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二小时后,某节车厢包间内。

顺带一提,这稀奇古怪的列车还真是和传送塔一个风格的,说是传送塔横过来再加上轮子和车窗也不为过。

啊啊,蒸汽朋克式浪漫看来是见不着了。

“请稍等,我这就为三位检票……等等,您看起来……您看起来好像有些眼熟。”

“哈,楚门,你看。”

“是啊是啊(棒读)——顺带一问,这位检票员朋友,那你觉得我眼熟吗?”

“两位在说什么……?”

“没什么,麻烦你好好思考一下然后回答:我们两个很眼熟吗?”

“这、这位先生我不知道,但这位穿着黑衣的女士……如果我在出入关口当差的朋友们没搞错的话,似乎和……”

“啊,我的意思是说什么呢,你看,我虽然相貌平平,但耳朵旁边是不是也挂着一般人不会戴的东西?”

“等等,这是给转生者配发的翻译器,你——”

“——行了,这么着就是双人份,十拿九稳了吧?”

视线转向克拉拉寻求意见。

“哎,希望如此。”作为回应,克拉拉抬手对着从刚才起就安静地坐在床边看风景的克劳迪娅打了个响指。

“啊……是,「你完全不觉得这两个人可疑」。”原吸血鬼维持着陷入虚无般的神情,一动不动地开口了。

“我完全不觉得这两个人可疑。”半身人检票员的双眼应声失去神采,盲目地点起头来。

“……「你会安静地离开这间包厢继续你的工作」。”

“我会安静地离开这间包厢继续我的工作。”

好,起效,很不错,計画通り。

“……这能力要是不需要这么麻烦的前置条件就好了。”

“哎哎,好在我过去两个月好像自动登上了这座镇子的可疑人员名单,而你是个多看几眼就会注意到问题的转生者,”克拉拉点头,“这么相比,克劳迪娅确实很容易被暂时忽略。”

我觉得那其实主要是因为你长得不够路人。

“啊啊,也算是走了运才能这么轻松满足条件。”

“不不,真的走运我们也不会沦落到要先洗一个小姑娘的脑再让她去洗别人的脑吧。”

“别忘了你还杀了她。”

“对,不仅如此,我还在她后脑用吃奶的力气打了九棍又禁锢了她的灵魂,”她白了我一眼,然后在床上躺下,“谢谢提醒。”

仔细想想,单“让一个被洗了脑的人再去洗别人的脑”这一件事从性质上来说就已经邪恶到不行了,亏得我还在不久前觉得她助人为乐立场正义。

“……我想起来一件事。在维托那里的时候,你好像还对克劳迪娅在这个年龄被雇佣来杀人很有意见来着。”

“是啊我是对把一个小孩子变成这种捉摸不定又毫无自觉的杀人犯很有意见。”放松下来的克拉拉在床铺上交叠起双腿,漠然地看着检票员重复着克劳迪娅下达的指令关门离开,“想用这点多谴责我两句吗?”

“不,坐在高档包厢的床铺上的我现在一点也没这个意思。”然后我思考了一下和她躺在一张床上可能导致的尴尬气氛,决定还是往一边的沙发挪窝,“接下来怎么办?”

“趁着还没人反应过来离这镇子越远越好。”

“我希望你是对自己要去哪里心里有数才上这趟车的。”

“不是朝着我家去就行。”

……我还就真的以为你是要找自己家人帮忙呢。

“为什么?”

“你会在随时都可能被人追杀通缉的情况下给什么都不知道的父母惹祸上身吗?不会吧?”

还真不怕您笑话,我会。

“那朋友呢?在学校的同学之类的?”

“其实我正在想现在有谁可以帮到忙。”她翻了个身,顺势蜷起身体,然后抱住多余的那两三个枕头,“……问题是传送门网络全部解消的话就算写信也没法及时传到境外。”

“……哦。”

“最糟的办法是看情况在最接近边境的站点下车,然后看看能不能再骗一次国境岗哨。”脸埋在枕头里的克拉拉声音听上去有那么点闷,“不过你应该能想到吧?在国境线关卡故伎重演需要的运气比我们今天加起来的都多。”

“我猜也是。”

车厢缓缓颤动起来,朝着轨道前方逐渐加速。

外侧传来某种与蒸汽机似是而非的尖啸。

我猜这是发车了。

“终于——唔,怎么说,总之,成功离开这地方就是好事,”她重新坐起身望向窗外流动起来的风景,“维托应该一时半会想不到我们今晚就跑路了吧?”

“……到了这份上我还真是不太确定,没准之后这趟车上又会出什么状况。”

在乐观地预测未来的同时,可以肯定的事实则是“想都不用想这趟车上肯定会出什么状况”。

“不不应该不会吧,你只要担心之后怎么过境就好。想想看,要是真的越过国境的话,那只要到对面去假装自己刚刚转生过来就可以被无事送还了——回去之后再当作一场梦就好。”

“我一般不太会做关于转生的梦。”

“是吗?那这就是崭新的梦境体验了,恭喜恭喜。”

“这种梦很老套的。”

那教父和阿西莫夫要怎么办。

我还挺想和美少女在异世界一边吃爆米花一边看老电影的。

或者说,我还挺想和你看电影的。

“……怎么了盯着我看——啊,先说好我不接受和你睡一张床这种事,要决定使用权的话我希望能抽签。”

“不必,反正这床也被你的袍子弄脏了。”

“我倒是想要换衣服洗漱,可这包间里也没个洗手间。”她耸肩,“既然没什么问题的话就早些休息吧,下一站起码要明早才到。”

行吧,那今晚我看来是要和一具幼童的活尸共享一下沙发——

“那个……克拉拉姐姐?”就在我那么想的时候,“虽然我现在很不开心,而且浑身都痛得像是要死了一样……但是,那个,根据你给我的守则的第一条,我觉得我还是要和你还有楚门先生说一件事。”

第一条是什么来着。

“——”克拉拉正准备重新躺下去的腰硬是梗在了一半,“你想说什么?”

我想想,“不能伤害我们和不能坐视我们受到伤害”还是什么来着的——反正跟三定律的差异大概只有零星的几个字。

这么一想不知道阿西莫夫却能定下这种守则的克拉拉搞不好聪明绝顶也不一定(或者作者懒得自己想)。

但总之既然要提的是这条,那也就意味着沉默了半天的克劳迪娅准备说的事情已经有了大致的范围。

“……老头子他应该不会只派我一个来监视你们。”

啊,来了来了,看吧。

“那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们?”克拉拉一时间没有出声,不知道是腰在刚才闪住了还是单纯因为出现在面前的崭新危机而陷入恐惧,“我不太懂死灵术,但克拉拉对你下的守则应该是起效了吧?”

“嗯……起效了,所以我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克劳迪娅疲惫僵硬的模样看起来倒是不像说谎,“真的、真的很难受,很多东西在山洞里的时候都想不起来,所以那个……”

她说着又开始淌起眼泪,零碎地喃喃自语着诸如“我不是故意的”,“拜托你们不要再对我做别的事情了”这样让人真的开始替她过意不去的话来。

“克拉拉?”我移开视线确认克拉拉是不是真的闪到了腰,“她说的万一是真的,那咱们是不是早就被人盯上了?”

“对。”她保持着要倒不倒的姿势在床上静止不动,“克劳迪娅你……你知道维托有可能会派谁吗?会有你认得出的人吗?”

克劳迪娅一边抹眼泪一边颤抖着摇头。

就是这么一说,但如果克拉拉接下来要对她做些什么我很可能会受不住煎熬到现在的那一丁点良心并出手阻止。

“……那我们就只好自己确定了。”

好,谢谢,谢谢你没有一路走到黑并严刑拷问这孩子,我代表自己剩下的那些到刚才都无动于衷的良心谢谢你。

“你想要怎么确定?”

“最简单的办法是等他们自己找上门,毕竟他们的目标不太可能是坐完这趟车,肯定会在什么时候过来的。”

“到那时候我们估计不会有好果子吃。”

“不尽然。克劳迪娅作为尸体的素质非常高,我可以想些办法。”

听到“尸体”字眼的克劳迪娅抖得更厉害了。

我对你的死亡很遗憾,真的很遗憾。

“……那我们就躲在这房间里熬到下一站?”

“不行,说到底我们还是不知道维托会派谁来——又或者索性他其实谁都没有派,另外哪怕是因为检查原因没能上这趟车也是可能的……我们不知道这个‘对方’到底正体如何,就算躲在这里也不一定会安全。”顺带一提,她还是没从之前的姿势里恢复,“哪怕成功在下一站离开这里也可能会被毫无意识地跟上……当然也有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

“这么说连偷渡国境也不成了?”

“……哎哎,现在看来是这样。除非我们能搞清楚到底有没有人跟着我们,不然这种贸然行动会有相当可观的冒险性——明天早晨还是不要离开这趟车为好。另外,楚门,你能帮我个忙吗?”

“要我现在去在其他乘员里找出可能的尾随者吗?”摘掉翻译器的话,我看上去确实比克拉拉不起眼得多,倒是合理的安排,“那我现在就出门?”

“不不不,你就算一个人找到什么可疑的尾随者也会有危险的吧?不是这种事啦,这种事让谁去做都不安全,好好想想具体做法再做也不迟。”

“那怎么说?”

“扶我一下。”

“啥?”

“......我腰闪了。”

合着真闪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