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那柄名渾黑的無鞘之劍從盛放夜明珠那樣的圓形寶台上拔出,點開來它所獨有裝備信息欄。在所有信息的最頂端刻有的橙色之字確實是”追悔之劍“沒有錯。

我不由得因此鬆了口氣。和傳聞中的一樣,它就是那柄可以將過去斬斷,從而進行修正的神器。因為這一點,我情不自禁地抱着它端詳起來。

不同於名為“劍”實際更像是刀的不祥之刃,也就是我的那把黑色肋差,是真真正正如其名的單手劍樣式。渾身上下無一處不透顯着對稱的美學範疇,從劍鐔中心一點鑲嵌的赤紅明珠向劍端追溯,混黑的劍身散發出來的氣息與周圍的任意一把武器都不盡相同。手指撫摸上去的觸感,就好像全身被刻意磨砂了那樣,雖然這麼形容的確多有偏頗,可是,確實是像嬰兒的肌膚那樣溫暖而順滑。整體的重量,又好像抱着一方絲綢,完全感覺不到作為兵器所該有的厚重之感。

我不停摩挲着磨砂的劍刃,就算我再怎麼喜歡,現在也差不多該適可而止了。我已經聽到天命騎士就要來到的聲音,雖然很想回到格列爾特再用它復活大家,但是以時間的寬限和現在的身體狀況來說,已經不允許我這麼做了。

所以就在這裡復活大家吧......

我用左手的食指與中指從劍身的尾端緩緩走過,利用我的神賜“天聲”施加共鳴之後,就能夠立刻獲取整把劍的全部信息,當然也包括復活大家的方式在內。

應該像剛才那樣將整把劍解放,利用解放技就可以復活大家了吧......

想到這裡,我的視線中再一次依次浮現過公會大家的笑靨,回想起一年之前發生在公會中的溫馨點滴,還有他們說過的話,雖然聽不清他們具體說的內容,不過確實是他們的聲音,並且一一像電影倒帶那樣在我耳邊回放。起初是會長蒂婭,接着是星夜和鶯歌......就連月河也交叉着兩臂在前胸,說著不坦誠的話語....最後是蒂婭,現在已經化作佩劍守護在我身邊的女孩。只要再等一下,她應該就能從那把月白色的劍中蘇醒了.......

好像聖誕節那樣大雪紛飛的雪天,好像用餅乾搭建的木色糖果屋上,灑滿了厚厚一層霜糖。屋內的大家圍坐在篝火旁載歌載舞,是啊......說起來的話再過不久就應該是現實那邊的聖誕節了,蒂婭也圍坐在那裡,穿着新人特製的女僕裝短裙。雖然外面的積雪都要沒過小腿,可屋內的爐火依舊散發著令人臉紅與淚目的溫度。雖然大家都在做着各自的事情,但每個人的臉上無一例外地浮現出笑臉.......

一滴淚花在指尖綻開,打濕的劍刃上,被手指拂過的劍刃發出青色微微顫抖的光芒,接着我吞咽下哽咽在喉的唾液,一口氣將手指拖拽到平行線交匯在一起的劍端.....而在這個瞬間......我因為某股無力的感覺而整個跪了下來,輕巧的劍身“Bang~~lang~~”落在地面又重新彈起,如此重複了三遍才終於消停地躺在地磚上。眼前的畫面也因為這股嘈雜的震動破裂開來。

扶着冰冷刺骨的地面,顫抖的聲音從喉嚨滑走。我毫無感情波動地小聲重複着這樣一句話:

“.....怎麼可能.......沒有解放技.....”

........................

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死了,畢竟在夢中已經與公會的大家,還有蒂婭一起相會了。死因是什麼不記得,也許是天命騎士的斬首,也可能是因為自身失血過多.......總之,在夢中,我和公會的他們迎來了一個溫馨而又快樂的聖誕節.....這在艾莉希婭當然是不存在的節日,不過七夜鈴蘭中的大家都是來自現實那邊的同樣一個國度,我們躲藏在公會的大廳里鎖起門,謝絕一切來客。圍着篝火和一旁的聖誕樹唱起聖誕之歌《Where Are You Christmas》。

滴滴答答的伴奏用的三角鋼琴,我們公會集資了好久才買下的它,作為送給會長柏拉的禮物。明明沒有大提琴存在,卻似乎能聽得到它低沉而幽婉的弦聲在燭光中晦明着。

“這是樂神坎特貝爾的饋贈喔。”會長一邊閉上雙眼,在歌聲中輕搖上身彈奏的同時這麼對我們解釋道。

當然,歌聲匯聚了我們每個人的聲線。雖然作為艾莉希婭本土居民的蒂婭並沒有聽說過聖誕節,但在大家的教導下還是很快理解了歌詞中的英文含義,在大提琴與鋼琴漸次退場后,只剩下蒂婭那婉轉而又美妙低吟的歌喉。

恰似月夜中的鈴蘭被風搖響的聲音。

【I feel you Christmas】

【I know I've found you】

【You never fade away】

【The joy of Christmas】

【Stays here inside us】

【Fills each and every heart with love】

【Fill your heart with love】

....

在歌聲中,會長從鋼琴椅上跳下,用那有些稚嫩的笑臉和柔軟的聲線告訴我們說:

“你們知道聖誕節的由來嗎?耶穌的生日?不是呦,最早是羅馬太陽神密特拉的誕辰,換算過來也就相當於米緹絲婭的樣子.........太陽會在這一天落下,然後在第二天重新升起,是期盼春回大地,萬物復蘇的日子。所以呀,我們這群沒有信仰的人,就在這一天盡情玩耍就好了。”

..........

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時候醒來的,只是睜開眼看到眼前漆黑而冷澀的夜空,還以為和公會的大家在雪地中睡著了。隨後一注溫泉從我的眼角滑落,因為這幅異樣的感覺我才明白不過是夢境而已。這種空前的落差令我想到的第一件事並非我在哪裡,以及是否還活着.....應該說為什麼還活着的事實。感受到的只是單純的失落,和悲痛欲絕的痛楚。

橫流的淚水中,我攥住胸口的衣服用力拉扯。似乎因為激起一陣並不悅耳的金屬碰撞聲,一名女生緩緩睜開了雙眼。我才發現自己一直躺在地面.......除了頸椎和後腦是枕在那名少女跪地而坐的大腿上。

“你醒啦.....”

少女溫柔地呼喚我。

過了兩秒,我才緩緩從那個聲音中反應過來,是織夏。她依舊穿着那件不知該形容為巫女服還是弓道服的紅白相間服裝,身上沒有穿戴任何護具,就像我們初次見面的裝束那樣。不過相比於她為什麼在這裡,以及我在哪裡這些問題之前,我的視線還是先被她兩隻手腕上拷鎖的鐵鏈吸引住了,雖然現在的我的手腕也帶着同樣的鎖鏈,可我還是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不過就像是讀懂了我的心思般,織夏撩起手腕上食指粗細的鐵鏈輕撫我的額頭:

“這裡是神殿八十八層的懺悔迴廊,等待被神明克里斯提處決的犯人就關押在這裡。”

犯人?我一瞬間無法理解她說的具體含義,但她還是像聽懂了我的心聲那樣繼續回答:

“我和彼方都是罪人,本來三十層的神殿就是我居住的地方,與我而言最接近的三十一層,就是我負責守護的地方.......”

我一時啞口無言。

如果說水月那樣利用騎士職權放走我這個殺人犯只是於教會祭司利害無關的行為而不予追究的話,織夏放任,更準確的說是協助我入侵神殿偷竊的行為就已經稱得上擅離職守和引狼入室.....所以才沒有辦法不予追究責任...是這樣吧......

為什麼.....

“比起這個......”

這次她僅是輕輕地點了下頭,然後從身邊的果籃里揪起一顆聖女果樣的東西放入我的口中。我才輕輕咬合雙顎,就有一股酸甜的洪流在我的口腔盈滿。我將這股酸甜的液體吞咽下肚,乾澀的喉嚨立刻迎來了春雨般感到薄荷似的清爽。

“感覺怎麼樣?”

“....好...好多了...這是什麼?”

因為逐漸恢復的體力,我將身體轉向右側,繞后依靠兩臂的力量緩緩起身,可是織夏卻說:

“就算再躺一下也沒有關係的....”

話是這麼說,我也的確因為身心的疲憊想要再躺一會兒,可是那個樣子實在太難為情了。我還是選擇像織夏那樣將後背依靠在牆壁上,與她肩並着肩地盤腿坐下來。待我終於找到了帶着手鏈最舒適的休憩姿勢,織夏才開始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將那一籃竹條編製的果籃放在我手心。說是果籃,實際上裡面只擺放了同一種水果。

好像聖女果的顏色,大小也類似,不過卻是正圓形。要下去的口感也比聖女果甜得多,此外還有香水梨一般滿滿的汁液和薄荷似的清香。

“這個叫克里斯提果.....大家都是這麼稱呼的,因為原本只是給罪犯吃的東西,所以都沒有命名。”

織夏抬起雙手指向左前方黑夜中的一顆參天巨樹,紅色和果實一樣顏色的葉子就像楓葉那樣燃燒着。每隔一段時間似乎就有漿果從上面掉落的聲音遠遠傳來。

“就是那顆樹上的果實,因為是唯一的一顆,所以外面是吃不到的。不過反過來說,只要吃了這種果實,就一定是戴罪之身也沒有錯。為了避免迴廊里的犯人脫逃,這裡是沒有人負責送飯的。只要吃了這個果實,差不多就能維持半天的體力......所以關押在這裡的人也不至於餓死。”

確實是這樣沒錯,明明剛才還飢腸轆轆,吃下這枚果實之後,現在已經沒有吃下第二顆的慾望了。即便克里斯提的果實和他的酒一樣美味....

對了,想到這裡我才忘記了織夏還在身邊,就開始從上到下的摸索全身,直到發現織夏都在目不轉睛地看着我,我才倏地漲紅了臉將視線飄向一邊問她說:

“......那個,是怎麼回事?”

我是指全身的傷口,具體來說應該已經不能用傷口形容的重傷,斷裂的肋骨,以及遍及全身的刀傷和貫穿傷,已經全都消失不見。

“關押之前,騎士長大人已經用崇高之力為你癒合傷口了,還有這裡的果子,也有輕微治療的效果。”

恐怕對我治療並不是出於天命騎士團的仁慈,因為不管怎麼說像我這樣的死刑犯應該沒有任何憐憫的價值才對。織夏的話也證實了我的猜想:

“原本騎士長大人不會這麼做的,但是事情發生的實在過於巧合了.......不過這件事情還不適合現在講......恩.....過幾天等你痊癒之後再告訴你好了。”

織夏恐怕也刻意隱瞞了事情的詳情,因為不知道為什麼,似乎總能想到織夏在其他騎士前下跪央求為我治療的畫面,接着好像也有部分騎士開始求情,後來騎士長才允許為我治療.......這樣........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織夏也突然紅了雙臉與我錯開視線,眼神飄忽到與我相背的另一側,難為情地低下頭,口中嘀咕道:

“.....emmm...就是那個樣子.......你不要再想了....”

織夏的話令我一頭霧水:“什麼?”

“這裡.....”她拍拍地面,應該是指八十八層的懺悔迴廊。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可我還是將他們組織在了一起。“這裡....心聲......可以聽見.....”

“可以聽到別人的心聲嗎....誒誒誒誒額?”在我出口的剎那,也立刻因為這股不明所以羞恥的感覺背過身去。因為這個原因,我可以很清楚的知道織夏在背後輕輕點頭的動作。

可她越是這麼說,我就越沒有辦法制止自己幻想下去。為了不讓尷尬的氛圍延續,我還是問出了次關緊要的問題:

“啊啊....那個.....”我悄悄回過身去:“那個....我在這裡躺了多久了?”

織夏稍稍挪動了下身子搖搖頭,接着轉過身去,奪走我手裡的果籃用手指撥着數道:

“這個地方全天都是黑夜,所以沒有辦法知道具體的時間.....不過和彼方一起關進來的時候,我摘了三十顆漿果,現在還有九顆.......因為這個果子不會腐壞,按照每天每人兩顆的話....”她拿起一顆漿果推進嘴裡:“雖然會有誤差,不過大概應該是四到六天的樣子吧.....”

“睡了那麼久嗎.......怪不得剛才的夢好像足足持續了一世紀那麼久。”

“一世紀?”

“啊...”一不小心又說出了織夏沒有聽過的詞彙,我只好向她解釋說:“一世紀就是一百年,按照我的家鄉的一種紀念方式。比如現在是艾莉希婭2814年,就叫做二十九世紀一十年代。”

“這樣啊.....”

織夏她將一旁疊放整齊的棉被放在我身上,在那下方還有另外一疊。

“雖然不會有一世紀那麼久,不過請還是做好在這裡生活一個月以上的覺悟。”

“為什麼要這麼久?”

聽到我的疑問,織夏反倒是露出不解的神色:“這已經是正當的審判間隔的時間了,最近發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說不定時間還會向後拖延一兩個月......不過還是既來之則安之吧...誒,是這樣說的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我用手指悄悄牆壁的石磚,從咚咚咚的聲音判斷,應該不會有很厚才對。“織夏就真的打算從這裡一直待着,不逃跑嗎?”我改用肩撞,雖然依舊很痛,但如果使用神器的話應該能行。

織夏無奈地笑了一下,她抬起雙手,示意連接兩隻手腕,長度大概只有三十公分的鐵鏈:“被這個鎖鏈鎖住的話,就連窗口都沒有辦法打開呢.......”

聽她的話嘗試了一下,果然不論怎麼用手指在空氣上向下滑動都沒有任何反應,就連不需要打開就能夠操作的快捷包裹也沒有辦法使用。這種突如其來的反差讓我有種回到現實世界的不適應感。

“所以就算想要逃跑也沒有辦法呢....不然的話我也一定會帶着彼方逃走的.....”

織夏她恐怕比我更加清楚等待我的將是何種懲罰,就算她不說我也清楚的明白這一點。入侵神殿的盜賊,殺死守護神器的怪物,還有傷害天命騎士什麼的,哪一項都是足夠就地處決的罪名。實際上我自己也已經對活着不太抱有什麼希望,迄今為止支撐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不見之後,整個肩頭感覺輕飄飄的......卻也感覺身體完全不屬於自己了。要說的話.......就像現在這樣在眼前緩緩揮過的手,流動在身體中的血液,還有潮濕而單薄的空氣....好像一切都變得沒有實感。

但是織夏她突然抓住了我在放空的眼前揮動着的右手,用那小一號卻溫暖許多的雙手緊緊包攥着我。

“如果累了的話,睡一下也是可以的.....”

“不......我已經睡了很多天....不想睡下去了.......”

哪怕現在閉上眼睛,回想到的都是公會大家在一起生活的樣子.....明明那樣真實.....但是為什麼......

“追悔之劍能做的果然只是追悔嗎.......”織夏不經意間說出了我的心聲。

我回過頭去看着她,她的眼神比剛才要沉重好多。

“你.....為什麼會知道這個....”

在我對追悔之劍的共鳴附加完畢后,響徹在我耳畔的,就是這麼一句話。

【我們能做的只是不停地追悔過去而已。】

沒有解放技的神器,甚至連迴響都不存在的神器.......就是我拚命追逐的全部回報。我因為這份不甘而再一次嗚咽出聲。

我蜷縮着腿,整個臉埋進膝蓋中哭泣着。織夏十分善解人意地沒有制止我,只是將擺在我身旁的薄被敞開披在我肩上,然後隨着我洪水猛獸般的哽咽向我娓娓道來:“我啊......也有很多次想要偷走那把神器,因為是我負責看守的樓層,雖然也同樣被嚴令禁止進入,但那畢竟是觸手可及的距離........有好幾次,我都差些忍不住擅入進去。”

“之前就跟彼方說過的吧,我也有許多沒有辦法原諒自己的罪惡,不管是因為作為騎士,與敵人交手時因為自己的猶豫而害組隊團滅,還是因為訓練不得已殺死的對手......都是我一再想要忘記的過往......不過,我最想要改變的,是父母離開我的事實....”

“離開.....?”

我因為織夏的話緩緩抬起了頭。她指向對面的石壁,光潔而昏暗的石壁此時就像現代的投影技術那樣播放着影片,但無論是清晰度和分辨率,乃至色彩的調配,都不是現代技術所能夠比擬的。如果要形容的話.....正如親眼所見那般。

艾莉希婭應該應該同樣不存在這樣的技術,至少在我生活在這裡一年半的時間內,除了像記錄水晶那樣可以記錄播放的物品外,並沒有見過能夠以如此規模進行覆蓋的形象工具。正要說的話,恐怕就只有“崇高之力”這一種解釋方式了。正當我這麼疑惑的時候,織夏指着面前,應該說是屏幕上的兩個人說:

“他們就是我的父母。”

從背影的升高差距上可以很明顯的判斷出來身材較高一些的短髮青年,真要說的話應該是中年才對。可從他瘦削的後頸以及有些泛灰的青絲裹上一襲明顯來自“那個世界”風格的白色大褂,配上艾莉希婭很少見的眼鏡裝扮,完全看不出已經是可以作為織夏父親的年齡。從裝扮的風格整體看來,最多是研究所的碩士學生,或者是剛從大學畢業來到醫院工作的實習醫生。

相比之下織夏的母親特點就要鮮明許多,一副好像農家婦女的樸素裝扮。兩手抱着先生的左臂,夾在兩人的中間,一隻竹編的跨欄跨在手肘之間,左手牽着一隻小許多的手。

織夏順着我疑惑的地方解釋下去:

“中間的那個就是我....”

“中間?”我一時疑惑着從畫面中尋找起來,最終“咦”的一聲拖出長音來。

“是說那隻手?”

織夏輕輕的點了點頭:

“因為是我自己的記憶,所以能看到的只有手和腳而已。”

這下子我更加不解起來:“記憶?那個是織夏的記憶嗎.....?”

“嗯,”這次她改做倚靠在我的肩膀,用頭輕捶了一下我的側腦,等到半個身子放鬆下來,才用微弱的喘息輕言道:“借我肩膀用一下,謝謝.....”

她緩緩閉上眼睛,像睡前的寢語那樣低語:

“彼方也應該聽過吧,比如在神殿里可以見到很久沒有見面的人......類似這樣的話。”

這麼說來,米歇爾倒是對我講過想要成為天命騎士的目的之一,就是來這裡與那名已經逝去的少女愛麗絲再見一面的事情。原來實際上就是這裡嗎........

“不過那都是從很久以前流傳下來的謠言而已,實際上除了罪犯其他人是不能來這裡的。所以我想那個傳言應該是從某個釋放了的罪犯口中傳出來的吧。就像你已經知道的那樣,這裡的牢房就叫做懺悔迴廊,字如其名,就是用來供犯罪者向神明懺悔的地方。”

“是啊.....”我不禁感嘆出聲:“可是根本看不到克里斯提的雕像。”整個迴廊的布局,和剛剛打開的Maya軟件如出一轍,多出的部分無非就是在迴廊正中心的一顆不朽之木,以及蜿蜒曲折呈九十度彎的光潔牆壁。令人實在想要發出埋怨創世之神聖依瑪爾將這裡設計得過於簡陋這件事實。甚至將白銀鎮那尊半裸的酒神像搬到這裡,也絕對會比現在的樣子更加適宜。

現在迴廊的這幅模樣,就像是將罪犯投入荒島,令其自生自滅的行為一樣。

織夏重複了我的感嘆:“是呀......沒有石像.....之前一直以為是有的。”

“會不會是被關在這裡的人砸毀了....這樣?”

她還是搖搖頭,並把拷在手腕上的鎖鏈舉起給我看:“先不說鎖鏈的品級僅在神器之下,恐怕就算真的有那尊神像,人們做的更多應該是祈禱不是嗎.....?”

織夏的話叫我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反駁,畢竟誠如她所言,雖然艾莉希婭也會存在着各種各樣犯罪行為,但能被關進迴廊里的只是屈指可數的少部分,絕大多數的人也對天命騎士和十二神明保有着至高的崇敬。因此像我一樣想用石像敲斷鎖鏈的行為,在他們看來應該是不可思議,難以置信的事情。

沒有信仰的人還真是可怕啊~~~一瞬間我的腦海浮現出這樣的自嘲。

“不過我有聽其他人說過,被扔進這裡懺悔的人大多都瘋掉了。”

“瘋掉?為什麼?”

就算被神明拋棄也不至於發瘋才對,至少我這個沒有信仰的人是這麼認為的。

織夏她依舊指着石壁上的屏幕,上面的內容已經由和藹的一家三口演變成了激烈的飛龍戰鬥,也不同於第一人稱的畫面,這次換成了上帝視角展現。盤踞在飛龍之上,以半蹲的姿態拉動長弓的身影,依靠那一襲獨特的護甲裝束與隨風飄揚的銀色長發很容易就能辨別出來她就是現在在我身旁的女孩。

“這是我第一次以騎士的身份迎戰的場景.....”織夏的聲音像是年逾七十的老嫗氣息微弱地如是說。

那名少女從背後抽出一支長箭嫻熟地搭在兩指九十度分開呈手槍姿勢的左手虎口上,緊閉右眼。弓弦跟着食指的方向一起瞄準青空中的黑影。飛龍咆哮而出的火彈恰好命中黑影中心,整個身體被點燃后的怪物急速飛竄着。在左右搖擺三次才終於穩下決心之後,少女的長箭從攥握羽翎的指尖開始流動金色的光韻。

三......二.....

我能聽見畫面中少女默數的聲音,在那個數字終於倒數至一的時刻,也就是長箭脫弦而出的前0.01秒,黑影的怪物突然抖散開身上的火焰,無數的火苗化作飛矢向四面八方流竄,其中自然包含織夏所在的方位。被火焰填滿的瞳孔中,織夏她下意識地做出保護的動作而振動一下雙臂,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被弓弦彈出的箭矢已經被抬高了兩公分的高度,空中破開的軌跡毫無疑問地偏離目標,飛向了位於怪物身後約三十公尺處,負責牽制怪物的另一名騎士,並恰好命中且輕鬆貫穿了那名騎士的胸膛。

一下子跪倒在飛龍之上,那名騎士的額頭抵在飛龍的後頸,兩隻手用盡全力地抓住胸口正中心的那隻標槍一般的長箭向外拉扯。雖然沒有辦法聽到聲音,但從騎士驚悚般張大的血口,緊皺的眉頭和顫動的雙臂不難想象此時應該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全力地拖拽,掰握,可那隻長箭還是毫無憐憫地將他扼殺。僅僅掙扎了十秒,騎士的身體就化成了碎片在空中消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