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的情況,我明白了。”

隨意的坐在椅子上的戈波洛,用他那幾乎等同於夕茉腰圍的粗壯右臂支撐着他圓圓的腦袋,目不轉睛的看着夕茉,從幾十分鐘前,夕茉表示有事情想要告訴他開始他就一直保持着這樣的姿勢了,被注視着的夕茉則就算再怎樣努力的想要停下自身的顫抖,可一旦想到戈波洛接下來可能的反應,她抓住落在腿上的裙子的雙手就仍會無法自制的打顫,在基地里百般思考過後的她,覺得不能就這麼讓戈波洛被蒙在鼓裡,不知道她的能力已然甦醒,何況她一點也不喜歡刻意的去說謊,尤其是對戈波洛,於是就在婉言謝絕了暮的陪伴后獨自來到了戈波洛租住的酒店,夕茉比誰都清楚,戈波洛長久以來全力以赴想要避免的一點,正是寄宿在夕茉身上的這份很容易失控的力量對她造成什麼影響,可她卻如此顧自的就將其喚醒。

看見戈波洛將撐在桌面上的那隻粗壯的臂膊朝自己伸來,夕茉本能的閉上了雙眼準備接受任何可能的懲罰,她知道,就算是一向對自己十分溫柔的戈波洛肯定也避免不了生氣,她……

感受到從頭頂傳來的有些沉重,卻十分溫暖的感覺,戈波洛那隻能輕易握住夕茉整個腦袋的大手,正以合適的力道緩緩撫過她黑色的髮絲,而他手心的溫度和不斷通過髮絲被傳達給夕茉,與預想完全不同的“懲罰”讓夕茉不禁緩緩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偷瞄到一眼戈波洛一如既往平靜的表情后,才完全睜開。

“幹得不錯,雖說理由充分,不過可不準經常干這麼危險的事,既然已經能使用了,就要多加練習,這樣有一天或許就能如你所願的那樣自由的使用它了。”

“誒?扎特……?你……你不生氣嗎?”

看見夕茉的反應,戈波洛倒是擺出一副比她還要奇怪的表情。

“我為什麼要生氣?”

“因為……!因為我……用了能力呀!”

“哦,用就用唄。”

“扎特不是一直都……!”

“那是在你沒法控制住的前提下,既然你都跟我說了,已經可以按着自己的意思使用或是收起,那不就是什麼事都沒有的意思?”

拿起桌面上塞着一個大冰塊的玻璃杯,戈波洛將旁邊的一罐本就是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啤酒用拇指挑開拉環后,全部倒進了杯子里,而冰透了的啤酒在接觸到更加冰冷的冰塊后,立刻產生了一陣泡沫和浮在杯口附近的白色啤酒沫。

“這很好,這說明了艾縭和我的想法或許是錯誤的,我們都把它當成了一種疾病,而你證明了事實並非如此,現在我該做的很明顯是為你感到高興。”

聽見戈波洛完全不同於猜想的說法,夕茉被擔憂所佔據的面容也逐漸開始喜笑顏開,並一下子衝進戈波洛的懷裡,用力地抱了他一下,戈波洛倒是一副和往常一樣平淡的樣子,繼續喝着玻璃杯里的啤酒,雖說沒有生氣,但徹夜工作后剛睡了幾個小時就被夕茉吵醒這件事讓他難以避免的有些精神不振,於是在輕輕拍了幾下夕茉的後背之後,戈波洛就將她從椅子上重新放在地面。

“你接下來打算怎樣,繼續和他們在一起行動嗎?就算要找的東西都已經找到了。”

這並不是臨時想到后就說出的話題,今天就算夕茉沒來找他,他也已經決定在最近找個時間去找夕茉,以便確認她今後的想法,戈波洛一直以來照顧着她的理由除了艾縭的託付,更是為了繼承她的意志,讓夕茉能夠真正遠離悲哀的過往,但如今,她藉助那些與(      )有着深刻關聯的人們,真正戰勝了那段深沉的悲傷記憶,接納了她與(      )之間的關係,就連那無法控制的力量都憑着自己的意志得以掌控……短時間內看見夕茉成長到如此地步,自然是讓戈波洛感到無比欣慰,但這同時也意味着,他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為夕茉去做……

“嗯,我還想和大家繼續在一起,但是,我也不會離開扎特哦。”

如同讀心一樣準確回答了戈波洛心中疑問的言語,讓戈波洛久違的被驚到了一下,睜圓了他那雙渾圓的棕色瞳孔,但在下一秒,他咧開大嘴笑了起來,明明知道夕茉只不過可能是恰好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但他還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半跪在地上后對着夕茉回抱了過去。

“嗯,有你這話就夠了,儘管去做吧,我就跟平常一樣,在後頭守着你就行。”

鬆開那雙蘊藏着萬鈞之力的鋼鐵臂膀后,戈波洛正打算站起來重新坐回位置上,可夕茉卻抓准了時機,在他要站起來的一瞬,對着他被古銅色肌膚所覆蓋的額頭印上一吻,沒能反應過來的他立刻站了起來,略感驚訝的看着臉已經如同熟蘋果般紅透了的夕茉。

“你這是幹啥?”

“這……這是我在電視上看見的,(      )很喜歡看那樣的電視劇,裡面……裡面的家人彼此之間都會這麼做,很普通的對吧!”

語速都快起來的夕茉越說越害羞起來,只好轉過身背對着戈波洛,而他現在就算十分想要去和(     )在物理層面上友好交流一番,也不得不因為考慮到她可怕的特性而最終放棄。

在和戈波洛告別之後,走出酒店的夕茉步伐明顯輕巧了不少,因為近日的煩惱都在此刻得到了完全的解決,大家都平安無事的從那場發生了些“小事故”的演出回來,暮受的傷恢復的很好,戈波洛也沒有因為她擅自喚醒了能力而生氣,她可以用接下來的時間盡情想像之後要自己或是和大家一起去做什麼有趣的事情,然後再陶醉其中,看起來,憂愁與夕茉似乎永遠都是那樣的不搭調兩種事物,不過就在她快要走到通往基地的那個小巷子時,貼在牆邊告示欄上的一張五彩斑斕的廣告引起了她的注意,於是她走了過去,一字一字的開始閱讀起廣告上用彩色的立體字樣打印出的內容。

“唔唔,Z市……的……開發,開發區?是說在Z市的開發區嗎?然後這是……you……遊樂……遊樂園?運營……開業,大..……什麼賓,哎?遊樂園的話記得書里好像也有提到過誒,是那個……啊!就是那個吧!”

回想起書本里描繪的那些彩色插圖,夕茉的精神狀態就一下子變得亢奮起來,連接着很多小盒子,比樓房還要高大的大鐵輪,被連接了地板與天花板的棍子連接起來的許多白馬,還有在蜿蜒曲折的軌道上來回穿梭的小型火車……問過艾縭之後,她才知道這些是讓人們感到快樂的“遊樂設施”,夕茉在許久之前,看到這些事物的瞬間就下定了決心,總有一天一定要去親身體驗一下這些看起來就十分不可思議的大型玩具,

基地內

“噢,開發區的遊樂園啊……那兒好像挺遠的,和我們上次和那個白鷺打了一場的地方差不多遠了吧。”

為了驗證自己的印象,華晝立刻將手機中的地圖調了出來仔細翻看起來。

“夕茉是想去那裡玩嗎?”

馬上就要脫口而出的回答,在意識到了一些可能的問題后又收了回去,夕茉儘力的剋制着她那副高興到快要大叫出來的樣子看向了別的地方以錯開暮的視線,不斷將左右手的食指來回相對着。

“也……也不是特別想啦,大家最近不是很忙嗎,那樣的話肯定會給大家添麻煩……”

“想去的話儘管說不就好了,真是的,在隨心所欲這一點上怎麼一點也看不出像是流着我的血的。”

沒有坐在王座上,而是靠在沙發上專註的看着電視里的主角們生離死別的(     )顯然是聽清了旁邊的人們之間所說的每一句話,就算她的眼神連一刻都不曾從電視屏幕上偏斜。

“是啊,只不過是想去玩而已,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只不過(      )她……”

“停,我可當夠壞人了,既然想要去玩的話不妨所有人都一起去,神經一直緊繃著的話可是什麼都幹不成的。”

雖說(      )仍然是連頭都沒偏一下,不過她做出的回答已經足夠讓附近的人感到震驚了,再怎麼說,通常來說用一些讓人實在是無法反駁的理由強迫眾人繼續為她的目的而奔波才是對她而言的合理。

“幹什麼,怎麼都這麼看着我?”

“沒……沒啥,就是沒想到,你居然這麼乾脆利落的就答應了。”

“哦,那沒什麼,因為我也想順便玩玩,上次去遊樂園的時候這裡可還不叫第25管理區呢。”

“果然這才是目的啊……”

發現討論的方向不斷朝着對“去遊樂園玩”這一點順利推進的夕茉,雙眼已經明晃晃的亮了起來,如果不是(      )提前察覺到了她的動作提前進行閃避,一下子撲到沙發上的夕茉肯定會就這麼抱住她,不過就算撲了個空,夕茉的喜悅也沒有減少絲毫,下一刻就立即歡呼着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太好啦!那我們什麼時候去呀!?”

“閑着也是閑着,要不現在就去?反正才中午,說不定這會反而沒什麼人。”

“那我去叫下灰界和明繪!馬上就過來哦!”

滿懷使命感的夕茉義不容辭的衝出了會客室,她快速登上樓梯時發出的,鞋跟踏在台階上發出的噠噠的腳步聲就算隔了這麼遠也能聽清,轉過頭笑了笑的華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下子坐到了暮的身邊。

“這麼一說,咱倆也挺久沒去了吧?”

“嗯,是啊,上次去還是和那傢伙……”

“啊好了!打住!STOP!既然等會就要去快活了就先別提那些了!及時行樂!!!”

“噢……哦,說的也是呢。”

沒過多會,灰界與明繪就在夕茉的牽引下來到了會客室內,從表情上來看,他們大概是明白並同意了夕茉的想法。

“那個……夕茉說是所有人都要去遊樂園玩?”

“對啊!多好的機會!我還正愁最近找不到啥玩的地方呢!”

看了一眼還是沒太理解事態的灰界后,明繪一點也不客氣的用胳膊肘朝他的胸口來了一下。

“不是挺好嗎?有機會讓你這苦瓜臉換換表情。”

“苦瓜臉……”

“哎?稍微等等,那倆人不一塊叫上嗎?奈束苑和余伏。”

“他們也不像是會去遊樂園的類型吧……?”

仍聚精會神的看着電視的(      )似乎是被他們的名字引起了注意,總算是微笑着側過了頭看向正在疑惑他們去了哪裡的華晝與灰界。

“確實是沒必要邀請他們,他們還有比玩更重要的事得處理……不過,或許意外的會很快見到就是了。”

Z市郊外的某個廢棄工廠

停在牆角的摩托車上雖說才被放在那裡一小時左右,黑色的皮質坐墊上卻已滿滿的積下了一層浮灰,白日的陽光都沒法完全穿透被土漬與青苔,還有被不知道是什麼的污垢給塗抹了的窗戶,就連空氣里都還瀰漫著不知多麼久遠的時光之前殘留至今的機油味,但這一切的不利條件完全不會影響到正全心全意揮灑汗水的余伏就是了,此處是他在前一段時間跟蹤聖女教會時就發現了的場所,這裡偏僻到就連那些在他看來有着與下水道老鼠一樣的避光習性的邪教徒都沒有察覺,反而是選了個比這裡更遠的地方舉行儀式,當然,他們現在早都成了異常現象對應局在這座城市設立的支部中,被陳列在太平間里的屍體,與那些看似沒有違反自然規律的槍傷一起。

近日沒有任何可做的事,這是余伏不得不面對的事實,聖女教會在異常現象對應局的戒嚴下自覺的收斂了許多,就算是還在某處活動,也沒能再留下一些可供余伏追蹤下去的尾巴,而市內就更不用說了,異常現象對應局的人手呈幾倍開始進行戒備工作,防止之前市體育館的狀況再次發生,因此就連和平常一樣四下收集情報都很困難,如果要在“躺在床上整整幾周甚至幾個月”和“藉此機會進行額外訓練”這兩點上做個選擇,余伏當然是寧死也不會選擇前者,於是,他就這麼來到了之前相中的場所,來到這的第一件事,便是確認四周看似年久失修的牆壁與亂堆起來的雜物中是否隱藏了什麼可能的監視設備,光是為了做到這一點,他就已經獲得了等同於平日里訓練的那份運動量,畢竟,剛走入爬滿銹跡的大門,余伏就看見了這座偌大的工廠里相當違和的地方,看似隨意的被堆放在角落路的廢棄工業機器間,很明顯被誰進行過清理,留下了一個像是要放下什麼大型物件的空隙,不過在充分調查后也沒有找到什麼能證明有人在此布下監控的余伏也只能就此作罷,開始他的特訓。

時間並不會讓他刀刃般銳利的戰鬥技巧生出銹跡,經歷了這麼多年的殺伐,那些事物早都被深深刻進了余伏的血與髓,但就算是些許的蒙塵,他也絕不允許,無論何時,他都從心底里渴求着能將自我研磨到比刀刃更加銳利,若非如此,便無法到達這漫長旅途的終點。

完成了連續幾十組單手俯卧撐作為熱身運動后,將身上的大衣脫下后隨手丟在一旁的余伏仰望着高聳的牆壁,在看見那扇遮蔽了不少陽光的窗戶后,一場合適的“戰鬥”就已浮現於他的腦海,連刻意的助跑都不需要,他憑着自己與牆壁之間短到只有幾米的距離進行衝刺,然後一下子跳了起來,起跳瞬間拔出的匕首是他在這垂直的牆壁上給自己留下的,唯一可用的立足點,憑臂力將其插入和看起來一樣已經粉塵化的牆壁后,余伏立刻轉過身,用空着的左手拔出掛在腰間的手槍,對準遠處亂序擺好的玻璃瓶依次開槍,一聲槍響后,一定會有一個玻璃瓶化為碎片,刺耳的槍聲在擊碎瓶子后居然仍在空曠的工廠中迴響,不過,在這麼偏僻的位置余伏也不需要擔心誰會聽見,而剛才的那一輪射擊自然是在沒有開啟能力的前提下做到的,雖說再怎麼模擬也不可能輕易得到與實戰同樣艱苦的環境,但為了儘可能達到這一目標,余伏像這樣給自己增加不利發限制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擊碎了所有瓶子之後,他拔出了插在牆體中的匕首,以連續的幾圈翻滾完美抵消了落地的衝擊,並在站起來的瞬間替換掉打空的彈匣,可能的話他也希望進行更多的射擊訓練,但每月能夠入手的彈藥光是支撐他進行戰鬥就已是極限,再加上之前在奈束苑的演出時大量消耗的部分,導致他不得不收起手槍去進行別的訓練。

坐在堆疊的像是小山丘似的廢棄機械上,余伏隨手開始從下面撿起剛好有着能夠握在手裡的大小程度的零件,並睜開了那雙開始閃起黑金色光芒的雙眼,能力作為他所持有的最為可靠,也是最不可或缺的武器,余伏自然也要時刻保持對它的完全掌控,每當能力開啟的時候,除了在視野邊緣亮起的黯淡光圈外,最明顯的變化就在於他對事物的分辨,他看見的不再是基於一個平面的許多立體事物,而是將所有擁有形體的事物分辨開來,從中選出他想要命中的目標,在這樣的狀態下,余伏甚至可以看見一些在平常的視野中無法輕易看見的細節,例如遠處牆壁的裂痕,以及能夠其他堆積起來的廢棄機械中看似不怎麼起眼的突出,這些都被他稱作是“點”,這些實存在,卻無法被一般視野所感知的事物,只需要他命中這些“點”,便能得到意想之外的效果,例如讓整座牆徹底碎裂,或是讓那堆廢棄物完全散落,這便是“必定命中”這一能力在其他方面的獨特用法。

看起來完全像是隨意的一擲,卻讓沉重的小齒輪沒有按着拋物線在遠處落下,而是突破了重力的束縛筆直的朝着前方飛去,直到撞上牆壁上那條大概只有一厘米左右長度的裂痕后才落在地上,發出一陣響亮的叮噹聲,而牆壁上細小的裂痕也隨即開始分別向上下繼續攀升,齒輪的撞擊恰到好處的命中了這道牆壁最為脆弱的部分,撞擊的位置,力度,全部都在那非自然的力量引導下達到了恰到好處的調和,看似厚實的水泥牆壁在不斷增生的裂痕下先是從灰白的牆皮開始脫落,內側的粉塵也一點點從中迸發而出,在一分鐘內,一厘米多長的裂縫就已經擴展至接近一米,並且還在向上下兩個方向延伸,不過,摧毀這堵牆終歸不是余伏的目的,作為對精準度的測試,這樣就已經足夠,他命中的僅僅是會讓裂縫增大,而不是讓牆體垮塌的位置。

身後的某處零件堆傳來的一聲清脆的響動,讓余伏立刻警戒的回過頭去,不過,他看見的只不過是可能因為什麼人體都難以察覺的震動而從頂端掉到地面上的螺母,看見這一堆雜亂無序的堆放着的零件,他便再次從下面撿起一枚齒輪,依舊隨意的朝身後的方向扔去,完全違背物理法則的齒輪以完全不可能的曲線超越了它本該下落的位置,撞在了從零件堆上突出的不知名物件上,而長時間的滯空似乎完全沒有削弱齒輪被余伏拋出時所獲得的動能,在齒輪的撞擊下即刻凹陷進去,而這微小的鬆動,隨即導致零件堆內部完全是基於各種巧合而形成的穩定瞬間崩塌,進而應發被堆積起來的諸多零件瞬間灑落一地,在與地面接觸時發出陣陣雜亂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