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九空大人，这部分涉及到很多专业知识，就算解释了也——」
「康坦斯医生，您好像五年前还在医疗高级学院教书育人吧。难道当时教导学生也是一句『因为太复杂了所以不作说明』打发过去吗？」
「......」
深入简出的传授知识是一个导师必备的能力，至少阿雅的导师极为擅长。不过这位脏话连篇的医生可能更偏向于实战。
「（帕加医生，选择您那边的贵族大人是不是会好一点？）」阿雅悄咪咪地对着左侧说道。
「（我的主顾....一直是一位老管家跟我联系，我可连贵族大人的影都没见到。）」
「（那就是不再管的意思？）」
「（不露面和不管是两码事。管家的意思就是贵族的意思，态度也很强硬，翻来覆去就是把人救活，钱等等的不用操心之类的。）」
帕加医生一脸为难。
如果用钱就能换来命的话，有钱人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死了。
「（所以我们也只能寻求九空大人的帮助？）」
左侧的帕加和右侧的魅上同时点头。
「（那为什么康坦斯医生会那么紧张，不是在九空家族手下工作了好多年了吗？）」
「（康康之前一直是和前任家主九空藏大人联系，但前不久那位不是身体不适吗，也算顺势而为，家主之位交接到他孙女手里。他可一次都没见过新任家主——）」
「（可他之前不还喊着：贵族什么的早就习惯了，会怕的也就你们了。现在这样子....）」
康坦斯的屁股一点点的从椅子上向下滑，膝盖离地面是越来越近了。
「（康康其实是个妻管严，遇到强势的女性一点都不行，全身上下可能也就嘴巴硬了。）」魅上医生琢磨着。「（那里怎么样我就不清楚了。）」
阿雅脸一红。
「喂！你们这些围观嘀嘀咕咕什么呢！」
「康医生，我现在在和你说话。」
「是是是.....」
单方面的交（批）流（斗）会比想象的漫长，需要医生解释的部分结束后，康完全哑了声，比刚出生的鸡仔还无力。
「（感觉有点欺负人，康坦斯医生完全抬不起头。）」
「（与其说欺负，不如说单方面的发泄怒火....）」
「（但我没觉得九空大人是在发火啊。）」
「（每个人的发火方式都不一样，康康那种小孩子式的发脾气方式就是一种。）」
「（.....原来是在发火啊。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觉得她比纳亚黎大人好一千倍。」
「（一边在发火，一边还在尽力消化晦涩的知识，这种态度已经很令人感动了。）」
「（能讲得通自然好。但别忘了最毒妇人心，另外一位小小年纪就跟个怨妇一样。）」
帕加医生的攻击性好强，毕竟他挺讨厌被人威胁的。偏偏纳亚黎大人露骨的说了不少讨人厌的话。
「（恩？小小年纪...帕加医生，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已经——）」
站在一旁的哈利伸出手，堵住了阿雅的嘴。
「（别让好奇心害死你。）」
.....
唯一幸免于难的是助手阿米，他负责这段时间的看护，当然他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过阿雅觉得他本人只要呆在康医生身边就满足了。
一直到中午时分，一对一的折磨大会结束了。
众人松开的一口气立马蹦回去，等待着最终结果的他们看到九空爱正打算出去。
「九空大人....情况您也了解了，您能帮我们吗。」
「赫托安家的行为和九空家族无关，身为家主，我自然不会帮忙。」
这一句话把所有人打入冷宫。
「您....您不打算检举她吗！她可是打算害死患者的。」
「那我问你，她有做什么实际性的伤害行为加害患者吗？」
阿雅看了眼他的导师，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她...她术前暗示我和我的导师放弃救治患者，这场手术中缺失任何一人都会导致患者死亡。术后因为我们违背了指示，所以....打算把我们一锅端了！！」
阿雅这一喊，把她身边的医生都吓出声冷汗。没有比这在露骨的说法了。
「那你需要提供相应的证据。」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人证！....我是这么觉得的。」
「在场的各位有得到任何形式的报酬吗？」
摇头。
「录音、笔纸之类实质性的证据？」
摇头。
「此时此刻，你们有因为对方的威胁受到损害吗？」
还是摇头。
「那我也可以认为这是你们的被害妄想。」九空爱冷漠地下了结论。
「九空大人！那个女人可是打算杀了黑龙先生。您难道不相信吗，之前我听到的对话......」
其他几位医生示意阿雅不用继续说下去了。
「九空大人的意思是，对方也可以这么说，然后反过来告我们在诬陷清白。纳亚黎大人在外的声誉很高。很高.....」
阿雅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所谓的锦囊妙计不过是个一撕就烂的破布袋。
「那我！我去想办法钓出来证据....我会想办法的，导师和其他医生都是医学界重要的人物，人工心肺机是救治患者的机器，不是什么妖术——」
九空爱的手放在门把上。
「纳亚黎不聪明，但也不笨。」
.....
.....
「你们迄今为止积累的声誉和研习的技术都会因为一个愤世的小疯子毁于一旦，我感到很惋惜。我确实有能力帮你们，但我不会帮你们。」
一句听起来和威胁无异的话，但这就是最后的希望。阿雅不明白眼前的贵族大人渴求什么，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鞠躬请求。
所有人都低下了身子。
「你们都觉得放低姿态就能得到帮助。」
「我们走投无路了.....我愿意承担所有责任，九空大人。」哈利说。
「如果纳亚黎没有威胁你们，你们准备把患者的实情隐瞒到什么时候？」
「这.....」
「我提你们回答——直到现实逼迫你们不得不说出实情。纳亚黎开心地把看着不顺眼的人推上死路，晚上一定会笑得失眠吧～」
「您、说得是.....」
阿雅瞄了眼，九空大人的脸色很差。按照魅上医生的说法，现在她比训斥康坦斯时要生气百倍。
「康坦斯医生浪费了我两个小时，反反复复提到整个团队如何如何在手术台上克服了困难，最终顺、利地完成手术。我自己雇来的医生尚且没有说实话，你们又是如何？跟他同罪吗？」
彭。
门板嗡嗡作响。
「真以为我听不出？」
面对怒火，能做的也只有道歉。
现在整个团队不过是九空大人绳上的木偶戏团，阿雅突然想明白件事——没有一位贵族是好惹的，九空家新上任的家主更是如此。
「向他的亲属朋友和相关者说清楚。」
「这....我们说什么好？」哈利问。
「实情。」
「可是人工心肺机只会被人当成妖术——」
「他的朋友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
「患者抗不过下一个危险期，我们的手术没有说得那么顺利。连这句话都说不出的话，一切免谈。」
九空爱说完便走了出去，关门声音不大，但那愤怒显而易见。
她留下了位穿着朴素和服的女佣人，希望在晚上过来时看到实际行动。
名声、名声，说到底还是名声。这三位德高望重的医生加起来还是不如纳亚黎·赫托安的名声。谁又能想到那位平易近人的贵族大人心眼能这么黑？
「怎么办？」
「听家主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康坦斯医生失了魂，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
影响五个人命运的决定悄无声息间定下了。
阿雅跟在五人组的最末尾，快成预出院庆祝区的等候室一下静了。
哈利医生担起责任面向房间内十几人，除去人工心肺机的部分，关于患者的情况一一道出。
一时犹如狂风卷来。
酒桶大叔和女仆小姐当场晕了过去，金发男子和一位阿姨做着照料工作。
那味雄壮的光头哥硬生生卸下了病房的铁床脚，其他两个光头哥上去阻拦索性没发生更糟糕的事。
「我们因为私人原因向各位隐瞒了患者的实情，万分抱歉。但我和我的团队以自己的医德向各位保证，我们尽了全力救治患者，毫无保留。」
哈利导师无数次低下脑袋，毫无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的威严。
九空大人说得对，患者的朋友很特殊，至少没有拽起导师的衣领质问为什么隐瞒的。
但这只是现在，这种压抑的情绪可能会在患者死的时候爆发出来——谁知道那时候会发生什么。
我们不能把隐瞒的原因说出来，这就是问题所在。使用了人工心肺这种异常的装置，就意味着注定没法让所有人理解。
太超前的技术跟妖术无异，阿雅再次想起这句话。
〇
预出院庆祝区变成了哭丧式的祷告区，仅仅因为医生的一句话。
是的，所谓医生就是处在这样的立场。
导师常说我们离神明很近，也离神明很远。
.....
骚动持续着，带着寂寥的空气同消毒水的臭味混合。
稍晚的时候，一度冲出去的安保部长回到了诊所，那威严的身姿现在直冲阿雅而来。
「小护士，我们聊一下。」
这就是让威尔拥有「治安第一」之名的部长先生，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吓得阿雅腿软。
一桌之隔对坐，如同审讯犯人。
「不用紧张。我想了解下患者住院后的开支。」
阿雅拿来住院单，贴了张纸盖住付款人。上面有四笔已付的款项，分边是20w、20w、5w、1w。
「因为涉及到隐私，所以付款人的话——」
「我理解诊所的规章。之后的诊疗费用可否拿给我看看。」
阿雅递上，看着部长对着住院单紧缩着眉头。
不说用一次就得替换所有线材的人工心肺，光是几位医生的出诊费和大量诊疗设备的使用费都是笔巨款。至于后续的费用......
「这张卡里有五十万，我希望作为患者后续的治疗费用使用。」
部长推出一张卡，由拿出了钱袋。
「这里还有十万R，我希望你把这笔钱平分给整个医疗团队，我不说一定救活这种话，只希望你们能尽力救治患者。我认为他...他不应该死在这，他还有更长的路该走....」
阿雅推回了钱袋。
「我们，不能收。」
「收下吧。这笔钱是我自己名下的，你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
「不是....」阿雅哭出了声。「我们已经尽力了，下次出现异常的话，谁也救不活。」
部长一顿。
「真的没有一点办法？」
「如果您不愿意听实话的话，我也可以说些别的。」
「这里聚集的可是世上最好的医生！！不能想想办法吗……你的医生，比如说需要什么药品，你跟我说，工会可以想办法提供。还有需要什么器材、设备，都可以，都可以跟我说。」
阿雅抹了把泪：「没有不想救活患者的医生。对不起部长先生，这50w我们会作为治疗费用使用。一切结束后，您会收到详细的账单。」
面对生死，最无力的似乎一直是有能者。
〇
和逐渐渺茫的希望相比，秋色倒是日渐浓烈。
夜晚，九空爱如约而至。
「除开人工心肺，我们说明了全部。」哈利在办公室门前主动迎上去。
「要我夸夸你？」
「没有的事。」
九空爱的发型有些凌乱，穿着和那天一样的樱花色和服，靠在桌角审视着众人。
「现在的情况是：如果患者死亡的话，各位的人生会宣告结束，一个都逃不了。而且我没法帮你们。」
.....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九空大人。」阿雅咬着嘴唇说道。
「不理解？」
「如果您都没办法的话，还有谁能有办法。」
「如果他死了，我随便找个人塞点钱，装作三千票选者中的一位让你们公开手术过程，你们公开不公开。」
「....公开。」
「那公开之后，我请人散布谣言说所谓的人工心肺其实是妖术机，是它害死了年轻有为的农场主，你觉得大家是会相信你们的一家之词还是相信外面的谣言？」
「可能会偏向谣言....」
「不是可能，是一定，人人都想站在正义的一方。这就是纳亚黎在他死后会做的，她会公开发表申明表示对失去这位农场主的惋惜，谴责几位医生不爱惜人命随意使用未通过临床试验的妖术机。只要有一千人信了，那便是事实。」
沉默。
沉默。
「顺带一提，因为那个傻子为安保部做的私事，他已经变成在灾害中做出巨大贡献的有能者了。另外他在作物祭收获的粉丝们，还给他起了个「田中英雄」的称号，现在闹得沸沸扬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你来说，开发者。」
哈利颤颤巍巍地说：「他具有一定影响力。」
「所以不管他生还是死，你们的人生都一片渺茫。」
「为什么...！？」阿雅问。
「因为你们还是没和我说实话。不过几位医生心里应该清楚吧。」
九空爱瞪了其他人一眼。
哈利抹了把汗：「就算患者能平稳度过危险期顺利苏醒....因为两次手术中经历过多次心停止、脑部缺氧和大出血.....我们认为患者苏醒后可能会出现脑部损伤....认知能力下降，最糟糕的情况，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呵。一群沾染了贵族气的庸医。」
九空爱把阿雅拉到身边，像是要和别的医生划清界限。
「万分抱歉，九空大人。我们不会再为自己辩解什么了。」
「不用对我道歉。代替患者的家属，我姑且要感谢你们～仅存的一点医德让你们想出了办法救活他。」
.....
这话既像真诚的感谢，又像满含嘲讽之意的鄙视。
「植物人和死人区别不大，不过对你们来说前者更糟糕。从现在起，你们的人生是和黑龙的生死挂在一起的。」
「我明白您的意思，但这已经不是靠努力气势之类能解决的问题，下一次心率降低，就算我们拿出十倍的技术也没法救活。」
九空爱扔出一个布袋。
医生们打开来，发现是高香、护身符等各种祈祷用的小件。
「祷告、祝福、烧高香，手段不论，尽全力祈求他能苏醒，能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为你们说句公道话。如果他能让所有人相信他确实被那台奇怪机器所救，你们就能得到远超现在的资源。并且，那台机器会从妖术变成救命的神迹，你们这个团队也会在医疗史上留下重要的一笔。」
九空爱缓缓抛出关键性的一句：「能救你们的不是我，是黑龙！」
能救我们的是黑龙先生.....
阿雅捂住了胸口。她感觉自己看到了，同蜘蛛丝般纤细的希望。
「是很让人激动的说法！但是啊！您要一个农场主理解人工心肺的原理？就算患者能顺利苏醒，那个疯女人也绝对不会放过机会，只要她抢先一步向患者提一句那玩意差点杀了患者，我们就一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康坦斯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绪，反手把桌上的护身符扔了出去。
护身符靠在墙角处，中段向内凹，看起来像个饿了几天的小胖墩。
「捡回来。」
康坦斯没动。
「捡回来。我不说第三遍。」
康坦斯仍坐着发闷气。
九空爱上前两步，面向康坦斯却在对着所有人说。
「如果他死了，我可以让你们变得更惨。要试试我的手段吗？」
帕加立马坐到康坦斯身边，对着他的耳根说着。
「（别跟你的主顾闹脾气！）」
「（横竖都是死。）」
「（你不考虑考虑你的妻儿了？别跟九空家的家主做对，我宁愿得罪十个纳亚黎·赫托安，也不要得罪眼前这位。康，压力不能成为你发疯的借口。）」
「（.....）」
「想清楚了？」九空爱侧头拍了下手。
这份显然是装出来的可爱，让人不寒而栗的同时依然让阿雅想喊一句：好可爱！
「如果连态度都端不正的话，我只能判断各位是希望自己的人生在这里断掉的。」
「「「我们会祈祷的！大人。」」」
「还有，从现在开始除了两小时一次的常规的查房外，你们不许踏进病房，其他人也一样，一个不许放进去！之后的所有看护由我来。」
众人面面相觑的看着彼此。
「这....」
「前者还好说——」
「九空大人...我们毕竟是医生和护士，现在已经调成半小时一轮的查房制，只是祈祷的话....」阿雅说。
「好。我换个问法，除了祈祷你们还能做什么？」
「可是....」
哈利拉住阿雅：「（别说了。）」
但阿雅不打算闭嘴。
「那您又能做什么？我是护士，照料病人是职责，我不觉得您能胜任这份工作。如果您能随意进入照料的话，那其他家属和朋友也应该可以。这完全不合规章！」
「（阿雅，闭上嘴。）」
九空爱没有责怪她，只是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小本。
「这是我的一级看护师执照。」
看护师？？
阿雅拿过执照看去，照片、姓名、公章、所属地全部对应，确实是九空爱。
这张实实在在的一级看护师执照，比见习护士执照强一百倍。唯一的区别仅在于看护师只照料病人，不会参加手术。
....
阿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我明白了，大人。但如果您打算作为看护师照料患者的话，请签署这份协议。」哈利抽出一张纸递出。
阿雅被导师手中的文件吓了一跳——这是要求九空大人一起为患者的生死负责。
「你明白你的立场吗，哈利医生？」
「我不打算逃避自己的责任。如果您打算谋害患者的话，看护师是最容易得手的。当然我们知道您非常重视患者，但这就是规章制度。如果因为您的违规操作导致患者死亡，您也需要负起责任。」
九空爱接过文件，草草一扫，毫不犹豫地签下了名字。
「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
一人的性命，牵扯五位医师的命运，以及一位和贵族大人同等高贵的人物....
〇〇〇秋季七日目
患者的看护交接在悄无声息中完成。九空爱对于看护流程的熟悉程度就是主治医生也不禁赞叹。
除了一小时一次的例行检查外，任何人都无法进入病房。这仅限于白天，到了深夜，病房是独属于昏迷中的患者和九空爱大人的。
不用照料患者，护士一下就闲下来了。
拜此所赐，阿雅终于能按正常作息好好睡上一觉。
五小时的睡眠说不上踏实。
清晨六点不到，洗漱完的她就在走道看见了哈利导师、帕加医生，还有助手阿米。四人坐在病房外的长凳上，手握着和风的守护符一幅虔诚的姿态。
「起来了吗阿雅，记得好好祈祷。」
「是。有好好祈祷！」阿雅困惑地寻找着剩下两人。「康坦斯医生和魅上医生不在吗？」
「嗯。魅上说还想翻阅些资料，看看能不能找到办法。康的话....」帕加手指着外面。
阿雅在诊所外的小庭院找到了康坦斯医生，他手捧着一把高香，在浓烟中不断咳嗽，嘴里念念叨叨的。
「咳...咳咳咳。见习护士吗...你也来拜！快点！」
「喔...哦。」
对着插在鼎中的高香参拜着，阿雅突然想起以前参观庙会的日子。
她看着一旁闭眼的康坦斯，总觉得他精神不正常。其他几位医生都说放着不管就好，无论动机如何，有这份心总是好的。
「明明是医者，现在却要祈求神明....」哈利自言自语道。
「若是有用，怎么都好。」
「就像九空大人所说，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大家都好没精神。
阿雅朝病房的观察窗看去，一层帘幕遮住了视野。
昨夜九空大人安排人手在病房中添了一个小床，又在观察窗上挂上了窗帘。病房中备有齐全的设施，除了正常三餐，九空大人可以说是24小时陪在患者身边。
一小时一次的进房检查，也只能看到她坐在凳子上看着黑龙先生——
清晨六时，小闹钟响起。
独属于患者和九空爱的晚班时间结束，整个团队一同在门前等候着日班的第一轮检查。
「辛苦各位了。有好好用心意支持软弱的患者吗？」九空爱推开门说道。
「辛苦了，九空...看护师小姐....」哈利很不习惯这个对方要求的称呼。
围在病床前，除了调整各种营养液和抗剂的流速外，医生能做的也只是看着低于正常值的心率徒增忧虑。
「心率57上下，虽然还没到正常值，但能那么稳定也是个好兆头吧医生！」
「别说了阿雅。」
「一直处于偏低的状态....病理性的心速过缓，也有可能会出现....心室颤动。」帕加若离若失的说着。
「闭上嘴帕加。走，我们出去。」哈利鞠了一躬。「打扰了，九...看护师。」
手握着护身符的医生们离去，阿雅还站在原地。
「那个，九空大人，我觉得黑龙先生一定会好起来的，再过上几天，一定能醒过来的！只要那个大奖杯在旁边，黑龙先生的意志力就会变成三四倍，能变成超人...」
阿雅指着一旁的奖杯，自己也不明白在说什么。
「我是患者的看护师，阿雅护士。」
身着粉色护士服、带着护士帽的九空大人表现得很冷淡。
「对不起....那个，患者的二便问题如果不方便的话还是让我来吧，因为之前也是我来做的....排尿的话有预留导管....胃部的消化很慢，但毕竟还是会有....所以....」
「那就等你拿到正式的护士执照再来吧，阿雅护士。」
九空爱拿出温热的毛巾细心的给黑龙先生擦着手。
——完全不需要我帮忙。
阿雅悻悻地退开，和九空大人的一级看护师相比，自己的见习护士执照实在不够看。
病房前的长凳很快成了探病者和医生的聚集区，额外添置了三家长板凳才勉强够所有人就座。
看到医生们蹲守在病房门口，家属和友人也不好意思闹腾，但这仅限于现在。
阿雅觉得黑龙先生如果再出什么事端，情况会大不一样。
打了点滴的酒桶大叔气色说不上好，他摇摇晃晃地到了阿雅面前。
「小护士啊，俺们不能进去看看他吗？」
「对不起叔叔...因为患者处在非常关键的时期，医生的判断是要尽量静养、避免光照....对不起....」
「俺就看一眼成吗！就透过窗户看一眼，一眼就成....」
「因为是全封闭式的治疗....不过只看一眼的话....」
一个个脑袋凑到被帘幕遮盖的观察窗前，阿雅按下一个按钮，很快窗帘被拉开，透过微弱的光芒，想必他们也只能很模糊地看看黑龙先生苍白得跟纯白颜料一样的脸庞。
三分钟不到，窗帘便拉上了。
「小护士，里面这位黑头发的是？」酒桶大叔问。
「是是是一名专职的看护师！比我这样的见习的强一百倍，她她会负责患者的看护。对不起...」
「不不不，麻烦你了，真的谢谢，俺谢谢你...俺代替俺侄子要谢谢你....！」
酒桶大叔又哭了起来，谁都不会去指责这位中年大叔为何会如此软弱——
每当看到这位大叔捂着脸小声哭泣，她都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捏了一下。
阿雅站在角落，抱着诊疗本。
避免光照之类的不过是说辞，九空大人的指示就是不要让除她以外的任何人进去，还有一点，就是不能告诉任何人她在做看护师。
万幸的是，就算有人看到穿着护士服、束起黑发的看护师小姐，也没人会将她和九空爱联系起来。毕竟，谁都想不到一位形同贵族的大人物会心甘情愿干这样又脏又累的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