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問阿克爾法大陸上最強盛的聚落是哪一個,沒有人會認為它是黑羽聚落以外的聚落。在這裡,只要聚落的人數過百,就會被冠以“大聚落”的名頭,而居住在黑羽聚落範圍內的人,需要以“萬”來計數。

和沃姆聚落那樣以劫掠為生的聚落不同,佔據着艾茲瑪茲河谷和瓦拉瑪湖南岸肥沃土地的黑羽聚落,即使不靠武力擴張也會吸引周圍的人主動投靠。人丁興旺所帶來的繁華程度是沒有來過這裡的人無法想象的,尤其是黑羽首領的居所周邊,彷彿是另一個世界才會有的景象。

磚石的建築隨處可見,房屋一間挨着一間,排列得井井有條,甚至連地面上都鋪着青石板,以便車輛通行,當地人稱之為“街道”。沿街兩側,居民將用以交易的物品鋪在地上,或是直接在房屋面對街道的一側搭一個檯子擺放交易品,不時有人駐足挑揀,商討要以什麼東西換取自己看中的交易品。

黑羽為芷唯依安排的住所就在街道的一角,這是一間不起眼的小房子,儘管它是一座放在別的聚落可以當做首領住宅的二層樓,在這裡卻是最矮的一棟。

“你就住在此處……”

“好大喵!”

若雨剛打開屋門,還沒等她對芷唯依交代完,芷唯依就把背包一甩,懷抱艾茵蹦着就沖了進去。

“一樓為客廳與廚房,卧室位於二樓……”

“好大喵!”

芷唯依把艾茵舉了起來,踮起腳尖在客廳的中間不停打轉,一點也沒在聽若雨的說明。

艾茵對自己身處的環境還沒有認知能力,但看到姐姐一臉興奮和高興的表情,也發出了開心的笑聲。

“地爐可燒火取暖,但務必保持通風。”

若雨還在說明各個房間傢具的用處,但她微微蹙起的眉角顯示出她不悅的心情。安置芷唯依姐妹是黑羽首領親口交託自己的任務,否則自己根本不想陪着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傢伙來這裡。

為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安排住處是何等殊遇,可芷唯依的表現不僅有失沉穩,甚至可謂失禮至極。

若雨比芷唯依年長一歲多,但她在芷唯依這個年齡的時候已經是一副克己復禮的姿態了,既然芷唯依被黑羽首領破格收為家臣,舉手投足就不該令黑羽首領蒙羞才是。

不過,既然這是黑羽首領的決定,若雨並沒有橫加置喙的打算。

“其餘細節將由午後前來的乳母說明,以上。”

說完這些,若雨也不管充耳不聞、只顧與艾茵嬉笑的芷唯依,拂袖而去。她覺得要在還留在這裡,自己下垂的耳朵都要被氣得豎起來了。

啪咚——

轉了不知道多少圈的芷唯依終於腳下不穩仰面摔倒了,她還舉着笑逐顏開的艾茵,映入眼帘的一切都因旋轉而扭曲,唯有妹妹的笑顏是那麼的清晰可愛。

“艾茵,我們終於有自己的住處了。”

芷唯依說完后,只覺得眼眶一熱,莫名地又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在寄居與紫菀家中時,芷唯依也為未曾如此激動過,究其原因,是她的心境完全不同了——只有在失去了一次容身之所之後,芷唯依才理解到安穩的生活是多麼可貴。

…………

……

與此同時,黑羽首領的內宅中,黑羽將剛剛看完的竹簡放回了書案上。

“冰藍。”黑羽倚着靠背,輕聲召喚與自己一簾之隔的近侍。

“我在。”冰藍掀開竹簾走了進來,和她的名字一樣,冰藍有着一頭漂亮的藍色毛髮,她的左眼和其他兔人相同,是與毛髮相匹配的顏色,右眼卻呈現出血紅色,通常這被認為是天生患有疾病的表現。而冰藍也在日後印證了這一點,她確實體弱多病,臉色總是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蒼白色。冰藍在離黑羽兩步遠的地方駐足,然後跪坐在藺草編織的地板上,柔聲細語地問:“您有什麼事嗎?黑羽大人。”

“我今天讓若雨帶芷唯依熟悉住處,她去了嗎?”黑羽問道。

“這個我不知道。”冰藍誠懇地說,“但是您的命令,若雨她必定會一絲不苟地執行的。”

“這我倒是不懷疑。”黑羽眯着眼睛,慢條斯理地說,似乎有幾分明知故問的意思,“依我看,若雨好像不太喜歡那孩子。”

“我也有同感。”冰藍苦笑了一下,“若雨對侍奉您的人,心理標準是很高的。”

“哈哈,這兩個人都是沒長大的小孩子。”黑羽露出笑容,搖了搖頭,“冰藍,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讓若雨去送芷唯依嗎?”

“您想試試若雨的反應,對嗎?”

“是啊,我想看看她會不會對我表現出來她看不慣芷唯依的意思。”

“那麼,若雨表現出來了嗎?”

“她以為自己沒表現出來,但實際上表現得淋漓盡致。”黑羽玩味的笑容越發明顯了,“雖然不如你那麼細緻入微,不過我察言觀色的本領也算不錯。那孩子越是板著臉,我就越能看出她在想什麼。”

“您過獎了。”冰藍微微頷首,沒有對黑羽的後半句作出評論。

“沒事啦。”黑羽按着坐塌的扶手站了起來,“冰藍,你下去休息吧。”

“告辭了。”冰藍將雙手平放於地板上,彎腰欠身行禮。

黑羽走到門口,忽然間一轉頭,說道:“有件事我差點忘了問了。”

“您請說。”

雖然在黑羽身邊侍奉的時間不長,不過冰藍知道,黑羽不可能真的忘記問她所在意的事。

“你說若雨對我的家臣有嚴格的心理標準,你也包括在其中嗎?”

“自然。”

黑羽注意到,冰藍的回答慢了半拍,沒有之前那麼乾脆。她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將門拉開,走了出去。

直到拉門再次發出閉合的聲音,冰藍都沒有抬起頭來。

…………

……

叩叩——

“我可以進來嗎?”

芷唯依的新家門外,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

“你是誰呀?”芷唯依坐了起來,問道。

“送奶的來了。”那人半開玩笑地說。

芷唯依跳起來跑到門口,把門打開。門外站着一個短髮的狼人,毛色是常見的灰色,淡黃色的眼睛裡有一道狹長的瞳孔。這位狼人的穿着比較隨性,寬鬆的敞懷皮衣之下是白色的襯衫,一側耳朵上還戴着兩個黃銅耳環。

“你是誰?”

“我剛才不是說了么?我是送奶的。”狼人搖着尾巴說。

“你是,奶媽?”

“嗯……嗯,我就是。”狼人的耳朵向後壓了下去,回答的時候稍稍有些臉紅,似乎對被“奶媽”這個詞來稱呼有些不好意思。

芷唯依看了看狼人的胸,又看了看臉,疑惑地說:“可是,你是個男人呀?”

狼人摸了摸芷唯依的小圓臉,輕輕在臉頰上掐了一下,說:“芷唯依小妹妹,你要記住,人不可貌相……和胸。”

誠然,狼人長着一張偏男性化的臉,也是個平胸,但她確確實實是一名女性。而芷唯依並沒能從上次認錯人性別的尷尬經歷中舉一反三。

芷唯依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那我可以進去了嗎?”狼人問。

芷唯依讓出了門口,狼人脫下靴子,踏上了藺草地板。剛剛萌生了對這個世界的好奇心的艾茵也不怕生,一翻身從襁褓里鑽了出來,手腳並用地向狼人爬過來。

“艾茵,會爬了!”芷唯依高興地說。

“她早該學會爬了。”狼人嘆了口氣,“不過聽說你們一直在流浪,你妹妹也沒有自己下地的機會吧。”

“嗯……”

“別擔心,我不止會餵養她,在她懂事之前,各種各樣的事我都會教的。”狼人從懷裡掏出一件連身的小衣服來,抱起光溜溜的艾茵為她穿上,“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恩克圖雅。”

“嗯!阿姨!”

“呃……”恩克圖雅露出了窘迫的表情,“我今年才十歲,勉強……勉強沒到中年啦,可以的話還是叫我‘姐姐’好嗎?”

“不行,姐姐是紫蘇。”芷唯依把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那你也可以叫我的名字呀。”

“太長了,不好念。”芷唯依還在挑三揀四,“你是狼人,所以叫你狼姐吧。”

“那就這樣吧。”這個稱呼還挺可愛的,恩克圖雅心想,“對了,我剛才來的時候看見若雨了,她好像不怎麼高興的樣子?你惹她生氣了?”

“惹她生氣……好像沒有。”芷唯依一臉茫然地回答。

“真的嗎?”

“我沒有和若雨說話。因為,若雨是個沒用的人。”

“你……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恩克圖雅吃驚地問。

“若雨,沒有奶。”芷唯依一本正經地說。

恩克圖雅鬆了一口氣,看樣子芷唯依口中的“沒用”並不帶有貶義。

“芷唯依,你聽好了,‘沒用的人’這種話,絕對不可以對若雨……不,對所有人都不能這麼說。”

“我記住了。”

恩克圖雅摸了摸芷唯依的小腦袋,她意識到自己要教育的不僅僅只有艾茵一個人而已。

…………

……

芷唯依久違地睡了一個安穩的午覺,因為今天,總是在芷唯依入睡后二十分準時吵鬧的艾茵被狼姐帶到了隔壁的卧室。一直以來被迫配合艾茵生活規律的芷唯依,現在起有望恢復夜行性應有的作息。

睜開眼睛的時候已是下午,芷唯依揉了揉眼睛走下了樓梯。

“你醒啦。”狼姐正托着艾茵的腋下教她練習站立,見芷唯依下樓,笑眯眯地說:“你看,艾茵能站起來了哦。”

“真的喵!”

上一秒還睡眼惺忪的芷唯依登時精神百倍,一躍而起跳到艾茵身邊。

狼姐將雙手稍稍放開一點,艾茵直立的身體開始小幅度搖晃起來,她的小尾巴在身後左搖右擺,本能地保持平衡。

“艾茵,好棒喵!”芷唯依興奮地說。

或許是姐姐的鼓勵傳達到了艾茵的心中,她身體前傾,向芷唯依邁出了一步,然後倒在了芷唯依的懷裡。

“艾茵!會走了喵!”極大的喜悅降臨在芷唯依的身上,她抱着艾茵,瞳孔一會兒聚焦一會兒發散,好像一時間還消化不了這種幸福感,“狼姐!你看見了嗎!艾茵會走了!”

“是啊,好厲害呢~”

其實她離能走路還差得遠,不過此情此景,狼姐又怎麼能掃芷唯依的興呢。

芷唯依激動的心情溢於言表,她舉起艾茵,在粉嘟嘟的小臉蛋上狠狠親了一口。艾茵愣了一下,然後伸手捧住芷唯依的臉頰,學着芷唯依的動作回以一吻。

艾茵的這一吻,親在了芷唯依的嘴唇上。

剎那間,芷唯依彷彿被雷劈中了一般,白眼一翻,渾身抽搐。

“太誇張了吧……”狼姐驚嘆道。

更誇張的事還在後面,芷唯依抽搐的時候,她所坐的位置,藺草的顏色忽然間變深了,而且深色的區域正在慢慢擴大。緊接着,狼姐嗅到了有些刺鼻的異味,才終於確認了讓藺草顏色變深的罪魁禍首是什麼。以貓人的標準來說,芷唯依在這個年齡的時候應該已經戒除了和艾茵一樣的“愛好”,但地板上的水漬清楚地證明了她沒能做到。

“芷唯依!給我醒醒!快去洗澡!”

狼姐無奈地大喊道。

…………

……

“在你適應艾茵的進步之前,不許你接近艾茵一米內!”

晚餐的餐桌邊,狼姐柳眉倒豎,嚴厲地批評芷唯依。後者則像是被倒擼毛一百下一樣,低垂着眉眼和耳朵,委屈巴巴地不停點頭。

芷唯依尿了一褲子(外加一地)之後還暈了過去,狼姐不得不一邊照顧艾茵一邊“搶救”芷唯依,然後還要給醒來之後也還是不停地“嘿嘿”傻笑的芷唯依脫衣服、洗澡、擦地板……來這裡之前,狼姐萬萬沒有想到,大的這個比小的還不省心。

“吃完晚飯你出去玩一會兒吧。”訓斥了一頓之後,狼姐給芷唯依提了一個要求。

狼姐被派來這裡並不僅僅是要當奶媽的,她還肩負着培養芷唯依成為黑羽首領合格的家臣的任務。這就必須要讓芷唯依多熟悉熟悉聚落的風土人情,決不能讓她變成一個只知道吸妹妹的傻丫頭。

“能帶我妹妹一起……”

“不行。”狼姐斷然拒絕。

“喵……”

“你要試着學會離開你的妹妹獨立。”狼姐一本正經地說,“等艾茵長大了,你還這樣不讓她省心嗎?”

“我……知道錯了……”

“知道錯了就好,吃飯吧。”

“嗯……”

芷唯依拿起手邊的木簽,紮起一塊被切成小塊的醬汁烤肉送進嘴裡。

嘗到味道的瞬間,芷唯依的眼睛一下子又恢復了活力。

“好吃!”

“那是當然的。”狼姐驕傲地說,“我的手藝可好了。”

“真好吃!和姐姐做的一樣好吃!”芷唯依搖擺着耳朵,興高采烈地說。

“你還有個姐姐嗎?”

“嗯!”

狼姐對芷唯依口中的“姐姐”有些好奇,但她覺得這或許不是一個令人開心的話題,便忍住沒有多問。只是,另一件事她不得不弄清楚。

“芷唯依,問你個問題可以嗎?”

“嗯。”

“你是個貓人,艾茵卻是個犬人。你們……不是親生姐妹吧?”

“我們不是,但是,艾茵是我的妹妹。”

“嗯,我知道。”

狼姐笑了笑,不再追問。

飯後,芷唯依聽話地出門去街上散步。自從萌生出自己的意識以來,這還是芷唯依第一次擁有獨立支配的時間。正處於好奇心旺盛的年紀,芷唯依對在街上看見的一切都覺得新鮮。她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外套,這是艾茵的初代襁褓,后被紫菀嚴厲禁止用這件衣服來包裹艾茵,於是就洗乾淨當做芷唯依的外套來使用了。

就在芷唯依這兒瞧瞧那兒望望的時候,有人也盯上了芷唯依。原因就是她穿着的那件外套——能穿得起染色繡花外套的人,就算在黑羽聚落里也算得上是富足的那一類。

一個用兜帽遮住大半張臉的人從身後悄悄接近芷唯依,伸出手抓向芷唯依的肩膀,然而抓了個空,

就在那人向芷唯依伸手的瞬間,芷唯依迅速一閃身,與對方拉開了兩步遠的距離。芷唯依轉過身來,對那人說:“幹什麼?”

那人稍稍有些吃驚,愣了一下,隨後擺出了一張笑臉:

“我這裡有些好貨,你要來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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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設圖:若雨&冰藍

其實是廢案封面之三,同時也是這倆小兔嘰畫的最好的一張圖,雖然不都不是正面,但當人設圖意外的合適(捂臉)

正經人設圖如下:

以及非獸娘的人設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