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重月允從來沒有這種感受。

她原本是為了躲避那些“垃圾強盜”而衝進了住宅區,然後忽然被藏在旁邊的四憲余拉進去壁咚住——這家獨棟的正門設計得比較深,便留下了死角供四憲余躲藏。

“我還想去找你來着。”

四憲余笑道,一手拿着麻袋,另一隻手壓在七重月允的腦後。

“別往後靠,你後面是電子門鈴,壓下去,這戶的主人就看到我們了。”

“我——”

七重月允把千言萬語吞下肚,在四憲余不解的視線中,她抬起右腳、用力踩住四憲余的左腳腳背。四憲余發出“咕!”的聲音,面部扭曲。

“咋……咋了?“

“你跑那麼快?嗯?”

“我以為你會立刻跟着我跑啊……”

“還罵我和你沒有默契?”

本來就認識沒多久,哪來的默契——而且都不是這個問題!四憲余只敢在心底吐槽,過了一會再問道。

“你看到你爸了嗎?”

七重月允的臉色冷峻。

“你怎麼知道那是我爸?”

“我——被他找過。”

“他找你做什麼?”

“這不是明擺着的么?”

……

“那你是接受還是拒絕?”

四憲余想了想,決定先說謊。

“我拒絕了。”

七重月允觀察了好一會,才相信了四憲余的話。

“你打算就這樣壓着我多久?”

“啊。”

四憲余確認沒人再追到這,於是讓開、給七重月允出來。七重月允整整衣裳,從另一個方向沉默着離開住宅區。四憲余也跟着她回到了自己家。兩人都沖涼之後,七重月允才重新開口。

“你存款還有多少?”

坐在椅子上擦頭髮的四憲余抬起頭。

“還夠用一段時間,怎麼了?”

“我知道有靈感典當這種東西,所以寫了幾份企劃書,你幫我把它們賣了吧。”

這句話對於四憲余來說就像是晴天霹靂、讓他一陣子說不出話。而七重月允繼續道。

“你不賣的話,就把你那部手機借我拷貝一下文件,我自己帶去賣。”

“你……缺錢嗎?”

“我看你挺缺的。”

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說話的語氣像是不給自己拒絕的機會。

“租金,飯錢。”

“然後你去找青旅(青年旅舍)?”

“你想的話,我也可以去。”

“啊,那還真是可惜誒,我不想你去。”

“那就收下這筆靈感吧,文件在桌面打包好了。”

四憲余把毛巾掛在脖子上,拿了連接線和手機就鑽進七重月允房間搗鼓。然後又出來,舉着手機。

“我現在去典當門店咯?”

“去吧。”

七重月允目送四憲余離開,而四憲余出來后,先去的是撲街部——他要找八筒先行審閱。等他進到撲街部的時候,三叄弎和八筒正坐在角落的老位置,各自看着手機,另一隻手都拿着筆在筆記本上畫著劇情梳理。

“你的字真難看。”

四憲余坐進八筒旁邊。三叄弎招呼了一聲,而八筒皺着眉頭。

“水自己去櫃檯倒,別碰冰櫃,除非給錢。”

“沒事,不待很久。”

早就習慣了八筒忙起來時不耐煩的態度。四憲余也拿出手機,久違地連上撲街部的網絡,用通訊軟件傳輸文件。

八筒暫時停下筆。

“這是什麼?”

“我的靈感,幫我檢查一下,然後賣掉。”

“我簡單看一下……怎麼那麼多?而且還有七重月允的。”

四憲余給出的複數文件里,有四分之三的是他自己的,剩下的是標註“七重月允”的壓縮包。八筒早就聽說了七重月允住進四憲余家的事,只是沒想到七重月允也會來賣靈感。

“她說我窮,想用這些東西補貼家計。”

四憲余笑道。

“七重月允的你隨便看一下,估個價,不賣。然後對照估價把我的部分賣出去。”

“很難說啊,你這些都是一年前還沒得病寫的,說不定有很多東西都被其他人想到了——這兩年黑暗系的作品也有增加不是嗎?”

“可是沒我黑。”

“黑成你這樣反而會被某部門Ban掉。”

“但還是有參考價值吧。”

四憲余伸手拍了拍八筒的肩膀。

“交給你了,再過兩天我來拿錢。”

說完他便起身回家。而八筒看着門口方向、半是嘲諷地笑了笑。

“護短東西——三叄弎,四憲余的事情你來負責、再給他添點料。別虧待人家女孩子。”

“Ok。”

四憲余在自家附近遇到了七重日天。他怎麼在這裡?四憲余本能地想躲起來,再想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於是主動走過去。七重日天也早就看到了自己、向自己走來。他站在面前,打量了一下,開口。

“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您問。”

“為什麼之前我的女兒會和你一樣弄得一身臟臭。”

“她摔了下,拉着我一起撞倒垃圾桶。”

“那為什麼你們都被人追着跑?”

“因為我們把垃圾桶打翻的時候,那些人也在旁邊,一起摔了。”

……

七重日天頗為無語地看着強裝冷靜的四憲余,過了好一會才開口。

“我現在就去你家帶人,你跟我一起去。”

“不是說不想給我添麻煩嗎?”

“麻煩已經夠多了,無論是我女兒添的,還是你添的——歸根結底都是她的錯吧?”

“嗯,您說的沒錯。”

“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亡羊補牢是啥意思來着?

四憲余很想偷偷發短信讓七重月允去躲一會,但是七重月允沒有手機——這貨的潔癖讓她當時連手機都不帶出來。拿到錢之後得給她弄一部手機。兩人一起上樓,一前一後,就像是四憲余被脅迫般。來到了自家門口,四憲余拿出鑰匙開門。狹小的客廳沒有七重月允,她的房門關着,人應該在裡面。

“她在哪。”

“應該在房間,你先在這裡等一下。”

攔住了想要直接進去的七重日天,四憲余小聲解釋道。

“得打個閃電戰,打她個措手不及。”

“你想撞門?”

“不是,我先進去安撫一下,你再進去。”

“這算什麼措手不及。”

在七重日天的吐槽中,四憲余照例敲了下門,得到七重月允的允許后再進房、然後把門關上。他對側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七重月允說道。

“你爸來了,就在門外。”

“我聽到了。”

七重月允深吸一口氣。

“你不打算對我負責嗎?”

“這不是負不負責的問題,你能跟我一時、不能跟我一世——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

讓四憲余驚訝的是,七重月允的臉上原來能出現那麼豐富的表情。那就像是幾乎要瘋掉般,竟讓四憲余脖子一涼。

“你想讓我留嗎!”

“呃,當然想。”

四憲餘下意識地說了場面話。而她乘勝追擊。

“是你說能讓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我才……嗚……”

“我絕對沒說過這句話。”

“是你說要和我結婚,我才從家裡跑出來的!現在你卻——。”

這臨門一腳、就是傻子也能明白裡面的算盤,但對於四憲余來說此時已是為時已晚——身後的衝擊讓四憲余歪倒在床上,是七重日天沖了進來。他堵在門口,先是來回看了看兩人,確認狀況后瞪大眼睛、仍然難以置信。

“你們……結婚?流產?”

“伯父!”

“我我我還沒同意呢!”

“父親!你不是我伯父,你是我父親好了吧!”

四憲余再這麼也沒想到七重月允會這麼不要臉,他表情恐懼、急促地想要向七重日天辯解。

“你聽我解釋,是你的女兒先——”

可是話說到一半就被七重月允聲淚俱下地打斷。

“你有膽子在我的裡面……就沒膽子承認嗎!”

“啊?”

造孽啊!

在七重日天學鴨子叫的同時,四憲余也在內心悲鳴着。我連和我家千秋都要上套、怎麼就在你裡面了!臭不要臉啊你!而七重日天一邊推開要解釋的四憲余、一邊努力地哄着女兒,結果越哄越氣,轉而強硬地扯着七重月允要帶他離開。七重月允高叫着“我不要!四憲余你個背叛者!混賬!去死吧你個大騙子!”、把毫無來由的高帽扣在四憲余的腦殼上。四憲余只覺腦殼生疼、起身還想要極限翻盤,卻忽然被七重月允下狠腳硬踹了一下。四憲余“哎呦!”地慘叫着、抱着側腹再次倒在床上,

七重月允被拉到屋外的走廊、當即開始趴在地上撒潑。尖銳的怒罵惹來了周圍留守的鄰居。等四憲余終於拖着軟掉的腿跟出來時,看到那些鄰居已經在嗑瓜子。

搶佔前排的嘴碎大嬸還一邊吐着瓜殼一邊嘟囔着。

“我就說這女的是他拐來的吧。”

抱着手站在旁邊的阿叔一聽就覺得不對。

“你上次不是說從東南國家買來的嗎?”

“我哪有說過?”

“就是你說的……”

兩人開始吵架,等他們也看到四憲余出來的時候,又連忙抓住他要分清個對錯。四憲餘一回頭,他們的兩張嘴同時張開。

“這妹子你是拐來的還是買來的?”

這句話猶如五雷、轟碎了四憲余最後的一點尊嚴,讓他陷入了比腰斬封書時還要深刻的絕望。他哭喪着臉。

“她是和我私奔的老婆……快點幫忙!把那個男人攔下來啊!”

撲街部內,三叄弎放出的視頻在一片混亂中結束。他把手機轉回來,而坐在對面的花鳥和五尋晴看得一臉懵。

“所以……老師和七重月允真的結婚了?”

五尋晴問道,而三叄弎笑着搖了搖頭。

“當然不是,是當時憲余哥為了留下七重月允用的花招。”

“那這個視頻是哪來的?”

“我聽八筒說,好像是九條千秋派人拍的。九條千秋轉給八筒,八筒再轉給我。”

“哦——”

花鳥還有些懷疑。

“我還覺得這不像是演戲,你看七重月允哭的那麼慘,連眼睛都哭紅腫了。”

“是啊,這件事我和八筒還一直笑他來着,不過他一直說是演戲,我們也就當做是那樣了。”

“演的那麼好,寫書肯定很有感觸。”

“以前就有個社團,叫什麼來着?擬劇論?他們就是主張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平時多演一點,寫作就會寫的更好些。”

“有用嗎?天梯賽也有戲劇扮演。”

正好有客人來點單,三叄弎先去接了個單,再回來回答。

“理論上說是沒錯的呀,把角色寫好是要想象他的心境,如果現實能模仿好的話,寫出來的肯定好看。但是我覺得這條路比較難走。先不說將現實行為轉化為文字需要大量的聯繫,要是入戲太深就麻煩了。說白了還是增加閱歷的方法。”

三叄弎忽然想起來很早之前南源帶她去參加天梯賽的事情。

“說起來,你天梯賽是不是忘了參加了?我看你這段時間一直在這裡摸魚。”

“你這句話我就當沒聽過,我們還能愉快玩耍。”

花鳥立刻就側躺,把臉埋在旁邊的枕頭上裝死。坐在另一邊的五尋晴挪了挪位置,苦笑道。

“畢竟是有作品在身的,少參加點也沒什麼吧?”

“可是她連寫作都沒有啊,筆記本電腦都不拿出來了。”

花鳥繼續蜷縮、身形變得更小。然後又忽然彈起來。

“我也是沒辦法的呀!以前那個責編都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沒他帶着的話我總覺得不安心。”

“人家也忙。”

被三叄弎一針見血的指摘,花鳥也再無狡辯的氣力。

“那怎麼辦?”

“你跟着五尋晴一起去唄。”

四憲余自稱有事先走之後、五尋晴被甩給了三叄弎,但因為三叄弎大部分時間都要花在看店和連載自己的作品,所以三叄弎就選擇了讓五尋晴自己在假期參加天梯賽、賽后申請保留作品帶回來複盤的方式進行寫作教導。

天梯賽作為篩選機制雖是頗受詬病,作為深化作者間交流、輔助其進步的方式還是很好的。

“現在五尋晴的分數是多少?”

“301分。”

“三零一已經摸到商業寫作的門檻了呀,不錯。花鳥你呢?”

“46……”

“那你摸到魚了。”

“那是因為我上個賽季後期太久沒參加,原本也是有兩百多分的好吧!”

花鳥拍案而起。

“參加就參加!天梯賽團隊賽越級挑戰者雙倍計分,我要讓你們看看什麼叫扮豬吃老虎!”

“好啊,你們組團約在這打,我可以當其中一個評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