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晨曦灑落於我那慘白的面頰,明明應該是溫暖的東西,不知為何反而讓我的臉更加冰冷。
或許,是我自己希望這樣吧。
此刻的我,早已無心去觀察周圍是否是回到了之前的時間,又或者因為緒川的死奇迹般的度過了那一天。
這都不重要,至少現在的我認知不到其重要性。
那無神的雙瞳前,仍浮現着一名銀髮女孩的死狀,論其兇手,我只能以殘忍無情進行評價。
我能知道當時緒川的內心想法,也能感覺到她的感受,但與此同時,我也能知道到她所不知道的,第三人稱視角。
緒川沒有感覺的死,在他人看來可不是那麼輕鬆。
雖然她自認為沒有感到痛苦,現實中的緒川卻是以扭曲的姿態,十分殘忍的被殺害。
就像是將她的精神剝離,達到的這個效果。
我不清楚海怡思是怎麼做到的,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
不,我應該很清楚才對。
會對緒川施加這樣麻醉劑一般的效果,應該是海怡思多少還有良知吧?
但是,接下來再次回放在腦海中的畫面讓我難以這樣下結論。
緒川的內臟被硬生生扯出,其手腳也……
一陣噁心感湧上神經,我無法繼續讓腦袋認知畫面,只得猛地捂住嘴,避免嘔吐出來。
也得多虧這一刺激,我那迷茫的模樣多少有些恢復,遠去的意識被拉回現實。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不管海怡思做出這樣不符合邏輯的原因是什麼,又或者這其實是緒川在之前就給自己打了麻醉劑一類的東西,也可能是因為之前那房間的毒氣導致。
這些都無所謂。
情報缺失的現在,那個時間點也無法回去,無法回去收集情報,也就無法找到答案。
我得把眼光放在現在。
緒川的死已經是事實,我再怎麼回想也無法得到更多對現狀有利的信息。
沒錯,我得把眼光放在現在。
多次進行自我暗示,我起伏的心態終於平靜,儘力壓制眼中的恐懼,感受透過窗子拂過肌膚的溫暖陽光。
時間。
這是在我讓太陽光把我的皮膚溫暖片刻后,腦海內浮現的第一個行為。
而當我眯起眼去確認電子錶的時候,上面的確顯示出最可能也最糟糕的情況。
1月2日,9點整。
時間還是倒流了嗎?
和奈娜那次的時間有略微的差別,應該是我個人的原因導致。
我並沒有對這次的倒流感到多少不安,畢竟我還有着奈娜死時的記憶,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這不是第一次回潮。
加上我現在必須保持冷靜,雖然是這麼說,相信以前面對那樣的父母還沒崩潰的心態也幫了不少忙。
我寧靜下來,將注意集中在聲音上,凝聽樓下傳來的聲音。
有着做飯時會發生的金屬碰撞聲,看來海怡思和之前一樣在家。
即便這樣冷靜的進行確認,當我發現海怡思在家時,手還是不自覺顫了下,好在我及時深呼吸,讓自己再次平靜下來。
哪怕是妹妹,我現在的處境也是和一個殺人犯共處一室,完全不恐懼未免太過不可能。
意識到這一點,我察覺我的思路已然多少有些被海怡思的存在影響,只得嘆着氣,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出現在內部的是一瓶葯。
葯的盒子不算大,裝着它的抽屜中也沒有其他雜物,這是因為我在不需要它之後就不想看見它的緣故,所以幾乎沒有打開過這個柜子。
而這個葯的作用,相信就算是外人,只要聯繫我的家庭狀況,就能猜出個大概。
抑制精神,讓人保持冷靜的藥物。
以前和父母呆在一起的時候,這個葯是必不可少的,但自從帶着海怡思兩人在外居住后,它便沒了多少用場。
現在必須用上它。
即使依靠我自己的意識還能保持一段時間冷靜,只不過那恐怕已經是極限了,既然我確認海怡思的存在後就被觸動,那麼等下面對面一定會暴露。
最好裝作自己還不知道真相。
因為十分清楚現狀的關係,我便毫不猶豫地抓起藥品,將其中的幾片倒入嘴中。
在關鍵時刻,緒川能出現那股額外的冷靜。
或許某種程度上,我也能做到這一點。
藥效等一段時間才會發作,海怡思一時也應該不會上來,我大可利用這段時間確認一切信息。
首先,是周圍的變化。
我的視線望向房間的牆壁上,那潔凈的蔚藍條紋壁紙,緊接着用手進行撫摸,確認質感等問題。
在奈娜那次的時候,牆紙明明是潔白的,這次卻變成了蔚藍色,上一次和緒川在一起的時候也是。
原因不明,如果是時間倒流,那麼這些東西應該不會發生變化。
初步推測是因果律的問題。
看過一些科幻動畫的我,對這方面還是能夠猜測的。
目前為止確認的是,奈娜的存在在死後就徹底消失,那麼可能這個世界歷史中就沒了奈娜這人。
加上奈娜所屬的福利院和父母有關係,那麼可能導致我這邊的變化也是能夠理解。
假設這個猜測是正確的,那麼奈娜的死亡也就變為事實。
可是,緒川這次的死亡,卻沒有造成變化。
試圖再次確認剛才掃過一眼所確認的信息,我開始環視房間,多次與記憶中上一次的房間進行對比,這才下定論。
的確沒有什麼變化,幾乎和上次一模一樣。
難道緒川沒有死嗎?
不,這不可能,我是親眼見證——
明白藥效還沒能徹底發作,我立即停下對緒川死亡畫面的回憶,避免對接下來的思路造成影響。
總之,應該是變化情況不大的緣故,所以才發現不了。
像緒川那樣的孩子,或許會刻意迴避和我父母的接觸,才會導致我這邊的變化不大吧?
接下來,要確認的信息,則是可以讓我判斷,剛才的理論是否正確。
以及緒川是否真的死亡了。
她在之前將自己的手機給了我,而且說明,她的東西似乎不會被抹除。
那麼理論上,那個手機,以及跟蹤器應該都存在。
如此想着,我那緩緩伸向口袋的手,懸在了半空中。
猶豫了。
我有些不敢面對真相。
仔細想想,如果她們真的死了,那麼這都是海怡思乾的。
如果海怡思真的是殺人犯。
而且從緒川的死狀來看,也絕對不是那種普通人殺人犯,而是內心十分扭曲。
之前的原諒,也是建立在海怡思的行為只不過是因為嫉妒,孩童的衝動上。
現在看來並不是那麼回事,孩童的衝動,真的能發展到不帶任何感覺的截肢人體嗎?
認知到海怡思真的是那種人的我,真的還能繼續和她生活下去嗎……
我猶豫着。
停滯於半空中的手,也慢慢有了回縮的跡象。
不……我在想些什麼。
哪怕是情報還不太明確的現在,我也能確定這些事情不可能是海怡思一個人做到的。
那麼,能做到準備出那樣的屋子,並且擁有奇怪的毒氣的傢伙,能有誰?
就目前我所知道,也最可能的傢伙,無非是父母了。
畢竟總不會是和政府什麼的牽扯上關係,海怡思或者我說到底就是有點悲慘身世的人,這樣的人一抓一大把,沒有對我們感興趣的理由。
相反,如果是父母的話,或許會以娛樂為理由,也可能是鍛煉我一類的事情來行動。
我想到這裡,下意識攥緊了拳頭,臉上的冷靜也出現些許怒容。
之前的電話也是這樣,都想干預我和海怡思的正常生活了嗎?
假設真的是父母所為,海怡思就很可能是被誘導,或者被洗腦。
可以的話,我希望真相不是後者。
不知道父母是怎麼做到時間倒流和抹除歷史存在的,可能是正好在這個時候研發出了時光機吧?
以正常邏輯來講,就算不相信,也只有這樣行得通了。
既然海怡思是被誘導的,我也沒有理由去對她的行為在意,這一切都是父母所為。
再說,我這樣止步不前什麼也得不到,和緒川的死亡畫面不同,能夠確認的情報我現在就能觸碰。
就算我現在不觸碰,等會藥效發作后的我也會去查看,沒有理由這樣浪費時間下去。
我的心裡有了底,在再次反覆深呼吸的情況下,顫抖的手總算冷靜下來,緩緩抽出處於我口袋中的,另一個人的手機。
一個屏幕對於小孩來說算是大的智能手機被擺在我的面前,手指輕撫過一旁的開機鍵並按下。
展現於眼瞳中的,是印着一個二次元角色圖片的桌面。
看來,的確是緒川的手機沒錯,不知為何不受時間影響的手機。
不過,這傢伙還真是夠危險的……
仔細看桌面上的軟件的話,大多都是寫着一些“強制封號”、“遠程控制設備”之類的可怕名字,甚至還有叫做“入侵學校攝像頭的方法”的信息文件。
雖說有這些只不過是腳本小子,也就是只會用別人提供的軟件的程度,可光是她還這麼小就去搜尋這些就已經夠可怕了。
原本還想繼續看看有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想法被打消了。
不是因為別的,而是想到這很可能已然是死人的遺物,就感覺這麼在意這些文件很不禮貌,手中的手機就像是被膨脹了一樣沉重起來。
感到歉意的我,便沒有去試着查看一些隱私的東西,直接快速的點進了“黑科技”海洋中,名為“定位追蹤”的軟件。
隨即呈現在屏幕上的,卻讓我有些失望。
只不過是很普通的地圖,並沒有所設想的位置紅點什麼的。
果然……追蹤器跟着緒川一起消失了嗎?
不對……
看到一個奇怪的現象后,我才反應過來剛才的想法有些急促了。
與此同時,我的心臟也因為這個的關係,猛地跳動了下。
位於地圖的邊緣處,一個紅點的確存在於那,可以推斷緒川的位置處於目前的地方外。
問題不在這裡。
如果是普通的這樣,只要稍微拉一下地圖就能找到準確位置。
問題在於,剛進來的一開始,地圖範圍的大小就是整個城市。
也就是說,緒川正在城市外嗎?
僅僅我意識消失的幾個小時,父母就轉移掉她的位置了嗎?
直到之後幾秒,我都維持着這天真的想法。
試着進一步確認位置的我,將整個地圖拉大。
我也確認出,更驚人的事實。
就算我將整個地圖拉到全中國的範圍,紅點依然在邊緣處。
開什麼玩笑?
難道緒川現在甚至不在中國?
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精神又開始動搖。
對事實仍抱着驚訝態度的我,用手順着紅點的位置拉去。
而不管我怎麼拉,直到看完整個地球的地圖,那個紅點依舊在邊緣,沒有任何改變。
開什麼玩笑?
意識到怪異的我,此刻再次陷入迷茫。
好不容易可以確認一些信息的線索,就這麼活生生變成又一個迷。
難道緒川現在不在地球上?
不可能。
不在地球上為什麼追蹤器還能看到?
太奇怪了。
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
不知從何時開始,我的邏輯開始有些崩壞的狀態。
打着寒顫的後背,與樓下傳來的海怡思地哼歌聲融為一體,使周圍的樣子有些昏暗的感覺。
想要用通常邏輯理解現狀的大腦,也開始逐漸出現混亂的狀態。
為什麼?
緒川不在地球?這在邏輯上根本說不通。
難道這整個地球已經都是我父母的?難道父母研發出時光機改變歷史,早就控制了全世界嗎?
這樣的荒唐事情!怎麼可——
心態即將崩壞的一刻,我體內的情感被突然壓制。
崩壞邏輯和冷靜的衝突,使胸口有些發悶,但最終還是冷靜佔了上風,大腦停下了那些陰謀論思想。
藥物的作用?
也罷,這樣就能好好思考了。
我放下混亂的邏輯,回到原點,重新思考目前的狀況,以及接下來的做法。
現在的情報太過缺少,要就這樣下結論的結果,只會是和剛才一樣的混亂。
就算理解了真相,對於弱小的我也並沒有太大用處。
我所需要的,就是和海怡思重歸生活,僅此而已。
整理着思路,我拋下緒川追蹤器的情況,將其僅作為參考處理。
海怡思本身就是長久被虐待,在我救出她之後也遭到歧視,心理很容易扭曲。
加上她的依靠基本只有我,殺害的緒川和奈娜共同點是,福利院的孤兒。
在這一切之前,奈娜和海怡思的確保持着良好的關係,這一切的導火線,就是我有偏向奈娜的行為。
緒川的時候也是一樣,恐怕是我抱着緒川的樣子被看到了。
扭曲的心態,恐怕造就出海怡思奇怪的三觀,因為之前我一直是和海怡思獨處,所以一開始難以想象到她的這一面。
而這一點很可能被父母利用,造成目前的狀況。
用宅的詞彙,就是所謂的“病嬌”。
既然成功理解現狀,作為哥哥的我,自然要阻止這種事情的繼續發生。
第一種辦法,繼續領養,不過避免出現之前的情況。
第二種辦法,現在對海怡思進行開導,避免出現情況。
第三種辦法,停止領養,避免出現更多的犧牲。
如果海怡思真的是“病嬌”,以及之前基本沒有對我確切出手,會對我造成威脅的可能性很低。
儘管如此,無論是哪一種,都難以避免會和父母衝突。
問題在於,我必須選一個,我不可能選出這以外的選項,都是為了海怡思,我的妹妹。
如此的話,既然無論哪一種都會和父母衝突,不如把這個威脅無視掉,專心想哪個會對生活更好。
最後的結果,自然是第三種。
或許第二種看起來也可行,可要對這樣的海怡思說的通可不是幾分鐘的事情,保險起見,目前先停止領養才是正確選擇。
腦內反覆確認思路的準確,為了海怡思好,這是唯一的辦法。
至少在情報不足的現在,的確是這樣的。
乾脆直接一點的說吧,避免被發現我還有記憶而產生衝突,在樓上裝作福利院那邊出事,領養要延後。
如此打算,我便立即拉開裹住身軀的棉被,緩緩站起身,一邊向房間的出口走去,一邊張開嘴。
“海怡思!福利院那邊——”
然而——
劇烈的疼痛閃過神經,僅僅轉瞬,我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眩暈感湧上的同時,雙眼所能確認的信息陷入昏暗。
發生了……什麼?
我用手捂着腦袋,另一隻手則伸向前方,試圖確認自己的方向。
話雖這麼說,在我意志變成這樣的那一刻,方向感就混亂起來。
嘈雜的噪音敲擊腦內,與心跳聲一同填充腦海,四周的氣體彷彿被隔離,明明沒有聽見任何環境變動的聲響,鼻腔的呼吸卻困難起來。
放棄鼻腔的行動,我迅速張開嘴想要轉換用於呼吸的器官,這卻帶來了更嚴重的後果。
氣體被吸入的剎那,整個大腦開始沸騰,各種負面的情緒的被激發輕易碾壓藥物的抑制,將我的理智徹底掩蓋。
意識即將被磨滅的一瞬間——
我眼前的環境,就像是從黑洞中脫離出來,恢復了色彩。
而誰也不會想到——
這看似給我生存希望的奇迹,實際上給予我,徹底絕望的噩夢。
“先生,沒事吧?臉色很差啊。”
先……生?
這是……誰在說話?
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藥物的抑制效果就像是被吞沒一樣從內心消失。
待我眼前的環境徹底清晰。
我才明白。
所有的一切,絕對不在常識範圍內了。
寂靜的走廊上,冰冷的寒氣時不時拂過我那柔弱的身軀,明明只是給予人寒冷的氣息,卻讓我的身體像被什麼壓着般,難以行動。
似乎是注意到我慘白的臉色,幾乎癱軟的身體被一旁的小哥扶住,這所有,都準確烙印在崩壞的意識中。
開什麼……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