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叮噹捂着被打的一邊臉,一臉無辜地看着哆來咪。

“你真不知道你為什麼被打?呵。”

哆來咪冷笑一聲。

“昨天,你們凈化了幾個本子?”

“三,三個?”

“放屁!”

“觸手溫泉是一個…醫院後宮是一個…,”說著,哆來咪扒拉起了手指頭,“獸人BL是一個,還有調教JK是最後一個!一共四個!”

她伸着四個指頭比在叮噹眼前。

“很可以啊!一天凈化四個本子!”

“謝謝…謝謝誇獎?”

叮噹沒有聽出哆來咪背後的諷刺之意。

“可以個屁!我一口鹽汽水噴死你!”

憤怒的哆來咪伸手就要再給她一記耳光,但她只做了個手勢威懾。

叮噹用手護住臉,向牆邊躲了躲。

她還是很懵逼。

“為什麼不行?”

“肯定不行!就算是最累的E級凈化師,也不可能一天凈化四個高難度本!”

“你凈化得那麼多幹嘛?質量高嗎?”

“我覺得還行…?”

“還行?先不說那個鬼畜的獸人組織怎麼樣,我就跟你說說你昨天最後凈化的那本——你把學校天台的門給損壞不止,還讓警察各種進入校園——這完全改變了那本子的格局!太混亂了!”

“額……可是那也是必然。”

“放他個屁的必然,”哆來咪向地上呸了一口,“對於本子凈化師,凈化,沒什麼不可能。”

她又用手指指着叮噹。

“你做得太過了!”

“對…對不起……”

叮噹眼睛看着哆來咪的手指,聲音開始變小。

她似乎很害怕。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你想復仇,”哆來咪小聲嘟噥着,是想不讓她的隊友聽見,“但是,”她繼續指着叮噹的鼻子,“你不覺得你的速度太快了嗎?”

“本子凈化師和本子畫師的關係本來就很微妙。你再這樣搞,你讓那個社團怎麼想啊?突然一天之內,自己社團的本子被凈化了那麼多?怎麼想都有問題啊。”

“可是,難道我們凈化本子是錯的嗎?如果不是錯的…我們為什麼要……”

“不要用那個道理套在本子上。”

哆來咪微微嘆氣,搖頭。

“你知道為什麼本子凈化師要組隊嗎?”

“額,為什麼?”

“你都不猜一下嗎……!……算了。”

她撓了撓額頭。

“以前,曾經有一個本子叫做《回輪虐噩》,本凈師們都是單獨去凈化的……但是呢,最後一個人也沒有回來。”

“對於那個本子的信息,你有時間可以去信息庫搜查塵封檔案。”

“……所以呢?我本來就知道本子凈化是有危險性的。”

“然後你還敢單獨行動並疲勞凈化?如果是你單獨一個人進入那本子,你就已經死了,懂嗎?”

“能夠當本子凈化師的人不多,能一直當本子凈化師的也不多。”

“在擁有組隊條例之後,本子凈化師的致死率直線下降。”

“……”

“說實在的,凌叮噹,我很失望。”

“可能是我對你的期望太高了——”哆來咪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笑了笑,“原來你只是被複仇那種東西沖昏了頭腦,才想着要凈化嗎?”

“那好啊,”她叉着腰,歪嘴笑着,“如果是我把你給得罪了,你又生氣了,你就要去當本子畫師,畫我的本子了?”

“那你真是個意志不堅定的人。”

她稍稍俯身,瞪大眼睛,面無表情地說著。

叮噹小聲哼哼一下,她的眼淚在眶中打轉。

她不喜歡這樣被對待。

但是?哆來咪沒有說錯什麼。

她這件事的的確確是做錯了。

完全沒有,把別人,放在考慮之中。

只是想着怎麼凈化。

除了凈化之外什麼都沒想過。

她手握成拳頭,攥着被子,顫抖。

“哦,我之前都忘記告訴你了。本子和現實是有時差的——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具體的換算比例我忘了,但也差不多是…本子里的一天等於現實中的五到六個小時。”

“雖然這樣能讓你對自己和隊友的超負荷勞動有個理解,但是,可別以為用着時差錯覺就可以逃避你犯下的錯。”

哆來咪繼續盯着叮噹,讓她無地自容。她也是第一次看見叮噹這個表情——她的眼睛不再死魚,頭一次在她面前睜大。

哆來咪也是頭一次感覺到「哦原來凌叮噹還是個青春少女」這種事實的存在。

現在的叮噹,真的很像一個被說教,委屈到哭,卻敢怒不敢言的叛逆小孩子。

不不不,她本來就是這個年齡段的。

令哆來咪難以置信的是,她竟然吃這一套。

誰能想到大吼大叫,死亡衝擊都沒怎麼被刺激到的她,會怕被人這麼盯着看?

“那麼,你覺得,我現在在你面前說出你犯過的錯,是想讓你幹什麼呢?”

她小手指纏着自己的金髮,眼神稍稍柔和——她可不想把叮噹嚇傻。

“我…”

雖然叮噹還未想出該怎樣回答,但她還是先說出口一個「我」字。

那還能怎麼辦呢?

凈化過的本子還能再凈化一遍嗎?

——當然不能!

被打碎的罐子不再能裝水,被打碎的鏡子不能重圓。

她現在能做的,只有彌補這些過失。

盡量不讓事態變得更糟……

“…對…對不起。”

“呵,你剛才就已經道歉過了,還想再說一遍?你覺得你的道歉真的有用嗎?”

“那,我能做什麼?還,還能把本子給,污染回去?然後在把每個本子…再凈化一遍?”

哆來咪只是盯着她看,沒有回復。

叮噹知道她的回答是什麼。

“你現在身上穿着的,是能穿出去的便服吧?”

哆來咪沒有繼續剛才的對話,她眼睛掃向叮噹脖子以下的位置。

叮噹這時才有時間觀察自己。

是的,髒兮兮的衣服,穿了好長一段時間。

她昏倒之後,黑子(大概?)把她送回來了?

但是沒有換衣服。

“是。”

“是嗎?那可就好辦了。”

“……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哆來咪捂嘴偷笑,“這,是給你的懲罰啊。”

“好好享受吧。”

哆來咪話音剛落,房間的門被「砰」的打開。

開門的動作粗暴到嚇得叮噹顫了一下。

是黑子。

叮噹緊閉嘴唇,看着手裡拿着三本漫畫的奇怪少女。

她一看封面,就知道那三本漫畫是什麼。

《我在醫院開後宮》,《The deep dark fantasy》,《千歲調教日記》

正是她們昨天所凈化的本子——雖然最後一個是叮噹自己一個人凈化的。

“喂,凌叮噹。”

黑子手拿着護目鏡,冷着臉看着叮噹。

“你能告訴我,屏月庄社是什麼嗎?”

叮噹腦袋「嗡——」的一聲,讓她停止思考。

是啊,屏月庄社,是什麼呢?

她也自問着自己。

“喂,你說話啊,凌叮噹。”

“在你可以選擇凈化的本子之後,為什麼,要只凈化屏月庄社的本子?”

“而且,一口氣還要凈化這麼多?”

黑子鬆手,讓本子掉在地上。

“那,那些…是我的。”

“你在我的床上。”

“……”

現在的叮噹正在處於修羅場中。

好了,問題來了。

叮噹現在應該怎麼做呢?

道歉!道歉!教科書式標準的道歉——啊!

她掀開被子,跳下床,沖向黑子。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叮噹奪走了黑子手中的護目鏡。

“!?”

她將護目鏡扔向哆來咪后,向門口跑去。

“喂!等一下——”

「砰!」

失去方向感的黑子轉頭撞牆。

沒錯,根據叮噹觀察,黑子只要脫離護目鏡,就會變成一個完全的路痴——就像裝的一樣。

趁着她還未找到自己的護目鏡,叮噹趕緊套上自己的鞋子,開門跑出宿舍。

跑啊!

跑,該跑到哪,跑到什麼時候——

誰知道啊!

叮噹現在只想着趕緊逃離這裡,逃開這些問題。

換句話說,面對這些質疑和問題,她選擇了逃避。

在幾秒鐘的思考中,她選擇了下策中的下策。

那還能怎樣?

叮噹想都不敢想——

現在已經跑出去了,還能再回去下跪道歉嗎!

——不!可!能!

事態已經變成這樣了,她已經跑出去了,她——

她不可能再回去,然後下跪,然後再跟她們道歉!

不可能了!

不可能。

————————————————————

「哈哈哈,我給你個提示吧,她今天凈化的本子,實際上都有一個共同點。你想知道是什麼嗎?

「你看,你絕對想知道。」

「很簡單啦,你只要翻開她今天凈化的本子,就能知道答案。」

哆來咪的話在黑子的耳邊反覆回蕩着。

她現在手裡拿着的,就是剛才哆來咪幫她找到的,昨天她們凈化的那三個本子。

現在,哆來咪正在房間中,等待叮噹醒來。

而她,則被哆來咪下令在外面等待,等她們談完話之後才可以再次進去。

哆來咪交給黑子那三本黃色漫畫,也是想讓她好好在外面等着,不偷聽。

她蹲坐下來,靠在牆邊,仔細觀察着這三本漫畫。

(這三本…有什麼共同點?)

一本是在醫院開後宮,一本是獸人BL,一本是胖大叔調教JK。

(沒有啥共同點啊……)

每本的畫風都不太一樣,作者的名字都不同。

——唯一的共同點可能是「本凈師凈化版」了。

她眯着眼睛,想仔細觀看它們上面寫的字。

很可惜,這邊的光線很差,她還帶着護目鏡,根本無法集中精力看上面的小字。

黑子只好把護目鏡摘下來。

她仔細看着封面上的每一個字,就連作者的畫風和筆觸都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並沒有什麼共同點。

(那,難道是劇情?叮噹很討厭這種劇情?)

這,也看不出來了。

這三本R18漫畫,已經被她們凈化成全年齡版了,沒有任何色氣的情節。

也就是說,跟劇情有關的線索已經斷了。

既然哆來咪說能在這三本中找到,就肯定和劇情無關了。

(難道是別的問題?)

黑子撇了撇嘴,搖搖頭,將本子翻到背面。

(難道說,我還有什麼沒有發現的嗎?)

她翻開本子,看着漫畫中她們的身影。

本子在凈化完畢之後,會記錄下凈化師凈化該本的過程。

她沒太仔細看。

這些事情都是她所經歷過的。與其看一遍漫畫,她更願相信自己的記憶。

實際上這背後也沒什麼東西,就是作者的名字和出版信息。

(這些東西看着好累啊……)

黑子輕輕在心中抱怨着,視線開始向下移動。

既然全文都不會有線索,那,有問題的只可能在這堆小字中了。

(等等……)

(出版社團……屏月庄社?)

發現了盲點的黑子,將每個本子的最後一頁翻開,她跪在地上,指着本子上的信息。

(屏月庄社。)

(屏月庄社。)

(屏月庄社。)

得到線索的黑子開始顫抖。

她快速將本子合上。

黑子想起來當時,在實驗室中,叮噹收到的郵件。

不,不只是她收到的郵件,就連她自己的郵件地址……

都是pingyuezhuang,把拼音變過來,就是屏月庄社。

(她以前是屏月庄社的?)

黑子的確知道她和本子有什麼關係……

但是,她還和製造本子的社團有關係?

(她,一直隱瞞了這件事?)

叮噹以前是屏月庄社的,而且,還和他們有了巨大的矛盾。

然後,叮噹就來當本子凈化師了。

——這之間卻是是有什麼事發生。

但是,黑子猜不出來這背後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

作為一個未成年人,她本應和這堆東西沒有任何聯繫。

(為什麼會和屏月庄社有聯繫?)

為什麼?

黑子露出驚恐的表情。

(她到底隱瞞了什麼?)

她轉身,拿起本子,打開房間的門。

手握着護目鏡的她,拿着本子,看着躺在床上的叮噹。

“喂,凌叮噹,”她感覺此時的自己如此的無助,“你能告訴我,屏月庄社是什麼嗎?”

不出所料,叮噹用着非常驚恐的表情看着她——八九不離十了。

黑子在心中嘆了口氣。

但是,在她說出事實之前,還有一定轉機。

她不願相信擺在眼前的事實。

“喂,你說話啊,凌叮噹。”

“在你可以選擇凈化的本子之後,為什麼,要只凈化屏月庄社的本子?”

“而且,一口氣還要凈化這麼多?”

黑子鬆手,讓本子掉在地上。

(快說啊,快說你不是啊,這就沒事了啊。)

(你是也行啊,我捶你一頓不就都完事了嗎。)

(你這樣不說話是要幹什麼?)

“那,那些…是我的。”

黑子收到了令她失望的回答。

“你在我的床上。”

叮噹沉默了,正當黑子以為事情出現轉機的時候,她卻沖了過來——

奪走了,她的護目鏡,扔給哆來咪,逃跑了。

(逃——逃跑!?!?)

“喂!等一下——”

她大吼着,轉身朝叮噹的方向跑去。

「砰!」

額頭傳來了劇烈的痛感。

然而她又跑反了。

如果不戴護目鏡,她就不知道往哪裡走才對了。

(該…該死啊!!!!)

黑子跪在地上,扶着牆。

“就,就…”

“就那麼,就那麼不想讓我知道嗎!”

她閉上眼睛——現在的她,閉上眼睛還是睜開眼睛,方向感都還是一樣的糟糕。

那還不如閉上眼睛,給自己減輕些負擔。

頭也痛到炸裂,心也差不多。

(淦!!!!!!)

(為什麼!!!!!!!)

她伸出拳頭,想要大力錘牆,卻被一隻手抓住手腕,攔下。

她睜開眼睛,看着那隻手的主人,哆來咪。

哆來咪將護目鏡遞給她,笑了笑:“等會兒,你等會兒再去找她,我想跟你談點兒別的。”

戴上護目鏡后,不太明白將要發生什麼的黑子被哆來咪拖回房間。

真是太強了,就算這邊發生了這麼多事,那邊的溫特爾和清火還是沒有醒來。

“我剛才追叮噹的話,還是能追上的。”

黑子看着拖着自己的哆來咪說著。

“為什麼不讓我現在去呢?”

“說實話呢,現在你就算去,也追不上她,而且什麼也都解決不了。”

哆來咪聳肩。

“你現在去和等會兒再出發是一樣的,那麼,你又有什麼理由不聽我的話呢?”

“如果你現在想要去的話,為什麼不掙脫開我的手,逃跑呢?”

“對你來說,應該很輕鬆吧。”

“聯合部隊暗部的曾經成員,黑子。”

“你為什麼會知道!”

“你…從來都沒隱瞞啊。”

哆來咪尷尬的冒出冷汗,搖搖頭。

“雖然現在你說這句話挺應景的,呵呵呵呵……”

“你…知道這個又怎樣呢?我從來都不想隱瞞這個。”

“我也是哦。”

“——!?”

黑子有些震驚。

“沒錯,”哆來咪哼哼哈哈着,鬆開抓住黑子衣領的手,擺出一個自己自認為很帥的姿勢——黑子感覺她是從特攝劇學來的,“鄙人哆來咪,曾隸屬於聯合部隊暗部!”

“哦。”

黑子冷漠道。

“這有什麼的,我也是。”

“說起來,我記得你,那個愛……”

“夠了你不要說了。”

黑子伸手捂住哆來咪的嘴。

“怎麼,你做了那些丟人事兒,還不讓人說了?”

哆來咪嘖嘖嘖了幾聲。然後,她又扶額搖頭。

“算了,我又不是找你來敘舊的,我是想跟你說些正事兒。”

“?”

“你也看到了,凌叮噹對她以前的事兒的反應。這個聯合部隊暗部某些成員的反應差不多——雖然他們被揭老底會直接上手滅殺而不是逃跑。”

“這事可不是什麼隨隨便便就能理解,就能解決的事。”

“我當然知道。”

“別以為我只是暗部的嘍啰,哆來咪小姐。”

黑子的聲音稍稍有點怒氣,她不喜歡被人看扁。

“我從來就沒把你當成嘍啰看,小鬼。”

被一個看着不超過12歲的小女孩說「從沒把你當成小鬼看」,黑子感到非常滑稽。

“是嗎?話從你口中說出來還真是奇妙。”

“呵呵…我是知道點兒關於叮噹以前的事……但是,請你答應我,不要因為那種事情而作出你後悔的事。”

哆來咪突然變得很正經。她睜開眼睛,用異色瞳冷冷地盯着黑子。

“後悔……?”

“後悔,沒錯,後悔。”

“我不希望你作出和我一樣的事情。”

“你之前做了什麼?”

“不,沒什麼。我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做。”哆來咪開始自言自語,然後,她背對着黑子繼續說。

“她是你的隊長,是你的隊友,對吧?這些都是不會變的。”

“她們以前是什麼人,做過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啊,她們現在願意做什麼。”

“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轍。”

黑子好像知道了什麼。

但她不太確定。

這東西用語言說不明白。

她胸口堵得慌,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

她懂哆來咪什麼意思,也能感覺到哆來咪發生過什麼。

(這也太刺激了吧?)

根據她的推測,哆來咪很可能……遇到了和她現在差不多的情況。

那麼,她所說的「不後悔」,是哪個方面的不後悔呢?

她之前又做了什麼呢?

「什麼都沒做。」

她什麼都沒做。

意思是說,黑子必須要做什麼了?

“我,我不會什麼都不做的。”

她只好先說出這句話。

“我,你也知道,我不會放棄她不管的。”

“你就是那樣的人啊。”

哆來咪並沒轉過身來。

“總之……”

“不管發生了什麼,有時間都回去看看吧。”

“……我知道了。”

————————————————————

叮噹在路上狂奔着,她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只要趕緊遠離本子凈化師協會,遠離黑子,就對了。

路人們都被這個瘋狂逃竄的女孩子嚇到了。有的人見她跑過,立刻向後看——並沒有他們想象中的追逐者。

沒有人追,還跑得這麼快,能是什麼?

只能是精神病。

意識到這一點后,不少人都打了個哆嗦,然後把關於她的記憶拋到腦後,把意識放回自己的事上。

那女孩有時還跌跌撞撞地,就像沒有平衡一樣,不停地側身撞在門店玻璃上,電話亭上,自動售賣機上。

「砰!」「哐!」「duang!」「啊!」「喂!」

各種碰撞的聲音,還有女性的尖叫聲,男性的吆喝聲,不斷從街道上傳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那個罪魁禍首,只能不停地高喊着那三個字,可是她並沒有停下來。 

叮噹不敢停下來,她怕一停下來,黑子就會出現在她面前,質問她屏月庄的事。

那她能怎麼回答!

「沒錯!我以前就是本子畫師!我以前是屏月庄社的本子畫師!」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說得出口啊。

叮噹又不是傻子。

上一秒剛說完,下一秒頭估計就得沒了。

不在乎別人的感受?只想着本子凈化,只想着自己。

是這樣了,沒錯了,沒跑了。

叮噹一直都沒有在乎過,除了凈化之外,自己隊友的感受。

她們和自己一樣,都是活生生的生物。

不可能不眠不休。

(那,現在才意識到?)

(現在意識到已經晚了吧。)

看到前面的路口閃爍着黃燈,叮噹向左拐,拐進一個小巷子里。

雖然在平時她從來都不會走這種地方,但是現在,她不得不進入。

不管在什麼地方,混亂都會在這裡出現,黑暗總會從這裡滋生。

每個都市,每座城市,每個城鎮,都會有這種地方。

“哈。”

這種地方不正適合她這種人嗎?

將一切過錯全部拋到腦後的人。

只會逃避而不正視問題的人。

看起來很執着,但放棄得比誰都快得人。

她走進小巷子后,一手扶着牆一手扶着膝蓋,開始顫抖。

“哈…哈……哈……”

叮噹大口喘氣着。

昨天她已經超負荷運動到昏倒,現在又是什麼東西都沒吃而繼續劇烈運動。

這種虛脫感,她從來都沒感覺到過。

不,她感覺她以前也遇到過這種事情。

虛汗從她的臉上流下。

兩眼昏花,這種眼前有滾來滾去的黑影,她好久都沒見過了。

只有累到虛脫,累到低血糖,累到即將昏倒的時候她才會看見。

不行了,她跑不動了。

不管怎樣,她都不想動了。

被發現?就被發現吧。

她已經沒有力氣回復她們了。

明明在長時間奔跑之後,不可以坐下,但她還是一下子倒在地上。

叮噹手撐着地,怎樣掙扎也起不來。

“嘿,這不是凌叮噹嗎?那個《我和我的妻子》的作者。”

“喲,還真是啊,沒想到你獨自一個人就能從本子凈化師協會跑出來。”

叮噹已經沒有力氣抬頭了。

這種輕佻的話語,一聽就是小混混。

喂喂,作為本子凈化師,這就是最後的命運嗎?

也太諷刺了吧,哈哈哈哈。

叮噹感覺自己的頭髮被人揪起,她被迫抬起頭,忍住頭皮帶來的撕扯痛感,看向對自己施下此種暴行的人。

——一個從來不認識的,黑髮男子。

黑髮男子蹲着,看似斯斯文文的,臉上戴着黑框眼鏡,長發打綹,臉上也油膩得嚇人。

這人穿着綠色格子衫,配着牛仔褲——一看就是不怎麼在乎穿着的人。

總之,叮噹能從他身上感到濃厚的死宅氣息。

“我們呢,就是本子魔改師。”

“專門為了組織本子凈化師凈化本子的組織。”

(本子魔改師?竟然是真的?)

叮噹現在的力氣只夠她瞪大眼睛。

“嗯,我記得我們應該發給你過郵件才對……沒錯,我們就是來拯救被強迫凈化本子的天才色情畫師,凌叮噹的!”

(不要那麼稱呼我啊,很傻逼的。)

“既然你已經逃出來了,我們就不潛入那個組織了。”

(你們,就你們幾個還想潛入本子凈化師協會?)

她轉動眼球,看着這幾名死宅。

(就這幾個人還想把我綁架?)

叮噹感覺就那一會兒,自己的力氣好似恢復了些——但是擺脫這些人的束縛,還是不太可能。

“真是奇怪吔,她們威脅你了什麼,你能凈化那麼多本子?”

(…………)

叮噹沒有回答。

他們好像認為叮噹凈化本子,是被迫的。

不不不,按照常理,不知道內幕的人,都會這麼想吧?

一個之前還畫本子的本子畫師,突然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變成了本子凈化師?

這種戲劇性的事情怎麼可能會發生在現實中啊!

雖然現實是挺戲劇性的……

她此時此刻,還是在想自己當時的決策是否太過魯莽。

“來來來,看樣子叮噹她跑出來,累得不行,我們先把她抬回基地吧。”

領頭的黑髮男子招招手,讓旁邊的幾個男性湊近。

(你們,就你們還有什麼基地?)

(笑死我了。)

當然,叮噹並沒表露出來。

表露出來她就死定了。

“喂,我說啊,你們當我是啞巴嗎?”

叮噹說話,讓那幾名男性十分驚訝。

(嗯?我說話有那麼奇怪嗎?)

領頭的男子更是露出滑稽的表情。

“你?你竟然願意和我們說話?”

(為什麼不呢!)

“我又不是啞巴,為什麼不能說話?”

叮噹十分嫌棄地看着抓住自己胳膊的另一名「本子魔改師」。

“額,不是,我們只是,以為,你不會跟我們說話。”

“為什麼???我在你們眼裡是什麼怪物嗎?”

“不不不,不是,以前在論壇里,還是在別人的談話中,以為叮噹大人是那種,不屑於和我們這種人說話的人。”

領頭男子連忙擺手,露出懼色。

“?????”

這回就輪到叮噹露出懵逼的表情了。

(我以前的風評那麼差嗎???)

“算了,先不說這麼多,我們得,趕緊回到基地…不然……”

領頭男子沒有繼續說下去。

但叮噹能感覺到自己的未來將一片昏暗。

一群死宅,一個本子畫師(女),還能發生什麼啊!

這也是她自作自受,不是嗎?

“不然怎樣?怕被我追上來,是嗎?”

一名金髮,帶着護目鏡,穿着黑色馬甲的少女出現在小巷子的入口。

因為光線問題,叮噹看不見她的表情。

“喂,放開我的隊長啊,你們這群變態死宅。”

她的口氣十分兇惡,她就像是想用話語把那些本子魔改師壓到地縫裡,再把擠出來的油倒進岩漿種一樣。

跟她平常對話的語氣完全不同。

倒是和她們最初相見的時候差不多。

那種厭惡感,絕不會錯。

“還有啊,隊長,這是怎麼回事?”

“本子魔改師是什麼?”

叮噹心中的石頭根本就沒有落地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