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銳化的指尖傳來的,血肉所獨有的溫暖,被雙翼揮動時產生的陣風掀開的兜帽下露出的驚恐面容,以及人體組織的黏滑,一切事物都讓奈束苑壓抑已久的本性發出歡快的叫喊,除了(     )利用她的力量維護外,能夠讓內心深處的那位魔鬼平靜下來的方法,就只剩這將深刻在血液中的衝動像這樣徹底宣洩。

於血液,骨髓,甚至靈魂中奔涌的殺意讓她的眼前無法看見除了信徒們那鮮活的生命力之外的任何事物,她迫切的想讓這久違的狂喜奪走自己的一切理智,想看見更多血肉橫飛的暴虐慾望讓她的利爪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有力,只需輕輕一揮,脆弱的人體組織就眨眼間被分割為無法辨識的一抹鮮紅,以弧線狀飛散在夜幕之中,而相對奈束苑而言行動太過遲緩的信徒只能就這麼任其宰割,可其中的一些異樣讓處於這種狂亂狀態下的奈束苑也不得不感到有些在意,現在的她,想要判斷存在於面前的事物是否屬於人類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除了目測與作為祭者的直覺,更直接的辦法就是用這雙利爪親自去感受,那些蘊藏與血液中,只有少數人能夠察覺到的獨特事物,而奈束苑在屠戮眼前這些信徒的過程中,卻不時會產生……

剛剛殺掉的真的是人類嗎?

這般微妙的錯覺,只不過,轉瞬即逝的疑惑並未對奈束苑敏捷的動作造成任何影響,伸展雙翼的她於地面高高躍起,於雲層中浮現的月亮都被她那惡魔的雙翼所遮蔽,當她迅速朝地面墜落的時候,便能藉助流動的空氣滑翔,地面上那些對此束手無策的信徒們就如同置於獵鷹面前的雛鳥,在她不知會從何處襲來的利爪下挨個倒地,溫熱的血液不間斷的飛濺在奈束苑精緻的臉龐上,就算試圖抵擋她那雙由外部骨骼形成的利爪,可信徒們的刀刃在她的爪尖下似乎和易碎的玻璃沒什麼區別,只是輕輕的觸碰就碎為一堆鐵屑,而後遭到那些與抵抗都來不及的信徒完全一致的下場。

從如饑似渴的嗜血慾望中清醒過來后,奈束苑背後的雙翼也十分自然的收攏起來,在片刻之間化為灰燼隨風散去,她的眼前是成片的鮮紅,就連地面上那些本來的血痕都變得無法看清,殘破的屍體橫七豎八的與他們破碎的長袍一起散落四處,從利爪還原的雙手也不斷有鮮血順着她的指尖滴落在地面,完成如此暴行的她卻連氣都沒有喘一口,此時的她心中滿是完成壯舉后應有的榮耀感,並非是為那些無辜遇害的市民們報仇,而是替稱得上自己一生之追求的(    )清理了這些骯髒的狂信者,雖說她並沒有去花額外的時間去仔細查看那些隱藏在兜帽下的面容。

她絕不會容忍任何人去玷污那位大人的聖名,更何況是以如此下賤,骯髒的方式。

站在草地里觀看了全部過程的余伏,吹了一聲口哨后漫不經心的跨過地上那些已看不出身份的屍體,有些擋着路的他乾脆就這麼順勢踹到了一邊,走到奈束苑的身邊后說道。

“雖說我本來也想找個機會把他們全弄死,不過敢這麼明目張胆的,不愧是你。”

眼中的黑金色光輝徹底散去后,奈束苑順勢甩了甩粘着手上的那些尚有餘溫的血液,此時的她看着余伏的眼神似乎產生了些與之前不同的微妙變化。

“那差不多該詳細說說了吧?這些傢伙到底是什麼來頭?”

看着弄死他用衣服擦乾淨了手然後順勢撩起剛剛因為飛行而有些散亂的頭髮,余伏難得的開始了深入的思考,以奈束苑對(     )的憧憬程度,如果就這麼讓她確信這個邪教是以(      )作為崇拜對象而存在的組織的話,跟再次將她推向作為敵人的對立面沒什麼區別。

適當的謊言是必要的,即使它可能並沒有那麼適當。

“和我剛才說的一樣,他們是那個女人的信徒,至少他們自己是這麼覺着的,具體的做法你也看見了,通過虐殺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來為她奉獻……真是有夠下流的做法啊!”

轉過身去背對着奈束苑的余伏在說到下流一詞時,特意提高了些聲音來強調這一點。

“在我看來都是有夠侮辱人的做法了,雖說她是很可惡,但再怎麼說也不至於用這種像是供奉惡魔的做法來向她表忠心吧?啊啊,差點忘了,我之前還和他們中的一個聊了下,怎麼說的來着……哦,要用通往天際的屍山血海玷污她的聖潔,最後再將她……來滿足每一個信奉她的人。”

隨着對話的深入,余伏都開始覺得自己也成了這些邪教徒的一員,當然,他只是將即今為止從那些教徒的嘴裡聽見過的瘋言瘋語進行了合適的調整,然後再複述一遍,就算如此,他還是感到了難以忍耐的反胃,然而,奈束苑在抖動中形成抓握姿勢的雙手,以及有些猙獰的表情似乎說明他的努力得到了相應的回報,但當余伏重新轉過來面對她時,她的表情又在剎那間轉變為徹底的平靜。

“說吧,他們的老窩在哪裡?我現在就去把他們全部送到下邊的世界。”

奈束苑臉上還沾有不少回濺過來的血的樣子,以及完全看不出剛剛那副猙獰模樣的平靜微笑,確實將她話語中的說服力提高了不少,而這樣的反應自然是正中余伏的下懷。

“這也是我正在查的事,這些邪教徒隱匿行蹤的本事可是相當有一手的,不然也不會有膽量在這等於異對局眼底的地方活動,逮個人問出來之類的方便事也不用想了,至少根據我現在了解到的,他們的據點從來不會在一個固定位置存在半星期以上。”

余伏的解釋似乎讓奈束苑陰燃的怒火稍微緩和了些許,讓她想起了些必須要在現在說清楚的問題。

“先說好,別以為我是要幫你,我只不過是替(     )大人解決這些噁心的螻蟻,省的她事後還得親自出手。”

聳了聳肩表示他明白后,余伏從大衣里掏出嶄新的盒煙撕開包裝袋后抽了一根出來點燃,深深的吸了一口,轉身離開了這片漫溢着血腥氣息的不詳之地,不過還沒走出去多遠,他就發現身邊又多了個實在不想熟悉起來的身影。

“怎麼,還有什麼沒明白?”

“多了去了!你根本就沒說清楚多少事吧?而且我……”

“你?”

看着余伏完全不懂什麼是人情世故的可惡表情,奈束苑實在是無法進一步的壓抑怒火,於是用胳膊肘狠狠撞了他的胸口一下。

“你傻嗎?我得找個地方換身衣服啊!就這麼回去肯定要出大事了。”

說著,奈束苑揮了揮她早已被血浸透的衣袖,就算是在微弱的燈光下那深紅色的印記也十分明顯。

“去廁所不就得了,或者別的哪都行,總之別跟着我,等我計劃好下一步該怎麼做的時候自然會找你的。”

“哈?跟着你?你以為你是……”

加快腳步的余伏沒一會就將奈束苑遠遠甩在身後,當他穿過無人的斑馬線拐向轉角,便徹底失去了蹤跡,只留不知所措的奈束苑一人站在原地,雙手插在兩側口袋裡的余伏,無視了異常寂靜的街道不斷前行,比起剛剛奈束苑在公園大鬧一場可能造成的影響,更讓他不得不專註思考的,是那些邪教徒的目的,根據他一直以來的了解,他們的行動即使高調也會保持着最基本的警覺性,不會貿然在如此具有風險的地方展開活動,究竟是什麼使他們打破了常理,來到如此遠離他們平日活動範圍的鬧市區?

雖說之前就覺得他們肯定是在準備什麼不得了的事了,可沒想到居然會大膽到這種地步……必須得儘快查清他們的目的了。

秘密基地內

對着差不多該稱作熟悉了的天花板,灰界只是在不斷眨眼,試圖數清投下的燈光中含有幾種不同的光譜,自所有人前去幫助夕茉找回記憶,卻意外的與她共享了那些片段已經過去幾天,這幾天對他而言都是悠閑而自在,甚至可以說是美好的,像是為了補償最近一直都很繁忙的他們一樣,(    )沒有再發出任何指派,只是在各個用餐時段或是偶遇的時候有禮貌的向他們問好,然後就窩在會客室里看電視或者讀書,要麼就乾脆消失不見,這讓包括灰界在內的所有人都難得有時間去處理一下自己的個人事務,在此期間,灰界聯繫了已經在電視上發布尋人啟事的雙親……好讓他們知道自己至少還活的好好的,以及陪同明繪外出購置生活用品,充滿平淡的日子並沒有遠去太久,不過能夠再次感受這些,確實是讓他感到了很大程度的撫慰。

正當灰界快要因為突如其來睏倦而閉上眼睛的時候,放在手邊的手機突然發出的鈴聲和震動,讓他一下子坐了起來,他十分清楚,這陣響動來自社交軟件的消息提醒,也就是說……總算有誰給他發消息了嗎?

使勁搖了搖頭的灰界拿起手機前短暫的思考了一下,他真的有必要為此感到像是剛剛那樣的振奮嗎?就算不立刻打開查看他大概也能想象到點開社交軟件,看見的又是華晝發來的分享或是遊戲里的邀請后,自己那副失望的表情,不過,這種“預知未來”終究是抵不過想要確認真相的求知慾,劃開解鎖按鍵后的灰界,看見的是讓他再意外不過的頭像和備註名。

明繪

不過點進去仔細看過內容后,灰界發現她只是發來了一個有些可愛的表情圖,沒有附加任何內容,這讓他不得不思索了一下到底該做出怎樣的回複比較合適,最後,灰界也找了個他認為差不多可愛的表情發了過去,讓他為之驚訝的是,消息剛剛發出去兩秒左右就顯示了已讀,並且立刻得到了回復。

好噁心啊這個,而且好土wwww

明明是在精心選擇過後挑出的,一個兔子的可愛動畫形象,配有加粗的彩色字體“晚上好”用以加強問候的親近感,卻得到了如此直接而露骨的回復,這讓並非上網高手的灰界深感沮喪,因為平時他用的都是些系統自帶的小表情,因此而擔心如果是用那些沒什麼意思的古老表情回復明繪的話會顯得有些無聊才特意找了下……這讓他更加猶豫接下來該怎麼回復她了,不過,就在他苦思的這十幾秒內,消息提醒的聲效和震動再次響起。

我猜,你現在肯定是在頭疼該回復我什麼吧?

出現了!明繪獨有的對灰界專用讀心術!至少灰界是沒聽說過別人和她之間發生過類似的遭遇,無奈的用右手拍了一把額頭后,灰界如實的在屏幕上敲擊出了他現在的感受。

對啊,確實如此,不過多虧了你我知道該回復什麼了。

回復什麼?

剛剛那句話就是回復了啊(笑哭)

靈機一動的灰界順勢回敬了明繪一把,雖說他也不知道這種程度的回擊究竟能不能讓她也意外一下,不過從時間上來看,明繪的回復確實因此產生了幾秒的延誤。

好冷。

冷?那多穿些啊,不過現在不還是夏天嗎?

你的言語使我寒冷。(口罩)

……

徹底失去了對話基礎的灰界只能雙手攤開,躺倒在床上繼續仰望天花板,同時反思自己究竟還需要經過多少年,甚至幾十年的時間才能跟上明繪的反射神經,不過他握在手裡的手機仍然震動着提醒他查看消息。

把門打開。

從床上一下子跳起來的灰界,幾步就跨到了關閉的房門前,一把拉開了門的他看見的是正靠在房門對面的牆壁上,仍然盯着手機屏幕的明繪,而他也習慣了和她之間總是時常出現的,這種微妙的距離感。

“為什麼……不直接敲門叫我?”

就算知道詢問是徒勞,灰界也仍要嘗試從明繪那裡取得一個他也許能夠理解的答案。

“怎麼?難得體貼一下還有意見了?”

明繪的臉上浮現出的不滿對灰界而言實在是難以分辨,那就是特意擺出來的表情,還是她的真實想法。

“不……不敢。”

“方便讓我進去坐會嗎?”

“噢……哦,當然了。”

灰界將門徹底推到另一邊后,明繪當仁不讓的走在他的前面進入了房間,然後坐在床邊上若有其事的觀察四周,這讓灰界略為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然後空出了一段位置坐在明繪身邊,畢竟他的椅子已經全部用來堆積準備拿去清洗的衣物了。

“於是……這麼晚了是有什麼事嗎?”

“沒啊,完全沒有,應該說就是因為沒事幹所以才想下來跟灰界聊聊呢,隔壁的那位和夕茉小妹妹都已經睡了,和那個叫……嗯,是(      )吧?總覺得跟她也沒什麼特別想說的。”

“這樣啊……”

不知為何鬆了口氣的灰界將身體向後靠了靠,無意間抬起頭的他,發現白色的燈光中蘊含的光譜似乎與之前躺着的時候出現了些微小的差異,或者說……

那根本不可能是燈光所散發出的光芒。

重新平整視線的灰界,在來不及反應的震驚下很快意識到了此時自己周遭環境的變化,剛才還坐在身邊的明繪不知去向,準確來說他所在的房間都已整個消失了,而他現在也是以站着的姿態出現在一片深暗的黑霧之中,只不過,現如今的他好像是對這種突然到來的意外早已感到習以為常,因為他再清楚不過這裡是哪,又有什麼會從洶湧翻滾的黑霧中出現。

在鎖鏈的響動與金屬間互相摩擦的刺耳低鳴中,那副閃着微光的怪異鎧甲伸出他尖銳的手甲,撥開了黑色的霧氣,同時用另一隻手拖拽着灰界許久未曾用過的大劍在鏡面般的大地上刻下深深的划痕,看似輕盈的鎧甲不知為何在此時顯出了不同以往的沉重感。

“你……為什麼又把我帶到這裡?”

這可能是灰界第一次在這裡,主動以自己的意識試圖和他腦中的低語,也就是面前這副能自行行走怪異至極的鎧甲進行交流,這一點甚至讓低語都有些驚訝,不過他看不見臉的頭盔中很快就傳出了那讓人不舒服的低沉聲線。

“為什麼?真是個好問題啊,我的主人,你還不明白,現在的狀況究竟是怎樣嗎?”

即使被這麼問了,灰界也不可能在頃刻間就弄明白他之前聽都沒聽說過的事物,於是他只能站在原地,以沉默作為對低語的答覆。

“她安排好的戲幕正按部就班的向前推進,我就是你,所以我再清楚不過。”

“你之前就在說了吧……那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說你……是我?”

所有聲響在灰界話音剛落的同時戛然而止,就連翻滾的黑霧都像是凝固了一般維持着奇怪的形狀不再流轉,而低語更是完全靜止在景象的大地上,就連他的盔甲都不再發出刺耳的咯吱聲,當靜止的時間再度運轉,灰界眼前的景象比任何一個時候都更加兇險起來。

呼嘯的陣風高高捲起永不褪散的黑霧,讓它們的形體變得像是起舞的魔鬼般可怖,鏡面似的地面也開始產生裂隙,從中透出的是灰界再熟悉不過的黑金色光輝,而靜止下來的低語,在將那把滿是裂痕與銹跡的大劍插入地面使其碎裂的更加徹底后,對着漆黑一片的天空發出了只能說是噪音的干啞笑聲,那聲音中蘊藏着灰界聞所未聞的扭曲與狂氣,就連那個還在記憶中遠未忘卻的虐殺博士也未能及其一,也許那根本就算不上是笑聲,只能說是氣管與喉嚨在被鏽蝕的鋼鐵摩擦后才能發出的古怪噪聲。

“這可真是一個好問題!我的主人啊,如果我有那個能力我現在當然很樂意告訴你,關於我,關於你,以及這一切算計的真相,可被祂決定的理絕不允許現在的我做出這般出格的舉動。”

依靠潛意識喚出許久不曾使用的大劍后,灰界做好了迎接低語從正面而來的猛烈斬擊,可讓他始料未及的,是低語的姿態反而鬆弛了下來這件事,重歸於相對而言的平靜后,碎裂的大地與沸騰起來的黑霧也逐漸回歸了它們應有的姿態,這讓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你很快便會知道了,我究竟是誰,又意味着什麼,現在你渴求的答案,只怕是到了那時候你想推都無法推掉啊,我的主人。”

把深深插入地面的大劍輕鬆拔出后,低語重新將它拖在了地上,無視將劍對準了它的灰界,轉過身去邁出他略顯沉重的步伐,金屬摩擦的聲音也再度從它身上那副鎧甲的各個關節處響起。

“我會實現你的願望,如你所願的讓這扭曲的輪迴迎來終結。”

當眼前脫離現實的景緻悉數散去后,灰界看見的是正在旁邊不斷拍打自己臉龐的明繪,而她在發現灰界無神的瞳孔重新看向自己后,就立刻停下了動作。

“怎麼了?坐着都能睡著了?”

仔細想來,灰界還沒能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向明繪說明那個一直盤旋在他腦海中的低語的事情……可他在產生這一想法的時候就能記起,別說是明繪,就連其他人他都未能告知,準確來說是更不無法告知,無論他怎樣整理言語,和那些黑暗幻象有關的任何事,都會在脫口而出前就被阻塞,就算心情上有些複雜,不過這時的灰界也只能苦笑着搖了搖頭,然後對明繪說道。

“嗯……可能是吧,最近感覺睡的還是沒那麼踏實。”

聽見灰界回答的明繪,眼中似乎閃過了些許灰界沒能察覺到的情感,很快她就對着他露出了一如往常的淺笑。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