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继续和走过的路一同消磨,天空与地面也仍旧同等地遥不可及。

“这座山到底有多高?”

“高到你的祖先不敢翻过去。”

“那时的神灵没有帮助他们吗。”

“他们那时自顾不暇。”

“明明是神?”

“哦,得了吧,他们从来都没和你们过自己是神。”女人摇头,“他们只是比你我聪明得多而已……嘿,搞不好就是太聪明了。”

“祂们最后去哪了?”帕尔想了想,指向远处依旧在不断向上延伸的灰白雾墙,“难道说是这片雾外吗。”

“哈!猜得好,可惜没那么浪漫——死啦,全都凄惨地死啦——至少是大部分。”而女人的回答毫无悬念,“剩下的拼上性命给你们留下了一些东西——比如说你包里那种——再然后就不知所踪了,遗憾就遗憾在我其实也不知道他们最后跑哪儿去了。”

“……难道说很重要吗?”帕尔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自己的世界竟然真的早已死去的事实,但还是尝试着动起脑筋,“‘我们’。”

“这就说到点子上了。是的,你们这些原始人是真的很重要。他们当时是一边说着什么‘保存生命的火种,留下一切的记录,让后世不致重蹈覆辙’一类的大话一边排着队欣然领死的,真的。”女人撇撇嘴,“说得像是自己这么一英勇就义之后整个世界都会变好一样,可惜看小姑娘你这副德性我猜是半点都没有。”

“祂们为什么会死?”帕尔接着问,“是‘海’吗?”

“那只是最后的结局。”女人嗤笑起来,“啧啧,一边说‘留下一切的记录’一边在自己亲自刻下的碑文里含糊其辞。小姑娘,等你杀完那头野兽,要是还活着的话,不妨戴着头盔回去读读那面光石板。”

“我不想多戴那东西,一点都不想。”帕尔认真地摇头拒绝。

“是吗?那我这就告诉你。”女人耸耸肩,跨过一条淌着红色水流的小溪,“你们的‘神’不是一开始就那么聪明能干大任在身的。他们一开始和你们一样……不对,比现在的你们更加不堪。”

他们从世界各地迁徙,最终聚集在一起,统一了钱币,道路,政体,乃至文字,建立起足够触及群星高耸入云的巨大城邦,建立起足够。

女人说,在赋予符号与话语力量后,他们总算开始变得聪明起来。

但这被海水包围的世界实在是过于狭小。

到头来争斗依然不可避免。

“争斗。”帕尔跨过同样的溪流,闻到一股难以言述的腥味,“比如说什么?‘战争’?”

这条溪流中流淌的根本就是血液,帕尔心想。

“没错,不过我还以为你理解不了战争这种词。”女人回答,“被山隔开的你们从没见过。”

会读通用语的帕尔并没有无知到那般程度。

“血流漂杵,尸横遍野。”帕尔回头多看了一眼溪流,“是这样的事情吗?”

“不尽然,他们在最后几场战争里发现了复活死者的技术。直到海水盖过一切为止,没有人真的再体验过所谓的战死沙场是什么滋味。”女人解释,“但他们的世界也正因此才越来越小——无论如何,没法被自己杀死的他们都在最后放弃了战争,转而专心探求起其他的真理……他们以为得到了真实之后就能和自己的世界达成什么和解,当然,最后还是没有,不过这就是后话。”

说到这里,女人指了指帕尔的包,

“你昨天戴上去的玩意也勉强算是成果之一,当年可是人手一个。”

“他们留下的东西大多都和那些什么“真理”或者“生命”有关,”女人继续漫不经心地说道,“想来是希望给潮水退去时出现的后来者一个好形象。不过文质彬彬的好形象可杀不了野兽。”

女人停下脚步,伸手指向一块向外突出的石崖,

“所以我们得去刻意把他们留下的那一小部分武器也找出来。”

帕尔顺着指尖看过去,发现一把插在正中的双手巨剑。

“我要把它拔出来,是吗?”

“什么?”

“那把剑?”

“剑——剑什么剑,那东西是我插着当摆设的——那个,我说的是那个!”女人揉揉眼睛重新朝石崖伸出手指,“用剑……呵,小姑娘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有巫师助言辅佐的英雄吗?”

帕尔重新看了看,最后发现一挺卡在边缘岩缝内的人造筒状物。

“……那个?”

“啊啊,对,就是那个。”

女人看着帕尔走去尝试拔出的物件点了点头,

“爆能火神炮。别说是一头野兽了,一万头也不是他的对手……除非没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