍恭維中暗藏的譏諷,佘幼薇咬咬牙,眼皮一直跳。
總而言之,最後薛世衍還是坐上了女校醫自誇的電動自行車,一路朝着校門口的方向駛去。
他坐在後排,雙手摟着對方纖細的腰肢,嘀咕說:
“你不是校長的女兒嗎?咋混得這麼慘?”
“關你屁事?”
“不會開汽車吧?”
“……我這叫節儉,叫自強,懂嗎!怎麼,哪條法律規定校醫就不能騎自行車了?”
“嗯,看來被我說中了。”
“你……你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佘幼薇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皺着眉,全神貫注地把控着電動自行車的龍頭。後面的薛世衍一聽,深信以這個女人的惡劣性格絕對幹得出這事,摟着腰的手抱得更緊了。
“臭小鬼,你TM想吃我豆腐?”
平穩行駛中的電動自行車忽然劇烈晃動起來。
八、小白臉
冷清的大街上,沒有半個行人。
在一排排路燈的注視下,一輛白色的電動自行車以狂放的“S”形軌跡奔馳在非機動車道上,猶如喝得爛醉的酒鬼。
自行車駕駛位上,一個短髮女性繃著臉,敞開的白大褂迎風亂舞,眼睛直直盯着前面,彷彿駕馭着憤怒公牛的傑出騎士。
只是微微泛白的嘴唇暴露出她內心的不平靜。
後面的薛世衍緊緊摟着她,臉貼在背上,急切地說:
“鎮靜!鎮靜!”
“閉嘴!老娘鎮靜的很!”
佘幼薇怒而大罵。
要不是後面那個小混球忽然把她摟得死死的,會出現現在這樣的情況嗎?!
她把牙齒咬得嘎嘣響。
好在這不是笨重的摩托車,穩住輕巧的龍頭后,溫順的電動自行車很快就恢復了平穩,讓兩人都齊齊舒了口氣。
“你這技術不開汽車是對的。”薛世衍說。
“你要不是死老頭的學生,我現在就把你做掉。”
佘幼薇也一肚子怒氣。
“你是老師,注意一下形象,謝謝。”
“狗屁老師!老娘就一個校醫,專門伺候你們這群小鬼的校醫!”
“嗯,我知道了,以後我會小心照顧自己身體,尤其是在學校的時候。”
“呵呵,記住你這句話,要是哪天落在我手上,‘不會被發現的用毒一百零八招’了解一下?”
“這名字一聽就是隨口編的吧?”
“嘁,不是弱智嗎?”
佘幼薇不滿地撇撇嘴。
薛世衍腦門上的青筋一鼓一鼓的。
——這個校醫太不正經了!
兩人像是八字相剋的冤家似的一路吵個沒完,大約半個多小時后,終於到了薛世衍住的小區外面。
“臭小鬼,你家怎麼住這麼遠?”
“祝你回家的電量還夠。”
“滾吧!”
相互之間“友好”的道了別,薛世衍在門衛那裡刷了下門卡,進入小區。
回到家,秋阿姨和那個冷僻的繼弟已經睡下了。薛世衍輕手輕腳地關上門,沒有開燈,摸索着到衛生間洗漱了一下,就到了沙發上。
他的被窩已經鋪好了,想必是秋阿姨做的。
躺在沙發上,他回想起今天發生的事,以及黎冬瑤說的話,想了半天,又起身走到陽台那邊,隨手帶着一盞充電檯燈。
“再背背台詞好了。”
城市裡遙遠的另一端,同樣有一盞檯燈被擺在陽台上,散發著明亮的光芒。
第二天。
嚴立文這個不靠譜的傢伙果然落跑了,整天都不見人,也沒有請假。老何給他的家長打電話,對方回說嚴立文早上就上學去了,也不知道現在在哪裡。
於是乎,薛世衍這個“備胎”正式轉正。
晚會的表演很成功,薛世衍和黎冬瑤互換了角色,效果明顯和之前不同。這之後,班裡的同學們私底下又亂嚼舌根,說薛世衍用“卑鄙”的手段“上位”,虜獲了班長大人的芳心。而嚴立文在被哥們兒背叛之下“悲痛絕望”,才心灰意冷地拒絕了演出。
編的跟真的一樣。
薛世衍很納悶,為什麼在這些相關的謠言里總是自己當反派,難道自己長得很像壞人嗎?
對於他的問題,嚴立文一本正經的想了想,點頭說:
“你確實長得像小白臉。”
“像小白臉是我的錯嗎?不對……我哪裡像小白臉了啊!”
看樣子,“小白臉”、“吃軟飯的”這些從小就貼在他身上的標籤,還會繼續貼下去。
晚會過去,他和黎冬瑤的關係再次回到之前,彷彿被困教室的那晚從沒發生過。
夏果在忙碌着漫展的事,她的劇本已經寫好了,只等小仙女把它畫成漫畫。
“瑤池總是神神秘秘的,每次都要到周末才出現。”
充滿少女氣息的卧室里,夏果摟着抱枕坐在床上,嘟着嘴說。
薛世衍盤腿在地板上,被強拉過來看最新修改後的劇本。
“說不定她是高三的學生?很忙吧。”
“是嗎?可是我感覺瑤池應該不比我大多少啊。”
“少女的直覺?”
“是‘美少女的直覺’。”
“呵。”
薛世衍冷笑一聲,被飛過來的枕頭砸中腦袋。
“就知道損我!”夏果氣鼓鼓的,“你這樣還算是我的青梅竹馬嗎?”
“自戀狂,人人得而誅之。”
“去死!”
兩人打鬧了一會兒,夏果累得臉蛋通紅,扇了扇風,蹙着眉說:“說起來,瑤池也從來不跟我們語音呢。”
“說不定是個大叔?”
“不可能!瑤池肯定是個萌妹紙,軟萌軟萌那種!”
“又是你‘美少女的直覺’?”
“當然!”
夏果驕傲地挺了挺胸脯,一晃一晃的。
她也盤腿在床上坐下,手撐着臉,問薛世衍:“怎麼樣,我修改的劇本很贊吧?是不是有種想要馬上找個男孩紙戀愛的衝動?”
“我是鋼鐵直男,謝謝您嘞。”
薛世衍飛過去一個白眼。
一想到劇本多出來的幾段肉戲,他的臉立刻垮了下來。
【什麼修改啊,根本是強行插進去了很多不必要的床戲吧!你就那麼喜歡床戲嗎!】
有這樣一個腐敗到根子里的青梅竹馬,他生怕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就被賣了。
——“喲嚯嚯~客官大爺,這位白嫩嫩的小鮮肉您還滿意嗎?記得常來光顧啊!”
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薛世衍不寒而慄。
夏果與她的“腐爛姐妹”們開始準備漫展時候的各種事項,道具啊,展位啊,印刷啊,COS服裝啊之類的一大堆東西都要弄,時間很緊,一時之間也沒空再來騷擾薛世衍了。
老爸出差回來住了幾天,又很快走了。家裡那個冷僻的繼弟依舊對他視若無睹,熱臉貼冷屁股這種事做久了也漸漸沒了耐心。
秋阿姨倒是很理解他的難處,每天都換着花樣給他做好吃的。
時間就這樣流逝着。
直到有一天,他發現了一個秘密。
……
最近也不知怎麼了,班長大人的精神狀態越來越不對勁,上課總走神,吃飯的時候也恍恍惚惚的,連米粒粘在鼻子上了也沒發現,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回到教室。
“……你說,班長這樣子是不是不太正常?”
薛世衍把自己的發現一五一十告訴了嚴立文,有些擔心地說。
嚴立文低頭玩着手機,聞言抬起頭,看向身旁的薛世衍,皺眉說:“我說哥們兒,你不會真喜歡上班長了吧?”
“瞎說什麼呢?”
“不是我說啊,就算是我,也覺得你把班長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裡這種行為很變態啊……”
“有你偷看女生換衣服變態嗎?”
“你怎麼知道的?”嚴立文一臉驚訝。
“呵呵,被一群女生追着打,我不想知道也很難啊。”
薛世衍聳肩。
“咳咳——”嚴立文轉了轉眼珠子,正色說,“真搞不懂這些女生,我明明是為了藝術啊!為藝術獻身不是很正常的事嗎?不瞞你說,我最近打算成為畫家,之所以偷看女生換衣服是為了觀摩人體構造!”
“嗯,我就當真的聽。”
薛世衍嘲諷的表情上分明寫着兩個大大的“不信”。
嚴立文趕緊轉換話題:
“嗨!怎麼說起我了?我說啊,哥們兒,你不是有個青梅竹馬嗎?我上次見過,嘖嘖嘖,一點兒也不比班長差啊,而且那波濤洶湧……”
“打住!”
眼見嚴立文的表情越來越猥瑣,薛世衍阻止了他後面的話,皺眉問:
“你怎麼知道的?”
“嘿嘿,每天跟你一起上下學,我想不注意也很難啊,”嚴立文的口氣和剛才的薛世衍一模一樣,“她叫夏果吧?那可是咱們高一的第一大校花,那身材!那長相!你知不知道現在很多人看你的眼神里都冒着綠光?”
“關我什麼事?”
“怎麼不關你事了?她可是親口承認了,你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還說長得沒你漂亮的,一概不考慮!”
“卧槽……”
第一次聽說這件事,薛世衍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
【這絕對是那個小魔女給我出的難題!】
一想到被全校不知道多少男生暗地裡扎小人,他就頭皮發麻。
童年的陰雲彷彿又回來了。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不對,等等……為什麼是‘長得沒我漂亮’,而不是‘長得沒我帥’?”
“因為你是小白臉啊。”嚴立文理所當然地說。薛世衍臉一黑,比吃了蒼蠅還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