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可過於安靜的氣氛並沒有隨着時間的進程而顯現出哪怕一點改變的跡象,從回到Z市分部開始,神父就一言不發的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回來的路途上也沒有對安琪或者其他異對局成員的詢問做出任何回答,只是對他自己安排的,準備接收“祭文”着手開始工作的破譯小組簡單的說了一句“你們可以回去了。”后就再次陷入沉默,而現在,無處可去的安琪和森無不得不就這樣繼續站在辦公室的門前,等待他自行將門打開,環抱雙臂靠在牆上,仰望着天花板的安琪似乎總算是難以繼續忍耐這無聊的時光,乾脆向她眼中的木頭人森無搭起了話。

“你覺着他是受什麼刺激了?剛剛在樹林的時候就沒說過話了,難不成是給那個土塊里的什麼奇怪東西給附身了?”

在門前放哨的森無聽見安琪這出於打發時間的目的而提出的問題后,倒是認真的思考了起來,過了幾十秒之後才給出了他的答案。

“不,大可能吧?他像是,在思考。”

“思考什麼?總不能憑空就能看懂那上面刻着的亂七八糟的符號了吧?我的數據庫里都完全沒有相關的資料,畢竟那老東西最開始就不是把我設計來干這事的啊。”

因為對自己用出的雙關語感到不爽的安琪,乾脆將她那雙血紅色的眼睛眯了起來,不停的用反扣在貼有瓷磚的牆壁上的指尖叩擊着牆壁,她對這次奪回“祭文”的行動之所以抱有極大的期待,完全是因為她覺得拿到那個她也搞不懂是什麼的東西就能立刻去與(    )進行正面對決了,只可惜她現在正處於理所當然的違背了意願的狀況之中,既沒能知道(    )的弱點,也沒能與她進行一場經過無數次模擬戰鬥后本該迎來的,真正的決定性之戰。

將她消滅之後該去做什麼?

像這樣顯得有些憂鬱又滿是空虛的問題,安琪當然在走出那滿是試液的容器時就已經決定了,擊殺自己的原型,異常現象對應局所設下的第一優先級目標,讓世界都避之而不及的無名,這毫無疑問會是一份過大的榮譽,即使她很清楚自己將會作為一台擁有高超性能的武器而非個人去將其入手,不過這都是些相對而言無關緊要的事,她一直都以自己是“武器”而非人類這件事感到驕傲,不僅僅是因為博士在她的理念將人類塑造成了軟弱、無能、無趣的形象,更是因為積累下的經驗告訴了她,人類的軀體根本無法承受如此高強度的激烈戰鬥,而她會不停的、持續的、一直戰鬥下去,和任何一個足以作為敵人,能夠成為敵人的存在戰鬥。

看着不自禁笑了出來的安琪,森無沒有對此表達出任何疑問,繼續着自己根本沒有被指派的守衛職責,專心致志的保衛在辦公室里閉門不出的神父。

而他身後的門裡,正不斷響起鉛筆在紙張上快速摩擦的聲音與變得急促,卻又很快趨於平穩的呼吸聲,神父的那張辦公桌上已經擺滿了畫有一些紋樣或是圖案的白紙,就連他周遭的地上都布滿了不斷從桌子上飄落的紙張,而他也顧不上將它們撿起,奮筆疾書的神父像是在與什麼看不見的事物爭奪時間般,不斷將在他大腦中浮現的字詞與圖像儘可能的複製在白紙上,一直以來他對於繪畫這方面的藝術實在是稱不上精通,即使抱有很大的興趣,也因為異對局內部繁忙的事務和他的信仰而騰不出時間來認真學習……可現在神父持筆的那隻手有如神助,正不斷重複書寫着他在那段有如幻覺的影像中所聽聞的“預言”,並描繪出一副又一副簡易,卻能夠明確表達其含義的奇怪畫面,被置於劍柄上的王冠,惡魔的雙翼,面具與被諸多箭矢所瞄準的稻草人,直通天際、布滿黑色尖刺的圓柱形物體,於雲層下飛行,生有蝙蝠翅膀的奇特鳥群,被鮮花覆蓋的王冠,破碎的時鐘……以及他不斷畫出,又不斷塗黑然後丟到一邊的某物,而早已不再發出光芒的祭文就這樣被擺在桌面的上方,像是在注視着神父的一舉一動般,許久之後他才拿着一副寫滿與祭文上所鐫刻的字符同樣內容的白紙,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並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祭文。

還剩最後一步,就能夠徹底闡明預言的真正含義,必須要弄清楚這“五個活祭”背後到底有着怎樣蘊意。

身後的門總算被打開,靠在牆上的安琪看見神父從中走出后毫不慌張的慢慢從牆上起身,不過還沒等她說出些什麼,還未成型的話語就被神父的命令給塞了回去。

“兩位,接下來我要去教堂進行禮拜,如果能一起前去的話感激不盡,當然,決定權在於你們。”

神父的這番言論讓安琪與森無頗為不解,至今為止,他從未下達過像這樣還沒有決定下來的,半吊子一般的指令,要麼就是“與他一起前往教堂”,或者“在這分部里待命”,而這樣的他既然給出了選擇,恐怕也只能是因為那裡將要出現不得不讓他像這樣慎重思考的事物吧。

沒有做出任何回答,安琪神氣十足地邁出她輕盈的步伐站在了神父的身後,森無也保持同樣的沉默站在了她的一旁,看到他們兩人所做出的決斷,無論那是基於怎樣的理由,安之顧都為此感到無比欣慰。

“感謝你們,一直以來所做的一切。”

繞了相當遠的一個大圈子以後,灰界等人所搭乘的機車轟鳴着直奔最開始就決定了的終點,華晝懷着一份讓人不知該作何評價的感慨緊緊摟住暮的腰身,久違的享受着迎面而來的強風快要將他的臉皮都給吹飛的這份“愜意”,雖說前一段時間已經購買了另一頂機車用的頭盔,但出於對灰界的擔憂最後還是強行套在了他頭上,所以坐在余伏駕駛的機車後面的灰界倒是可以心無旁鷺的欣賞流光般在眼前劃過的夜景,奈束苑則早已擺脫了地面的束縛,翱翔於雲層之下,以滿滿的優越感俯視着地面上那些相較而言要渺小的多的汽車,以及姑且算是同伴的那四人所乘坐的機車在馬路上不斷變換路線,高空特有的冰冷氣流不斷拂過她的淡銀色的髮絲與身上的衣物,而她卻好像對此毫無自知似的隨意揮動着背後的雙翼來將自己穩定在一個合適的高度,既不會被偶爾從身邊飛過的客機發現,又能以最大的效率避開高聳的建築物頂端徑直飛向目的地,就這樣保持着飛行狀態過了大概三四分鐘,奈束苑看見了地上的那兩輛機車停在了一個尖頂建築物附近的空地上后,她便立即將雙翼收起,緊貼在身上,任由自己在引力的吸引下倒立着,於空中自由落體,就在她睜開雙眼,堅硬的水泥地面迫在眉睫之時,奈束苑猛然展開了她的雙翼使自己回歸到直立的狀態,落地的一瞬用盡全力揮舞雙翼再一次提升高度,然後平穩的落在地上,不過這也多虧了她與常人迥然不同的骨骼構造充分吸收了落地時的衝擊,總之,這是一個完美又不失優雅的着陸,正當她將雙翼合攏在背後,抬起頭后得意的朝着停好機車的余伏他們撩了一下劉海以示炫耀的時候,她才發現四個人都是保持着背對着她的狀態在觀察着什麼。

“就是那個嗎……?教堂的話應該也只有這了。”

“沒跑了啊!就是這!那就趕緊衝進……”

“你要是急着死的話我倒也不攔着。”

再三確認后,眾人確信了(    )在出發前所指定的位置確實是這個鮮有人影的教堂,Z市固然是一個公共設施完善的大城市,只不過早在統合之前信徒的數量就不是太多,故而只是象徵意義的建了這一座比起宏偉的城市建築群而言要可憐的多的小禮拜堂,按着她所說的,持有“祭文”的敵人應該就在這裡面嚴陣以待。

“吼?那你這傢伙來說說看,該怎麼進去?”

對於阻止了自己衝動行為的余伏,華晝非但沒有產生哪怕有指甲蓋大小的感謝之情,反而很不滿的大聲吵嚷了起來,不過余伏自然以充足的大度無視了面前的這隻猴子,開始說起了他的作戰計劃。

“那個女人沒說清楚對手是誰,所以我們恐怕得多留個心眼,敵人可能是異對局,也可能是祭者,考慮到後面的可能性我們最好就別指望利用這傢伙的能力混進去了。”

指了指一旁的華晝與教堂的正門,余伏繼續說道。

“話雖如此,除了正門也沒看見別的能進去的地方,不過對某人而言,要登上那座閣樓應該是易如反掌的事吧?”

對於余伏的暗示,奈束苑冷笑一聲后便不再搭理,畢竟她最討厭的事之一就是被命令着去做些什麼,不過……

“所以,只能從正門進去的話由我來打頭陣……之前一直沒什麼機會問,暮,你的能力大概能干涉時間多久?”

“最短兩秒,稍微費點勁的話四五秒也沒什麼問題,不過我姑且還是提醒一句,對於“已成事實的事”我的能力是沒用的。”

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后,余伏將視線移向了華晝與灰界。

“於是,你們兩個怎麼說?在外面等着?”

“TM的……還真的是被看扁了啊,把這個給我!”

一把抽出了余伏掛在腰間槍套里的手槍后,華晝像牛仔那樣把槍在手裡轉了一圈,一氣呵成的完成了推出彈夾檢查子彈數量、重新裝彈上膛,解除保險然後將手指貼向槍身,最後滿臉得意的將槍口對準了余伏作為收尾,余伏則是無可奈何的笑了一聲,還沒等華晝想好怎樣更進一步的嘲諷他時,暮就悄無聲息地從側面奪過了他手裡的槍,順勢朝着他的膝蓋狠狠踹了過去。

“不要拿槍指着自己人。”

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蓋發出悲鳴的華晝此時也不忘辯解,徒勞的儘可能假裝成暮的這一踢沒有造成太大傷害的樣子回答道。

“我……我不過是把以前用的那個搞丟了就沒怎麼動手了,這傢伙居然覺得我沒法成為戰力……哎喲。”

將保險重新上好后,暮將手槍遞給了余伏,而余伏擺了擺手表示無需如此,於是暮也只能蹲下身,將槍重新遞給了華晝,然後以儘可能“友好”的語氣警告他別老像個拿到玩具槍的小孩一樣,在這之後,余伏的目光很自然的移向了灰界。

“你又怎樣?沒法戰鬥的話就在外面等我們出來得了。”

余伏的想法倒不是出於對灰界的輕蔑,而是出於戰略層面的合理考量,他很清楚時至今日灰界也沒弄明白他自己究竟有着怎樣的能力,更不用說去戰鬥了,畢竟他最討厭的事之一就是在賭上性命的時候還得去考慮些別的什麼,而灰界的回答則着實讓他感到了出乎意料。

“我也來幫忙,已經不能再這樣繼續旁觀下去了。”

“哦?也就是說你對你的“能力”總算有些眉目了?”

“雖然不是這樣……但我想這多少可以起到些作用。”

緊閉雙眼的同時,灰界開始回想起那把只屬於他的劍所擁有的重量,它的形體、它的鋒利……以及如同無日之晝的那股邪氣,當某人赭金色的瞳孔與他的瞳孔重合之時,灰界睜開了他染上黑金色的眼睛,朝着面前的空氣猛地伸出了手,余伏早已察覺到他的動作而閃到了一邊,隨後,在眾人的矚目下,灰界,從憑空燃起的黑金之火中用雙手握住劍柄,緩緩抽出一把幾乎與他的身高同樣長的巨劍,當劍身徹底從火焰中抽出后,劍鋒就因為自身的重量順勢砸在了地上,刺進了地面,這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由衷的為之一驚。

“厲……厲害了啊!!!這就是你小子的能力???有這麼好使的一招怎麼不早點拿出來用???啊!?”

華晝猛拍向後背的力道讓灰界不得不利用插入地面的大劍重新站穩身體,隨後才回答他。

“不……這個怎麼說,總之不是能力吧……?這個是……”

看着灰界手中握着,似曾相識的大劍,余伏的心中逐漸蔓延起某種糟糕,卻又有些讓他欣喜的預感,但他知道,現在還不是處理這件事的時候,於是從大衣里掏出了他的兩把輕型衝鋒槍,挑開保險後身先士卒的走向了教堂的正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