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昏暗房間里,與牆壁連在一起的鐵板上擺滿了粘着黑色液體的刑具,小到老虎鉗,大到鏈鋸,以及一些裝滿不知名液體的小玻璃罐,不遠處濕透了的破舊躺椅上還搭着一條同樣被水浸濕的毛巾,由工業鋼板鋪成的地面、牆壁四處都是濺射形成的褐色痕迹,天花板上還吊著些不知道是裝潢者出於興趣還是想要威懾進入這房間的人的目的掛起的眾多鐵鏈,不過這些事物對於15號來說一點都不陌生,這裡被“父親”或者其她姐妹用來拷問捕獲的祭者關於無名的任何信息,在一些時候也會被用作她們的懲戒室,而現在,她就正被鎖住手腳的鐵鏈吊在鋼板牆壁的正中央,穿着的“禮服”也被換成了與之前奈束苑穿着的同款拘束服,只剩一些地方嶄新無比的衣物不少部位已經破爛不堪,裡面不斷流出造物們特有的黑色血液,而她平常一直坐着的輪椅就這麼倒在旁邊的地上。

是誰將她送到這裡的根本無需多言,從疑似遭到了祭者的能力襲擊,無名憑空消失之後,虐殺博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剩餘的幾位造物帶回地下設施,8號,14號以及17號就在她面前的鐵門之外,而15號自己則被押進了懲戒室。

“你以為我這麼做是因為發現了你之前對我撒謊?不不不,那件事在你開始做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人員、物資的調動,用手毛想都知道你這小丫頭需要那些東西的理由……何況你總有一天會對我撒謊這件事都是我賦予你的“性格”之一啊,我現在火大的只有一件事,為什麼你眼睜睜的讓那個該被切成216份活體樣本的祭者從我眼前奪走了她???????”

被安裝的性格,這樣讓人惋惜的話語完全沒有打動15號分毫,因為這是最開始就存在於她腦內龐大數據庫之中為數不多的,關於她自身的信息,怎樣從僅擁有體溫的人偶轉變成能夠獨立思考、行動的,完整的自己。

“父親”實在無法稱作理性的樣子好像還近在眼前,但實際上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被額頭上流下,掛在睫毛上的黑血模糊了視線的15號眼前似乎還能看見虐殺博士對着她揮舞刑具的樣子,就連機械化了的那半張臉上的電子元件后都不斷流出骯髒的液體,她沒有任何怨言,即使腦袋裡的處理器已經快因為接收了爆炸般傳來的大量疼痛信號崩潰,她也能夠一次又一次的確認,確實是身為指揮者的自己沒能保證作戰計劃的完整性導致的,不可原諒的過錯。

“至少……她們沒事……”

事到如今為什麼還在維護同樣身為失敗者的姐妹們呢,如果一五一十的告訴“父親”其她人的過失之處也許自己就不用遭受這般程度的懲罰……

不,一個人承擔就好了。

已然開裂的嘴角顫抖着上下閉合了幾次,裡面傳出的聲音微弱到還不及身上的血滴到地板上發出的嘀嗒聲,連抬頭這樣簡單的動作對於現在的15號來說都是充滿難度的一件事,她只好就這麼看着地上不斷擴大的那灘黑色液體,以及拘束服下她連接着她各個肢體的合金部件,沒有任何知覺的腿部現在可以說是不幸中的萬幸,否則再加上腿部的大量割裂性傷口引發的成倍痛覺肯定會徹底壓垮15號……那樣倒還算是好事,為了讓她能夠保持清醒的狀況下感受痛楚,博士毫不客氣的將為造物們特製的“興奮劑”大量注入她的身體,以維持她腦內的處理器繼續運轉下去,沒人知道15號會像這樣被囚禁多久,可能博士吃過晚飯之後就會過來將鎖鏈解開,也可能會直到這座堅不可摧的設施淪為廢墟。

而懲戒室外位於走廊盡頭,已經換上了全新裝甲大門的實驗室內,虐殺博士正饒有趣味的踱着步子觀察他親手建造的眾多培養裝置,無一例外的標着從1到17的編號,也就是那些人造少女們唯一稱得上“家”的容身之所,即使站在這裡的人已經只剩下三位,總數十七個的容器中底部的射燈仍然維持着待機照明模式,把綠色液體照的通透無比,直到它們的使用者回歸其中之前這燈光都會一直持續,不過整齊排列的容器旁留下了很多的空餘,只要他有想要製作新的造物這一念頭,在這之中增加一個或者幾個容器根本不是問題。

目前的十七位造物中雖說只有六位留在他的身邊,可他記得在實驗台上改造每一個人的時候全部的細節,剩餘的那些想必此刻還在世界的某處活躍着吧,製作這些怪異的生物兵器當然不僅僅是他個人的興趣,也是因為異對局對他掌握技術的需求,這也是他能獲得龐大的資金支援以及道德問題豁免權的唯一理由,藉由這些少女的特性,異對局將會研製出能夠只憑個體就能夠與同等數量,甚至在此之上數量的失落者以及祭者作戰的“超級士兵”,實際上,就連虐殺博士本人都不知道在他的技術支持下第一個試作品已悄然運作起來。

但比起改造那些髒兮兮的士兵,他還是更鐘情於經過自己的手改造這些,已經不知道是複製出來的第幾個“女兒”。

博士將不在這裡的那些,所有的早期造物與幾位後期的作為“贈品”送去了不同管理區內的異對局設施,或是就這麼直接送上了戰場,8號與9號本也在名單之中,卻因為在戰鬥中受到的不可逆性損傷被迫退還回來,而曾形影不離的兩人現在也僅有8號站在14號與17號的身邊,等待“父親”的下一步指令,一個一如既往用毫無生機的眼神注視前方,一個若有所思的望着裝甲大門,以及最後的那明顯是在為誰悲傷的神情,雖說博士沒有在意其中的任何一個反應就是了。

“只剩三個,不過也不是什麼大問題,等她到來之後你們就能徹底淪為前世代的落後機型了。”

談論到“她”的時候,虐殺博士臉上讓人生惡的笑容更加肆無忌憚,沒有任何顧及一旁的少女們心中想法的意願,畢竟也沒那必要,就算他當面殺死她們中的誰,身為他的作品的少女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而博士摸了摸自己鬍子拉碴的下巴后說道。

“今後捕獲無名的任務將由我最完美的作品執行,至於她的編號嘛……雖說還沒定但肯定會在常規排序之外,而你們的任務從現在開始轉為護衛這座地下設施,直到她完成全部調試後轉移至此。”

沒有任何異議或是提問,只是和往常一樣,少女們向著“父親”單膝跪地,表示對他絕對命令的遵從,即使方才的話語如此簡單的改寫了她們戰鬥至今的目的,但這絕不會成為她們放棄自己使命的理由,直到最後,她們也會如博士的期望那樣竭盡全力去追逐無名遙不可及的背影。

林間的空地之中,漆黑的雙翼在不屬於奈束苑意志範圍內的存在操控下依舊自如的揮動着,不僅僅是速度凌駕於往日,攻擊的凶暴程度也遠在其上,在她眼中已經不存在攻擊對象的區別,視線中的一切,全都是應該被毀滅的存在,礙眼的樹木被利爪悉數粉碎,就連余伏曾站着的地面都被她掌中生成的混亂能量給擊出一個個不規則的彈坑,躲閃的同時不斷扣下扳機的他已經嘗試了使用任何可能的彈道去命中高速飛行的奈束苑,可無論子彈如何沿着直線排成一列后突破一切障礙,最後卻被她誘導至高空后以瞬間完成的自由落體徹底甩開,夾在子彈與地面間的奈束苑總能在自己撞上地面或被彈雨擊中的一瞬從兩者之間脫身,憑空消失一般讓必然會命中的子彈最後射入她前一秒還停留着的地面,但這種矛盾般的神經反射速度並沒有讓余伏自亂陣腳,如果是之前的那個陰險的奈束苑使出了這樣難以置信的攻擊手段他的確可能會就此陷入被動,不過他能夠確信,此刻面前的存在比起印象中的奈束苑,更像是那些早已習慣應付的那些無腦怪物。

是時候拉下帷幕了。

以一個敏捷的后跳,余伏閃進了裝甲車的殘骸之後,骨質頭盔下奈束苑陰毒的視線鎖定了業已摧毀的車輛,不加思索的振翅從空中俯衝而去,掌控了她意志的狂暴意志的想法十分簡單,就這樣用鋒利的巨爪將這燃燒的鐵架與躲在後面男人一同撕成碎片后徹底吃光,而掠過殘骸的那一刻伸出的黑色利爪將其掀飛后卻沒能如願將余伏一同切開,這讓奈束苑異色的視野動搖了些許,並拚命的試圖從中找出代表着余伏的那一模糊人影,她的視界中看到的景象早已不同以往,有的只是被黑金色火焰灼燒的一切,以及只夠分辨出所視者究竟是人抑或是物的幻影,不過下一個瞬間,如那意志所希望的一樣,余伏的身影出現在了折斷的松樹之後,而這樣的距離對她來說根本不需要特意放出可能會波及自己的混亂能量,於是將力量積蓄在兩翼后猛衝過去,而站在原地的余伏從身後拿出的“某個物品”,即刻決定了奈束苑接下來的命運。

從余伏手中擲出的,是不知何時從裝甲車的碎片中取來將近兩米的,彎曲了些許的鐵杆,前端部分還被他特意斜着削去了一部分,使它圓形的前端變成了帶着弧度的鋒銳尖刺,就這樣完成了由軸承或者別的什麼部件轉變為一把簡易長槍的過程,在他“必定命中”這一能力的加持下長槍朝着奈束苑筆直飛去,以她現在的反射神經來說將這根長槍一分為二或是甩開肯定不會比剛剛閃避的那些子彈更困難,可左右着她身軀的存在卻在這身體本來主人還未完全消逝的意志影響下,出現了僅僅一秒的遲疑。

就是這樣簡短的一秒,長槍已經到達了奈束苑完全無法招架,也無法飛向高空躲閃的近身距離,並在下一刻從正中間貫穿了她被增生的黑色表皮組織包覆的胸膛,而奈束苑就這樣在慣性作用下滑落地面,翻滾着撞上了她親手摧毀的樹木。

舉槍對準奈束苑頭部逐漸靠近的余伏很快發現了她身上的變化,覆住她整個頭部的骨質頭盔不斷化作黑色的粉塵隨風飄散,露出了其下沾滿泥土,略顯憔悴的面容,她瞳孔中的黑金色仍未徹底散去,但已經不見其中陰燃的火苗,而失去了表皮組織起到的止血作用后,胸口中殷紅的血也開始不斷流淌,將地面浸的更加濕潤,嚴重的外傷不僅解除了奈束苑的能力,因暴走而迷失的她的意識也逐漸恢復,並虛弱的轉過頭來,仰望着舉槍對準自己的余伏。

“真的是……一點也不懂手下留情的男人啊。”

奈束苑動人的聲線現在已經變得有氣無力,她本想用最惡毒的語言去詛咒面前的余伏,可說出口的時候,她發現那些詛咒竟變成了這樣一句單調的感嘆。

“那麼做的話倒在那的就是我了,而你也不會有機會再抱怨什麼,既然醒了就回去吧,那個女人還在等你。”

沒有任何對奈束苑的慈悲,余伏將槍收起來後走向遠處停放的摩托,而奈束苑也藉著心底遠未消散的厭惡感撐起背後的翅膀,用手扶着一旁的樹樁緩緩立起身子,卻在站起來的一剎那徹底失去了意識,整個人摔倒在泥濘的地上,可在意識徹底消散之前,處於一片沉寂中的奈束苑聽見了某個折返回來,不斷靠近她的腳步聲,並在那之後感到自己的身體在什麼堅硬物體的支撐下毫無理由的從潮濕的地面浮在了空中,大概是她消耗過度導致的錯覺吧。

這樣想着的她,不知為何心滿意足的任由思緒徹底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