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擅闖我等的禁地,做好覺悟了嗎!”

眼前,十幾個穿着奇裝異服的傢伙手持棍棒對我吆五喝六。他們的穿着像是某種儀式服,大概是祭司一類的人吧。

“所以,你們是在善意地提醒我繞路,還是找理由打劫呢?”我鬆了松背上的包,毫無懼色。

背部的燒傷已經癒合到不會影響行動的程度了,所以眼下的情況對我來說根本算不算危機。話說回來,就算傷勢還重,這麼些人也擋不住我。

“想得美!我要把你們獻祭給神明!平息神明的憤怒!”帶頭那個穿得最花的人說道。

“黑羽首領十年前就取締了殺人祭祀了,這可是大罪。”我“善意”地提醒道。

“神明是高於黑羽首領的存在!”

“唉……”我無奈地嘆了口氣。

為了減少目擊者,通過草原來到山區的我們一直取道小路,遠避聚居區,於是來到了這個因地產稀少而人跡罕至的“秘境”,沒想到這裡還真的住着一群與世隔絕的人。正印證了那句俗語:窮山惡水出刁民。這些高地住民為難外(yuan)來(da)者(tou)確實有一套,他們不光是想要刮油水那麼簡單,而是要把我們吃干抹凈。

我可以選擇把他們揍得鼻青臉腫反打劫一波,不過既然這些人知道黑羽首領,就證明他們也不是完全不與外界聯繫,我不想鬧出騷動來。可以的話,還是尋求穩妥一點的解決方式吧。

“我們可以自己去向神明謝罪嗎?原不原諒我們全憑神明自己定奪。”我提出了一個想法。

“哈哈哈!好啊,省去我們制服你的功夫了!”領頭的人哈哈大笑,“把你們的行李放下,我帶你們去神域。”

“抱歉,行李我們得帶着。”

“不識好歹!”領頭的人突然氣得跳了起來,“你們有什麼資格談條件!”

下一瞬間,尖利的槍鋒就劃過了那人的鼻尖,將她蒙面的布劈成兩段,長柄戰斧帶鈍器的那一面砸在她的腳下,飛起的土塊噼里啪啦打在她的身上。

移開長柄戰斧,地上有一個明顯大於武器頭部體積的深坑。

“現在有資格了吧?”我表現出了真誠的眼神,看着她說。

那人用屁股着地的方式同意了我的提議。

…………

……

他們帶我來到了山腳下的一處洞口,領頭人結結巴巴地對我說:“進、進去吧……”

我摸了摸艾茵的頭,與艾茵一同跨入光線無法射入的洞內。

或許是看不見我之後讓她膽子大了一點兒,我身後傳來了領頭人的喊聲:“我告訴你們!成為神明祭品的人,從來沒有活着出來的!”

“巧了,這裡也有一位神明,雖然她平時不收祭品,但為了你們的神,我可以讓她破例一次。”我忍住笑意回應道。

“姐姐真帥氣!”艾茵眉開眼笑地誇讚道。

“喵呼呼~要是艾茵能親我一下的話,會變得更帥氣的哦~”

“嗯!”艾茵踮起腳尖抱住我的脖子,小嘴湊到我臉龐,“姆啊~”

“嗚嘿……哦呵呵呵呵……”氣息衝過無法抑制而咧開的唇際時,發出了很不體面的笑聲。

“姐姐發出奇怪的聲音了,不過奇怪的姐姐也很帥氣呢!”

“走吧,去試試那個神明夠不夠格用神明來祭祀。”

“嗯!”

舉着提燈的我深一腳淺一腳踏在濕滑的地面上,這是一個別有洞天的地洞,不同於山地隨處可見的山洞,這裡的每一塊岩石都像是被打磨過一樣光滑,往上看,灰白色岩石的形狀如同懸掛在天花板上快要落下的水滴一般,地面上則是“長出”了一根根錐形石塊,彷彿破岩而出的春筍。

確實是不多見的秘境,把這種地方設定為神明的居所倒也能唬住大部分人。

滴答——

洞中不時有滴水之聲回蕩在耳畔,若是能靜下心來傾聽,倒有幾分樂曲輕奏的意境。

隨着我們的深入,洞穴的空間不但沒有變小,反而更寬闊了,與此同時,岔路也變得更多,若是想要完全探索的話,相比要費不少時間。

忽然間,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那不是風吹過空穴的聲音,更像是兩種材質不同的硬物相碰觸發出的。更直觀一點形容的話,那就是節肢踏在岩石上的聲音,但那步點太過密集、太過有節奏,彷彿是一支完全由節肢類種族組成的儀仗隊在洞穴里行進。

我把提燈的光束對準了聲音傳過來的高處小洞,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旅人啊,不要再向前了。”一個深沉的聲音傳來,在岩壁間碰撞激蕩形成了多重回音,聽起來真有那麼點兒非人之物的意思。

當然,是個人在這裡開口都有這個音效。

“你的貢品到了,麻煩簽收一下~”我學着我的信使朋友半杏工作的語調說道。

“旅人啊,我無意和你們玩笑。”那個聲音回蕩在石柱石筍之間,讓人難以辨別方位,“向你的左邊看,那裡有一個被石柱遮擋的小洞,從那裡走就能出去了。”

“真是寬宏大量的神明大人,你原諒我們的無禮了嗎?”我嘲弄道。

“我的怒氣已消,離開此地。”

“哦?你的怒氣已消……”我故意把字眼拉長,然後突然回身一拳,“可我的沒消啊!”

啪——

我的拳頭打在了某個硬物之上,忽然間,看着是空無一物的洞穴中產生了一種切實的存在感。

“噢噢……真是好疼啊……”

我打中的是一個乾瘦的老人,他雙手交叉在胸前,擋住了拳頭。光照在他的身上,那樣貌讓我吃了一驚。

“你這是……”

只看他上身的話,完全不知道他是個什麼種族。光禿禿的腦袋,耳朵和眼睛同高,長在頭部的兩側,沒有翅膀、沒有爪子、甚至沒有毛髮,瘦骨嶙峋的雙臂也沒有甲質和鱗片。就連人種特徵最不明顯的角人也有一隻或一對區別與無毛拿瑪哈的頭角,而這個人的上身連這種標誌性外觀都找不到。

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向下觀瞧,然而他腰部以下被石塊擋住,看不到了。

“姐姐……”

身邊的艾茵忽然抱住了我的手臂,顫抖的聲音顯示出她在害怕。

“艾茵?怎麼了?”

“姐姐……你看那裡……”

順着艾茵的視線,我看見了讓我渾身戰慄的景象。洞穴,如字面意思那邊幾乎被填滿了,片狀甲質一節接着一節組合成了如果不彎曲盤繞的話就無法被穴室容納的長度,每一根石柱上都被甲質下的節肢攀附。地面上、岩壁間、穴頂下……無論把視線投向哪個方向,都能看到這個龐大而蜿蜒的身體。

這幅光景太過詭異,彷彿只要凝視它就會喪失理智一般。

能讓我感到恐懼的東西不多,今天這個列表不幸增加了一項。

如果說之前路遇摘頭演員讓我感到了出於未知的恐懼,此時令我止不住顫抖的原因,便是“異常”。

“這個是……?!”

我想要回頭問那個老者,卻看到了更加驚悚的東西——那個上半身長得像人的老者,腰部連接着甲殼的軀體。和節肢類人種給我的感覺迥然相異,彷彿是把兩個完全不同的生物強行粘合在一起的樣子,讓我產生了強烈的不適。

“你是個什麼東西!”我強行壓下胃液上涌的嘔吐欲,厲聲問道。

“如果你在問我的本質的話,我只能說我是一個錯誤。”老者對我的態度不為所動,聲音平靜,“不過只是稱呼的話,我叫瑪士撒拉,是個節胸人。”

果然自己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他準確而精闢地表達出了我對他的感覺。

“你不用這麼緊張,我沒有對二位不利的想法。”老者——節胸人瑪士撒拉向後退了退,“如果你剛才沒給我那一拳的話,我想悄悄地給你們讓路。”

“我知道了,你能重新用一下隱身魔法么?我覺得那樣對話輕鬆一點……”我盡量把視線集中在瑪士撒拉的上半……不,上百分之一身上,即便如此還是讓我不住地起哈耳庇厄皮疙瘩。

雖然和看不見的人對話也挺讓人不舒服的,不過比起直面異常的反胃感還是小巫見大巫了。

“魔法?不,這不是魔法。”瑪士撒拉搖了搖頭,“這是一種簡單粗暴地遮掩錯誤的措施,是來自世界的‘修正’,或者說‘干涉’更好理解一點。如果是魔法的話,也不至於被你碰一下就破功了。”

瑪士撒拉的話我大半沒聽懂,不過應該是說他變不回透明狀態了。

“你以前沒有遇到過嗎?對別人起效的‘魔法’,唯獨對你沒有影響。”

“還真遇到過……”

“我的情況是一樣的。”瑪士撒拉盤上了一根石柱,半趴在頂端,“還有什麼問題嗎?如果沒有的話,希望你們儘快離開,我會很感謝你們的。”

“我遲一點再接受你的感謝。”我稍稍適應了一點這種異常,沒有立刻遵從本能從他身邊消失,“說說你裝神弄鬼還討要生祭的事吧。”

儘管已經不是我的職責了,但除掉一個禍害這樣的舉手之勞我還是不介意的。

“是他們擅自將我當做神明的。”瑪士撒拉無奈地說,“幾十年前,一群人闖進了我棲身的溶洞,只能聽見聲音卻看不見我,就把我當神明祭祀起來了。我不曾回應他們的祭祀,不曾與他們說話,當有人被當作祭品進入洞穴的時候,我會引導他們走到出口。”

“為什麼不站出來澄清呢?”

“我不是說了嗎?我是個錯誤,我不能現身人前,不該這麼做,實際上也做不到。”瑪士撒拉邊說邊皺起了眉頭,讓那對深陷眼窩之中的渾濁雙瞳更加看不清楚了,“知道嗎?我與你對話這件事本身,就是褻瀆。”

“褻瀆誰?我們還是你?”

“褻瀆這個世界。”瑪士撒拉給出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回答。

“你對這個世界了解多少?”

“人一生的年日是二十歲,若是強壯可到三十歲。”瑪士撒拉從石柱上起身,圍繞着我像是背誦祭祀祝詞那樣念念有詞:“長壽的人種,龜人可以活一百四十年,天狗的壽命是五百年,具足人八百,水熊人超過一千年。”

他說的這些似乎和前面的話題毫不相干,但我沒有打斷他。

“你猜猜,我的年紀是多少?”瑪士撒拉問道。

“不知道。”我乾脆地回答。

聽他的口風,他要告訴我的答案應該至少在一千歲之上,對於活不到三位數就要歸於塵土的我來說,這種數字我沒有概念。

“我也不知道。”瑪士撒拉笑道,“在我褪下第969副外殼之後,我就不再計數了。”

考慮到他的體長,這個數字應該不是隨口瞎扯的。

“被生死輪迴遺忘的感覺如何?”我半開玩笑地問。

“被輪迴遺忘么……既然是你說的,或許真的那樣。”瑪士撒拉閉上雙眼,似乎在回味過往,“感覺不算太糟糕。在‘干涉’的影響下,我生活中大部分的時間都很平靜,拜這副軀體所賜,我只要扒開樹皮吸食樹汁就能活得很好。言歸正傳吧,我認識你,芷唯依,我們曾經見過。”

“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在我還是奴隸的時候嗎?”

“不,比那更早。”瑪士撒拉露出了神秘兮兮的微笑,“現在的你應該不記得了。”

“自信點,把‘應該’去掉。”我戲謔道,“我對我三歲之前的事,唯一有印象的是我沒死。”

“你們現在要一路向北,是嗎?”

“這都被你猜到了?”我驚訝地眨了眨眼。

“出於情感方面,我應該祝福你們的旅程,但恕我不能這麼做。你們如果繼續向北的話,世界將與你們為敵,我說的不是比喻。”瑪士撒拉把自己的上身頂起,送到盤踞在洞穴頂部的身體下方,用節肢撓了撓後背,“唉……我不該和你說這麼多話的。被你那隻金色的眼睛注視的時候,我就已經大禍臨頭了。”

“你不用這麼緊張,我沒有對你不利的想法。”我用瑪士撒拉對我說過的話回敬他,然後在後半句上加了一段我的原創:“雖然我剛開始有弄死你的想法,不過現在已經基本上沒有了。”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有種讓人有點兒害怕的幽默感。”瑪士撒拉像個和我相知多年的老朋友般說著:“喜歡拽詞的習慣也沒變,明明用‘是的’就可以的回答,你非要繞一大圈兒讓提問者自己琢磨,顯得你很有文化似的。”

“噗……”抱着我的艾茵忍俊不禁,笑出了聲。她還是把我抱得很緊,但似乎先於我適應了瑪士撒拉散發出來的異常氣氛。

“唔……”我被噎得啞口無言,對於瑪士撒拉的揭老底兒行為,我雖然窘迫卻無從反駁,“你說得對……”

我在三歲前壓根兒沒收到應有的教育,尤其是語言上的,在黑羽大人手下任職之後就經常被以黑羽大人為首的熟人捉弄的團團轉,以至於我幼兒時期說得最多的只有兩句話——“咪呀!”和“難以置信!”出於潛意識裡的報復心理,我從閱歷豐富的狼姐那裡有意無意地學到了名為“拽詞兒”的話術,並在實踐中將其逐步完善併發揚光大,主要實踐對象是性格上一絲不苟而且礙於上下級關係幾乎不能還嘴的若雨。

“這麼一想,以前的我挺差勁的啊……”我突然發現了一件一直被我忽略的事實。

“屠龍者會變成龍啊。”瑪士撒拉說了一個我聽不懂的諺語。

“龍?你說的是什麼?”

“你可以試着猜猜我的意思。”

“嗯……你是想說,人會因為嫉妒而努力活成自己討厭的樣子,是嗎?”

“不愧是你。”瑪士撒拉點頭道。

“不愧是我……不對啊!你怎麼會知道我在想什麼?”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只是知道你做過的事而已。”瑪士撒拉輕描淡寫地說,另外,“如果你沒有忘記我們剛才說的話,我要澄清一件事。我說的‘大禍臨頭’指的不是你會殺死我。”

“嗯嗯……”我隨口附和了一聲,然後等了許久也沒見他有繼續說下去的跡象,“那個……你這句話後面應該有一個‘而是’吧?”

“並沒有。”

“人心險惡莫過於吊人胃口啊喂!”我不滿地抗議道,“你是想說我的左眼怎麼了嗎?難道說有未知的強大力量沉睡在我的左眼裡……”

“那隻眼睛對現在的你來說沒什麼特別的用處。”瑪士撒拉面無表情地打碎了我還未成型的幻想。

“真是過分吶,我都快想好以我為主角的新篇游吟故事了。”我聳了聳肩,“現在沒有用處,就是說以後會發揮出神秘的力量來嗎?”

“以後嘛……”瑪士撒拉渾濁的眼珠轉了轉,回答道:“不,以後應該更沒用。”

“你跟我套近乎就是為了給挖苦打擊我做鋪墊嗎!”我哭笑不得地說,“你到底知道多少關於我的事?為什麼你好像比我還了解我一樣?又為什麼不肯告訴我?”

“我只是記得我經歷過的事而已。”瑪士撒拉下體的節肢開始如傳遞波浪一樣有規律地運動起來,驅動他會說話的那部分遠離我,“我說的太多了。”

“你要去哪兒?”

“去迎接我的命運。”

說完,瑪士撒拉的上身就消失在彎曲的縱穴之中,只剩下帶有動物特徵的那部分不緊不慢地從我和艾茵身邊游過。

…………

……

從地穴中出來,我和艾茵來到了山麓的向陽面。這個出口的位置很隱秘,應該是不會被送我進洞的那群人發現了。

走地下道橫穿山地省了我不少時間,現在,在我與黑羽聚落的北界之間只有一片高原了。

離日落還有點兒時間,所以我決定再往前走一段路。

當然,趕路是假,我真正的目的是藉助走路這樣單調機械的動作給自己的腦袋製造一個有利於思考的狀態。

在洞穴中,瑪士撒拉的話有多處前後矛盾的地方。他說在我尚不更事的時候認識的我,卻知道我在成年之後的“惡習”;他說來自世界的“修正”讓他無法被看見,卻又說我們在早年間“見過面”。然而,他又不像是說謊的樣子,至少每一件我能驗證的事,他說的都是正確的。

而且……他對世界真相的了解,比僅僅是隔着迷霧窺見其輪廓的我明晰得多。

我是不是不該這麼快離開?是不是該追問出更多?

狩獵隊隊長的職務曾要求我不能輕易對自己的決定懷疑與後悔,沒想到我剛一卸掉這個職銜就經歷了兩次。

不過也好,探尋真相這種事,怎麼能通過別人的話語來實現呢?

…………

……

站在充當墊腳台的木箱上,矮小的游吟詩人以清亮的女高音誦唱道:“勇敢的弗雷姆扛起繩捆跳上了岸!將繩索系在了樹上!”

一個明顯有化妝且穿着着色艷麗的衣服的人則是圍繞着墊腳台通過動作將誦唱的內容還原出來。

游吟詩的內容不長,大致上是一個神秘的旅人搭乘了一艘大船,大船行至半路遭遇火災,旅人機智而勇敢地挽救了大船的故事。

冰藍在聚居區聽過不少游吟詩人的故事,這是因身體緣故深居簡出的她為數不多的娛樂與涉世的途徑。不過,身處中央聚居區有利有弊。好處是這裡不缺游吟詩人,而且因冰藍的身份可以讓她們隨傳隨到;壞處嘛,自然是游吟詩的內容了——不是黑羽大人開疆拓土的艱辛偉業,就是芷唯依隊長的北地冒險。至於游吟詩對主人公的還原度,冰藍實在不敢恭維。以至於在後來,聽故事本身已經無法讓冰藍體會到樂趣了,她反而是迷戀上了在游吟詩人誦唱的同時,在內心吐槽“黑羽大人/芷唯依大人明明是這樣的,你根本什麼都不懂嘛!”這種暗爽的感覺。

今天,在瓦拉瑪湖畔聽到的游吟詩,即使是飽聞故事的冰藍也覺得新奇,而且比起那些常駐中央聚居區的“駐吟詩人”所杜撰的芷唯依勇武傳,這個故事的內容反而更像是芷唯依會做的事。

不知不覺間,故事講完了。游吟詩人跳下了墊腳台,台下跳了半天舞的人也在欠身示意之後脫下了服裝,接過同伴遞來的手巾擦汗。

“幾位覺得怎麼樣啊?”身高比若雨還矮一截的貓人游吟詩人走過來詢問道。

“很精彩。無論是故事還是演繹形式都很新穎。”冰藍邊鼓掌邊說,“很抱歉,我們沒有什麼可以打賞……咳咳!回報你們的東西……”

旁邊的若雨也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不要緊的,一開始就說好了嘛,我們也不是為了報酬才表演的。”貓人對冰藍的讚美感到開心,笑着說:“這是我新創作的故事,準備弄成一個系列,叫《神秘旅人遊記》。其實我昨天才寫好細綱,今天是第一次表演。能被幾位喜歡真是太好了。”

“我覺得這麼好的故事只演給我們幾個人太浪費啦,如果能在聚居區表演的話一定能賺很多的。”冰藍說了一點自己的想法,“我覺得讓人在台下做動作的形式很棒,如果把人數增加到故事中出場的人數一一對應,游吟詩人在看不見的地方誦唱,這樣表演效果說不定會很驚艷。”

“其實我們是有這種打算的。”貓人點頭道,“但是搭台的材料和表演道具損壞了一些,運道具的船也被團長開去修了,暫時沒辦法弄大場景的表演呢。”

“原來是這樣啊。”冰藍不無惋惜地說,“要是能早點遇見你們就好了。”

冰藍當下就構思了一個由郡府出資建設場地、表演人員巡迴演出的計劃,比起布景道具都由演員自己準備,將大宗道具和場地的壓力轉移給有稅收支持的地方、演員專心表演的效率會更高。設立專門的機構和固定演出場所也便於管理,其中不光有無限的商機,而且也是天之閣對內對外宣揚的有力手段。

當然,這種出於職業慣性的思考方式對冰藍來說已經不需要了。她已不再是天之閣內舉足輕重的總務,只是一個需要妹妹照顧和保護才能生存的病弱少女。

“抱歉啊……為了第一次公開演出取得轟動效果,我們必須做足前期準備工作,要研判形勢、調查觀眾喜好、徵求意見等等……”貓人解釋道。她當然不會知道冰藍的心思,還以為冰藍只是在為沒有早點看到演出而惋惜。

“啊啊!白綾也被團長傳染了呢!”和貓人一同表演的那個人打趣兒地說。

“你有所不知啊。”另一個人說,“白綾是因為團長去修船沒帶她一起去鬧彆扭了,正憋着一股勁整新作品給團長一個驚喜,讓團長對自己另眼相看呢~”

“喵嗷!!!和外人說什麼吶!”貓人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染得通紅,氣急敗壞地和同伴推搡起來。

雖然沒有明顯的上下級關係,但冰藍看出了這個名叫白綾的貓人是這群人的中心。她能猜到那位團長的心思——既然要分頭行動,那就得把滯留在這裡的一群人交給能力強、人望高的人才行。如此看來,白綾應該是深得信任的。

“恕我冒昧。”一直沒說話的若雨忽然開口道,“那位拉米亞似乎心有不悅,是否我等無意間有所冒犯?”

若雨指的是拉米亞柯羅伊,從表演一開始,她的眼神就不對勁。長年擔任侍衛的若雨,對這種多多少少暗含敵意的氣場特別敏感。

“啊!沒有沒有沒有!”白綾停止了嬉鬧,陪着笑臉解釋道:“她前一陣子被人趁火打劫了,幾個親手做的工藝品被敲詐走了,心情不太好。絕不是對幾位有意見!”

“原來如此。”

“我們該走了,祝你們表演成功。”

“謝謝,也祝你們一路順風。”

離開了劇團的營地,冰藍悄悄湊到了若雨旁邊,小聲說道:“謝謝。”

“誒?”若雨被這一聲道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愣了半天才說:“為何?”

冰藍沒有回答,只是從若雨身邊走開,回到了剛才的距離。

儘管趕路是頭等大事,但當冰藍想要停下來聽故事的時候,若雨什麼都沒說。

當然,以冰藍對若雨的了解,這件事就算自己說破,若雨也不會承認的。