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我是說...賦予神意的時候,應該不用脫衣服的吧?”

聽到這樣的疑問,織夏露出不知道是奇怪還是好笑的表情,最後還是捧腹笑出來。

“原來是在擔心這個....”

她揪着左手的袖口稍稍抬起手臂到彼方的眼前:“不用擔心哦,就像這樣,不需要脫衣服的。”

聽織夏這麼說才放下心來。因為她說道神意的賦予過程就好像在用崇高之力治療那樣。不免令彼方想到還在學院的時候,醫師薩沙讓米歇爾脫下衣服躺好的樣子。

“所以說崇高之力什麼的,織夏也經常被叫到祭司那裡去嗎?織夏覺得他們是什麼樣的人啊?”

織夏卻小幅度揮動着雙手在胸前,好像不好意思的說:“沒有沒有....我的話雖然完成度已經高過70%,不過那是屬性和米緹絲婭神比較相近的緣故。如果是赫巴德旗手的話,被祭司召見的次數遠遠在我之上。”

“那其他騎士呢?其他騎士覺得怎麼樣,祭司的為人...該說為神才是嗎?他們覺得怎麼樣?”

談到這裡,織夏就好像明顯不知所措的樣子。畢竟作為一直在神殿生活的女生,用了十幾年才同教會建立起來的信任突然崩塌,任誰來的話都沒有辦法輕易接受這樣的事實。

因此織夏能做到的知識不斷搖頭而已:

“祭司他們的話.....”

“啊啊,算了,織夏不想說話....”

可織夏並沒有讓話題就此打斷,苦惱的皺起眉頭之後,織夏反覆揉搓着前額。

“大概只能用深不可測這樣形容吧,雖然沒有問過騎士團的其他成員,不過大家大多似乎對召見比較抗拒的樣子,倒不是說抗拒神意,只是覺得祭司的樣子令胸口喘不過氣來。”

“帶着那樣的銅面具,任誰都會害怕的吧。”

可是教會的存在是應該賦予恐懼的嗎?雖然不知道正確答案,但依照彼方過去生活了十幾年的經驗來看,很難把這兩者完好的重疊一起。雖然類似的案例在過去幾年中由電影看到的不在少數,由於沒有真正的接觸過宗教,當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前的時候,彼方還是沒有辦法感覺到絲毫的實感。

“嘛......”不論在怎麼討論,畢竟只有到真正與祭司見面的那一天才能揭曉,再次之前一切猜忌都是在做無用功。明白這一點后,彼方豁達的站起身來:“不管怎麼說都是遙遠的...呃....最少不是現在應該考慮的問題。”

看到彼方伸過來拉自己起身的右手,織夏才舒緩了表情將手搭在他的手心,然後借力拍拍黏上泥土的裙子。

“是啊....說的也是。”

“那麼算起來,從這裡休息了有半個小時了吧,因為和織夏在一起就會覺得時間很快,所以也許是一小時也說不定。”

“彼方想要離開了嗎?”

從褲腿上擦擦左手的泥土,半蹲下身子將那柄白劍握回手心,彼方看着劍鞘然後彷彿試運作的機械臂那樣轉動了三圈左肩說道:

“不知道那邊的情況如何了,雖然很奇怪不過我覺得體力已經完全恢復了。總待在這個地方也不是辦法,是時候去尋找出口離開這裡。或者如果這裡是安全區域的話,將更多的人安置在這裡也好。”

“恐怕那是沒有辦法做到的。”

織夏沉穩而冷靜的話令彼方一時間摸不到頭腦:

“我想這裡總歸是有首領存在的,只要把它消滅的話.....”

織夏依舊輕搖着頭表示否定,最終看到彼方依舊不理解的表情,織夏溫潤如水的眼眸彷彿在說“你難道沒有注意到嗎”的用手指了指彼方的劍:

“是她帶你過來的吧。”

“她?”

彼方奇怪地轉動手腕,發現並沒有什麼東西黏在上面之後才把注意力放在那柄玉琢的劍鞘上,確切的說是從劍鞘內向外溢出的幽光。

“你是說......”彼方輕緩地將劍拔出。比共鳴后更加強烈的青色光束呈放射狀散開。

“是蒂婭,我猜是她帶你來這裡的。”

彼方有對織夏講過兩把劍的來歷,白色的這一把雖然不知道是不是有蒂婭的精神住在裡面。可作為神器的劍,確實是在烏爾斯發生災難后,也就是蒂婭去世的那一周的周末,彼方回到旅館檢查包裹時無意中發現的。每當他用左手撫摸過劍身施加以共鳴的時候,也總能聽到蒂婭的聲音。況且在那次和彼方組隊進入迷宮救援的時候,彼方所使出來的劍技好像就發生在昨天那樣。彷彿幻影跟隨在彼方身後,影子那樣模仿着彼方每一擊的劍技。雖然沒有直接見過彼方口中那名叫做蒂婭的女孩,不過現在她已經十分確信,那個化作佩劍一直保護着彼方的女孩就是蒂婭。

於是織夏很識風趣地背手轉過身去,用背影對彼方說:

“大概那個女孩是有話要和你說吧.....那麼我就在那邊的樹叢里等你嘍。”

“誒...等.....”

還沒有等彼方伸手挽留,織夏已經小跑着跳進陰影后的樹叢中去了。

“注意安全啊......”彼方朝那裡心切地叫喊出來。

“好.....好!”織夏踢動了一下草堆,高舉起手背搖擺着回應彼方。

神器品級的劍擁有在收回鞘的剎那就進入休眠階段的特性,不論之前施加過多少的共鳴,乃至武器產生的迴響,都會在鞘中緩緩清零,如果是通常那樣擁有耐久的武器,緊接着便會像人體那樣在安寐中持續修復受損的耐久。由此清耗的共鳴值也會化作耐久緩緩對武器進行修復。像這樣收入鞘中以及綻放光芒的樣子最少織夏還沒有遇見過,才會由此推斷。

況且....

“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地方....”看着眼前的景象,織夏不禁呼出這樣的感言。來的時候還沒有發覺,原來就在兩人休息的方向朝左手邊行進大概只有五分鐘的距離,就能夠看到方形和圓頭不等的石碑。每走幾步就會有這樣的青石板立在草叢之中,大概僅到織夏小腿肚的高度,並且隨着距離不斷加深,這樣的石碑就變得更加密集。有一些已經被荒草掩沒,極少數的石板被樹榦從地面掀起呈就要傾倒的姿勢,還有些斷面較為規整一致的碎石塊散落在腳邊,或是埋進土壤中露出半張殘缺的臉。

織夏停下了腳步,彎腰撿起一塊石塊在手心翻轉來看。上面刻有大寫的文字,因為殘破成兩半而無法辨認。織夏便蹲下腳步繼續尋找,終於在距離兩公尺外的樹腳下找到了另一半。左右手拼接起來恰好是一個人的名字。

“賽因....哈...娜?”意識到這一點的織夏瞬間露出慌張的表情,對着那快拼合好的石碑鞠躬,同時不停道歉:

“十分抱歉...打擾了...”

將它們重新擺回第一塊的原處之後,織夏再次對着石碑鞠了一躬。彷彿打攪了好夢者的安寐那樣,織夏解除了腰間的武器,好像盜賊那樣畏手畏腳地向前走去。

這裡是一塊墓地,這樣形容也不盡準確。畢竟艾莉希婭的居民死後就會化作煙光消散在空氣中,接受十二神的呼喚,來到慈愛的他們身邊。因此墓碑這樣的祭奠物在艾莉希婭並不常見,最初只有從遠方的來客,也就是外來者保留着為死者立碑的習慣,不過總歸是少數。後來教會覺得這樣的方式可取,便採用了同樣的方式,用曾經一同戰鬥的盔甲和武器代替本人,立築在他們戰死的地方供後人瞻仰。

作為英雄樹立起來的墓碑織夏也並不少見,可像這樣規模,並且看起來應該是有不止幾百座,從這裡向後星羅棋布的豎著難以計數的墓碑,無一例外的只在上面篆刻了名字。織夏聯想到一年前發生在烏爾斯的災難,那次前所未有的災害殺死了烏爾斯近乎八成的居民。後來整個地區被徹底封鎖起來,因為無人探訪,便孕育了這片幽靜的森林。而身邊的墓碑,便是月光女神夕莉婭給予她信徒們的最後哀悼。織夏立正了身子將右手扶在左肩,以不太符合身份的禮節向著那輪圓月行以騎士禮。

“感謝您。”

越向內部深入,墓碑的數量就越多起來。不僅如此,就連織夏左右方向的草坪也逐漸填滿了墓碑,織夏蹲下身子,拂着上面獨一無二的名字,明明不認得這些人,看着這幅不知該用凄涼還是平靜的畫面,織夏心中一時百感交集。很快,就在右手邊的方向,彷彿聽到了呼喚似的,織夏的的腳步在一方圓頂的石碑前停了下來。

“蒂婭?”

石碑自然不可能回應織夏自言自語的話,所以她只是單方面,像母親為女兒盤發那樣,輕輕撫摸着有些潮濕的石碑。因為恰好在一棵青松的下方,一株寬葉的矮人海芋吸收了土壤和空氣中的水汽,正一滴滴緩緩的將露水滴淌在蒂婭的頭頂,水滴緩緩流下,嵌入石碑刻着名字的凹槽,接着再匯聚成股淌進潮濕的土壤。

就像是在哭泣那樣。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整個季節還大致獨立在聽雨季的月光林地,幽靜得連蟲鳴都無法傳達,因為開闊的地域與茂密的植被,從感覺上來說甚至比關押犯人用以反省的懺悔迴廊還要僻靜許多。喃喃自語的聲音被多孔的土壤和綠葉吸收之後,變成空氣中的水霧打濕織夏一綹又一綹的銀髮。就連呼吸與心跳的聲音,都不存在於此似的。閉上眼睛就能立刻感觸到與空氣一樣冰冷潮濕的寂寞襲來。

沒有靈魂得以安存,就連靈魂本身的概念都是遠方來客的舶來之詞。所以就算織夏閉上眼睛也沒有辦法通過心靈與逝者交談。能夠做到的,最多也只能是在夢中想起,或是像在懺悔迴廊的那樣一遍遍以旁觀者的角度看着令人懊悔的過往。

所以,如果說能夠聽到什麼的話一定是騙人的,四下除了自己對這個女孩的低語外,就只有自己呼吸的聲音,在者便是從遠處傳來,並不斷朝這裡靠近的呼喚的聲音。

是彼方。

織夏站起身來向回走了幾步,同時踮起腳尖揮手示意。

“嘛.....原來你在這裡啊。”

一路小跑的來到這裡,如果沒有織夏悄聲的手勢提醒,他還完全沒有注意到幾乎險遭他踩踏的低矮墓碑。

“你在這裡做什麼...咦,這裡是.....”

織夏再次用食指抵住雙唇,同時發出“噓”的聲音提醒,彼方這時候才注意到身邊立着的青石碑,遂畏葸地彎下了身子,只用不震動聲帶發出的聲音問織夏:

“這裡是...什麼?這麼多的墓碑,是怪物出現了嗎?”

彼方的音量在森林裡不貼近耳邊的話就很難被聽清,於是織夏做出“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搖頭,用合適的聲音靜悄悄地對比方說:

“我想大概是烏爾斯遇難者他們的墓碑吧。”

“遇難....”

也許是一直刻意迴避的緣故,織夏提到烏爾斯城鎮的時候,彼方還是下意識地扭過頭去,織夏輕輕挪動腳步到彼方視線的正前方,然後輕輕微笑着抬起手臂,捧住彼方的臉蛋道:

“按照我們這裡的說法,死去的人被接往十二神的身邊陪伴,被賜予享用不盡的溫暖幸福,所以不會有依依不捨的流連者。雖然我也覺得這只是自我安慰的話,不過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了,就姑且勉為其難的自我安慰下好了。”

被就快要撞到鼻尖的距離安慰,彼方也不好意思的再次扭轉視線,發覺不妥之後低下了頭,蹲下身子薅斷一顆青草的綠葉。

“到也不是....那麼放不下,只是覺得.....作為倖存者,不知道該怎麼樣面對大家.....這裡....”彼方想要起身,又馬上放棄了似的環顧四周:“這裡,除了七夜鈴蘭的大家之外,還有過幾個在生活上有交集的夥伴,應該說是長輩才對。賣水果的大嬸,嗓門完全不像是七十歲的鐵匠爺爺,還有其他的人.....雖然最開始的那段日子裡很少和人接觸,現在也完全記不清他們的名字了,只不過一想到他們以這種方式離開,就還是會覺得這裡...”彼方抱起自己,將頭埋在手臂里。不過織夏很明白他右手所指的地方,正是象徵生命,不斷跳動的那個部分。

“就會覺得這裡撕絞似的疼痛。”

織夏的右手拍了拍彼方的頭頂,接着做出蝴蝶拍打翅膀的手勢對他說:“痛痛飛走啦.....”

被織夏安慰小孩子的方式逗笑了出來,彼方一邊說著“什麼啊”一邊難為情地探出頭來。

“效果怎麼樣?”

“唔~還不錯吧。感覺比單純的安慰效果好多了。”

“那以後還是用這個吧。”

“饒了我吧...”彼方做着抱頭蹲防的姿勢,稍稍環顧了下四周,眼神又立刻凝重了起來:“話說....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墓碑在這裡。”

“我想那是因為夕莉婭女神創造出來的神跡.....應該是這樣吧。”說到這裡,織夏才恍然大悟地問彼方說:

“剛才蒂婭對你說什麼了嗎?”

彼方緩慢的搖搖頭:

“沒有.....”他拔出鞘中的劍刃,上面的光芒已經褪去了,只剩下玉石一般冰涼的月白色劍身。彼方演示性地將左手指搭在劍刃上緩緩向外側拖動,被手指劃過的部位重新煥發出微光。動作只進行到一半,他就放棄似的將劍推回鞘中露出失望的眼神。

“就像是這樣......雖然會有蒂婭的聲音,不過就和每次共鳴的時候一模一樣,織夏要聽嗎?”

“那是你和蒂婭的秘密,我沒有辦法聽到的啦。”

“倒是也沒有什麼,只有一句‘我會化作月亮守護你’這樣的話。”

“真是不可思議的孩子啊....”織夏轉過身去,仰頭感嘆着。“彼方這把劍的名字,也和月亮有關嗎?”

一時間沒有跟上織夏的思維跨度,但他還是敲擊了一下劍鞘打開物品的面板,照着最頂端中央的白色字頭念了出來:“純白的......月光....是和月亮有關的吧。”

“果然...”這句話織夏沒有說出口,只作為對自己猜測的證明低下頭。然後轉過身去對比方說:

“如果那件事情沒有發生的話.....再過幾年,我想她應該會成為一名出色的天命騎士。”

“誒,怎麼說?”

但是再繼續說下去的話就不得不讓彼方再次面對那件痛心的事情,至此織夏大概已經對教會祭司的目的有了大致的猜測。現在卻還不是該把他說出來的時候,於是織夏用微笑着的表情挽住彼方的手臂扶他起身。

“沒什麼,女生的直感而已。比起這個...”織夏拉着彼方的手臂向前走了十步的距離,來到那塊被水浸濕了的青石碑前。“如果不是對你有話要說的話,我想應該是她想要見你一面吧。”

“你說蒂婭?”

織夏無言的點點頭,在包裹中取出一捧鮮花。那是彼方送給她的禮物,存在包裹中無論多久都不會凋謝,即便已經過去幾個月的時間,濕嫩的紅色花瓣依舊像紅葉季的落霞那般垂垂欲滴。

“就借花獻佛好了。”

她輕緩蹲下身子,將那捧花束倚靠着擺放在蒂婭的墓碑前。

“謝謝你,一直守護着彼方....謝謝.....”

彼方的眼角有些濕潤,他不知所措的看着那個女孩的墓碑,不知該說些什麼,就連身體也好像缺油而生鏽了般難以運作。很久只是和織夏一起,無言地注視着那個女孩的墓碑。

好像聽到了腳步聲,織夏和彼方兩人緩緩轉過身去。一名長發的女孩,衣着單薄地從遠處輕輕走來。半透明的身子映照出她身後螢火蟲般升起的點點幽光。

“蒂婭....”

頭髮比一年之前更長了些,因為距離有些遙遠,看起來卻像是久別了的長輩那樣覺得又長高了些,被風撩起的衣衫下,依舊是弱不禁風的瘦小輪廓。明明身上閃動着白光無法看到她的臉,彼方依舊能夠確信她就是蒂婭。只不過正因為明白那只是自己的幻覺,才整個身體冰封了那樣看着遠方停下腳步的女孩,眼淚不住的打轉。

“彼方?那是.....”

織夏難以置信的看向身邊凍結似的彼方,再看向身前的光影。裸足的少女看不到任何錶情地站在兩人身前。她微動的嘴唇好像在說什麼,卻被一陣銀鈴的聲響敲碎。接着緩緩俯下身子,向著彼方輕鞠了一躬,被風吹起的長發就這樣被打散成光影,化作玉石樣的碎片飛散到空中。

看到飛散的流光,織夏撫着胸口,像是捕捉螢火蟲那樣挽留少女的笑靨。最終看着空空如也的右手掌心再次握起了拳頭,只剩下葉露似冰涼的餘溫還停留在那裡,很快消融殆盡。

織夏眼神複雜的看向彼方,和自己一樣的眼眶中有淚水在努力地打轉。

“彼方?‘

“我看到了....”彼方只用危淺的聲音簡短回答着。“我看到蒂婭了....織夏也應該看到了吧。”

“那個女孩.....”

“就是蒂婭。”

“我是說...為什麼,為什麼不挽留一下呢?”

“因為都是假的吧。”彼方打轉的淚水分明沿着密西西比河的圖案流下,卻依舊說著不坦誠的話。“已經和她重逢很多次了,在夢中的時候。在見到追悔之劍以後,我就差不多已經能夠明白了,沒有辦法復活的話....就算挽留......也無濟於事吧。”彼方閉上了雙眼,微微抬起頭來,用一顫一顫的鼻息深吸了一口氣,才終於將停留在眼眶中的淚水吞咽下去。睜開那雙已經有些紅腫,變得與織夏一樣赤紅的眼眸,才抬起頭,轉向身後那輪無瑕到的月輪。

“不過就算是幻影,也已經非常慶幸了。”

“什麼嘛....”織夏揉着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的眼角。明明只在彼方的回憶中見過那個孩子,不知道為什麼不舍的感覺卻一點也不比彼方少。她輕拍了一下彼方的肩膀:“捨不得她的話就多和她說說話嘛.....就算是幻覺也好。”

“這樣實在太難為情了.....而且.....”彼方轉身向刻有蒂婭名字的那一小塊石碑前,聲音無比溫柔,恰如河流汩汩的聲音自言自語說:

“而且...要說的話,在那裡已經對她說過了.....”他稍稍抬起又放下左手邊的那柄素色長劍:“如果她就是蒂婭的話.....我想就算是在這裡也一定能夠傳達到的吧。”

“一定能夠傳達到的。”織夏確信的輕點着頭:“因為這片林地就是專屬於彼方自己的迷宮副本,所以一定能夠聽到的,我保證。”

“嗯....”彼方的臉上終於拂去了霧靄,顯現出雨後初晴似的微笑,他同樣點點頭道:“我也相信。不過,織夏說的專屬...迷宮?我自己的...是什麼意思啊?”

織夏轉過身子,像嚮導那樣伸手指向在她身側不遠處開啟的一塊幽邃而不停旋轉幽光的傳送門。

“這個是....?”

彼方認得這個物體,作為無法返程的迷宮區攻略後會出現的傳送門,只要整個團隊的所有成員身子邁進們內,就會瞬間傳送回副本的入口處,但那也意味着單向進入的副本傳送門會永久關閉。彼方只是在意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敞開大門。

“所以我想那把劍應該就是進到這裡的鑰匙吧。作為蒂婭呼喚的來客,我想她應該是真的想要見到你,才會構造出這麼一塊不可思議的森林。”

“我想起來了....”彼方轉動着腳步看向四周,烏爾斯的外圍也是被這樣一片靜謐的森林包裹,雖然植被的數量要遠比一年前更加茂密,河流也被草坪覆蓋不知所蹤。但是這的確是最初和蒂婭相遇的地方。

“我和蒂婭相遇,就是在烏爾斯的森林裡面。”

“所以我說了吧,那真的是蒂婭....雖然不知道怎麼做到的,也許就像這片森林一樣神奇吧。”

“是啊....”彼方由衷地呼出沉積在肺里的全部空氣,另一股帶有果香的水汽填充進他的身體,化作一滴晶瑩的淚花在不經意間從眼角滴落下來。“不可思議,難以置信.....”彼方完全沒有在意織夏不解的表情悄聲自言自語道:“不過本身也很神奇就是了.....艾莉希婭的世界。”

“嗯?”織夏背手微微彎下身子,側臉凝視說出令人費解的話的彼方:“雖然沒有見過彼方的家鄉究竟是什麼樣子的,不過那裡也一定會有神跡出現的吧。”

“在我們那裡叫做奇迹。”

“對,就是奇迹,姑且就當做是奇迹,好好珍惜吧。”

“不過,也差不多是時候離開了。”彼方做好準備似的將另一把劍也實體化在左腰間,呈現出兩把長短不一的劍交錯的樣式。

“離開,為什麼?彼方不在多待一會兒了嗎?”

彼方像是得到答案那樣滿意地搖頭。不能繼續停留在這裡的原因有很多,細說的話,食物便是首當其衝的問題。雖然叢林里也有很多漿果,暫且不論是否含有毒性,依靠水果度過一兩天的方法自然可行,但時間再久一些的話,可供食用的漿果看起來實在沒有能像是能一直生活在這裡的數量,由於完全孤立的地圖環境,瓜果會腐爛,在第二年來臨之前也許再都不會有任何食物來源。另外叨擾寂靜的長眠者也的確是相當失禮的行為。傳送的大門也不知道是否能夠一直敞開,可這些雖然考慮到,卻不是彼方要說的事情。

“差不多已經可以了,特別是見到蒂婭后,我感覺沒有辦法再這麼袖手旁觀下去了......蒂婭就是因為我的膽怯才會死去的,我不想讓這種事情再發生了。況且......”彼方握住右手手腕,機械預熱那樣的轉動摩挲。原本在那之上的傷口已經全部消失了,就算這樣轉動也沒有絲毫余留的痛感。織夏也同樣的伸出掌心面向自己,右手食指中指與拇指間,以及左手虎口處燒焦的痕迹也生出了新的肌膚,這是只有崇高之力才能達到的治療效果。

“況且體力也恢復得差不多了,既然傷口已經痊癒的話.....我想實在沒有借口逃避了。啊,當然我也必須考慮織夏的心情......老實說我不想織夏和我一起冒險,可我自己沒有能消滅那種怪物的力量....當然如果織夏不想戰鬥的話,我也會在這裡陪你一起......雖然這裡的食物可能有些勉強就是了。”

彼方報以勉強的微笑,織夏的反應卻出乎意料的冷靜。她將肋差在右手實體化,伴隨一陣神器綻放的光暈,織夏決意的眉頭也輕點了一下對彼方說:

“我有開始些懷疑教會祭司們的目的.....不是因為我父母的事情,當然也包含那個在內。如果彼方沒有辦法袖手旁觀的話,剛好我也有必須要和祭司他們質問的意願。”

彼方輕握住織夏的手腕:“那麼走吧....消滅完雷妖之後,就一起向他們當面質問。”

“不再等一會嗎?要想好了,從這裡離開以後就再也沒辦法回來了哦。”

“我想好了。”

“那麼.....”織夏和彼方一起轉過身去:“和蒂婭好好告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