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長的長槍直接洞穿了怪物的胸膛,從王後背后的國王胸前刺出。格萊恩特繼續將身體向前跨出一步,右臂在肩膀的推動下長槍再次深入,直到確認怪物的血量見底,國王與王后統統失去反抗之後,格萊恩特抱着右臂,將身體向左扭轉,長槍便從怪物的胸口處橫向切開。光刃劃過宮殿大理石的浮雕,切斷的石壁發出轟隆隆破碎的聲響。而怪物抬起雙劍的兩臂終於失去力量自由垂落,手中的短劍滑落在地上彈出丁零噹啷的聲響,又過了兩秒鐘后,怪物的身體開始模糊化,接着以一枚煙花彈炸開般的絢麗極光終結了自己的生命。

明明還是夜晚,神殿九十八層的格萊恩特周圍卻依舊是一副晴空萬里,武器重新變為劍盾的他久久地直立在神殿的大門前,他緩緩抬起頭來,仰望着石門上,宛如夜幕初臨前的暮昏色日輪的紅玉。從破碎牆壁的裂痕外吹來的晚風撫過他的面部,他摘下頭盔來,瘦削如石刻般輪廓分明的臉龐上多了幾分倦意。閉上眼睛,他緩緩深吸一口氣,令全部的精神沐浴在微涼而又溫暖的夜風中。

耳邊久久迴響着宛如晨間米緹絲婭升起時所敲響的廖遠鐘聲,這般時間錯亂的假象令他了解到自身體力消耗到極限的事實。就像聽到神明的召喚般,他將劍插進地面支撐住身體,隨後慢慢感受超負荷工作了兩百多年的心臟緩緩將奔涌血液的熔爐關閉冷卻.....

..................

與此同時,位於神殿九十層的彼方和織夏,正與終焉騎士團的團長,也是彼方過去摯友的米歇爾加速火拚。

坐倒在地上的彼方突然跳起,接着抱住米歇爾的腰肢將其撲倒,用拳頭與額頭不斷捶打米歇爾的頭盔,之後拔出米歇爾腰間的另一把佩劍使出解放技“雷樹狂花”。雷電的爆炸迅速將兩人掀翻,但早已做出應對措施而將盾牌擋在身前的彼方藉助石柱緩緩起身,然後提着白劍踉蹌地走進米歇爾身邊。

“雷樹狂花”擁有瞬間摧毀武器與防具八成耐久的特性,待到二十餘秒爆閃的雷樹消散后,彼方也恰好走到了米歇爾的身邊。用劍支撐在地面慢慢蹲下,再用手剝去掉落在他身上的石屑瓦礫,以及被摧毀后的鎧甲碎片。經過自殺式的捨身攻擊,米歇爾身上這副騎士甲終於變得殘破不全,彼方丟掉仍卡在米歇爾脖子上已經被炸成三塊島礁的頭盔殘骸,露出米歇爾失神卻又白皙,被燒焦血痕覆蓋的側臉。確認還有心跳與呼吸,彼方檢查過米歇爾的頸椎,確認沒有錯位后,用兩隻手輕搖他的兩肩。

如果因為爆炸的衝擊而使頸椎受損的話,彼方的這個舉動無疑會立刻要了米歇爾的性命,不過好在堅硬到令人咬牙切齒的盔甲給了他周到的防護,在彼方的喚醒下,昏迷的米歇爾慢慢睜開眼睛,然後轉過頭來凝視面前的人。

“米歇爾.....米歇爾.....”

像是費了一番力氣聚焦般,米歇爾暗淡的瞳孔逐漸恢復了湛藍。他遲鈍的話語彷彿尚未睡醒般緩緩扭頭環視四周,然後有氣無力地發出聲音:

“彼......方?”

聽到自己名字的彼方如釋重負,他吐出一口氣,然後撐着身體從米歇爾的身上離開。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這是怎麼了?”看着身旁宛若廢墟的遺迹,米歇爾疲憊地問道。

“沒什麼,不用在意,米歇爾醒了就好。”

“咦~~彼方你受了很重的傷嗎?”米歇爾撐着手臂起身,不過又立刻倒下去,他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也有不輸給彼方的各處燒傷。“我.......?”

彼方拉住米歇爾的手,再用另一隻手臂握劍支撐地面,以此將他拉起:“米歇爾不用考慮那麼多了,現在最要緊的是多休息。”

不過米歇爾並沒有聽從彼方的意思,他環顧四周硝煙般的碎石堆,問道:“這裡是哪裡?還有彼方身上怎麼會有這麼多劍傷.....”

“都說了不用在意了,等一下我就把你送出去,只要....啊......”彼方攙着米歇爾,因為腹口的用力而一下子叫喊出來,“啊啊....只要等一下就好.......”

米歇爾伸出手掌,看着手心滿是創痕的掌心問道:“是我....我把彼方傷成這樣的嗎?還有這裡.....是怎麼一回事,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放心吧,不是米歇爾做的,你現在什麼都不要想.....”

對於彼方來說,剛才與其死斗的人並不能百分百地稱為米歇爾本人,不過只是一個佔用了米歇爾肉體,被強行附加進去的另一人格而已。現在身旁的這名少年,才是如假包換的米歇爾,既然已經把米歇爾喚醒了的話,之前發生的事情都不重要了。眼下最重要的是不得不快些進入上一層,經過彼方和米歇爾的解放技的破壞之後,九十層的瞭望台已經有好幾根石柱斷裂,就連頭頂的天花板也搖搖欲墜,不斷拋擲石快和碎屑下來。如果不儘快離開的話,說不定會變成什麼樣子。

“再等一下就好....”像是安慰自己般,彼方不斷喃喃重複着相同的話。

可是就算彼方再怎麼寬慰,米歇爾依舊強迫着自己回想方才自己的所作所為,彼方越是勸解,米歇爾便越發覺自身行徑的惡劣。

“織夏.....麻煩你了,你先去上層幫我警戒一下,最好能追上騎士長他們,我帶着米歇爾馬上過去。”

“我知道了,你多加小心。”

留下這句話后,織夏便小跑着跑去了上層。既然彼方的摯友,米歇爾已經取回意識的話,那邊也就沒有需要擔心的事情了,在他們趕往騎士長身邊之前,做好上層的警戒以保護重傷的那兩個人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織夏離開的背影,彼方也攙扶着牆壁,攙着米歇爾緩緩向著懸梯的方向挪去。被彼方攙扶這的米歇爾,不願就此昏睡地強迫自己睜開眼睛,看着地面米白色石磚之間的縫隙一道又一道地在視線中平移過,看着自己的腳步吃力地挪動。隨後注意到腳邊綻放着一朵卷瓣的白花。

“白花.......?白色的....花......彼岸....花....”

“頭好痛,好痛....啊啊啊啊.....”

突然想起什麼般,米歇爾痛苦的抱着腦袋,一手揮開彼方將其甩撞在外圍的石柱上。猝不及防的彼方將劍反插進石柱才免於墜落。

“米......”

他本想去拉住米歇爾,然而抬起頭的他,看到的卻是眼神無光的另一個人,從他手腕生長出藤蔓重新化作純白的刺劍,獃滯而渙散的眼瞳中浮現出殺意。

他跺了一下右腳,身體霎時間閃至彼方面前。雖然受了重傷,但此時米歇爾的動作完全看不出絲毫遲鈍,他拉至左肩的刺劍迅速向右橫斬,彼方抽劍不及而後仰,因為無力的雙腿而一下子踩空仰倒。米歇爾的劍恰好以兩公分的距離在他的脖子前空揮了一下,接着將彼方身側的石柱切進一半,而他自己也因為石柱的反衝而後退了幾步倒下來。

“果然行不通嗎...還真是頑固呢,米歇爾.....”

彼方從石柱中重新抽出劍來,雖然已經沒有什麼力量繼續戰鬥了,但還是擺出防禦反擊的技能“逆羽”來,他相信另一邊的米歇爾也沒有力量繼續僵持,只要把他的力量耗盡的話,應該就能恢復成原本的米歇爾。

可事情並不如他預想的那樣,米歇爾站起身並舉起劍與身體的中線平齊,左手如同施加“天聲”般由上而下緩緩撫過劍刃。隨着他的動作,曼陀羅華也源源不斷地重新生長,不到兩秒的時間便如奶油般鋪滿整層瞭望台。而兩人的狀態欄中,也重新浮現出十層流血的圖標。

接着,在純白的彼岸花一朵接一朵綻放時,米歇爾說道:

“我承認你的實力很強。”

“你也不差啊,米歇爾。不過你這傢伙該把真正的米歇爾還回來了吧。”彼方咧開一邊的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戰意。

不過米歇爾並沒有理會或是追問,將掌心撫過劍刃后,手背緊貼額頭。

“但是還遠遠不夠。”

“是啊,我也想和真正的米歇爾來一次全力以赴的對決。你這傢伙也差不多到極限了吧,還是不要逞強了,不然我還是會老老實實地想辦法讓你昏睡過去。”

他們兩人分別進行着各自的對話。

“現在你應該沒有退路了吧,我想就在此了斷好了,為此不惜搭上吾的性命,也定將你,連通你的夥伴終結於此。”

兩人殘餘不多的血量繼續被流血狀態侵蝕着,這樣下去兩人隨時都會有失血死亡的危險。並且因為米歇爾的解放技,作為彼方護身符的“黃泉斗篷”不能發動,在接下來的一擊中做出了斷也是彼方的意思。

“正合我意。”彼方回答的同時,左手警戒着,像米歇爾那樣手指緩緩劃過劍刃。手指所及之處,月白色的劍立即煥發出青綠色的柔光。

“不過,”為了分散米歇爾的注意力而找准機會用刀背擊中米歇爾的脖子,彼方朝面前正立這的騎士搭話:“不過,我的同伴現在都已經去了上層,就算受到其他情況阻攔的話也最少到了九十五層之上,你要怎麼阻止我們?”

米歇爾閉上眼睛安神般地回答說:“你很快就知道了。”

彼方自然不能放過這絕好的機會,雖然在戰鬥中偷襲視為趁人不備的卑鄙行為,但對於每天都在跟死亡打交道的艾莉希婭人來說,把握住轉瞬即逝的機會也同樣是求生的重要準則,作為馬上就要和真正米歇爾重逢的見面禮,在劍術各個方面都后追上來的米歇爾,偷襲便是彼方所能教授他的最後一課。

彼方踏出右腳,身體隨着地面的微小顫動而猛衝出去,徑直越過了與米歇爾相隔的五公尺。接着,他在空中將劍在手中軸向旋轉半周,以無刃的刀背朝向米歇爾迅速拉出一劍。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彷彿一直在等待彼方出劍的時機,米歇爾倏然睜開布滿血絲,確切來說已被染成血紅色的眼瞳,他不做任何格擋地將劍從胸前揮下,劍刃只稍稍削去彼方破爛大衣的胸口,然後詠唱道:

【二重解放,血河擺渡】

“二段解放?”甚至喉嚨還未發出聲音,彼方揮出去的劍連通他自己的身體彷彿都被時間凝滯了一般,劍背馬上就要命中米歇爾的側頸,然而就在這時彼方再也沒有辦法將劍向前挪動分毫的距離,他逐漸感覺身體被一股暖流拖動,漸漸向上漂浮。雖然主觀時間停滯了許久,實際上卻是一瞬間完成的事情。

彼方的四周,天空被染成鮮血的紅色,一輪滿盈的血月透過瞭望台,將德古拉般的血光映射在神殿內部。

萬物凝結之中,只有從米歇爾手臂滲出的血滴,沿着白色的刺劍劍刃一滴滴地滴在彼岸花上將其染紅,接着由中央一滴的血色迅速向四周感染般的蔓延開來。

一瞬間的停頓后,彼方的劍逐漸不受控制,他的身體也被一股衝擊所擊飛。隨着彼方被彈飛,整間瞭望台中生長的彼岸花被盡數染紅,就連連接在米歇爾右臂的白劍也變成了紅色。劍氣劃出的風浪令白色的曼陀羅華瞬間擺頭般的變成整片慘烈鮮紅。

站在原地不動的米歇爾向已經倒地不起的彼方解釋道。捂着腹口割傷而縮成一團的彼方艱難睜開眼睛,雖然剛才的劍氣並沒有將肚皮完全割開,與往日重傷的情況相比實在不值一提,但由於曼珠沙華貪婪地汲取傷口流出的血液,使得他感受到令全身痙攣的劇痛,身體彷彿被扔進了冰窖,極寒的劇痛與窒息的感覺令他的眼角一下子淚液四濺。不過,相比於這些,彼方不由得為眼前發生的事情而感覺恐懼沿着腿根慢慢爬向他的大腦。

“米...歇....爾.....”

視線中的米歇爾因為二段解放技的使用而在其頭頂浮現出了血條,如今那條模糊不清的血條僅僅剩下能勉強看清的一道紅色細線。

“住手...唔啊...快.....住手,米歇爾....”

作為艾莉希婭中真實存在的生命體,其居民也就是人類唯一不同於怪物的地方便是沒有血條存在。也正因為不存在的血條,人類不會因為生命值的耗盡而立刻消亡,如果憑藉堅毅與不死的信念的話,甚至可以通過消耗精神來抵消透支的生命以延緩死亡,但那只是對於人類來說。此時的米歇爾頭頂浮現血條的話,就意味着彼方的摯友,米歇爾馬上就要變成沒有意識與記憶的怪物。

絕對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彼方近乎是嘶吼着那個名字:“米歇爾.....愛麗絲...愛....愛麗絲......”

米歇爾似乎對這個名字做出了反應,而將充滿殺意的劍緩緩落下,彼岸花的顏色也在以極慢的速度褪色。

他頭頂的血條也在愈發變得模糊而閃爍。

“愛麗絲....愛麗絲....米歇爾快點想起來啊.......”

彼方只能不斷用窒息的聲音呼喊出米歇爾最在意的那個名字,而米歇爾自己也將信將疑着,抬起左手凝視被血沾滿的左手心,跟着重複了一遍:

“愛.....麗....絲....”

而就在這時,因為先後承受了四次解放技的沖盪,外側用以承重的石柱終於再也沒有辦法頂住高塔的重量而盡數斷裂,嘩啦啦的落石聲發出兩秒鐘后,彼方便感到天旋地轉,所倒在的地面一下子如海嘯那般翻湧過來,而天空則噼里啪啦巨響着劃過頭頂,接着九十層以上的塔樓傾斜着砸向另一頭。

“織夏.....織夏.......!”

彼方驚慌叫喊着,十分鐘前的織夏為了幫彼方探路而先一些去了上層,可此時的高塔還沒有來的及讓彼方伸手挽回,便轟隆隆隆地倒塌墜向了無盡的雲層中。

“織夏!”

然而現狀也並不允許彼方擔心織夏的安慰,甚至沒有悲傷的餘地,被血紅色曼珠沙華侵蝕的九十層地表也開始崩陷並逐漸傾斜,位於瞭望台最邊緣的他將共鳴過的劍刃使出技能“崩山”牢牢刺進外圍的岩石,緊接着便看到一個強壯又瘦削的身影從斜上方的天空中墜落下來。

“米歇爾.....”

千鈞一髮之際,彼方伸出左手抓住米歇爾的左手,因為下墜的衝力,彼方一瞬間感覺身體就要被撕成兩半,但還是拼盡全力咬牙叫喊着雙手死死握住所抓住的劍和左手。

頭頂不斷有巨石滾落,好在被蘭斯女神眷顧的他並沒有被巨石砸落而瞬間殞命,只有黃沙般的塵埃和碎石塊不斷敲打着彼方的頭頂,將他濃黑的碎發染成黃土的顏色。

“米歇爾,醒一醒米歇爾,能聽到嗎?”

懸掛在傾斜神殿半空中的彼方以顫抖的力道搖晃米歇爾將他喚醒。神殿的高度從內部無法預計,不過此時兩人的高度已經因為極遠的下方雲霧遮擋而完全無法看到地面,從這個高度墜落下去毫無疑問會當場斃命。已經耗儘力氣的彼方完全沒有辦法將自己或者是米歇爾拉回上面,這樣消耗下去的話,右手也遲早因為麻掉而從劍柄脫落,必須要喚醒米歇爾才行。

“米.....歇爾...”

就像聽到清晨的鬧鐘般,昏迷的米歇爾再次睜開眼睛。彼方不禁為眼前的樣子而倍感慶幸,米歇爾的眼瞳已經恢復了純凈的藍色,頭頂的血條也透明到近乎可以忽視不見。是真的米歇爾,彼方為此舒了一口氣。

“米歇爾,能聽到嗎?聽我說....”彼方示意般的依靠肩膀的力量將米歇爾抬升又放下,“聽着,我馬上把你甩起來,然後你用二段跳的技能踩住我肩膀上去,我一個人這樣....呃啊....支撐不了太久的,必須馬上行動。”

“夠了,彼方。”米歇爾搖搖頭。

“你在說什麼蠢話,這樣下去我們兩個都會死。”讓米歇爾以自己身體借力使用二段跳躍的話,自己還有百分之三十左右生還的希望,就算不幸被米歇爾踩了下去,對於如今織夏下落不明的情況,也完全沒有所謂了。不過,最少要讓米歇爾生還下去。

可米歇爾更加激烈地搖晃着腦袋,彷彿懺悔般低頭不願直視彼方的眼睛:“我說已經夠了彼方,我回不去了。”

“一定可以的,米歇爾你相信我。”

“沒辦法的。”

隨後,米歇爾抬起頭來,他水藍色的瞳孔因為重新感染上紅色而變得紫青。

“看到了吧....我的意識.....就快要控制不住了,放手吧彼方。”

“愛麗絲.....對了,愛麗絲.....”彷彿抓住救命稻草般,彼方拚命喊叫着那個名字:“愛麗絲你還記得吧?絕對不能忘記的人,愛麗絲,還記得嗎?”

“絕對....不能忘記的人....愛麗絲....”

“對,愛麗絲,你說過要見她的吧,就在我們下面的八十八層。”雖然那是八十八層是懺悔迴廊的位置,但此時哪怕是欺騙也好,一定要將米歇爾喚回來。“我們很快就能見到她了.......”

“愛麗絲.....”米歇爾渙散的神瞳從彼方的面前撇開,“我.....已經見到她了。她還活着,太好了。”

米歇爾強忍住意識被侵蝕的痛苦,保持着最後的清醒從包裹中實體化一條銀色的項鏈,將它纏在彼方的手上打了個結。

“彼方....對不起,請幫我....把我的思念轉交給她。”

接着,在彼方的視線中,米歇爾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米歇爾已經已經完全是紅眼的那個人了,彼方眼神顫抖着,但仍不願放棄地死死握住米歇爾的手腕,看着他將緋紅的那把曼珠沙華舉起,然後拉向左肩後方。

唰~~~

彼方因為他揮劍的動作緊閉上眼,隨着肉體被切斷的聲音,一注鮮血噴濺在他的臉色。隨後左手的重量突然消失,因為這股不尋常的感覺,他睜開眼睛,被鮮血覆蓋的左手緊緊抓着另一隻左手,然而那隻左手連接着的米歇爾卻已然不見。在最後的意識之中,米歇爾用劍斬斷了自己的左手,墜樓的他逐漸化作漂浮的光粒向上飛散。抓在彼方手中的半截殘肢不久后也隨之化作閃光散開,鮮紅的血跡也在彼方的身上逐漸褪去,化作千萬點星光,溫柔地將夜空點亮。

“米歇爾.....”

彼方喃喃自語着,甚至沒有給他回神的時間,九十層的瞭望台也終於支撐不住自身的重量而轟隆隆地塌陷下去。

...............

在那之前,彼方和織夏負責攔截騎士米歇爾,雙子劍姬伊歐妮,伊芙麗以及騎士長格萊恩特繼續沿着旋梯向上,再接着格萊恩特獨自對戰九十八層出現的怪物而將雙子姐妹送出去后,兩人便愈發不安地悄聲潛伏進九十九層。

朝着那個方向前進的她們每走一步都會感到呼吸變得更加困難。由天命騎士團最強的四人加上另外一名神秘少年組成的五人隊伍沒過多久便只剩下姐妹兩人,眼前的情況不容樂觀。雖然姐妹兩人的實力能夠與副騎士長織夏並列第二,但由於過去一直是聽從騎士長或是旗手大人的命令,突然離開引路的旗幟后,兩姐妹就明顯變得力不從心。並且另一點來說,作為未擔任騎士團要職的他們兩個從來沒有主動尋見祭司的機會,而從進入騎士團開始就一直沒有被賦予神意的她們能見到祭司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不清楚祭司的實力究竟如何,對她們來說是產生不安的另一因素。

馬上就要進入九十九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要比要比一百層更容易見到祭司的一層。雖然下層激戰的震蕩因為沒有牆壁的阻礙,很容易就傳到了姐妹兩人這裡。經過風聲的削弱后雖只剩微乎其微的一點聲音,但很難保證精通崇高之力的祭司們無法捕捉到這樣的聲音。為了避免在潛入前便被發現,伊歐妮和伊芙麗暫時停下了腳步,她們撫着胸口輕輕換氣,接着操縱裝備欄解除腳部的武裝露出裸足,完成這些后,姐妹兩人才相視一眼走完剩餘的三級台階,然後將手同時置於石門上,深吸一口氣將其屏在肺里,將門緩緩推開。

與下層的石門不同,九十九層的石門彷彿被專門塗過油般被很輕易地打開,甚至沒有發出門軸轉動的聲音,這令一直戰鬥在最前線的她們感到有些不適應。然而,隨後正過臉來看到的場景,則更令兩人難以置信。

“這是.....什麼.....”

兩人只微啟嘴唇並沒有發出聲音的這麼說道。

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是一張又一張呈圓形分散開來的水晶床,除此之外整間房間空無一物。因為床身的高度完全不足以遮掩半個人,放眼望去很容易得出祭司們並不在這裡的結論。按照常理來說,這個時候應該繼續向上一層,也就是神殿的頂層前進,但看着眼前從未見過的詭異布局,兩名騎士卻始終無法將視線從這邊移開。過於空曠而又有序排列的水晶之床令她們感覺到危險即將降臨而同時拔出劍來。

“鏘————”

劍刃與鞘體發出的金屬接觸聲因為封閉空曠的房間而久久回蕩着,聲音變得愈發尖銳,將遠處倒在床邊的一名少女吵醒。她虛弱的身體撐開右臂,右手扶住床邊緩緩起身。兩名騎士因為這名不速之客而提高了警惕,站在稍前一些的姐姐伊歐妮將劍斜立在胸前防禦,妹妹伊芙麗則後退一步微弓下身子將劍橫向藏於背後,做出彷彿拔刀斬的起勢。

而之前倒在地上的少女也不可能察覺不到不速之客的存在,她先是背對着兩名騎士,像剛剛起床頭髮凌亂的少女那樣用手指將頭髮捋順,又撥了一下額頭前日光般金色的碎劉海,完成這些之後,才緩緩轉過身來。

少女的樣子不禁讓伊歐妮和伊芙麗兩人屏住了呼吸。

站在不遠處的少女是如此美麗,如金線般垂在腰間的微卷長發睏倦地散開,如金色蠶絲的碎劉海下,是一副只是看着就令人深陷進去,如夜晚銀鏡之湖一般清澈深邃的碧藍色眼瞳。像麥芒般排列的睫毛稍稍掩去了尚未聚焦的眼神中的迷茫,附上同樣金色而並顯英氣與溫柔的細眉,小巧的鼻尖與粉嫩的雙唇,顯得神秘而又夢幻。

她的身上只裹着浴巾般的水藍色睡衣,因此毫不吝嗇地露出睡衣外的瓷質肌膚,彷彿從未經過風吹日晒的少女又有彷彿艾莉希婭中手工最為精巧的匠神努爾斯精琢出來的完美五官,宛如從童話書中迷路而闖進來的公主一樣。

不過,率先發出疑問的同樣是這名少女,她以一副充滿戰意的聲音問道:

“你們是誰?”

在意識到自己的衣着並不得體后,她恭敬地像面前的兩名騎士淺鞠了一躬,然後轉過身去,右手食指操縱菜單,像滑動裝備移動到裝備欄中那樣將騎士的鎧甲一一實體化裝備在身上。完成這些之後,將一柄米白與翠綠相間的片手劍連通劍鞘一起跨在做腰間,然後轉過身來對兩名騎士伊歐妮與伊芙麗重新問道:

“請問你們是誰,來這裡的目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