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意識逐漸回歸到我的體感中時,才發現自己正被什麼拴住吊往高空。當然如果說此前沒有一點意識也是不可能的,可身上不知源於何處的乏力感緊緊鎖住我多餘的思考,就算身上的鎖鏈因為我自己的重量深深嵌入手臂的肌肉里,已經酸痛到快要壞死的手臂和兩肋,還有面部如抽刀呼嘯而過的大風令胸口難以呼吸,我卻沒有掙脫一下的慾望。

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我的目光獃滯的凝視着眼前的湛藍。從穿越深厚雲層的間隙中可以依稀看到腳下村落版塊的樣子。如果從這個高度墜落下來,死相不會更好看一些。況且鐵鏈纏了三圈在巨龍腳脖,左右兩側巨大的摺疊雙翼扇動的下沉氣流不斷捶打我的身體左右搖擺,如果能夠掙脫的話,早就應該墜到地面變成爛泥了。

已經不想要做什麼無謂的申辯,敗犬的生涯就像巨龍滑翔的軌跡。從視野中不斷朝自己駛來的建築群,有許多沒有到往過的地區的名稱以相當頻繁的頻率出現在我的視野中央。能夠明顯看到其中位列中央有一座最為宏偉莊嚴的高塔突兀地在移動角度之後,光學迷彩似的出現在眼前。雖然不知道會在幾層,不過接受審判的地方大概就在這裡進行了————

原本我是這麼以為的。

可黑龍咕嚕咕嚕地低吟一聲,側斜過身體,以就要切到高塔的角度沿着神殿外壁轉了小半圈后,倏然擺動長尾俯衝向下。

“神殿外圍”

地圖的名稱再一次出現在我的視線中央。

我們停在宛如郊外空無一人,類似停機坪的巨大裸岩上。解下拴在龍掌的三道鎖鏈,好像奴隸那樣牽着我越過一片叢林之後,將我丟在了一棟城堡似的突兀建築中。準確的來說應該是房間。

利用腰間的黑色佩劍“叮”一聲挑斷我背後的鋼索,她解除掉頭部的金屬盔甲,流出一頭烏木般的長直秀髮。雙手握住柄首抵在琥珀色的地板上,拄拐的樣子前傾上身就要貼近我的額頭,以完全不同於剛才藏在鋼盔內的成熟魅惑的語氣,向我宣告了不能夠理解的審判:

“那麼,從現在起,你被釋放了.......”

“為....什麼?”

似乎不滿足於我被特赦后的反應,她一下子低沉下來臉色,拽起纏在我兩臂上鬆散還沒有脫落的繩索一把丟起,砸在暖黃色的牆壁上發出似乎能夠令他滿意的聲音。

“騎士的特權。”

她只挺起那傲人的胸部,言簡意賅地回答我的問題。可是比起這個,更多不能令我理解的疑惑接連襲來。首先就是她的身份問題,雖說從這身鎧甲嚴密契合的整潔度與無可複製的造型來說不會有假不錯,可如今在我面前的這個人的行為舉止與第一次見到的青銀色騎士截然不同。倒不是說對她騎士的身份感到存疑,畢竟冒充騎士的行為是被與危害教會,背離神明的意志一起,列入《聖約》中前五頁的頭號禁忌事宜。而按照莫妮卡修道士的課程教學來說,據點在未開闢的艾莉希婭最南部的黑耀騎士團,雖然據言同樣擁有媲美天命騎士的實力,可從坐騎物種來說,實在遜色飛龍一大截。作為天命騎士的標誌性符號,除了這身華麗地不着調的盔甲外,就是那隻吊著我來到此處的飛龍,這一點不會錯的。

我的大腦到這裡就停止了思考.....

那個女人(年齡看起來應該與我相差無幾)直接無視我的存在,背過身去直接解除了身上的裝甲,露出異族那樣絲滑而略有骨感的凝脂背,以及與其形成互補色的暗紅透黑的雙層蕾絲內衣背帶,和稍有透明的黑色過膝絲襪。至於那肉感滿滿的后臀......我自然是不敢朝那個地方看去。

若是準備換上別的衣物還好,更要命的是她就這麼直接轉過身來,以相當魅惑的雙眼盯着我,有些冰冷的縴手貼在我兩側的臉頰,相當溫柔的力道奇妙的轉過我百般抵抗的脖頸,最終與那雙與我同色的瞳孔四目相對。

我努力在快要貼緊額頭的距離向外飄忽視線,嘴中不知不覺間說出了相當難為情的話:“......請你....最少先穿好衣服.....”

似乎連人類最基本最原始的衝動都不理解,又像是故意揶揄我似的露出邪魅微笑舔舐從我脖子間拂過的手指言道:“誒~~?為什麼非得穿衣服不可?”

“那....當然是因為.....”

“因為忍受不住誘惑嗎?”她的兩條腿分叉地坐在我的大腿肚,我的心率險些爆表而失去意識。她用食指抬起我的下巴,微微眯起的眼睛裡蘊含著危險的訊號:“沒有關係,反正已經是我的僕從了,伺服我洗浴的事情以後多多益善~~~”

我那因為高溫而宕機的大腦因為聽到不得了的詞彙而暫時恢復了機能。

“仆.....從....?”

“當然了,作為第一個有幸被我職權特赦的庶民,還有比僕從更適合報恩的行為嗎?”她眯起的眼睛,僅剩新月之夜的一道縫。“要用肉償也是可以的哦。”

我撇過為難的眼神:“不要。”

“誒?不要嗎?”雖然沒有看到她的樣子,不過聽她的話語反倒覺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就算是天明騎士團的男人,想和我做的也排起長隊了呢,雖然他們都被我殺了。”像是意識到自己說出的危險話語,她停頓了一下繼續道:“不過不用擔心,我是不會殺了你的。畢竟從僕從發展成男寵也只是時間問題。”

“不要!”

她好奇地撥着我那被撓得瘙癢的碎發:“男寵不行的話,女寵倒能接受.....”

“不要!”

接連被我拒絕三次,這個女人像是使出殺必死似的從那兩隻水袋中間掏出一隻水滴狀吊墜,催眠似的在我眼前搖擺:“那麼這樣也不要嗎?”

夕莉婭之淚。

絕對不會認錯,她手中拿着的正是那枚已經掉進谷底深淵的吊墜.....蒂婭的手鏈。

怎麼會?

一時間難以置信,我甚至連話語都忘了該怎麼說,只是伸出沒有感覺而微顫的手一把握住那枚她釣魚般向上提起的吊墜。

不過,她倒是意外爽快地還給了我。

“那麼契約就算成立了。”

就在她心滿意足地將手伸向我的領口脫下一半時,似乎接收到什麼令其非常不悅的消息,雖然以我的視角完全看不到消息的窗口,但她的動作確實像是忽略那樣單指不斷向外滑出。一連收到一疊重複不可忽視的緊急昭告,我想大概只有神殿教會中的祭司擁有這樣的權力。最終放棄抵抗了的騎士水月終於停下了手中解衣的動作,從我那條已經充血麻掉的大腿上挪開身子,以一副欲求不滿的憎惡表情左右手同時操作不同的窗口重新裝備鎧甲。

“如果你敢跑掉的話,我絕對會抓你回來,然後把你從床上榨乾。”

只在我耳邊留下這句話后,黑色的騎士便一步越過我身後的窗檯,從三層樓的高度躍下。樓體的四周響起颱風般的轟隆巨響,黑影完全覆蓋整個房間,瓷質的茶碗從方桌上打碎一地。我膽怯地趴在窗框上,看着黑色巨龍展開遮住米緹絲婭光輝的摺疊長翼,搖擺着尾巴一扇一扇地載着背上的騎兵緩慢上升朝着中央神殿的高塔飛去。

我從心裡默數了五分鐘,等到騎士落在高塔的某一層上,天空中已經完全看不到黑色光點時。我才從窗檯滑下,繞到二樓的陽台縱身而下。

“不逃跑才怪。”

我裝備上隱蔽用的黑色斗篷,帶上帽子躲進房子外的廣袤叢林中。以中央神殿周邊區域的等級來算,這裡的怪物應該擁有着可以輕鬆將我秒殺的絕高等級。這樣的隱蔽遠不足以抵消怪物的仇恨值,只是披上這樣一件斗篷多少會有安心的感覺,為此我還是不得不將那柄白色的長劍隨身佩戴在觸手可及的腰間。

經過二十分鐘的跋涉並沒有看到四周有小型鳥禽外的任何怪物存在,隨後我便意識到了自己愚蠢的行為。作為最接近神殿的外圍地區,一定是相當穆靜的一片禁止入內區域。這也解釋了方才被拴在龍掌上的時候,在四周廣袤的區域並沒有看到人煙的蹤跡。想到這裡我頓悟似的停下腳步回身後看。

沒錯,那裡才應該是我要去的目的地。

聳入天際的螺旋狀高塔。從這裡穿越森林奔赴中央神殿花費的時間遠遠超過我的預計,只有當視線與它錯開成特定夾角時,利用崇高之力隱藏起來的高塔才會在鱗片狀六邊形的虹光之後顯露本體。這種巧妙的設計不知道在艾莉希婭的世界中是否能夠稱得上匪夷所思,但如果不是一個小時前才剛剛從他的身側經過,大概我會以為見到了海市蜃樓而與“那個”失之交臂。

那把無論如何都想要得到,必須得到的神器,依照他們所說應該就在那裡了。想到這裡我的腳步就充滿力量地狂奔起來。

雖然視線中與神殿的距離只以每分鐘幾毫釐的速度接近,但好在這一片的附近都被濃密的綠林遮蓋,就算偶爾能夠看到似乎在此集合的天命騎士從極遠的高空略過,他們也很難發現我的存在。我甚至產生了一種“從未見過如此之多的騎士”的不合時宜的自豪感。

沒有將神殿外圍的樹木盡數砍掉的確是天命騎士乃至教會祭司的重大失策,不過從另一方面想來也許是符合規範的事情。作為大地女神艾莉希婭的恩惠,細則到每一棵樹木的砍伐,礦山的開採量都被收錄進了各個地區專有的《地域法》中,雖然條例內容只涉及到對應的罰款項目,如果進入一個新的地圖前不仔細閱讀準則就肆意妄為的話很有可能面臨罰破產的境地。教會雖然不會被自己設立的條款拘束,卻意外尊仰神明這點上有着不可動搖的秉性。

現在的這個距離,剛才逃出的房屋已經完全被遮蔽在身後交錯重疊的一片樹影之中,而在這個時候,頭頂又有兩隻飛龍以極低空飛行的距離險些撥開我俯身躲避的樹林,呼嘯着令人頭昏腦漲的爆破風聲,甩開尾巴角逐那般比肩馳過。從這片段時間內見到的騎士數量加以預算的話,不難推測出大概全部的騎士已經在此處集結完畢,這個時候選擇潛入偷竊與自殺無疑。可與眼前最急切的事情相比我沒有辦法做出更加明智的決定。

【現在如果不行動的話,以後一定會抱憾終生。】我的耳邊似乎聽到這樣惡魔的低語。

我卻沒有辦法忍受誘惑地大步向前。

腎上腺素被輸送進身體各處,我的身體四肢漸漸感到一股灼燒的暖流湧入,只有當我面臨一堵若隱若現的空氣牆而不得不停下腳步,抬起頭向上仰視那座看不到盡頭的神殿高塔時,我的心跳才狂風驟雨似的劇烈脈動。從這裡沒有辦法看到相鄰地圖後面的情形。也就是說雖然能夠看到一座高塔,但我對那座神殿佔有的面積,周圍的警戒,是否有騎士和飛龍守衛這點我均一無所知。

深吸了一口氣,我握住那條失而復得的項鏈抵在額頭祈禱。

“保佑我吧,蒂婭。”

也許是錯覺,我感到微弱的呼吸熒光。像第一次去往白銀鎮那樣伸出手臂,呼吸在不自覺間被屏蔽起來,我極緩地移動身子,在觸摸到那層如氣泡似的屏障后,我的視線中被攪亂的各式光線覆蓋。

僅僅過了大概一秒的時間我就被吸入到氣泡的另一頭,最初我還因視線中央沒有浮現出想象中的華麗字體而疑惑了一下。隨後聽到腳步的聲音迅速隱入到邊緣的一塊花壇的裝飾中。

與身後廣袤的森林地形不同,這裡除了前方好像與其他不處在一個世紀的宏偉高塔外,四周擁簇着環形包繞,看起來帶有些古希臘風格的神殿。高塔的四周螺旋盤列着不知有什麼生物浮雕集合像圖騰一樣,之前在遠處的時候一直以為是盤龍狀的外圍螺旋升梯,但如今近距離查看的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在貼近到如此距離之後,剝落光學迷彩后顯現出來的,是宛如絲帶重疊縹緲地纏繞在四周的裝飾物,可搭配在同色直入雲霄的塔樓上卻完全不顯得累贅。甚至看着這座從未見過、恍若隔世的巨型建築,險些沒有聽見鐵靴踏步從身旁經過的聲音。

摺疊翅膀的巨龍用兇惡的眼神瞥向我在的花壇,但是好在牽着韁繩的騎士沒有察覺到巨龍的動作。它的下顎大概只需要輕輕咬合,那恐怖帶有血痕的尖牙立刻就能像釘板那樣將我渾身戳穿。在它噴出白煙的熾熱鼻息之前,我緊縮住身體,屏氣躲過一劫。

現在的米緹絲婭還正當晴空上頭監視着我的一舉一動,我不得不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只依靠微弱呼吸維持到太陽下山。就這樣足足等待了有五個小時的時間,現在大概已經快要到夕七時,滿受米緹絲婭恩澤的白塔才在終於在一片黃昏色的落影中,迎接來天空對向早已若隱若現的夕莉婭女神。

重新穿好夜色之中更加便捷的暗影斗篷,確認之前見到的十六名騎士全數進入到神殿後。我終於深吸一口氣從草叢中站起,早已麻痹的血液輸送進蜷縮五小時之久的小腿令我產生一種截肢的錯覺疼痛。

如果說現在這裡還有借口迷路而被天命騎士遣返的話,再向前邁進一步,就真的觸犯到最嚴苛的法律條例。

【沒有祭司的准許,嚴禁進入神殿。】

《最高遵從聖約》中“人界禁止篇”的最後一條,醒目地標識着這樣一段話。

我的身體因為這不明所以的戰慄令臉頰生扯出半邊自嘲似的笑容。

“反正都已經萬劫不復了吧。”

沒有留給自己反悔的時間,踏出花壇即刻利用“衝鋒”技能直線狂奔,這是本在單手劍中歸為戰士職業的純跑路技能。但隨着周圍的視野逐漸紅熱化,我的眼球感到一股快要熔融的焚燒感。在“衝鋒”技能的速度達到極限之後,修鍊了進階狂戰士技能的獵手,可以使出燃燒生命使速度更進一步的“死亡衝鋒”。

在學院修鍊的時候偶然注意到這個技能,在每次用於下午放學趕路“秘密據點”進行傳送的時候,就和米歇爾一起順便修鍊了這個便捷的技能。只不過當時的速度遠不足以觸發這偏激的進階技能,況且只有一格練度的“死亡衝鋒”令血液像沸水那樣蒸騰,我的意識也在生命流逝之中漸漸變得模糊不清起來。為了防止在跑到神殿正門前就因燃燒狀態昏倒過去,幸好不知從何處絆出的巨大蜿蜒樹根將我放倒,用翻滾的方式卸力減速之後,改用瞬步燕踏接鷹翔的三段衝刺一下躍至從神殿向四周放射的圍牆式建築之上。

整個中央神殿外充滿不知何用的設計,也許只是單純為了俯瞰角度的信仰圖案建立,我卻不得不一再翻越這些宛如迷宮蜿蜒的障礙,也許神殿之中的人早已發現了我這樣侵略性的異常舉動而做出備戰準備。就算這個時候會有飛龍的騎士從頭頂俯衝下來我也一點不覺得詫異,可我沒有辦法停止腳步。如果已經成為入侵者的話,最少也要在被抓捕或是殺死之前,找到那把名為“追悔之劍”的神器。

可我竟再次之前從未考慮過神殿內部的構造,或者說對於神器的位置會在一百層內的哪一層,我根本毫無所知。

...........

神殿的內部,如果要形容的話應該是那種比外圍所見更為廣闊,恍若進入另一個世界,一望無垠的空蕩電梯。

沒錯,我在最下層的時候僅僅找到位在正門旁邊的一小塊藍色方形懸浮水晶,除此之外只剩下能當做妝鏡使用的白瓷質方型地磚,就連牆壁內側也是新粉刷了似的一片空白。上頭是不知道盡頭在何處的一片光亮,當我嘗試性的伸出手臂對着那塊水晶,呼出隨意一個編號樓層時,周圍的環境立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應該是三十六沒錯,三十六層的布局像是道館,更進一步的形容應該說是巨型象棋棋盤那樣。手握石兵的巨像威嚴地聳立在划滿方格的棋盤之上位列棋盤兩邊,但除了牆壁四周點燃的火把外,整個房間呈現陰暗的靛藍色。頭頂不再是空蕩的星空,取而代之的是倒懸的各式兵器,只不過個頭足有我兩個那麼大。

就好像換了另一個地圖一般。

我沒有辦法再繼續形容下去,在我的身前,應該說一道門的光亮之處,有一個持劍的黑影朝着身形暴露無遺,名為“入侵者”的我緩步走來。

沒有掩體,四下唯一能躲避的地方只有看起來更加危險的四米高巨像。我凍結似的拔出左腰的雙手長劍,擺好禦敵的架勢而放低重心。

可是那個人卻在據我十米遠的前方停了下來,我也因為這個人身上的裝束而疑惑起來。

全身上下不能找到一處金屬覆蓋的地方,修長的黑色直發被紫色髮帶綰在右肩,一襲哥特式的黑色長裙僅靠兩根交叉在頸側的弔帶像倒懸的薔薇那樣遮住胸部以下直到黑色長靴的部位,唯一外露的兩根看起來毫無戰鬥力的手臂,被晚禮服那樣的雕花的緞面長手套包覆住大部,左手那隻僅僅夠到小臂中央,深紫色的蕾絲緞帶扎在形成鮮明對比色的赤裸上臂。此外似乎還有與緞帶同色的蝴蝶結系在背後,隨着她氣場的流動若隱若現。

至於她倒立在地面的那把劍......應該說是武器才對。我定睛凝視了許久才發覺那是一把被紫繩收束起來的黑傘。

有一瞬間我對她的身份倍感疑惑,但在她開口的下一瞬間,我便不由得雙手握緊了腰間已經被暖熱了的刀柄。

“看起來已經迫不及待了?”

“你在說什麼?”

她掐起單邊的手臂到那看起來束得令人喘不過氣的腰肢,右手捋順了一下前額細長就要遮住眼睛向右側傾斜的齊劉海,露出邪魅而危險的笑容:“啊啦,看起來記性不太好呢.....”她伸出右手食指抵在粉色的上嘴唇,暗紅色的瞳孔輕輕眯起:

“大概是六個小時之前吧,我才剛說過要把你在床上榨乾的事情,沒想到就這麼急不可耐了。”

天命騎士.....

我的腦海中第一時間浮現出這個危險詞彙,但她似乎讀懂了我的心思向下延伸地補充道:

“準確的說是天命騎士上階騎士的第六位哦。好了....”她故意魅惑似的走着貓步,在黑色波浪紋長裙下,深棕色的系帶長靴在石板地上踩出啪嗒啪嗒的聲響,“正好現在不用穿那身礙事的鐵疙瘩,現在就想要做的話也沒問題,從這裡的話容易被其他騎士圍觀也沒有關係嗎?”

她這麼說著,就真的用那隻恰在腰上的左手將腹前的裙擺緩緩向上提起。

我將劍一下子拔出,雙手持握擺出中段的架勢:“不要戲弄我了。”

“誒,戲弄嗎?”她似乎很失落地將裙子放下,輕輕抬起那把黑傘:“我可是對你一片痴心呢。”

從她侃言的話中可以得知此處應該是天命騎士經常尋訪的地區。如果不速戰速決的話.........

“少開玩笑了。”

說話之間,我的鞋底蹬開地面,身體如疾風一般竄出。經過學院間的修鍊,我現在已經能夠完全掌握以直線衝擊為前置的高等級進階劍技“音速弧劍”,這是只在一瞬間就能夠突破十米間距,並進行側方打擊的絕妙技能,但這還不足夠。

雖然手中的這把雙手劍同樣擁有神器的品級,但如果對抗上騎士盔甲的話,毫無疑問我會在第一擊中喪命。但是她現在身穿着毫無防禦作用的布裙.....在接近她的瞬間,我扭動腳掌將身體以極小的弧度滑過她的肩側,拖動的劍鋒自她的右臂向後做出波浪式的佯攻。

這正是“音速弧劍”的另一優勢,即便穿插使用追影步繞至目標身後,原本發動的劍技也完全不會被打斷。這樣一來側方的消耗就變成背後的要害打擊。毫無憐憫之心,我的劍刃爆發出微顫的聲響刺向她半裸的後背。

我隨即領悟到自己的愚蠢。她以非比尋常的速度轉身,我的劍就在她的鎖骨前一閃而過。在僅有的零點幾秒僵直期間,我無法收回的劍被傘盪開,連帶收招的姿勢從我的右腹至左胸做出挑殺的動作。我甚至能想象得到鮮血噴涌而出的圖案,可她的武器卻只在敲中我身體內側的護板時發出第一聲清響,完全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我因不理解此刻的景象使得錯手反擊的動作又遲緩了一分,這一次她沒有回應,只最小限度地后傾身子躲避,再次放傘抵觸在地面,悠閑地對我說:“原來是想先起舞一曲嗎,沒想到你還有如此雅興,我奉陪。”

她幽影似的錯步,輕鬆避開了我最大限度使出的“圓月彎刀”,眨眼間我的後背覺到一股涼意,當我迴轉身體,拉動手臂肌肉使出斜向下的劈砍時,那嗖冰涼的觸感觸電似地穿到身體各處,我揮砍在半道而舉起的劍就這麼沉了下去。

又過了一秒,才發現僅僅是傘頭抵在了腰間。

接下來不論我使出怎樣的招數,都輕易被看穿了般,他的步伐輕盈而又詭異,上半身的動作像舞蹈那般只在瞬間爆發出凌冽的殺意,但每次都只點到為止地不對我進行任何傷害。當然除了我捨身動作而自行撞出的淤青外。

我的腹部抵着傘尖,右手騰出空檔使出反拉的“半月揮斬”。雖然不知道這個人不傷害我的意圖何在,但我不能於此耽擱時間。

颯鳴着的氣流包繞劍身,在她想要抬起武器格擋的前一刻,我用左手死死攥住那隻抵在我腹前最柔軟處的傘身。如果她沒有穿戴鎧甲的話,這一擊最少也可以斬斷左臂。可她的動作卻出乎我的意料向後退步,藉由我捂住傘身的力道輕而易舉地從傘骨中抽出一根極細的黑劍,順着軌跡斜向上與我的劍相接。以此誘發的劍氣險些割掉我的右耳,在我撞到石像之前,先一步在石像合抱的手甲上,橫向綻開一道順滑的切痕。

“啪”,爆發出一陣清脆之後的轟鳴聲,我整個身體被彈飛兩米的高度,撞到身後堅硬而粗糙的巨大石像上。

我扶着五色陳雜調色盤似眩暈的腦袋倚靠石像,被偽裝成傘的劍柄落在地上發出聲響。她握着劍柄轉過九十度。纖細而又漆黑的劍身末端,是一隻含苞待放的黑色花蕾。

“這樣一來就不得不履行騎士的職責.....”向下空揮的劍發出令我的心臟為之一顫的鳴叫。

“殺死彼方了呢.......”她拖劍在地,一步一步向我接近。

搓動兩腿艱難起身失敗后,我摁着劇烈刺痛的太陽穴,左手從身邊探尋白劍的方位。

此身與騎士的差距不僅表現在等機之上,倒不如說“等級”的標籤只在對抗怪物的過程中才會發揮依照等級差暗中增減屬性的作用,與人對抗的話,等級只不過是用來炫耀的榮譽而已。可除此之外,通過等級提升而積累的經驗卻是不可缺失的重要部分,從與她交手的過程中不難發現,自己一直引以為豪的劍技以騎士的角度來看根本滿是破綻。現在身體還能回想起的冰涼觸感每一次都足夠喪命,在此之上她所使用的一切劍技,完全是我沒有見過的出手方式。

如果再不做出反應的話,那隻已經表明不在仁慈的黑薔薇之劍,正在黑夜之中,露出令人膽寒的笑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